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比比誰更浪（十四）

仲珂定的地方在酒吧。

陶之陽打上車後, 一直催促司機開快些，不過十多分鐘就到了。

來到酒吧門口，陶之陽竟然有種類似近鄉情怯的感覺，突地頓住步子。

眉宇間的憂郁痕跡更濃了些，緊張的他下意識拿出手機打算看一下時間。

沒想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着有5通未接來電。

全部來自【周持】。

周持！

陶之陽猛地清醒，周持還在他家樓下等着他吃晚飯！

他居然将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

該怎麽做呢？

是不管不顧, 等以後再跟周持解釋呢？

還是, 先穩住周持, 以後再補償？

陶之陽遲疑了幾秒, 然後打給對方。

電話響了3聲, 接着就被人接起。

“喂。”

話筒另一端, 低沉的男聲盛滿不悅, 猶如實質一般透過手機傳遞到陶之陽的耳邊。

“你在哪？”

聲線暗沉像暴雨來臨前的壓抑。

陶之陽一滞，緩了緩神, 說：“……周持你別等我了, 我現在有點兒事情……”

賀也粗暴地打斷他, 不讓他避開話題, “你在哪？”

陶之陽：“……”

“……嗯，在外面, 我很快就回去了，因為太急我沒有告訴你, 對不起，別生我的氣好嗎？”

陶之陽放低姿态，軟言哄道。

“我問你！在哪兒？！”

陶之陽被夾雜着暴怒的聲線驚得一震, 轉瞬他惱羞成怒，先發制人道：“你不要這麽疑神疑鬼好不好？我是真的有事情。”

“什麽事情重要到讓你連跟我說一下的時間都沒有就放我鴿子？有時間跟我磨叽這個卻沒有時間跟我說一下你到底要去幹什麽？反倒轉過頭來跟我說是我疑神疑鬼？”

嘲諷的語氣直直鑽入陶之陽的耳中，卻聽電話那頭的聲音語氣一轉，突地輕輕一笑。

跟之前相比，輕描淡寫得不像是一個人的風格。

但是卻無端令陶之陽的心都似被揪在了一起。

“陶之陽。”

冷靜無比的聲音，陶之陽卻聽出了決裂的意味。

“最後一次機會。”

“你在哪。”

陶之陽站在酒吧門口，幾度想要撂下電話不管不顧地直接進去，卻始終沒有。

他知道周持是一個特別冷酷的人，若這一次自己始終堅持，對方極有可能與自己從此一刀兩斷。

他有點兒不舍得。

嘆了口氣，陶之陽說：“我在錦西路夜色酒吧這裏。”

電話那邊沒有半絲遲疑，利落地挂斷電話。

他要過來。

陶之陽垂下手。

這一路上積攢的難以克制的悸動，霎時統統消匿不見。

理智回籠後，陶之陽暗自自嘲：一遇上仲珂，自己就方寸大亂。這還是仲珂對自己沒有表示興趣，自己就這樣，難以想象，若是對方親口說愛自己，自己将會怎樣的瘋狂。

仲珂……

陶之陽在門口等了約有十多分鐘，就見到了賀也。

對方開着車，嚣張地停在酒吧門口的街邊。

冷酷如冰的男人從車上下來，他戴着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冷氣飕飕的往外冒，似是夾裹着一身煞氣。

心虛的陶之陽露出讨好的微笑，迎上前解釋說：“是我不對。以前的老同學從國外回來，想跟我見一面，他是臨時通知我的，挺倉促就沒來得及先跟你打招呼。真的……”

他的話音，在對方冷嘲的眼神下，讪讪而止。

賀也的存在已經讓酒吧門前來往的人注意到，有些人紛紛駐足回視，賀也壓低帽檐，冷聲道：“進去。”

酒吧裏人實在太多，陶之陽只能先打給仲珂

仲珂已經喝了一些酒，，眼神水潤略有些迷離。

他打理的齊整的發絲落下幾縷，顯得人氣質柔和不少，襯衣領口騷氣地解開了三顆扣子，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膛。

他樣貌精致，氣質純淨，一看就是那種平常很端莊的人，偏偏在此時露出一點性感味道，令人移不開眼。

在看到來的有兩人時，仲珂微微怔愣住。

其中一人，是熟悉的那個。

另一人，個子高高的，戴着帽子，大半張臉隐在陰影當中，只能看到硬朗的下巴。

仲珂注意到他的穿着。

是這兩年在F國迅速崛起的年輕時尚輕奢品牌，非常受年輕男孩的追捧，走貨緊俏，常常賣斷貨，有些單品是有錢都買不到的。

當然了，相應的價格也不低，這人穿的這一套差不多……得有個幾萬塊錢。

“之陽，你來了？”

雖說不明白陶之陽為何帶了別人過來，但仲珂依然極有風度，咽下原先準備好的措辭，站起來微笑着跟陶之陽打招呼。

然後視線順勢落在賀也的身上詢問：“這位是？”

