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已經失去的，再也回不來

到了基地總部，路昭好像才搞明白為什麽托馬斯會對自己那麽熱情。

人事主管對路昭念叨了一句“基地維修處正好缺你這樣的人”，托馬斯就像母雞護崽似的四處昭告，“這是我們的機械師哦，屬于機甲中隊的機械師哦，很可能會成為我個人專屬的機械師哦……”

辦完手續，托馬斯提出帶路昭去吃飯，這時候路昭确實有點餓。

“我們這邊食堂味道不錯，你去了就知道。”托馬斯告訴路昭，“負責餐廳的大嬸最喜歡我了，每次都給我留好東西，我以後都會分你一半的哦。”

托馬斯說到做到，十分鐘後兩人來到餐廳，他就給路昭拿了整整一大盤烤肉。

“我吃不了那麽多。”路昭說。

“沒關系，你吃不完我幫你。”托馬斯非常熱情地說。

最後這盤子烤肉大部分都進了托馬斯的肚子，他很憂慮地表示路昭吃得太少了。

路昭等托馬斯吃完，問他到哪裏去找維修小組的負責人。

“我帶你去宿舍吧，威爾說過你今天可以先休息，對了，威爾就是維修小組的組長，他人很好嗒。”托馬斯站起來，又想去拎路昭的行李，還是被路昭回絕了。

機甲中隊有自己的營房和機甲庫，距離基地總部不算遠，飛車開了幾分鐘就到了。托馬斯領着路昭去宿舍，因為是臨時基地，宿舍也是用模塊化的方式搭建的，每人一個标準單間。

幫路昭找到了房間，托馬斯又叮囑他一些基地的規則，然後才走。

路昭進了宿舍，這是一個很局促的小房間，只有一張床，隔着走道，對面是一排入牆的櫃子。

把行李收拾好，路昭摘下手環設定了鬧鐘，才在床上躺下。

現在是戰時，整個基地都是全天候運轉的，後勤人員也只是輪班，并不存在白天晚上的差別，路昭想在五個小時後下一班開始時就去工作，所以他需要抓緊時間睡一覺。

但是一個小時後他還沒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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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找出自己的便攜智腦，路昭用它播放深空之旅的新專輯。戰争爆發以後，深空之旅就提前結束了巡回演出，他們創作了很多新的歌曲，一改以往缥缈空靈的風格，那些音樂有的激昂磅礴、有的沉重哀傷、有戰争的殘酷、也有人類不屈的悲壯，那首流傳很廣的英雄安魂曲就是其中之一。

路昭關了燈，在靜谧的黑暗中等待樂聲響起，忽然間，他眼前出現了今天在飛梭號上，冀恒視若無睹地從他身邊穿過的畫面。

手指無意義地揪着身下的床單，路昭有點難過，但又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畢竟冀恒說喜歡他的時候他拒絕了，時間過了這麽久，他不能那麽厚顏地認為人家會永遠停留在原地。

其實，當年冀恒為什麽會喜歡上自己，路昭也一直毫無頭緒，他覺得自己各方面都很普通，對冀恒也少有好臉色，相處的過程多半還是虛僞的敷衍。這樣的自己，本來就并不值得被人喜歡吧。

所以現在，似乎只是一切恢複正常罷了。

不要想了，路昭。

側身，将臉埋進枕頭裏，路昭對自己說，不要想了……那都過去了，曾經垂手可得的時候他沒有珍惜，而今，大概永遠也得不到了。

所以，不要想了，路昭，已經失去的，再也回不來了。

***

幾個小時以後，仍然睡眠不足的路昭出了門，在中隊機甲庫找到了維修小組的組長威爾。

威爾是個三十來歲的瘦高男人，皮膚黝黑，長着一副肅穆的下斜眉，人倒是很和氣，他為路昭介紹了機甲中隊的情況。

“咱們中隊有三個機甲小隊，一共九十八架各類機甲，維修小組卻只有七名機械師，人手非常緊張，一般只能做常規維護和小型修理，如果機甲損壞嚴重，那就只能送到軍團修理廠去了。對了，我看到你的履歷上說你有反物質發動機方面特長？”

戰争開始以後，穆大師就把那個機甲用反物質發動機專利給捐了，因此配備這種發動機的機甲越來越多，路昭有伯父給的最基礎資料，所以在這方面比較有優勢。

“嗯，有研究過。”路昭承認。

“那就好。”威爾點頭，“我們隊裏有幾架機甲是裝了反物質發動機的，以後你來負責吧。”威爾又帶路昭參觀了機甲庫，“今天第二小隊出任務，所以我們的工作主要是修理第一小隊的機甲以及為明天第三小隊的出戰做準備。”

