44 用盡這世界上所有的溫柔相待

挑戰賽歷時十天，加上來回路程，二十天就沒了，出于對參賽學生的補償，所有人都可以得到每門課十分的加分。

雖然對路昭來說，即使有了這二十天他的那些比較薄弱的機械基礎課也很難進步多少，可能還不如直接加十分，但是他依然沒有高興起來，因為參賽名單裏有冀恒。

很難相信這只是巧合呢。

宗源也不相信。

模拟訓練場的戰役模拟室裏，宗源看着便攜智腦上顯示的參賽免單，問他面無表情的朋友，“你安排的嗎？”

冀恒沒回答，看着自己剛才的模拟戰役結果，好像很專注。

“我記得你不喜歡參加這種比賽的，每年帝國機甲大賽你都不感興趣，何況這種水平的校際比賽了，學院又不可能勉強你，所以就只能是你自己想去——”宗源歪了一下頭，“還把路昭也弄去了，幹嘛，打算找機會告白嗎？”

卡啦——

握在冀恒手裏的光屏控制器就被捏碎了。

室內有一瞬間的沉默，然後冀恒轉過了頭，好像很迷茫地樣子，“什麽告白？”

“還什麽告白？”宗源簡直受不了了，“告訴學弟你喜歡他呀，喜歡到魂不守舍了啊，不說他怎麽會知道？”

冀恒當然想過告白的事情，只是他一直覺得那要等到路昭接受自己了才可以，而那個狀況現在看來真的是遙遙無期。

“我覺得學弟還是有點遲鈍的。”宗源又碎碎念，“如果不直白的告訴他，他大概永遠只能當你是個普通學長。”

普通學長，一開始還真是冀恒的目标呢，當然現在是遠遠不夠了。

告訴路昭，他喜歡他。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強烈得無法阻擋，像是已經出膛的量子炮一樣，再也收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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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會被路昭拒絕，也許會讓路昭覺得尴尬，但是只要這句話說出口，他們兩人的關系就不再局限于學長與學弟了，會有更多地可能……

路昭在聽到自己的告白以後，大概就會露出那種羞怯又腼腆的神情，“學長，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想過啊。”

“沒關系，你可以現在開始考慮。”他說。

所以無論如何，在路昭心裏，自己的存在就會變得不一樣了，冀恒點了一下頭。

出賽名單公布以後，星雲學院很快就安排了出發時間。

旋光軍事學院位于風神系黎明星，距離安珀挺遠，雖然中間可以空間跳躍，但是單程也需要五天時間。

出發之前，星雲代表團舉辦了一次賽前動員會，路昭見到了很多隊友。代表團由三十位學生和二十幾位教職員組成，學生基本都是五年級以上，只有一位四年級和一位三年級。

三年級的就是路昭，一個不起眼的機械系學生；四年級的學生叫維娜，機甲系的，是個很厲害的女孩子。

雖然不情不願，但在會議開始之前，路昭還是準時就到了，他看着那些出類拔萃的學長和學姐們，心理壓力很大。

高年級的優秀學生之間相互都比較熟悉，現場路昭唯一認識的人就是宗源了，不過宗源此時正忙着和一位女生聊天，所以路昭就自己在角落裏找了個位置坐好。

冀恒進入會場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了路昭。

穿着星雲制服的青年，身材板正、坐姿标準，在紛亂嘈雜的環境裏，就像一株挺直又蒼翠的樹木，安靜卻充滿生機。

冀恒朝着路昭的位置走過去，路昭目不斜視地看着會場前方，沒有注意。

“嘿，冀恒。”

有人打招呼，冀恒不得不停下來回應，等他再次轉過頭，路昭身邊的座位已經有人了。由于路昭坐的是最後一排靠邊的位置，所以他身旁就那麽一個空位。

冀恒心裏一陣懊惱。

坐在路昭身邊的是王瓒，“緊張嗎？”他問路昭。

“嗯，好像有點。”路昭說，他心裏真的沒底，好希望能夠離開這裏，不是他沒有集體榮譽感，而是擔心自己的水平有限拖累別人。

“放心，你跟着我就好啦。”王瓒拍拍胸口說：“伍德教授專門和我交代過，要我關照你。”

“啊，教授那麽說了嗎？”路昭很驚訝，他沒想到教授還會專門去找王瓒。

王瓒伸手搭着路昭的肩膀，“教授真的很看好你呢。”上次實戰考核，他負責維護飛行機甲，路昭給他送過很多次配件，兩人也算認識了，當時還只是個想考機械系的學弟，誰知不到一年就能得到伍德教授的青眼。

