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聚會

岑森忙完回到家已經将近十二點鐘了,他輕手輕腳進屋,卧室門關着,門縫裏也沒有燈光漏出來,他想這麽晚了,李月白肯定是睡了,放下電腦便去了浴室,他這一天很累,早晨到公司就開始開會,下午處理近期請假堆積下來的大事小情,晚上陪客戶吃飯,吃完飯回來公司內部再次開會。他在浴盆裏泡着泡着就要睡過去,驚醒後随便擦了擦往卧室趕去,推開門卻愣住了,李月白壓沒在,書房裏也沒有人,他有點慌了,從脫下的一堆衣物裏翻找出手機,找到李月白的號碼撥了過去。電話沒有關機,卻一直無人接聽。

李月白一覺睡到十點鐘才爬起來,醒來望着陌生的環境用疼得要炸裂的腦袋思考了半分鐘,沒用,什麽也想不起來,只記得去酒吧玩游戲,後來碰見郏斐,至于怎麽從酒吧到這裏的,他一點也想不起來,他翻翻找找,最後從床頭的衣服裏找到手機,手機已經自動關機了,他拎着衣服去了衛生間,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思考昨晚的衣服是怎麽脫得,仍然想不起來,洗澡洗頭,洗完稍微好了一點,他匆匆套上衣服拿着房卡下樓退房,被前臺告知已經結過賬了。

李月白回到家的時候,岑森正坐在客廳裏吃面,見到他只問了一句,“吃飯沒有?”

李月白慢慢走過去,在岑森旁邊坐下來,微笑說:“沒。”

岑森放下碗,“我去給你煮。”

李月白拉住他,“你先吃吧,我不餓,你公司的事情處理好沒有?”

岑森:“等下還要去開會。”

李月白有點心虛,“所以你是在家等我回來嗎,不好意思啊,我手機沒電了。”

岑森在他頭上摸了一下,起身往廚房去了。手機是他打沒電的,起初一直無人接聽,後來打得久了就自動關機了,無人接聽的時候他很擔心,徹底打不通了反而淡定了,李月白那麽大的人了,能有什麽事呢?最壞的結果無非他們兩人分手。現在人回來了,也就沒問的必要了,他若想說自然會說,不想說問了徒增尴尬,不管李月白做什麽,好的或者是壞的,他想自己都已經做好了面對那一切的充分準備。在他們感情的問題上,他錯在了源頭上,雖然不是有心的,但事實如此,無法改變,相比來說,李月白已經付出了很多。

李月白跟到廚房,想給岑森打下手,站了一會發現幫不上什麽忙,終于等岑森把面條下到鍋裏,暫時空下來,回頭說道:“早晨鄭辰打電話說工廠的情況不太樂觀,你有沒有想過換一份工作?”

李月白倒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即便現在岑森問起,他也沒有心思思考,他在想其他的——在一個正常的家庭中,如果夫妻雙方有一方夜不歸宿,另外一方會不會也像岑森這樣不問緣由呢?

岑森看他有點發呆,對他笑了笑,“這個也不着急,慢慢想。”

面出鍋後,岑森把碗連同碗墊一起遞給他,“吃完自己洗一下碗,中藥在冰箱保鮮層,熱好了再喝。”他低頭看了眼時間,“那我走了,争取晚上早點回來。”

李月白送岑森出門,回來後有點食不下咽。

相安無事過了兩天,李月白的中藥吃完了,兩人又去中醫院複查,老中醫仍然開了七天的藥,醫囑還是那些。第二天岑森送李月白回B市,公司裏有急事,一個電話接着一個電話的催,不等李月白登機他就被老板催回去了。

李月白搜了下希爾頓的價格,用微信給郏斐轉了過去,上面寫着房費,郏斐很快就點了收錢,同時問:“回去你對象沒跟你鬧別扭吧?”

李月白:“沒有。”

郏斐又問:“你回B市了?”

李月白:“在機場了。”

郏斐那邊輸入很久後發來四個字,“一路順風。”

李月白回複了個謝謝。

工廠大火之後,事态已經漸漸平息,但影響遠遠沒有消除,事故原因是線路老化,整個工業園區都被停業整頓,那天劉興興說可以正常上班了,其實只正常了一天就被叫停了。李月白到B市後先開車去園區裏饒了一圈才回家,家裏冷冰冰的,一整個春節沒有人,房間裏有一股子氣味,他開了窗通風,拿出手機給岑森發信息:“我到家了,你下班沒有?”

岑森回得很快,“晚上跟幾個老同學聚餐,現在在去的路上。”

李月白:“開車還回信息?”