賀也一聲輕哼，率先坐在座位上。

摘下鴨舌帽，酒吧昏暗又迷離的燈光晃在他的臉上，五官英俊迷人。

他将前額發絲捋上去，反戴帽子，那張迷人的臉暴露在燈光下，有種蠱惑人沉迷的魅力。

賀也反客為主地用手指輕點桌面，示意仲珂：“坐啊。”

話落，他就點了支煙，骨節分明的手指夾着煙支，灑脫的動作有種目空一切的霸道勁，雙目緊緊盯着仲珂，竟讓後者産生一種被逼視的感覺。

仲珂心裏不舒服，愣了一下，認出他來了。

他的視線在陶之陽和賀也之間轉了轉。

前者臉上不自然，後者一臉煞氣，活像是來捉奸一樣。

仲珂哪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心裏念頭轉了不知多少個。

面色如常地坐在賀也的對面，仲珂盡量平靜地說：“你是周持吧。我知道你，你是超模，很出名。”

賀也不置一詞，将煙塞在嘴裏，然後拿起桌上的酒瓶，倒了一杯酒，啪的，放在桌上。

接着極為敷衍地扯起唇角，盯着仲珂，“不打擾你們老同學敘舊，你們聊你們的，不用管我。”

然後拿眼一橫，深邃的眸底幽暗一片，對陶之陽說：“怎麽？打算站着敘舊？”

[來自陶之陽的黑暗能量：1300點！這麽高！]

莫卡一聲驚呼。

在仲珂的面前被人像捉奸一樣對待，陶之陽恨不得鑽進地縫裏去！

他有心想喝斥制止對方，讓對方收斂一些，卻陡然想起自己剛才做的心虛錯事。

他本就是心懷不軌，還沒這麽快不要臉皮地反過來警告對方。

陶之陽坐下，不敢去看仲珂的眼睛。

可是，他又怕仲珂提起同學聚會的事情，于是率先開口：“這次回國不打算回去了嗎？”

不知道仲珂是不是看出來什麽？

非常配合地全程與陶之陽簡單的敘舊，懷念青春。

陶之陽打量他，他跟高中比成熟許多，但是看起來依然是幹淨美好的樣子。

聊了一段時間之後，陶之陽慢慢恢複輕松，與仲珂閑聊的氣氛越來越熱絡。

他以為的熱絡的氣氛，實則在仲珂這裏是略有些敷衍的。

因為他對面的男人氣場太強、存在感太強。

仲珂的視線總是不自覺的游離在其臉上。

對方一點小小的表情變動——偶爾的提提嘴角、挑一挑眉梢，甚至是揚起脖子喝酒，吞咽酒液上下滑動的喉結，這些豐富的小細節，全部落入他的眼中。

對方實在是一個很有魅力的人，舉手投足間都讓人不得不去關注他。

這一次聚會，在平淡中走向尾聲。

全程仲珂對待陶之陽都是親切的老同學那般。

陶之陽則在心裏禁不住感慨：他果然還是不喜歡我的，而我卻總在自作多情。

與仲珂道別後，看着對方上了車離開，陶之陽略有些釋懷，對賀也笑着說：“我們回去吧。”

“回去？”

賀也眸色晦暗，滿是諷刺。

“陶之陽？你當我是傻子嗎？”

撂下這句話，賀也上了車，車子發動，很快駛出。

陶之陽被噴了一臉車尾氣，呆呆站在路邊，心裏蔓上慌張。

此時，車裏的賀也哪裏還有半分不悅？

他手肘支着一邊車窗，一手懶散地扶着方向盤，一首纏綿悅耳的女聲情歌填滿車內。

[主人，又收到黑暗能量500點！餘額共：9097點。]

莫卡伴随曲調輕輕震顫，跟主人彙報。

[今天陶之陽的情緒似乎波動的很厲害，黑暗能量也比平常的數額高出不少呢。]

[奇怪……難不成就是因為仲珂回來了嗎？]

