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他後悔了

路昭躲在廚房抹眼淚的事情，冀恒大半個小時以後才知道。那時他用治療艙去除了臉上的淤青，已經回到了艦橋。

宗源把冀恒從艦橋叫到了外面無人的走廊裏。

“聽維娜說學弟躲在廚房掉眼淚呢。”宗源說着，一邊認真觀察他朋友的反應。

只見冀恒呼吸一頓，嘴唇抿緊了，英挺的眉目間浮出了痛苦的褶皺。

“不知道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麽。”宗源嘆氣，雖然冀恒是他兄弟，但宗源對路昭還是挺有好感的，“你如果喜歡他，那就應該好好待他才是。”

現在怎麽看都是學弟被欺負了。

“為什麽一次兩次的，都會把事情搞成這樣？”宗源想不明白了，冀恒不傻呀，怎麽到了談戀愛的時候就智商直線下降？他現在真的認為，被冀恒喜歡上的路昭有點可憐。

為什麽？

冀恒深吸了一口氣，“我去找他……”

廚房裏，只有維娜一個人在做清潔。

“學長，你……找路昭？”見到冀恒，維娜有點膽顫地問。

“嗯。”

“他已經去休息了。”維娜說，她看看冀恒，“學長，路昭其實挺好相處的——”

冀恒沒有等維娜說完就退出了廚房。

路昭很好，他當然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比他更深刻地知道這一點。

那個人太好了，以至于他想要據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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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對方一點都不喜歡自己。

多可悲啊，冀恒想，戀愛本應是兩情相悅的，但他卻用了暴力去強迫，也許在路昭心裏，自己已經成了一個卑劣又無恥的角色吧。

到了睡眠艙房，路昭果然已經入睡了，眼角還猶有淚痕，紅腫尚未完全消退的嘴唇委屈地微翹着，右手放在了胸膛上，貼着自己的心髒。

心很疼嗎？

手指撫着睡眠艙的頂蓋，想要拂去裏面那人的悲傷，冀恒知道他後悔了，其實在艦長室看到路昭哭的時候，他就已經後悔了。

當時他被路昭的隐瞞氣昏了頭腦，怨氣沖天地找人問罪，但是現在想起來，他又有什麽資格那麽做，假設易地而處，換做他擁有那種異能，他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所以，路昭并沒有錯，他只是在保護自己罷了。可以想見，當年拓荒團傳言的危機預感，是路昭用多少次死亡換來的，那樣的死亡又該有多頻繁？

而自己，竟然藉由這個而傷害了他……

冀恒的額頭抵着那層透明的阻隔，只覺得自己的心肺都絞了起來，痛得透不過氣來。

***

星雲號距離大祭司五十萬公裏。

“我們到了。”阿德裏安說。

艦橋上的人們都不由自主地轉頭看向主舷窗，由于大氣中含硫量很高，那顆巨行星在黑暗的太空背景前呈現出斑斓的紅褐色。

智腦：“精确掃描開始，目前發現人工天體數零。”

“旋光號可能已經到了大祭司的另一面，我們也要抓緊了。”阿德裏安問冀恒，“現在要求全體進入備戰狀态嗎？”

“再等等……”冀恒想到了在哭泣中入眠的路昭，“接近大氣層的時候再說吧。”

其實也就十分鐘的事情，阿德裏安沒什麽意見。

星雲號開始減速，智腦的掃描結果也陸續出來了，已經發現四個摧毀目标，還有目标附近的雷射炮臺，光子魚雷因為具備隐身功能，目前還無法探查。

“學長！”一個艦船系學生忽然大喊：“飛船收到外部通話，是軍方信號！”

“接進來！”冀恒下令。

“這裏是帝國第三軍團第四艦隊，對方艦船請立即表明身份！重複一遍，請立即表明身份！”

軍隊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冀恒問阿德裏安，“發現軍方艦船了嗎？”

“剛剛出現，他們是從大祭司背面繞過來的，一艘星域突擊艦、一艘驅逐艦、兩艘護衛艦。”阿德裏安回答。

冀恒拿起了通話器，“這裏是星雲號，我們是星雲軍事學院的學生，此行是受旋光軍事學院邀請來參加戰役演習的。”

對方的回複很快就到了：“星雲號，你們已闖入軍事警戒區，請立即停船接受檢查。”

冀恒和阿德裏安對視一眼，“減速吧。”雖然事情有點奇怪，但與那幾艘真正的戰争機器比起來，星雲號弱小得就像一個玩具，違抗對方的命令顯然是不明智的。

幾分鐘之後，星雲號就被幾艘軍方艦船包圍了，對方派出了一艘小飛船來對接。星雲號全體成員都在艦橋集合，等待軍方的檢查。

冀恒又見到了路昭。

隊伍末端的路昭安安靜靜的，帶着置身事外的木然，在其他人都滿心疑惑、互相讨論的時候，他只是站在那裏，仿佛是具沒有思維的軀殼。

冀恒不由自主收緊了拳頭，如果可以，他多希望時間能夠倒流，回到自己做出那些混賬事情之前……

前來星雲號上做檢查的是第四艦隊的一位上尉，他帶領二十多名士兵徹查了星雲號各處，核對了船上所有成員名單，在确定沒有問題以後，上尉透露：第四艦隊正在追擊一夥星盜，那些人在進入了大古星系之後就失去了蹤跡，所以他們展開了搜捕，旋光號他們遇到過，并且已經讓那艘船返航了。

