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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裏斯要和公主談的正是自己變年輕這件事。變年輕會給他帶來無限的好處,但也會為他增添不少無法避免的煩惱。比如,他該怎麽向外界解釋這件事?
如果他是那種終年足不出戶的孤僻法師,那他也就不用擔心這個了,可偏偏他不是。
六十歲以前,他在奧法聯合會擔任過議長。他是唯一一個擔任過議長的死靈學研究者,甚至可以說,他是唯一一個沒有被學會排擠過的死靈師。他不受排擠的原因既簡單也複雜:因為他不僅是死靈師,他還有更多身份。他是法術發明人、軍事魔像設計師、魔法武器工廠負責人、冒險者工會永久顧問、十國邦聯施法材料商會董理、南北兩大奧術學院院董……
“死靈師”這個身份也許不怎麽光榮,而伯裏斯并不僅僅是死靈師。他的頭銜個個顯赫,沒人能把他當尋常法師對待。
現在問題來了。伯裏斯不可能就此銷聲匿跡,他還得繼續工作、繼續研究。他和艾絲缇聊了一會兒,兩人合計出幾個辦法,但都不太完美。
第一個辦法:假裝年輕的伯裏斯是“老法師”的後代,再對外聲稱老法師已經病逝……這麽做不難,問題是很多人都知道伯裏斯孤家寡人無兒無女,如果在他“死後”立刻冒出一個後代來,此人身份必定會受到衆人懷疑。伯裏斯會有一筆數額可觀的“遺産”,就算“年輕後代”拿得出可信的證明,也難保會不會有人心懷歹意,故意煽動是非。伯裏斯倒不是怕紛争,只是因為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太占精力了,他不想因此耽誤正常的研究生活。
第二個辦法:減少不必要的見面活動。在必須出席的場合,則用法術将自己變回八十四歲的臉。不是幻術,而是用真正的肉體變化類法術。這辦法不錯,能減少很多不必要的解釋,足夠應付商業活動了……不過如果是去和一群法師開會怎麽辦?很多資深法師會給自己的鏡片甚至眼球常年附上偵測類魔法,他們肯定能發現伯裏斯的臉上蕩漾着源源不絕的法術波紋……
第三個辦法:直接向外人說明伯裏斯變年輕了。商業機構肯定不會有什麽反應,他們只會覺得,哦,畢竟他是法師嘛,尤其還是死靈師,他對自己幹出什麽事來都不奇怪……而同行們就沒那麽好應付了。別的死靈師一定會想方設法打聽他用了什麽辦法。不是幻術,也不是限于表皮的、時間有限的變化術,更不是改造屍骸……那還能是什麽?做了什麽事才能真正逆轉身體的衰老?目前為止沒有任何法師能做到這一點。如果伯裏斯把這事坦誠相告了,就算他說這是機密,接下來的日子他也少不了被同行刺探騷擾。
最後,伯裏斯只能選擇走一步看一步,依情況混合使用幾種不同的謊言。艾絲缇是薩戈帝國的公主,她也可以在需要時幫伯裏斯安排一些利于解釋身份的便利。
“畢竟我們必須隐瞞骸骨大君重獲自由這件事,”伯裏斯坐在書桌前,托着額角,“他是三種生命的混合體。上古神,煉獄生命,以及複生死靈。普通人不知道他是什麽東西,但法師和神殿裏的牧師肯定都在古書上發現過他的痕跡……雖然那些人大概不會相信他真能重獲自由。”
艾絲缇想了想,問:“說到他……導師,其實我一直不是很明白,骸骨大君究竟能給您帶來怎樣的好處?我知道您有您的理由,不知您是否方便向我解釋?”
剛才伯裏斯一直因外貌問題而愁眉緊鎖,聽到這個問題,他的眼角竟浮現出一絲笑意。“一言難盡啊,”他搖搖頭,“艾絲缇,你也看過不少關于骸骨大君的記載吧?”
“是的,我看過不少。”
“光看他的身份,你就應該能想象出他身上有多少神秘之處……真想把好處一條條列出來可不容易,這哪裏是一兩句話說得清的。研究都得循序漸進。”
“我懂了。”艾絲缇點點頭。以她對伯裏斯的了解,她聽得出這個回答只是敷衍而已,看來伯裏斯目前并不太想給她解釋詳細目的。艾絲缇并不着急,研習魔法讓她懂得耐心的可貴,她早晚會知道原因的,不用急于一時。
于是她換了個同樣挺重要的話題:“導師,關于骸骨大君……還有一件事我不知該不該說……”
“你都提了,我還能不讓你說嗎?”
