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六分之一
1945年8月初,美國與日.本的對抗進入白熱化。日軍連續敗走撤離,中國的失地在這逐漸溫暖熱烈的日子回歸。
戰争就要結束了。
在舅舅長期陪伴下,舅媽的精神狀況好了許多。重慶開了許多歌舞廳,那些名流太太們閑得無處可去,便經常流連其中,包括小姨太太。
城裏為即将看到的光明提前慶賀,大小聚會的邀請紛紛湧入家中。
舅媽推了好幾個,但近日舅舅有事奔赴上海,隊裏的聚會便不好再推辭。我知道她想“順便”給我找如意郎君,看她好不容易熱衷于某事,我就随了她的心願。
她拿了一堆珠寶首飾在我頭頂比劃,還特地挑了件豔色旗袍。我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盡管我覺得豔俗,可在那群太太裏,這抹豔俗很快就會被埋沒。
舅舅留了周祝峰看顧舅媽,他開來軍用摩托搭載我們:“小舒這模樣我還是頭一次見。”
我覺得無比尴尬,拿珠翠堆砌的手包擋了大半張臉。舅媽拉下手包:“周副官,你是不是也看上我們小舒了?”
周祝峰爽朗大笑:“我看上了,人家也看不上我呀。”
說話間摩托已停在宴會廳旁,裏頭傳來中西混搭的曲調,配上歌女清甜歌喉,彰顯一派歌舞升平。
周祝峰獨自折回,留我和舅媽進去。廳內燈光暗黃不明,我知道這就是所謂的氣氛,可那片模糊的五官和似有若無的目光交替,像虛焦照片般鬼影幢幢,讓我忐忑不已。
舅媽帶着我落座,我才發現斜對面正坐着孫靈薇,她旁邊那個嘴角留疤的大塊頭,想必就是裘貫武了。
裘貫武這桌都是營連幹部,見我舅媽客套了幾句,便開始用餐。
席間有個年輕男人向我舉杯:“這位小姐好面生,叫什麽名字,是咱隊裏哪位的親戚啊?”
我禮貌性回到:“我叫梁馮,梁元是我舅舅。”男人挑眉:“梁小姐的父親也姓梁?”
尚不及回答,孫靈薇嗤笑:“她啊,原本姓雲,可她爸爸是個逃兵,槍斃了,還連坐了好幾個手下,她嫌丢人就改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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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說得很不合時宜,我的手也僵在原地。男人讪讪收手,“不知道梁小姐有這段往事,抱歉唐突了。”
我微微垂眼:“沒事,她說的也是事實。只是改名是我母親的意思,她就是不想被裘太太那樣的人诟病,便改名以示撇清。”
孫靈薇重重摔筷:“你什麽意思,指桑罵槐呢?”我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你覺得我說得不對?”
孫靈薇呼吸急促:“你憑什麽這麽說我?你了解我嗎?”
我冷笑:“那你是趴我家床底還是爬我家牆頂了?你就知道我怎麽想?”
舅媽拉了拉我,微不可聞地搖頭。孫靈薇推推裘貫武:“上次也是她打得我,你還說看她文文弱弱。她哪裏文弱了,嘴巴跟機關.槍一樣突突啪啪的!”
裘貫武無奈轉向她,孫靈薇癟嘴,“你都不幫我說句話!”
我靠上椅背:“孫先生說過,自己應為之事,勿求他人…”舅媽私下猛拉我衣袖,小聲提醒:“給營長太太留點面子!”
裘貫武端酒杯起身想說話,一只手将酒杯按了下去。
那人歪歪斜斜地戴着船形帽,帽沿陰影遮去大半張臉。他的軍衣外套不知搭在何處,只着身淺軍綠襯衫,藏青領帶直松到胸口,顯得懶散且随意。
裘貫武擡頭,忽然起身敬禮:“團長好!”
幾個軍官陸續起身,我愣愣地聽他說:“起來幹嘛?說好的随意點。”
我僵直身子,諸多情緒湧上心頭,甚至想當場吼他幾句,可是我不能。孫靈薇瞪大眼睛,望望裘貫武又望望他:“成陟?什麽時候…”
成陟按着裘貫武一同坐下,順手給自己斟了杯酒:“貫武,剛才那位小姐說了委員長的話,那我也有一句要說。”
他擡高酒杯:“本互助博愛之精神,謀團體永久之鞏固。我們這仗還沒打完,就妄圖搞內部分.裂,你太太該多點讀書了。”
酒杯轉向孫靈薇,“裘太太,心胸放開闊些。”
裘貫武二話不說,一口悶了下去。孫靈薇無奈噤聲,小嘬幾口後,忿忿跺向地板。
我覺得,我好像認錯了人。
如果沒有認錯,他為什麽不來找我?甚至連信都不寫一封?
