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我想你

“中尉，你認識冀恒上校嗎？”

冀恒的飛船升空以後，路昭陪着莫塔坐車去醫療室，好奇心旺盛的年輕人又開始提問了。

“認識。”

“怎麽認識的？”

怎麽認識的？

被欺負、被糾纏、被耍流氓非禮，然後聚散離合、紛紛擾擾，被感動、被吸引，最後無可救藥地淪陷……

“嗯——”路昭清了清嗓子，“冀上校在第三軍團的時候，我在他麾下效力過。”

“原來是這樣啊。”莫塔看起來相當羨慕，“冀恒上校很厲害的，是不是？”

“那是當然。”路昭點頭。

“上校還很和藹呢，我原本以為那麽厲害的人肯定會非常嚴肅……”

聽莫塔碎碎念着，路昭的思緒就飄到了在安達因基地的那段時光。

那時候冀恒對待他可算不上和藹，整個中隊裏，唯獨中隊長沒有給過他好臉色，總是那麽冷漠又疏遠，甚至讓他确信自己是被讨厭了。

當時冀恒是怎麽想的？

路昭忍不住伸手捂臉，星雲號上冀恒表白的時候，自己的拒絕一定讓對方很受傷吧。事後回想，路昭覺得那段時間他對冀恒已經沒有那麽反感了，如果對方的處理方式不那麽粗魯霸道的話，自己的反彈估計也不會那麽大。

“中尉？中尉？”莫塔發現了路昭的不對勁，“你是不是也不舒服？”

“沒。”路昭抹了一把臉，轉頭看人，“有點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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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輸車正好停在了醫療部門口，路昭就推着莫塔的懸浮輪椅下了車。

戰時治療艙緊張，莫塔又不是重傷，所以還要排隊再等一會兒。等待過程中路昭打了個盹，醒來發現莫塔的治療已經結束了，于是兩人一起出發回信風號。

登上運輸車之前，路昭的通訊器響了一聲，他以為有什麽新任務，打開一看卻是沒頭沒腦的三個字。

我想你。

“中尉，艦隊來通知了嗎？”莫塔看到路昭發愣感到有點奇怪。

“呃，沒什麽。”路昭面色平靜地關掉信息，“走吧。”

随身聯絡器只能收到直屬部隊的各類通知，理論上是不能接收私人訊息的，所以某人大概又動用了特權吧。

真亂來，路昭心裏這麽想着，嘴角卻翹起了一個難以察覺的小弧度。

帝都星收複戰還在繼續，與安達因不同，蟲族占據了帝都星之後就開始大肆建造巢穴，拼命繁殖後代，所以這顆星球上的蟲族數量非常龐大，而且還在持續增加中。

由于帝都星對于帝國來說意義非同一般，因此軍方的攻勢也有點投鼠忌器，戰事漸漸陷入了僵局。

不過到了5月，勝利的天平終究還是傾向了人類。

帝國軍合圍殲滅了蟲族艦隊主力。

6月初，路昭接到通知，他将從第三軍團調到第二軍團第一艦隊回歸號宇宙級突擊艦上服役。

一般來說，軍團內部的人員調整是比較常見的，但是跨軍團的就很少見了，尤其是下級軍官。

回歸號是第一艦隊的主力戰艦，也是冀恒所在的指揮旗艦，所以這次調動看起來就是冀恒的手筆，也符合他一貫的做法。

兩人互通心意以後，除了“我想你”那三個字，路昭再也沒有收到冀恒的任何消息，他以為他們下次見面還遙遙無期呢。

幾天後，路昭抵達回歸號的時候，正好遇見冀恒在運輸飛船停泊倉巡視。

“路中尉。”一看到路昭，冀恒就眼睛發亮，不等路昭行禮先開口了，“歡迎來到回歸號。”

路昭敬禮，“準将閣下，這是我的榮幸。”路昭表現得體，很從容很淡定，敬禮的姿勢标準又好看。

剛剛榮升帝國歷史上最年輕将軍的冀恒看看路昭，清咳了一聲，“中尉，我帶你參觀一下我們的飛船吧。”

“謝謝準将閣下。”路昭寵辱不驚地回答。

于是冀準将丢下停泊倉裏的随行人員，去給新來的中尉做向導。

回歸號是一艘超大型戰艦，裝備有四十八座量子炮塔、二十四門激光加農炮、十二個光子□□發射器，船上還有五個停泊倉，可以停放二百四十架戰機、五十架機甲、以及數十艘中小型飛船，滿員編制是三千人。

所以，船很大，船上的人也很多。冀恒和路昭一前一後地走着，沿途總有人不斷向冀恒敬禮。

冀恒只能偶爾回頭看看路昭，根本找不到說話的機會。

好不容易拐進一條無人的通道，冀恒立即退一步和路昭并排，側頭看對方，“呃，前段時間剛好有個和第三軍團人員交換的機會，沒來得及和你商量……你別介意。”