賀也沒說話，微扯嘴角，手指一動，換了一首歡快節奏的歌曲。

接下來幾天，陶之陽打給賀也，對方始終不接電話。

然後他就看到從粉絲以及官博微博上發的關于他的動向，原來是他又出國了。

賀也下一學期升大三，他的課程會更加寬松，時間也會更加寬裕，想來大部分時間他都會飛來飛去的。

不得不說，陶之陽松了一大口氣。

其實有這樣一個出名的男朋友，有利有弊。

好處就不用說了，弊端就是，兩人沒辦法長長久久的厮守在一起，分離要比相聚多。

這一點令陶之陽覺得黯然。

自上次相聚之後，陶之陽和仲珂又聚過兩次。

這兩次沒有賀也在旁邊，氣氛更加融洽和輕松。

仲珂察覺出自第一次見面之後，陶之陽似是看開了許多，對他一直從容又克制，暗地有些着急。

他費這些力氣來到J市，可不是為了陪對方演一出老同學相會的戲碼。

他的目的是想從陶之陽這裏入手，進而打開藝術圈市場。

仲珂回去特意找人查了一下賀也的資料。

沒想到查出來的結果是，對方竟然是Q市周氏的公子，心下吃驚不已。

這一背景賀也一直沒有公開，并且還刻意保密，因而外界只以為他頂多算是家世不錯。

背後有財團支撐，怪不得，這個周持敢于特立獨行，不走尋常路。

也怪不得他順風順水，這麽年輕就獲得了成功，打入了他一直想方設法進入的藝術圈。

仲珂暗暗思忖。

仲珂欣賞這個男人的行為和手段。

不被框架束縛，另辟蹊徑，以一種旁人無法取代的方式，在這個圈子站穩腳跟。

想法大膽、行事出格，個性又知輕重。

接下來，陶之陽被仲珂時不時對他流露出的一絲沉迷而迷暈了頭，沉浸在對仲珂的非分之想當中。

他們談天談地，對藝術有相似的話題和看法，堪稱知己都不為過，越來越有共鳴。

這一點，是在與周持相處當中所不具備的。

與仲珂分別時，陶之陽常常陷入糾結中。

可以斬釘截鐵地說，他最愛的只有仲珂。

但是，周持……他對他亦是放不下。

在賀也不在的這一段時間，陶之陽心裏被仲珂的風情填的滿滿的，沒有産生任何空虛感。

喜歡一個人就是這麽沒有道理，仲珂的所有陶之陽都喜歡，哪怕是就與他一起靜靜坐着，喝着酒不說話，也是惬意的。

這段時日，陶之陽過得可以說非常愉快。

生活美好愉悅，與仲珂的交流使他靈感迸發，熱情澎湃，連續多日獨身一人沉浸在畫室當中，肆意揮灑。

接到賀也電話的時候，他正在畫畫，看到手機屏幕上周持的名字，陶之陽陡然發現，自己好象與對方已經許久沒有聯系。

他接通電話，稍微有一點點心虛。

“周持……”

可在聽到電話另一頭的話語時，他直接怔住。

因為對方簡單直接地說：“分手吧。”

“分手？為什麽？”

陶之陽下意識道。

對方毫不客氣的一聲嗤笑傳來：“你問我為什麽？”

“你知道我們有多久沒有聯系了嗎？”

對方的質問正巧點到了陶之陽的死穴，他确實把對方給忘了。

心中一亂，手中的畫筆掉在膝頭，弄髒了褲子，他手忙腳亂地收拾，同時磕磕絆絆地跟對方解釋：“對不起，周持，我最近忙着畫畫，我一沉浸在畫裏，就容易忽略到……”

“得了吧。”

對方顯然并不認可他的借口。

“你可別說，你忘得什麽都顧不上，卻偏偏就記得跟你的老同學約會。”

陶之陽唇瓣動了動，想繼續解釋。

但是手機另一端的聲音冷冷淡淡傳來，似是令他感受到了提前到來的秋意。

“陶學長。何必自欺欺人呢？”

“你心裏對你那老同學什麽心思，你我心知肚明。這段時間，你和他又見了多少次面，也不用我提吧？識趣點，就坦誠些，跟我好好道個歉，咱們還能好聚好散，我周持再如何，也沒有低賤到跟一個心裏裝着別人的人搖尾乞憐。”

鋒利的話語如霜刀雪劍，直沖陶之陽而來。

陶之陽更能從中聽出的是濃濃的威脅意味。

是啊，周持這樣驕傲的人，怎麽會屑于與愛着別人的自己糾纏。

恐怕他心裏膈應得要命，恨不得将一腔怒火全都傾瀉在自己身上，令自己嘗到苦果。

他打這通電話，連面都不想見……只是因為他為要個說法，而忍耐着……

換位思考一下，陶之陽深深明白這個情況已經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陶志陽握着手機，指關節因過于用力而泛出冷白色，良久，他吐了一口氣，說：“對不起。”

一聲冷笑之後，對方挂斷了電話。

許久才放下電話，陶之陽心內百味雜陳。

說不上心裏是種什麽感覺。

苦悶、不甘、失望……都不是。

只是覺得像是有塊石頭，就堵在胸口，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壓迫着他，令他氣喘籲籲、渾身沉重。

周持。

周持……

[主人，收到黑暗能量：10000點！]

[天吶！主人實在太厲害了！]

莫卡激動的團團轉。

[這是第一次收到單筆能量收益10000點呢！這次陶之陽還真給力呢！]

賀也挑眉，倒是沒想到他在陶之陽心中所占比重竟然不低。

他自己預估的收益，頂多也就是在兩三千左右。

卻沒想到自己也有低估自己的時候。

似是預見了最後的結局，他沉沉地低聲笑起來，露出些許肆意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