岑森:“我打車,沒關系的。”

李月白:“我剛才去廠裏看了,燒得可慘了,那麽大一棟樓都沒了。”

岑森去過那邊,知道那間廠房有多大,“今晚聚餐鄭辰也在。”

李月白:“鄭總興致這麽高,看來損失不大。”

岑森:“剛才電話裏他大致說了下,保險公司應該能陪個七七八八,不過另外一家就比較慘了。”

李月白:“我剛才在鑫鑫的員工群裏看到消息了,那家工廠可能要倒閉了。”

兩人又閑話了幾句,岑森便到了聚會的地方,大家都到了,他距離最遠,也是最後一個到。

鄭辰把菜單推過來,“我們都點了,你看要不要加點什麽。”

岑森快速浏覽了一遍,加了兩道菜,就合上遞給了服務員,大洲看到他進來,就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賀顧軍拎着筷子敲了他一下,“神神叨叨半天了,這人也齊了,你有話快說,說完喝酒。”

大洲笑得很不自然,“我怕說完這酒就喝不痛快了。”

賀顧軍道:“從小你就娘們唧唧的,這麽多年了也沒改好,還到處說自個是攻,真給攻丢臉。”

旁邊的騰勝苗不耐煩地瞥了賀顧軍一眼,“他想說就說,不想說算了,你話怎麽這麽多呢,吃還占不上嘴。”

騰醫生發飙,殺氣騰騰,幾個人都不吭聲了。

賀顧軍也立即噤了聲,有些汗顏地沖大家笑笑,低頭抽了張濕巾擦手,岑森靜了一瞬,打破尴尬問:“勝苗最近忙嗎?”

騰勝苗倒了杯旺仔牛奶給賀顧軍,望着岑森說:“科室最近接連有人請假,替班替得我快猝死了。”

賀顧軍小聲抗議,“為什麽給我喝這個?”

騰勝苗一記眼刀殺過去,賀顧軍笑眯眯接過杯子,沖大家舉了舉,“為了家庭和睦,我今晚就以奶代酒了,大家諒解。”

大家自然都很諒解。

雖然大家都是同學或發小,但騰勝苗性格冷淡,一直有點卓而不群,他們幾個都覺得賀顧軍對他百依百順,他卻愛答不理,高高在上,不留情面,似乎賀顧軍愛他更多一些,背地裏朋友們議論起來,難免對他有些微詞。直到有一次兩人生氣,冷戰一周後,賀顧軍熬不下去,請岑森去做說客,也是那次岑森才知道,事情并不像表面那麽簡單。首先是在家庭關系裏,賀顧軍太過孝順,騰勝苗勢必因此受委屈,其次就是兩人性格反差太大,交際圈和興趣愛好幾乎沒有重合,最重要的是賀顧軍一點都不知道體貼人,他們那次矛盾的起因是騰勝苗感冒發燒在家休息,賀顧軍出差回來,不問三七二十一就要,第一次騰勝苗強撐着滿足了他,他很快又要第二次,騰勝苗徹底火了,把他臭罵了一頓,他還嘴了,兩人差點打起來。而真正的症結所在還是來自賀顧軍家庭那邊的問題。岑森記得很清楚,當時騰勝苗說完後感慨了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他以前覺得這句話爛大街,也沒什麽嚼頭,那天第一次從那幾個字裏品出了無可奈何的意味,兩個人若真得走到這一步,倒不如‘此情可待成追憶’,至少還能在心裏留點念想。

聚會快結束的時候,除了賀顧軍,其餘人都有點高,岑森去上廁所,大洲尾随他進來,“我還是跟你招了吧,為你這事兒,我都失眠好一陣子了。”

岑森洗了手轉過身,“到底什麽事?”

大洲把手機遞了上來,“視頻,你自己看,就我們隔壁那酒吧,上個月27號晚。”

岑森點開就先看見了郏斐,視頻也不長,一分鐘不到,他看完面無表情地把手機遞給大洲,轉身往外走去。

大洲追着他問道:“怎麽了?你好歹給個反應吧。”

岑森停下腳步,“你想讓我怎麽反應?”

大洲啞口無言,過了片刻又說道:“當初我見過你到處找那小子的樣子,他就這德行,你還留着幹嘛,過清明嗎?”

岑森垂着眼定了定神,再看大洲時,語氣輕柔地說道:“如果能留到過年就更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你就當做沒看到吧。”

大洲還想再說什麽,岑森已經快步離開了。

岑森回到包間,裏面的幾個人坐着聊天,就等着跟他們一起離開,下樓的時候賀顧軍忽然走近兩步,低聲說道:“那天在中醫院碰見,我覺得他長得挺像一個人。”

岑森停下來看了賀顧軍一眼,“視力挺好的。”

賀顧軍繼續跟着岑森叨逼,“你什麽意思?還忘不掉淩楓嗎?”

岑森:“早忘掉了,湊巧而已。”

大洲從後面追上來,“你們兩個嘀咕什麽呢?”

賀顧軍不是碎嘴子,岑森既然這樣說,他也就自動到此為止了,“說你家新來的調酒師長得不錯。”

大洲喜氣洋洋,“對啊,我也覺得小孩長得特別帶勁。”

賀顧軍跟大洲只要一到一起,話題就徘徊在下三路繞不出去,“又哄到手了?你小子這些年經手的沒一百也有八十了,我說你小心點,染了病我可不跟你一起吃飯了。”

大洲得意道:“哥們有套。”

賀顧軍在他屁股上踹一腳,“嘚瑟死你算了。”

騰勝苗皺眉看着賀顧軍,末了搖搖頭,大步離去。

大洲朝賀顧軍努嘴,“你媳婦生氣了,還不趕緊去追,小心晚上回去不讓你上床。”

賀顧軍給了他一記黑沙掌,“滾蛋,你還沒媳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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