路昭懷疑自己就算介意，冀恒還是會獨斷專行的，不過看到對方小心翼翼、仿若擔心自己生氣的樣子，他的心中忽而一熱，脫口而出道：“我不介意，我想早點見到你。”

冀恒像是從來沒想過能得到這樣的答案，他眉端一揚，驚訝地盯着路昭。

路昭也沒料到自己居然會把心底的思念這麽直白地吐露出來，太急切、太不矜持了，他羞赧地轉開頭，裝作在看通道牆壁。

一只手從旁邊伸出，勾住路昭左手的手指，捏了捏，然後握緊，屬于冀恒的氣息湊近了，“我也想你”，磁性又悅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然後一股灼熱的氣息鑽進了他的耳道。

耳朵就像過了電一樣，又熱又麻，路昭強忍着沒有伸手去捂住，他略一後仰，有點嗔怒地看着冀恒。

冀恒居然對着他的耳朵吹氣？

路昭不知道的是，如果這裏不是公共走道，對方大概還能更過分一點。

這麽羞怯又可愛，味道一定是綿軟而甜蜜的，冀恒好想在路昭嫣然如醉的臉頰上啃一口，偏偏遠處又有人走過來了，他只好松開手，正襟直立道：“跟我來。”

冀恒在回歸號上的權限很大，他們一路通行無阻，在經過一條維修專用通道之後，路昭發現冀恒帶他進入了機甲倉庫，他們所在的位置是停泊倉頂部的連接天橋。

天橋是應急維修用的，高度接近倉頂，此時空無一人，照明燈也沒有打開，不過可以居高臨下地看到地面人員在工作和走動。

“這裏是你以後工作的地方，我們船上機甲維修部正好缺人——”冀恒話講一半，發現路昭并沒有在聽，對方扶着天橋欄杆，愣愣地看着遠處停泊的一架機甲。

那是複仇者。

路昭記得複仇者被運離安達因的那一天，那是個陰沉冷冽的日子。因為帝都失守，整個基地的氣氛都很沉重，他站在機甲庫門外，親眼看着複仇者被吊裝到一艘運輸船上。

曾經以為那就是最後一眼。

“在安達因的時候——”路昭驀然回頭，“為什麽你不讓我碰複仇者？”

冀恒罕見的局促了起來，畢竟他也覺得自己當時的處理有點蠢，“因為我給複仇者的智腦設置了一個聲紋，很象你的聲音，我……怕你誤會。”

“像我的聲音？”路昭疑惑，“複仇者智腦不是女聲嗎，我在旋光的時候還聽到過。”

“嗯，有回複仇者改造，設定裏多了個聲紋選項，開始我沒有更改設置，後來戰争爆發，離開星雲的時候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所以……”

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于自己所愛的人因為自己而受到傷害。

于是冀恒發誓他将不再出現在路昭面前，于是他就那樣鮮血淋漓地割舍了心底最重要的部分，黯然遠去。

複仇者智腦的聲紋，是他放任自己保留的最後一絲眷戀。

“啊？”路昭眨眨眼睛，突然想明白了，“其實那個就是我的聲音吧，複仇者那次改造是我伯父經手的，當時他還采集過我的聲紋。”

這個可能冀恒早就想到過了，不過他不能透露自己曾讓人跟蹤和調查路昭的事情，所以只能裝出第一次知道的樣子，“真的？”他直勾勾地盯着路昭，眼神纏綿而熱烈。

“是……真的呀。”冀恒的樣子讓路昭沒來由害羞了，他躲閃着不敢直視對方，穿着軍裝的冀恒本來就英俊到令人難以逼視，而且對方還用那麽含情脈脈的眼神來看人，路昭只覺得自己都有點腿軟。

“路昭，我喜歡……你的聲音。”冀恒低語。

路昭鼓起勇氣擡頭，對上冀恒深邃溫柔的目光，“我也喜歡——”他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想說的話說了出來，“你的聲音。”

兩個人，并排站在機甲庫頂的天橋上，四周光線昏暗，空氣卻像濃稠的糖漿，在微熱的溫度下軟化、蔓延、流淌，彌漫着醉人的甜蜜香氣。

嘀——

一個智腦提示音突然出現：“将軍，會議将在十分鐘之後開始，請即刻前往A2會議室。”

暧昧旖旎的氣氛被打破了，兩個人瞬間回到了現實。

冀恒看一眼自己的通訊器，有點抱歉地說：“對不起。”

路昭連忙搖頭，“你去開會吧，我沒關系的。”

“好”，冀恒又依依不舍地看了看路昭，“我走了”，說話間卻側頭飛快在路昭臉上親了一下。

蜻蜓點水、一觸而過的吻。

路昭吓了一跳，天橋上雖然沒人，但下方倉庫裏可是人來人往的啊，他捂着臉瞪冀恒。

冀恒卻笑了，是路昭從未見過的笑容，一種明亮得過分的笑容，“回頭見”，他說。

“嗯……回頭見。”路昭小聲回答。

冀恒走後，路昭又在天橋上站了一會兒，然後去辦自己的報到手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