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他的勝利
成陟的宿舍不大,僅能容下一床一桌椅。那劃痕遍布的木門大敞,他坐在桌旁,火柴劃亮油燈後又點燃煙頭,便被他扔進垃圾桶。
他猛抽一口,大衣松松垮垮罩着赤.裸的上身,見我躊躇不前,他揚聲說:“要麽進來關門,要麽出去關門。”
我猶豫片刻,哐地關了門。
成陟掐滅煙頭:“大冷天跑來想說什麽?我倒想聽聽你有什麽理由,自己不去,把票給個陌生女人。”他嗤笑,“顯得我很廉價,很蠢蛋。”
我想實話實說,可話又說不出口,只好沒底氣地辯解:“你要是不想去,可以拒絕然後回軍營,為什麽耽誤那麽久?”
成陟斜眼過來:“這要問你了,我讓那女的給你帶話,告訴你這是最後一次,給我個答複,你給了嗎?我在電影院等到散場你都沒出現,還自我安慰雪大了多等會,真他媽蠢。”
我急忙搖頭:“沒人給我捎信啊!”
成陟愣了半晌,又氣又笑:“媽的,你們女人心思真多。”煙頭被他戳入垃圾桶,“那你說說,為什麽不來?”
我的眼神上下游離,時而與他對視,時而垂下眼簾:“我…我是害怕。”
“你怕什麽?電影院還能給你冒出妖魔鬼怪?”
“不,不是。”我頗為喪氣,“你,你知道我爸的事情,對吧。”成陟正了正臉色:“我又沒說我瞧不起你…”
“不是…”我輕咬下唇,“我就是怕…怕我媽那樣,怕舅媽那樣…我不想每天過那種擔驚受怕的日子,我不想…有一天我收到的是報喪信。”
成陟話噎在嘴邊,自言自語到:“我以為你是想耍我…”
說出自己的疑慮,我輕松了許多:“你不是就需要個妻子嗎?我不是那種有勇氣的人,也許孫靈薇…她更适合你。”
成陟只手撐頭,食指在上唇滑動:“你覺得…我就是想讨個老婆而已?”
我定定望着他:“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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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倏忽笑了,我卻讀不懂他的笑意。他眼睛偏往旁處,輕哼一聲:“你真是…很了解我。”
這句回答撞上心口,我的心霎時下沉,說不盡的沮喪和委屈:“既然這樣…你去同孫靈薇道個歉,她會接受你的。”
我腦子空空,木然轉身。手剛搭上門把,成陟上前按住:“你這就确定了?”
我緊抿唇線,聽他呼吸沉沉:“你也是個逃兵。”
我翻眼瞪他,他咬牙切齒:“你真的很懦弱,連前方有沒有敵人都不探究,就顧着後退。”
我倔犟揚頭:“對啊,我和我爸一樣,都是逃兵!”
我去擰門把,成陟拽緊我的手腕:“梁舒!你今天要是敢跑,我就把你當逃兵處理你信不信!?”
他端出軍官的威嚴,我一點都不怕,扭着手腕就要開門。成陟死死按壓門縫,我動彈不得,沒能控制住眼淚:“你滾,你滾!你們當兵的都是壞人!就知道欺負人!”
成陟掰正我的臉,突然吻了下來。
他把我當成了城池,拿出他慣有的氣魄,不管不顧地向前,再向前。
我能感到方寸之地被他包圍收緊,沒有一絲能被放過。他身上還帶着薄汗,我能聞見煙氣混雜的男人氣息,就像雌性動物不自主被雄性的荷爾蒙吸引。
我當不了逃兵,甚至不能後退,在他激烈的攻勢下倒戈投降,主動去迎合。
我想,他又打了場勝仗。
成陟呼吸急促,許久才分離。我意識回籠,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吻又羞又惱:“你…你真是!惹我惹得總順手!”
成陟視線黏在我唇間,拇指摸過嘴角:“你們醫生可不好惹,惹急了丢下我們的命,那我就真找不到你了。”
我忍不住低頭,他擡起我的下巴,“你真的…一點都不了解我。我需要的不是妻子,是需要你當我妻子。”
我別扭地轉頭,餘光卻關注着他。
屋裏燈光很暗,照得他輪廓很深,眼神是我看不清的認真:“從前我只想結婚,可現在我只想你。若戰争結束了我還活着,就請你嫁給我。”
我嘟嚷到:“那這仗還有十年的話,我得等你十年?”成陟笑了:“對啊。”
我嘴角抽動:“那你還真是霸道,蠻不講理。”成陟嘆氣:“所以該怕的人是我,你要是變了心,我上哪裏去等你?”
我沒有搭話,默默低語:“那你要是死了,我又去哪等你?”
積雪還沒融化,舅舅就收到了上級關于軍隊調遣的命令,駐紮軍隊将向西行。
定好了行軍日期,舅舅對梁馮說:“臨走前,幫你們把婚禮辦了吧,免得你日思夜想,怕你爸不來不肯舉辦。”
梁馮很吃驚:“爸,就這麽點時間,怎麽操辦啊?等我們徹底勝利了,再結婚不行嗎?”