公主擡起頭,面色糾結地看着導師二十歲的臉:“昨天我們回到塔裏之後,是他抱着您來到休息室的。”
“是嗎……這還真是有點意外,”伯裏斯假裝低頭在抽屜裏翻東西,“我還以為是你用浮碟把我搬過去的……”
“還有,幫您換衣服的不是威利斯,而是骸骨大君……”
伯裏斯翻找東西的動作頓了頓。他沉默了一兩秒,不自然地笑着說:“哦……這也不奇怪。我身上有很多魔法物品,法袍上還有防護法術,它們會在我失去意識時保護我不受傷害……幸好是他,如果是你或者別人的話,你們有可能會因我的法術而受傷。”
艾絲缇說:“他确實觸發了您身上的法術。當時他在走廊上脫您的衣服,把能觸發的法術都觸發了一遍……但他一點事都沒有。他好像對那些法術免疫。”
“這也不奇怪……”伯裏斯喃喃着,他還不知道,艾絲缇馬上就要說出更驚人的事情了。
艾絲缇低頭捏了捏眉心,說:“還不止這些。做完那些後,他把您抱到了沙發上,然後……然後又親了您好幾次……親的是嘴。”
伯裏斯僵在座位上,竭力維持着臉上雲淡風輕的表情。
“還有……他還管您叫寶貝。”艾絲缇補充。
伯裏斯幹咳了兩聲,說:“好……我知道了。不過艾絲缇,你為什麽要特意跟我說這個?”
“原因很簡單,您別笑我,”艾絲缇說,“我沒和異界生物打過什麽交道,所以不知道他的行為是否正常,但站在我自己的立場上……如果是我昏倒失去意識,在不省人事的情況下被人又親又摸,我會希望有人能在事後告訴我,讓我知道那期間發生了什麽。不管我願不願意,都該讓我知道真相,必要時這個旁觀者也可以為我作證……這些想法和法術無關,大概只是身為女性的一種警惕吧。”
伯裏斯胃部隐隐絞痛,臉上一陣發燒。看來在艾絲缇的眼裏,昨天的導師不是在位面崩潰中昏倒的施法者,而是第一次喝酒就斷片的宮廷侍女……年輕天真,毫無防備,被剛出獄幾小時的危險男人動手動腳還渾然不覺。
“嗯,我知道了,謝謝你的細心,”伯裏斯盡可能平靜地說,“我猜骸骨大君對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方式還不太熟悉,将來我會好好和他談一下的。”
“對了,他說他的名字叫洛特……”艾絲缇說。
“是的,他也對我說了。真是個非常樸素的名字。”
“現在他……”
“他說要去外面逛逛,可能晚上或者明天清晨回來。”
艾絲缇因導師的輕率而吃驚:“您就這麽讓他一個人出去?”
“他被困那麽久,應該放松一下的。”
“不是這個問題……您不擔心他會做出什麽過分的事嗎?”
伯裏斯的臉上又浮現出那種微笑——艾絲缇一直懷疑這個笑容頗有深意,但又不知從何問起。
“沒事的,他不是那種難溝通的類型,”伯裏斯說,“我相信他不會給我添麻煩。”
“您有自信掌控他?”
“不,談不上掌控,我只是……”
說着的時候,伯裏斯正好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指。二十歲的他有一雙白淨修長的手,美中不足的是,這雙手的骨節有點大,其中三個指尖還有點扭曲。
伯裏斯的眼睛似乎穿過了時空,看見這雙手撐在雪地上,慢慢陷入積雪之中……
“我只是……對他稍有了解而已。”他漸漸收斂笑容,說完了後半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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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絲缇離開後,伯裏斯整頓了一下情緒,重新投入到日常的研究之中。前些年他一直在研制新的儲法武器,因為最近他忙于造魔像和尋訪異界,儲法武器的研究就被擱置了下來,現在該讓一切回到正軌上了。
他有了健康的體魄,靈巧的雙手,擺脫了血壓不穩和骨質疏松,按說他應該能在實驗中提升不少效率。但當他在實驗室待了一個多小時後,他漸漸意識到……大事不好。
他不僅沒能提高效率,反而可能在面對一場巨大的麻煩。
當他試圖對咒語池施展一個高階法術時,他失敗了。咒語正确,材料完整,施法過程毫無問題,可他就是無法喚起靈魂中相應的力量。
這是個相當可怕的兆頭。他立刻想起了自己走入書房時的感覺:周圍的法術仍然認得他、為他服務,他的身體卻感到了異常波動。
他立刻試了幾個別的法術。從他最擅長的死靈系到最不擅長的元素力場,從他能施展的最高階法術到同一體系的低級戲法……實驗一直進行到了黃昏,伯裏斯心裏有了初步的答案。
現在他幾乎無法施展任何高階法術。
凡是當年真正的二十歲的法師能用的魔法,現在的他也可以成功施展;凡是當年他還沒學會的,現在他也無法施展。
令他稍感欣慰的是,他的記憶沒有問題,學識也都在。某種意義上說,他并沒有“遺失”那些法術,所有的咒語、技法、靈性都還在,它們都仍存在于他的頭腦裏,問題是,他的身體與靈魂不能完全同步,就算他做出完美的施法過程,他的身體也沒法建立起咒語與最終法術效果之間的聯系。
此時艾絲缇已經離開了高塔,回到了公主儀仗之中。伯裏斯想把她叫回來,在放出送信鳥之前,他又放棄了這個想法。艾絲缇畢竟是公主,外界只知道她需要長期找死靈師看病療養,卻不知道她也是個法師,讓她在仆從和騎士們面前接觸魔法構裝體可不是什麽好主意。而且,就算她回來也沒什麽用,她的學識還不夠,對現在伯裏斯面對的困境根本幫不上忙。
也許骸骨大君能夠幫幫自己。伯裏斯寫了好幾張傳訊符文,按順序發給了在外游玩的洛特。但願他能快點趕回來,哪怕是看在那幾個吻的份上。
作者有話要說:
不弱化主角我就不開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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