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這就是被人無視的感覺

裏格海姆星域，宇宙級殲星艦海潮號，帝國第三軍團戰時指揮部。

冀恒走出軍團會議室，看到他的表弟廖啓澤正朝他走過來。

“少校。”廖啓澤敬禮。

“中尉。”冀恒回禮。

廖啓澤揚揚下巴示意借一步說話，冀恒就跟着對方進了走廊另一側的一間辦公室。

“怎麽了？”冀恒問。

關上門，廖啓澤神秘兮兮地說：“今天我去人事分配管理部，想申請幾個機械師，你也知道現在這些專業人才特別稀缺，我們那邊維修小隊一直沒有滿員。”

“嗯？”

“然後我看到了這個。”廖啓澤把手裏的一份文件遞了過來。

那是一份個人檔案。

冀恒伸手，看到檔案上的照片，手指就頓在了半途。

廖啓澤又問：“這個路昭……你認識的吧？”

冀恒的手指握成了拳，然後快速收回。

廖啓澤看着他表哥的反應，确定自己的判斷沒錯，這個路昭對表哥的影響力确實很大。

作為星雲指揮系畢業生，冀恒一入伍就被授予了上尉軍銜，但是他并沒有選擇去軍團參謀部工作，而是進了前線機甲部隊。兩年後，冀恒因為在裏格海姆堡壘收複戰中表現英勇而晉升少校。

廖啓澤看過冀恒在那場戰鬥中的表現，很驚人、很震撼，那時冀恒的眼中除了戰鬥，似乎再無其他，甚至包括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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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廖啓澤想給冀恒找點東西，能讓冀恒對生命有所牽挂的東西，于是他弄到了路昭的人事資料。

低低嘆了一口氣，廖啓澤說：“哥，現在是戰争時期，生命無常，自己在意的人，還是放在身邊親自看着比較好。”

冀恒聞言看向廖啓澤，沒說話，呼吸卻重了許多。

廖啓澤繼續說：“如果你不要的話，我就讓他去第四艦隊了，我們的戰區和你們隔着整個裏格海姆呢。”

一個裏格海姆星雲的距離，對于加速中的艦船來說并不算太遙遠，但是冀恒知道如果隸屬于不同的艦隊，他和路昭就再也沒有碰面的可能了。

是啊，生命無常，如果有天他死在了戰場上……不知道能否得到路昭的一滴眼淚？

雖然已經發誓過永遠都不會出現在路昭面前，但這時候冀恒卻生出了一個相當詭異的念頭，那就是死也要死在路昭看得見的地方。

最後，盡管與廖啓澤的出發點南轅北轍，冀恒還是接過了那份資料。

不知道自家表哥已經在琢磨各種死法的廖啓澤頗為欣慰地點頭，“他已經到了，今天你正好直接帶走。”

“今天？”冀恒捏着資料的手一緊，三年來，思念沒有一刻停止過，但是對于相見他卻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

路昭得到了通知，他被派往帝國第三軍團第一艦隊機甲獨立中隊後勤維修小組。

人事分配管理部工作人員告訴他要在一個小時內到達飛行甲板五區04號位的飛梭號運輸船上，那艘船會将他送到自己所屬的部隊去。

路昭花了将近三十分鐘才找到了飛梭號，那是一艘小型運輸艦，登陸甲板放下來了，有位年輕上尉正站在下面和地勤人員談話。

路昭等了一下，等到地勤人員離開，立正敬禮：“報告長官，機械師路昭前來報到。”

“你是機械師？”上尉上下打量着路昭。

“是。”

“不錯，我們正好缺人呢。”上尉笑了笑，“我叫安德魯，是中隊的後勤負責人，你先上船，等我們中隊長到了，就可以出發。”

路昭上了飛船。

飛梭號是一艘小型貨運飛船，客艙座位只有四個，此刻裏面一個人也沒有。路昭環顧一下四周，将自己的行軍包在行李架上固定好，然後就找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

過了幾分鐘，路昭聽到安德魯的聲音在喊“隊長”，于是他立即站了起來，轉身。

一個身材很高的男人走了進來，一身黑色帝國軍制服，步伐鋒利而矯健，劍眉挺直、目光清冷。

路昭的心髒猛地收緊了一下，他知道冀恒也在第三軍團，但他沒想到這麽快他們就會相遇。

兩個人距離幾米的時候，冀恒停下了腳步。

空氣似乎凝固了幾秒鐘，走在後面的安德魯覺得有點奇怪，他主動開口介紹，“隊長，這是新來的機械師路昭。”

這時候路昭也察覺了自己的失态，立即舉手敬禮：“少校。”

“嗯。”冀恒淡淡點了個頭，然後就徑自向前進了駕駛艙。

路昭的手還舉着，目光随着冀恒的身影轉到了駕駛艙門口。

安德魯走過來，他是第一次看到冀恒對新人這麽冷淡，于是寬慰路昭道：“我們隊長人挺好的，今天大概在軍團開會遇到什麽煩心事情了吧。”

“哦。”路昭放下手，“沒關系。”也許……對方并不想見到自己。

“你在這裏坐好，飛船馬上就要出發了。”安德魯又說。

“是，長官。”