“很遺憾，恐怕你們的演習要提前結束了。”上尉說：“這裏是戰場，并不适合玩游戲。”

“上尉。”冀恒開口，“我們在離開環流小行星帶之後，遇到了一件事，我想我們需要向軍方上報。”

“哦，什麽事？”上尉問。

冀恒報告了有關那艘神使號的事情，然後又提供了所有智腦資料，消息傳回第四艦隊指揮部之後，那邊傳來了視訊信號。

第四艦隊司令梁耀上校出現在光屏上。

“冀恒同學，我想和你談談。”梁耀上校說。

其他星雲學生和第一團官兵都退出了艦橋，只留下冀恒一個人。

梁耀上校舉手敬禮，“殿下。”

“我現在只是一名普通學生。”冀恒說。

“是。”上校放下手。

“發生了什麽事？”冀恒問，梁耀他認識，是舅父手下的舊部，十年前他們曾經見過。

冀恒的身份，知道的人不多，而且都是有分寸的人，并不會往外宣揚，本來梁耀最好的做法就是把冀恒當做一名普通學生忽視過去，現在他把人留下來單獨談話，肯定是有原因的。

梁耀面色凝重，“我們得到消息，那艘神使號上可能有皇室成員。”

冀恒霎時失去了平靜，“誰？”

“樊黎大公主，以及樊岐和樊琳兩位殿下。”

“他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而且是三個人一起？”

“帝都目前還在封鎖消息，我們得到的情報也不确切……”梁耀有點吞吞吐吐，“不過根據澤少的推測，三位殿下可能是去黎明星找你的”

冀恒眉頭打結，“啓澤在你們船上嗎？”

“在，其他旋光學生都已經送走，只有澤少留下來了。”

冀恒道：“我也過去，其他星雲學生麻煩你派人護送離開。”

“可以。”梁耀同意，“我派一艘護衛艦送他們。”

冀恒仍然不放心，又說：“星雲號的防禦太弱了，還是把人都轉移到護衛艦上吧。”

雖然詫異這位殿下對同學的拳拳愛護之心，梁耀上校還是立刻答應了。

很快第四艦隊就派人接管了星雲號，然後将所有學生轉移到了護衛艦上，冀恒只來得及看一眼路昭的背影，就帶着複仇者上了另一艘飛船。

“冀恒學長為什麽沒有來？”維娜悄聲問宗源。

“我也不知道啊。”宗源攤手，走得太急，他也沒機會和冀恒說一句。第三軍團統帥廖志泊是冀恒的親舅舅，所以有人認出冀恒的身份也不奇怪。宗源摸摸下巴，冀恒該不會是因為在學弟那裏求愛遭拒，所以想去打星盜洩憤吧？畢竟複仇者都帶上了呢。

沒有向同學們解釋自己的行為，一個是因為理由不好想，更因為此刻冀恒确實沒心情，失蹤的三個人都是他的弟弟妹妹。樊岐和樊琳是冀恒的異母弟妹，而樊黎則是他的堂妹，當今陛下的獨生女，帝國的第一序位繼承人。

登上突擊艦見到了廖啓澤，冀恒才知道事情比他設想的還要糟糕。

“雖然對外宣稱是追擊星盜。”廖啓澤說：“但那群人很可能隸屬于一個反帝國武裝，也就是天道會。”

“天道會？”冀恒心裏一震。

天道會起源于元常帝登基之前的那場宮廷政變，由一個自認為是帝國正統的瘋子組建，元常帝在位的時候，他們實施過很多次血腥的恐怖活動，當時帝國一邊要抵禦蟲族入侵，一邊要剿滅這個組織，着實腹背受敵。

直到帝國歷2649年廖行慎在裏格海姆一戰成神，幾年後蟲族敗退，元常帝才騰出手來對付這個反帝國組織。天道會的罪首伏誅，很快就分崩離析了，但是近年來又逐漸有些沉渣泛起的跡象。

落到天道會手裏自然和落到星盜手裏不一樣，星盜畢竟求財，就算發現手裏的人質是帝國皇室，他們想的多半還是全身而退，但是天道會就不一樣了，瘋子的想法不能以常理度之。

“天道會很可能是有備而來。”廖啓澤憂心忡忡，“一旦大公主在第三軍團駐守範圍內出事，後果不堪設想，父親也很難為自己辯解。”

冀恒楞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過來，樊黎是伯父唯一的孩子，如果她出事，自己就成了皇儲，而自己身上還流着廖家的血，就算他完全沒有那個意思，裂痕也必将會在皇帝與廖家之間産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