舅舅慈祥地摸摸她腦袋:“傻啊,戰争已經耽誤了多少人,我不希望這裏面有我女兒的幸福。”
梁馮沒說話,頭埋在舅舅懷裏,悄悄掉了眼淚。
婚禮一切從簡,梁馮的婚紗也很低調。戴瓜皮帽的攝影師搬來相機,笨沉沉的家夥對準梁馮和趙有年,咔擦留下了最美的青春。
梁馮沖我招手:“姐!你過來你過來!我們全家照一張!”
我被梁馮拖過去,舅舅和舅媽也推脫不得。梁馮指着成陟:“你!成陟哥!就你!過來一起!”
成陟正脫帽拍灰,聞言搖頭:“我?不好吧,我又不是你家裏人。”
梁馮提着裙擺,硬是拽他往人堆裏走:“萬一以後是呢,對吧?我姐大晚上跑你宿舍的事,我可是一清二楚。”
成陟悄悄沖她豎拇指,我裝作沒看見,任她把成陟推我身邊。成陟裝模作樣地咳了咳:“我被她拖來的。”言下之意他是迫于無奈。
我斜睨他:“你要是不想,十個梁馮都拖不動你。”
成陟戴正了帽子,一把抓住我的手:“你終于了解我了。”
我別扭地想掙脫,攝影師卻大喊:“好了好了,旁邊的別動了!就這個姿勢!”
閃光燈過,六個人的笑臉在框中定格。
尚不及照片洗好挂出,舅舅和成陟就融入了西行的隊伍。
在送人的浪潮裏,我見到了孫靈薇。她穿着喜慶的紅旗袍,鬓發則綴滿珍珠飾品,看起來隆重而刻意。
梁馮同我說:“前天她也嫁人了,是我舅舅團裏的,好像是個營長,叫…恩.…裘貫武?啧啧,真虛榮,聽說她嫁人條件提得可高了,要不是她家有錢,那裘貫武也不會看上她。”
望着孫靈薇游離的眼神,我不知該作何感想:“也許…她就是喜歡裘貫武吧。”
一個個整裝待發的将士從旁路過,舅舅騎在馬上,沖梁馮方向望來。梁馮雙手攏在嘴邊:“勝利歸來!”
她嗓門扯得很大,我忍不住捂耳,在吵吵嚷嚷中看成陟從視野擦過。
他的軍銜和帽徽擦得熠熠生輝,笑容一如既往,還沖我做了個口型。
我看明白了,他說的是[等我回來]。
時間在忙碌與憂慮中過得很快。
長沙城在接連兩次浴血後歸于平靜,日寇的隊伍被擋于千裏之外。商鋪展現了蓬勃的生命力,各色店鋪齊齊從廢墟萌芽,茶樓酒館的生意也重歸紅火。
有了娛樂,消息的傳播迅速了許多。那些好壞勝敗,在人們嘴裏成了“別的地方”,仿佛只要岳麓山還高高聳立,長沙就是戰亂中最平安的淨土。
趙有年自請去了前線城市,希望出些微末力量。梁馮怎麽勸阻也撼他不動,只得埋我懷裏哭泣:“我最讨厭過我媽那種生活,可那沒良心的居然也讓我嘗到這滋味。”
我沒資格評判他,因為有個人也在這危機時期,讓我遭受夜不能寐的痛苦。
1943年11月,常德會戰陷入膠着。
收音機傳來延遲的消息,前線戰報時好時壞,衆人的心像懸在半空忽高忽低。
12月3日,常德失守。
昔日繁華像回光返照,不過一句傳遍大街小巷的戰報,便将城市跳躍的火苗吹滅。
生活還是得繼續,屯糧的隊伍逐漸壯大,偶爾我陪張媽去米行,那排至巷尾的長隊讓人嘆為觀止。
我每日下班都在家門前躊躇不進,生怕聽見任何人哭喊,畢竟經過千家萬戶時,那不想幹的悲痛足以讓我膽戰心驚。
舅媽不像往年那樣草木皆兵,她看淡了許多,甚至于上門哭訴的家眷,她都能用恰到好處的态度,說出模式化的安慰詞。
經歷長時間低谷後,軍報的風向急轉直上,失地接連收複,終于在12月25日,我接到了西北方打來的電話:
“喂?蘭珍在嗎?”
我揚起聽筒:“舅媽!舅舅的電話!”
舅媽手在圍裙擦了又擦,顫抖着接起電話:“喂?老梁?”
舅舅語氣平淡,像在家一樣噓寒問暖後,對新姑爺表示了批評和贊許。末了,他說:“蘭珍,軍饷下撥了,家裏窗簾都髒挺久了,該換了。”
舅媽木然應和,随後沖我喊:“小舒,舅舅叫你接電話。”
猝不及防被點名,我心中忐忑不安。舅媽偷偷抹了把眼淚,喃喃說:“家裏有多少東西沒換了,他哪裏記得清呢?”
我将話筒湊近,屏吸問:“舅舅,什麽事?”
剛說完,我立刻把聽筒遠離,生怕聽到不好的字眼,只敢先從語氣隐約判斷。那端小聲哄笑後,我才略略放心:“啊?您說什麽?”
“我說…”電話裏的男聲年輕,“我的軍饷也發了,你要不要啊?”
是成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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