別看伍德教授只負責教授初級課程，其實他在機甲研究方面還是很有造詣的，被他看好的人，大概也差不到哪裏去。

“以後想往哪個方向發展，設計還是制造？”王瓒詢問學弟的事業規劃。

“還、還沒想好。”路昭有點不好意思，其實他覺得設計和制造都很有趣，師父和伯父的意見也是希望他能兩者兼顧，不過自己基礎這麽差，要實現這一點大概還需要很多年吧。

“慢慢想吧，七年級之前作出決定就可以了。”王瓒是選擇機甲設計方向的，他決定用自己過來人的經驗指導一下這位學弟，“其實呢——”

有人走到旁邊過道，無聲地站在了那裏。

王瓒和路昭同時擡頭，看到面色沉靜的冀恒背手直立，相當有存在感。

“哦，是冀恒啊。”王瓒笑着招呼，他和冀恒挺熟的，“你還記得這位學弟嗎，他是機械系的路昭。”

“學長。”路昭開口叫人。

“嗯。”冀恒身形未動，只是微微點了一下頭，視線落在眼前勾肩搭背的兩人身上。

王瓒突然覺得自己搭在路昭肩上的手臂有點發麻，像是被許多小刺紮了一樣，他下意識的收回了手。

這時候冀恒的視線才開始移動，似乎是将路昭從頭打量到了腳，然後轉開，自己走到前排，坐在了路昭前面的位置上。

雖然冀恒沒有再說什麽，而且坐下以後非常安分，但是王瓒總覺得剛才自己和學弟之間輕松愉快的談話氣氛已經消失了，無故有點渾身發毛。

王瓒沒有煩惱多久，因為動員會開始了。

動員會比較簡短，首先是星雲學院院長格裏格斯做了一個演講，主要內容是星雲的光榮歷史以及旋星挑戰賽的戰績。然後是艦船系八年級的阿德裏安代表參賽學生講話，最後格裏格斯院長感謝了所有的參賽隊員與教職員，并祝福他們取得好成績。

開會期間，路昭大致把參賽人員認了一遍，除了宗源、冀恒、王瓒三個認識的以外，還有那位道格先生，他是以安全人員的名義加入的。

動員會結束以後，隔天就要出發了，路昭又給師父和伯父伯母打電話道別，上周他就向家裏告知過這次出行了。

“小昭，要注意安全啊。”伯母說：“你還需要什麽東西？伯母給你準備。”

“伯母，不用啦，這次是學院統一出發，不能帶很多私人物品的。”挂了電話，路昭又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确定沒有遺漏才上床睡覺。

路昭的星際旅行經驗很少，從故鄉到殖民星、從殖民星到安珀、就算加上兩次實戰考核，總共也不過四次而已，這次去的風神星系又非常遙遠，再想想挑戰賽的事情，所以他就有點失眠，半夜迷迷糊糊醒了好幾次。

第二天路昭有點精神不濟，不過這沒什麽，因為上了飛船以後都是要進睡眠艙的，也就是還能再睡好幾天呢。

星雲軍事學院有自己的飛船停靠站，不需要像其他民用飛船一樣去公共停靠站出發，所以路昭一早開着自己的飛車去了校園東部的停靠站。所有人都在停靠站邊上的出發大廳集合，然後統一上船，星雲畢竟是所軍事學院，這種正式場合的紀律還不錯，學生們隊列整齊、行動有序，路昭和冀恒擦身而過的時候，也沒有交談寒暄。

這次星雲代表團乘坐的曙輝號飛船，是一艘星際級的小型飛船，載客量在一百人左右。飛船內部比較舒适，除了睡眠艙之外，還有部分普通船艙，這種耗時較短的星際旅行，如果有旅客不願意躺睡眠艙，還是可以有第二個選擇的。

不過路昭上船第一件事就是去睡覺，幾分鐘以後冀恒找過來，看到的就是路昭已經在艙裏睡着的樣子。好像晚了一步呢，其實冀恒還沒想好怎麽表白，但是和路昭在待同一艘飛船裏，卻把這幾天時間直接睡過去，未免有點太可惜。

這裏的睡眠艙頂蓋是透明的，冀恒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路昭的睡顏。

路昭今年二十二歲，距離冀恒第一次在殖民星瀚海高原見到他時，已經快三年了。三年前的這時候，冀恒絕對想不到自己将來會這麽喜歡一個人。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是去年實戰考核期間那個夢嗎，不，還要更早，是前年實戰考核那幾日的相處，或者更早，在瀚海高原湖畔，那個晨光熹微的黎明，他見到了稚氣未脫的路昭，青澀又拘謹，還帶着點天真的茫然。

他看着那個路昭一步步走近陷阱，然後失去了手臂，也失去了生存的欲丨望。

所以幾天後，當道格告訴他對方想要一個星雲的入學名額時，他有一瞬間的心慌意亂，彼時他不明白是為什麽，現在他知道了，那是因為潛意識裏，他就知道自己會後悔吧。

後悔沒有第一時間就保護他。

路昭……

冀恒俯身，輕輕吻在睡眠艙的頂蓋上，這個人，感覺即使用盡這世界上所有的溫柔相待，卻依然不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