為路昭介紹了兩位正在做維修工作的機械師，威爾和路昭走到了機甲庫盡頭。

“你看，這是我們中隊長冀恒少校的座駕，二十多年前出廠的複仇者，不過被改進過，據說是最早裝備反物質發動機的機甲呢。”威爾指着眼前的一架機甲說。

路昭擡頭，癡癡地望着這架機甲。

好久不見，上次還是在大古星系，那時他通過救生艙舷窗看到複仇者為了救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沖過爆炸殘骸而來……

“這個型號的機甲你熟不熟？”威爾問。

“接觸過。”路昭回答。

“那你先給複仇者做個維護吧，明天少校就要用的。”

“好。”

威爾給路昭開放了智腦權限，那樣路昭就可以調動機甲庫裏的機器人幫忙了，威爾背手站在遠處，有點考察路昭工作能力的意味。

路昭熟悉了設備之後就要開始工作，威爾對路昭目前的表現很滿意，條理清晰、動作熟練，看來是真的接觸過。

冀恒走過來的時候看到路昭正要登上複仇者，雖然換上了基地的青黑色工作服而且是背影，但冀恒還是一眼就看出來是路昭。

他看起來好像瘦了。

飛梭號上，冀恒沒敢怎麽去看路昭的臉，但是那份資料上的照片，卻已經被他反複回味了無數遍。三年了，路昭的外貌也有了一些變化，臉頰瘦了下去，孩子氣的天真已經沒有了，清澈的眼神裏仿佛帶着無盡的憂郁和傷感。

過去三年，冀恒沒有主動去關注路昭的情況，除了信守諾言以外，更重要的是他怕思念的閘門一旦開啓，這份感情會不受自己的控制。

事實也是如此，在廖啓澤将路昭的檔案遞給他之後，冀恒的冷靜自持就全面潰敗了，他違背了當初的諾言，出爾反爾地将路昭留在了身邊。

三年了，這個人對自己的吸引力半點也沒有減少，冀恒不由自主撫上胸口，每次見到路昭，心髒的位置都會有些無端的疼痛。

眼前的畫面似曾相識，是的，在三年前，那時他們還維持着表面的和睦，路昭也為複仇者做過維護。複仇者大概是他和路昭之間唯一的聯系了……糟糕！冀恒猛然反應過來不能讓路昭開啓機甲智腦，“不行——”他陡然提高音量，大步走過去，“等等！”

路昭回過頭，看到是冀恒，有點局促地擡手敬禮：“少校。”

“你在做什麽？”

“組長讓我做一下複仇者的維護。”

“不，你不要碰！”冀恒說。

路昭原本還有點緊張地不敢直視冀恒，此時聞言卻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對方。

冀恒在說完這句話之後也察覺了自己語氣太強硬，又不知道該怎麽轉圜，幹脆看向旁邊的威爾，“以後複仇者的維護，還是你來負責。”

“啊？”威爾有點意外，複仇者的維護雖然一向是他做得比較多，但是原先也沒有規定其他人不能碰啊，不過冀恒這麽說了，他只好先答應下來，“是，我明白了。”威爾看過路昭的簡歷，記得路昭也是星雲軍事學院畢業的，說起來和冀恒還是校友，誰想冀恒的防備心會這麽強。

等冀恒走遠了，威爾才略顯尴尬地對路昭說：“少校太寶貝他這架機甲了，呃，那你就去維護旁邊那架雷霆III吧。”

“好。”路昭輕聲答應，他離開了複仇者，走向另一架機甲。

剛才冀恒那句‘你不要碰’刺得他的心好難受，他對複仇者很熟悉，冀恒是知道的，所以剛才純粹就是真的不想讓他碰複仇者……連碰一下都不許了嗎？

路昭鼻尖一酸，他深吸一口氣，才艱難地屏住了眼角的淚水。

中隊裏的機甲大部分是陸行機甲，畢竟蟲族不會飛，地面作戰的話，陸行機甲足夠用了，飛行機甲一共有十二架，除複仇者以外，還有三架裝配了反物質發動機，都是隊裏的攻堅主力，路昭接下來需要維護的雷霆III就是其中一架。

雷霆III是柯提斯機械工程公司2777年出品的重型機甲，裝備了手持激光炮和導彈發射器，火力非常強勁，被譽為飛行的移動炮臺。這架機甲的駕駛員就是大個子托馬斯，他在接送路昭的路上喋喋不休地念叨了很多次他的小雷有多厲害。

路昭看着眼前這架雷霆機甲，心裏想的卻是複仇者，不過他最終還是整理好了情緒，開始專心投入工作。

威爾覺得路昭确實很靠譜，于是自己就去給複仇者做維護了。連接複仇者機甲智腦以後，威爾才想起為什麽剛見到路昭的時候自己會有點奇異的熟悉感，原來路昭的聲音和複仇者智腦的聲音很像，只是智腦的聲音聽起來更年輕和活潑一點，不過大概是巧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