“不用這樣，叫我名字就好了。”安德魯笑得很和藹，“我要進駕駛艙了，船上本來就我和隊長兩個，所以我們還兼職駕駛員。”

看着路昭坐好，安德魯才放心進了駕駛艙，好不容易來個有資質的機械師，隊長怎麽這個态度啊，以前沒見他這麽傲慢的。想到機甲隊那些整天鼓噪着要專屬機械師的家夥們，安德魯頭都大了。

航行期間安德魯出來給了路昭兩包營養劑，然後順便四下溜達了一圈，冀恒卻一直沒有出現。

路昭低頭看着自己手裏的營養劑，距離今天的早餐已經很久了，但他仍然沒什麽胃口，心口堵得難受，控制不住地，思維就會跑到剛才的重逢上去。

看到冀恒第一眼的時候，路昭還想這是不是對方安排的，但冀恒的反應又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冀恒對他的态度，就好像是陌生人，不，比陌生人還要糟糕，仿佛他是完全不值一提的塵埃。

原來，這就是被人無視的感覺。

***

飛梭號運輸船進入了安達因大氣層。

安達因是距離裏格海姆最近的一顆宜居星球，也是戰争爆發時最早淪陷的人類家園。收回裏格海姆堡壘以後，第三軍團就将奪回安達因作為下一個目标。目前大規模正面戰鬥業已結束，帝國軍摧毀了蟲族的主力艦船，并封鎖了鄰近星域，剩下的就是掃除敵方殘餘了。

第一艦隊在安達因建立了軍事基地，開始部署地面作戰。而今這裏一共有兩支戰列艦編隊，三個機械化步兵旅，兩個近地飛行中隊以及一個獨立機甲中隊，加上後勤人員，總人數超過五萬，所以基地規模也頗為可觀。

盡管客艙沒有舷窗，路昭看不到外面的情況，不過根據進入大氣層以後的重力變化也可以判斷飛船即将着陸。

飛船停穩以後，路昭将那兩包營養劑塞到了行李裏。

登陸甲板打開，安德魯先從駕駛室裏出來，“路昭你過來，我找人帶你去基地後勤處辦手續。”

路昭拿上自己的行李，跟着安德魯下了船，停機坪已經有地勤機器人開始裝卸飛船上的貨物了。安德魯跟機器人要了一輛懸浮車，帶路昭坐了上去。

懸浮車向着遠處的地勤中心開去，安德魯又打開了通訊器，“喂，你們派個人到地勤中心送新來的戰友去基地總部辦手續……我知道你們今天休息……不是美女，不過是個機械師……嗯，那就好。”安德魯挂了電話，又對路昭說：“基地很大，你一開始可能不太熟悉，所以我叫人來給你帶路。”

一般這種待遇，還真的只有美女才能享受，不過現在基地機械師奇缺，安德魯擔心路昭獨自去辦手續的過程中會被其他部門截胡，因為路昭的簡歷裏寫着他除了一個機甲維修A級執照，還有一個飛車維修A級執照和一個艦船維修B級執照，這樣的人才沒有哪個部門不想要。

到了地勤中心，安德魯去辦飛船登陸手續，路昭則在一號門口等人來接。

幾分鐘之後，一輛風馳電掣的飛車急停在門口，車上跳下一個剃着平頭的大個子男兵，他看了一下四周，然後把目光鎖定在路昭身上。

“你是新來的機械師？”大個子問。

路昭知道這就是安德魯安排的人，于是點頭，“我是。”

“你好！你好！”大個子立即笑得見牙不見眼，“我是機甲中隊的托馬斯，一級機甲駕駛員，畢業于尤利安機甲學院，曾經獲得過帝國銀質勳章、兩次軍團嘉獎，今年二十四歲，身體健康、愛好藝術，無任何不良嗜好。”

這複雜又重點怪異的自我介紹讓路昭很是莫名其妙，他只能回答：“你好，我叫路昭，是一名機械師。”

“你叫路昭？這名字很好聽哦。”托馬斯笑得更起勁了，他搓着手一副喜不自勝的樣子，“啊，我幫你拿行李吧。”

路昭：“不用了，謝謝。”

托馬斯于是颠颠地去開車門，待兩人坐上車以後，他又開口說：“路昭，你很厲害哦，聽說那個機械師資格很難考呢。”

“其實——”路昭不知該怎麽解釋，星雲機械系學生的機械師考試通過率還是比較高的，念完六年級開始考，第一次通過率也有大半。路昭也只比多數同學提前半年通過考試而已，并沒有到天才或者學霸的地步。不過聽說在一些普通院校，機械師的通過率确實不太理想。

“其實什麽？”托馬斯一邊開車，一邊轉頭目光熱切地盯着路昭，“啊，路昭你年紀一定還很小吧，我可以叫你小昭嗎？”

小昭是家人對路昭的稱呼，還沒有其他任何人用過，所以他嚴詞拒絕，“不可以，我今年二十五，比你大。”

“啊，看不出來你二十五哦。”托馬斯也不氣餒，繼續套近乎，“那我們年紀相仿呢，難怪我第一眼就覺得你投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