旁邊的男人舉杯:“聽說成隊長上月就歸隊來了重慶,前幾次聚會怎麽沒見露面啊?”
成陟幹光了酒水:“同梁團長有交接事宜,忙着呢。”
我仰頭抹淨眼淚,将眼前啤酒一飲而盡:“對不起各位,失陪了,我想先回去。”
我視線模糊,踉踉跄跄地往外撞。舅媽在身後的低喊我聽不到,連奏樂都虛無得像九天之外。
我邊走邊回憶那個又愛又恨的1941,成陟才陪了我幾個月,我便自以為偉大的等了四年。
四年…是我目前人生的六分之一。
我越走越快,手腕突然拽痛。我回頭,成陟圈緊我的手,外套虛搭在肩上,閃爍的肩章似乎在笑話我矯情。
成陟腮幫緊繃:“你又想往哪兒去?”
我定定盯着他,手腕用力扭動,成陟絲毫不松越收越嚴,索性我便不再掙紮:“你上個月就回來了?”
他怔神幾秒,點頭。
我也點頭:“我知道了。”說完我甩動手腕,成陟握着不放:“你幹什麽?你又氣什麽?非要以這種方式見面?”
他說得對,我甚至被氣笑了:“那你說說,為什麽不來找我?”
他沒說話,我了然:“忙?”
成陟眼珠偏向別處,胸膛起伏不定:“我來找過你,可那個周副官…”他抿了抿唇,“那個周副官把你哄得很開心,我都看到了。”
他目光轉回:“我以為…我以為你不會等我,我離開你三年多,又一整年杳無音訊…”
我皺眉:“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今天不來,你就不會主動找我,即便我以為你死了,你也都不會來解釋?”
成陟沒點頭也沒搖頭,我終于讀懂了他的表情,一時怒氣上頭,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成陟手勁不松,用空手抹去唇邊血絲,眼睛至下而上翻看我。我執拗地揚起下巴:“你這個懦夫。”
成陟眼神變化不定,手中力氣陡然加大,一把将我拉進懷裏,狠狠吻了下來。
他将血腥味擠入我嘴裏,逼迫我和他一同咽下。我掙紮踹動,他幹脆松手,雙掌死死扣住我後腦,任我怎麽都不能脫離他唇下。
我徒勞地拉拽他外套,他全然不顧會不會落地踩髒,所有想法都傾注在唇齒之間。
我拼命擰他胳膊,他終于吃痛松手,任我把他推遠。
我又揚掌,他将我兩手反剪于背後,我尖聲喊:“你滾!我就當你死了!”
他問我:“你想我死?”
我氣在頭上,恨不得以最殘忍的話戳傷他:“對,我去找周副官,去找王醫生,天底下男人這麽多,我非得吊死在你身上?”
趁成陟晃神,我掙脫逃離。他上前抓我,我用力甩開。忽聽砰地一聲,他竟朝天放了一槍!
我愣住腳步,他厲聲說:“你敢找誰,老子就他媽斃了誰!”
我回望他滿身戾氣,猛然驚覺,他是個在戰場混跡六年的男人,就算以前再怎麽表現纨绔,那血氣是扒皮都扒不掉的。
我質問他:“先前看我和周副官一起,你有這種沖.動嗎?”
成陟呼吸紊亂,持槍的手微微發抖。
沉默半晌,他倏忽笑了:“你說得對,我他媽就是懦夫。怕你告訴我你變了心,甚至連上前對峙的勇氣都沒有。”
他把槍收回腰間,“就因為你還喜歡我,我才敢用這種話威脅你。我真的…真不是好東西。”
他眼神變得悲哀:“我裝不了好人,騙不了你。但是梁舒,你是我過去一年中,每日睜眼的動力。我…差點死在那個屍臭沖天的死人堆,僅憑一口氣爬到村莊,就是想…就是想再見你一次。”
他撿起外套,拍拍衣面泥土:“我在農戶家躺了兩個月,因為醫療條件差,我都是用烙鐵剜的腐肉,待局勢穩定才有機會逃離衡陽。不是我不找你,直到六月底,我還在縣城養傷,根本沒工具聯系。”
我聽得心有些抽痛,他搭上外套撥正帽沿:“梁舒,我差點…就見不到你了。”
我欲言又止,終究只擠出一句:“傷…好了嗎?”
成陟微笑着點頭:“好了,不然我也不敢找你,我怕你看着難過。”
他轉身,我拉住他衣角:“對不起。”
成陟反手握緊,粗砺的薄繭摩.挲手背:“沒有對不起,其實…看到你和周副官一起,我真的差點絕望,可如今你告訴我你還在等我,我很高興。”
他彎腰,輕輕在我額間吻過:“對不起啊小舒,讓你等了這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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