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災難

岑森說得很清楚了,李月白也沒什麽懷疑的,但是他心裏仍舊覺得不痛快,岑森第一次約他,不是因為他帥,也不是因為岑森想打炮,純粹是因為他長得像那個人。那第二次呢,他主動約岑森的時候,岑森肯定還是因為他長得像那個人才會不假思索地發了房間號吧。李月白拉起被子蒙上臉,盡管剛吃到撐,卻忽然覺得渾身都很空,特別無力。

盡管這段感情是真摯的,可一旦他的開始不是因為相戀的兩個人本身,而是因為第三個人,一想起這個,那就沒有任何甜蜜可言了,如鲠在喉,上下不得。

岑森站在書房裏發呆,他換位思考了一下,慢慢發現盡管他解釋清楚了,可無疑也在李月白的心裏種下一根刺。

即便是沒有被瑣事耽擱,他提早告訴了李月白一切,情況應該也不會好轉,除非是在跟李月白甫一認識就告訴他,但那個時候的他——剛從國外回來,工作也不順利,還在适應階段,晚上陪着領導應酬客戶,因為對方一直勸酒還得罪了對方的一把手,他一肚子不痛快,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念頭,想着實在不行就走人去國外混,人在不順又煩躁的時候容易惡向膽邊生,他又喝多了酒,就是想找個人打一炮發洩一下,雖然進了酒吧又猶豫了,可看見那張酷似淩楓的臉,他重新被激起了欲/望。

岑森無法否認,第一次約李月白的初衷是他長得像淩楓。後來他找過李月白,因為名字不對,未果,為什麽找他呢?總不會是因為愛吧?就算不跟淩楓相關,也是因為迷戀他的身體或者迷戀那個晚上的釋放吧。那他們的第二次呢?李月白一招手,他就過去了,又是因為什麽呢?

後面所有的事情都是基于李月白跟淩楓長得像才發生的。

岑森心裏陣陣發苦,他覺得如果他是李月白,他應該也挺難接受這個事實的。

其實基于某個原因而對某個人有好感,這種形式發展起來的感情有很多,如果不那麽較真,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過去了,時間倏忽而過,久了也就不會糾結了。可岑森不想李月白心裏有任何的疙瘩,可要怎麽解開這個結呢?岑森又毫無頭緒。

他心裏很清楚,這件事不同于其他,因為郏斐的突然出現,他吃醋也好,跟李月白生氣也罷,那都不是原則性的問題,鬧鬧別扭,無傷大雅,并不會撼動他們感情的根基。今天這件事如若處理不好,則有可能觸動最根本的東西,甚至讓他們的感情慘淡收場。

下午兩人一起回去,誰都沒有再提中午的事情。

“晚上出去吃還是在家做?”岑森拉開冰箱門看了看,“在家吃就得去買菜。”

李月白接了一杯溫水喝着,“做飯我也幫不上你,不如出去吃吧。”

岑森也給自己接了杯水,“你想吃什麽?”

李月白:“你平時一個人的時候都吃什麽?”

岑森靠着廚房門想了想,“在公司吃壽司比較多,在家就小區附近那幾家餐廳。”

李月白:“那我們就近找一家吃吧,吃完回來看球賽。”

商量好後兩人就出去吃飯了,路上李月白問:“對了,阿姨他們對我印象還好吧?”

岑森笑着說:“我媽他們沒說,我也沒問,不過應該是很滿意。”

李月白道:“走得時候看見阿姨把你叫一邊去說話,我還以為她跟你說什麽了呢。”

岑森捏了捏李月白的手,“沒,她跟我說我大姑要做壽,讓我別忘了準備禮物。”

兩人散步去了餐廳,吃完仍舊散步回來,雖然年已經過完了,但天氣依然很冷,兩人回到家,都是一身寒氣,岑森去浴室放水,李月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等開球。

晚上兩人在被底纏綿,做完岑森把人緊緊摟在懷裏,手掌放在李月白的胃部。

一切好像都沒有變化,一切好像又都有了變化。

第二天早晨快八點鐘的時候,李月白被電話吵醒,劉興興火急火燎地說道:“老大,廠裏着火了。”

李月白的瞌睡立即全醒了,“着火了?人沒事吧?”他見岑森也坐了起來,遂開了免提,把手機放在被子上和岑森一起聽。

劉興興:“住得近的說七點鐘起床都看見冒煙了,大概六點多就燒起來了,那個時候還沒人來上班,工人都沒事。等我們過來上班的時候,整個園區外面都拉了警戒線,消防已經進去了,閑雜人等都不讓進去。”

李月白松了口氣,“那就好。”

劉興興:“今天暫時放假了,什麽時候上班老金發消息說讓等通知。”

李月白:“着火部位在那一塊?”

劉興興跟很多人站在工業園區外圍圍觀,已經迅速彙總了很多消息,李月白問起來,他就叽裏呱啦地往外倒:“整個七號樓都在燒,剛才大概燒到倉庫了,那裏很多包裝材料嘛,還火光沖天了一會兒,我估計是救不下來,就算救下來裏面的東西也不能用了,只能等他燒完了,消防也就是控制火勢不蔓延吧。我聽說廠裏入了保險,損失保險公司會兜底,應該沒事,不過聽他們說七號樓那頭的那家廠保險到期還沒續,估計會比較慘。”

岑森也醒了,安靜地坐在一旁聽李月白講電話,等他挂了電話,岑森摸出手機道:“我跟鄭辰打個電話,估計他已經知道了。”

鄭辰果然已經知道工廠的突發狀況,電話裏聽不出什麽情緒,他說今天會飛過去處理,岑森讓他不要太着急,他說沒事,又說有電話進來,就匆匆挂了。

李月白拿着手機坐着發了會呆,語氣沉重地說道:“七號樓樓上是零件樓下是成品,值錢的東西都在那邊放着,這把火還真是釜底抽薪,也不知道保險公司能賠多少,你說鑫鑫會不會就這樣倒閉了?”

岑森拉李月白躺回床上,“先別想那麽多。”

李月白畢竟在鑫鑫待了四五年,還是很有感情的,嘆息一聲說:“是啊,想也白搭。”他跟岑森并排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了會神,忽又轉過頭望着岑森,開口說道:“這世上永恒不變的——只有無常。”

岑森什麽也沒說,只在被底握緊他的手。

這一天岑森公司有急事必須他親自回去處理,李月白自己在家待得無聊,不時拿出手機跟劉興興聊幾句,火災已經過去了兩天,在消防的努力下,沒有蔓延,已徹底撲滅,不過七號樓也變成了一片廢墟,劉興興發了幾張自己拍得照片給李月白看,說工廠通知明天恢複正常工作,又說估計去了也沒什麽事,主要是統計損失吧。

到了下午,岑森抽空打電話回來說晚上有個應酬推不掉,讓李月白自己吃飯不用等他,李月白問他要不要去接,他說不用,會叫代駕。

李月白在家裏坐了一會就拿着手機鑰匙出門去了,他在家附近吃了晚飯,發信息問岑森大概幾點鐘能回來,岑森過了很久才回,說至少要十點以後了,如果他困了,可以先睡,不用等他。李月白看完信息,在小區門口徘徊了一會兒,用手機的約車軟件叫了一輛車子,叫完又有點猶豫,好在車子很快就到了,司機降下車窗沖他招手,打破了他的遲疑不決,他拉開車門上車走了。

車子在學校後巷的酒吧街停下,李月白站在街頭張望,有些店鋪重新裝修過,跟以前不太一樣,不過整體變化不大,幾年過去了,再來還是有一點熟悉感。街道上風有點大,他戴上羽絨服的帽子,手插在兜裏,沿街慢慢晃悠,這個時間點來酒吧的人不多,街上冷冷清清的,他走到跟岑森第一次見面的那家酒吧門口時,駐足良久,思緒翻滾,最終也沒有進去,去了隔壁一間。

酒吧裏沒什麽人,李月白進去找了個位置坐下,服務生過來詢問的時候,他才想起自己最近吃中藥要忌酒,想點杯飲料,又覺得有點搞笑,遂擡頭問道:“這裏有什麽玩的嗎?”

服務生報了幾個娛樂項目,李月白想了想,說那我去打游戲吧,他吸着果汁開了電腦,看着幹淨的頁面,又不知道玩什麽,發了會呆,打開了一款有些年頭的游戲,賬號還記得,密碼忘了,好在當時留得有郵箱,工作後也一直在用那個郵箱,他登陸了郵箱,獲取驗證碼,重新修改了密碼,總算登入了游戲,游戲裏有很多過期的信息,他一一删除掉,很快就與人組隊進了副本,由于不經常玩,手有點生,進副本沒多久就挂了,被隊友發語音罵了一通後踢出隊伍,李月白也不惱,很快又跟另外幾個人組上了隊。

玩游戲的時候時間總是會過得比較快,很久到了十點多,外面也漸漸熱鬧起來,李月白退了游戲準備離開,走到外面吧臺旁邊時,卻看見了郏斐,郏斐也看見了他。

郏斐沒有立即叫他,又往他身後看了看,才起身走了過來,“你一個人啊?”很吃驚的樣子。

李月白嗯了一聲,又說:“他今天很忙,我就到學校附近轉轉。”其實他根本沒去學校,一來進到了酒吧街。

郏斐指了指那邊的位置,“我也是一個人,你要不要喝一杯?”

李月白:“我吃藥,不能喝酒。”

郏斐道:“坐一會吧,還這麽早。”

李月白從那間酒吧路過後,就一直特別想找個人聊聊,聊什麽都好,就是在游戲裏被人罵一通也行,反正不想一個人待着,他一靜下來就會想很多與岑森有關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面對郏斐的邀請,他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毫不遲疑地跟他走了過去坐下,看見桌子上的酒,道:“你酒量那麽差,怎麽點這麽多啊?”

郏斐也不瞞他,“心裏煩,就想出來喝一杯。”

李月白:“煩什麽?”

郏斐:“工作,還有家裏,反正一堆亂七八糟的事兒,算了不說了,你剛才玩兒什麽呢?”

李月白笑道:“游戲,打了快兩個小時游戲,是不是特別傻?跑酒吧裏打游戲。”

郏斐滿不在乎道:“玩得高興就行。”

李月白嘆了口氣,拿了一瓶啤酒在手機把玩着,呵呵笑了一聲。

郏斐看他興致不高,又給自己開了一瓶,“怎麽了?又跟你們那口子吵架了?”

李月白:“沒吵架。”

郏斐咕嘟咕嘟倒酒,“那是因為什麽?”

李月白拿了起子開酒蓋,“沒什麽,要不我跟你一起喝酒吧。”

郏斐攔住他道:“吃藥呢,要遵醫囑。”

李月白:“屁的醫囑,我師父三高,醫生說了一堆,他不還照樣該吃吃該喝喝,他常說,全都聽醫生的,活着還有什麽勁啊,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再說我那胃本來就沒多大事兒。”說着推開郏斐的胳膊,向旁邊的服務生招手,“哥們,拿個空杯子過來,順便再拿幾瓶酒。”

郏斐由他去了,“要我說啊,你在A市找個工作得了,別回B市了,兩個人隔這麽遠,遲早出問題。”

李月白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你是不是盼着我們出問題呢?”

郏斐笑着躲了一下,“沒,我盼着你們白頭到老,這樣我罪過就小一點。”

李月白一口氣悶了一杯,邊給自己倒邊說:“那次在機場碰見你,我還挺恨你的。”

郏斐:“這麽記仇啊,那現在呢?現在還恨我不?”

李月白抿了一口,“現在還是看你不順眼,那天主要是太突然了,沒心理準備。”

郏斐哈哈笑了一聲,悶了一杯,放下杯子說:“說真的,你跟你家那個是認真的嗎?”

李月白哼笑道:“你問這問題真腦殘,我要是純粹找個炮友,何必找這麽遠的,又不方便是不是?”

郏斐笑着說:“對,我是腦殘,不然也不會工作生活都一團亂麻了。”

郏斐抱着求醉的心态一杯接一杯地幹,李月白一開始還想着不能喝多,可是喝了三杯就開始酒勁上頭,愁上加愁,不由自主就喝多了,喝到後來,趴在桌子上起不來。

時間已經有點晚了,郏斐看了看腕表,在李月白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我送你回去吧。”

李月白打開他的手,“頭暈,我再趴一會,你先走吧。”

郏斐當然不會留下他一個人,踢開椅子,走過來駕起了他的胳膊,“趴什麽趴,想趴回去趴。”

街上風很大,郏斐叫得代駕還沒到,李月白被風一吹,醉得更厲害,蹲在樹根旁幹嘔,又吐不出來,十分難受,郏斐彎着腰給他拍着背。代駕終于來了,郏斐把李月白弄上車,他随後也鑽入車子後排,李月白胳膊肘放在膝蓋上,手抱着頭,仍然很難受。

郏斐道:“先送你回家啊。”說罷給代駕報了個地址。

李月白搖頭,“我不回家,你随便找個酒店把我放下就行。”

郏斐比他清醒不了多少,聞言郁悶道:“你就那麽怕他?”

李月白:“不是怕他,我都醉成這樣了,是不想讓他看見惹他生氣。”

那不還是怕嘛,郏斐覺得很氣悶,“你這找個對象跟找個祖宗似的,幹脆打個神龛把他供起來得了。”

李月白頭疼的厲害,“你他媽的胡說什麽呢。”

反正他跟她的發音都一樣,代駕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說的是哪一個,等了一會,後排兩個人還沒商量出個所以然,他有些着急地問道:“請問兩位到底去哪裏?”

郏斐大手一揮,“附近不是有個希爾頓嘛,就去那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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