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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冬認真觀察着何修遠的每一點神情變化, 焦心地等待着對方的答案,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何謂患得患失。哪怕何修遠的額頭動一下, 他都能把一顆心給提到嗓子眼,拼命猜測究竟是點頭還是搖頭。
結果既不是點頭也是搖頭。
何修遠只是微微皺起眉, “雙修道侶, 又豈是能夠這麽輕易就決定的?”
謝冬方才緊張過頭, 又猛然聽到這話, 不禁一陣咳嗽。
而何修遠還在那兒正襟危坐, 十分認真地道, “兩情相悅, 結為雙修道侶, 這是一輩子的事情。”
“對對, 這當然是一輩子的事情。”謝冬哭笑不得, “但你首先得有個人選吧?”
何修遠又沉默下來。
謝冬也開始有點慫了。其實剛才順着蒙混過去也挺好的,他為什麽非得追問呢?但是他真的怕啊。如果大師兄心裏真的有了別人了, 早些讓他知道, 也算是早死早超生了。
但何修遠沉默了許久之後, 搖了搖頭。
“沒有?”謝冬的聲音忍不住提高了八度。
何修遠又搖了搖頭,“我不能确定。”
謝冬仔細一想, 也是。就前些天, 何修遠還問他“情為何物”呢。既然這麽多年都情窦未開,要談戀愛也不會這麽快。
于是謝冬便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只要沒被人搶先一步,他就有機會。
在一想想大師兄周圍的男人們——畢竟大師兄曾經坦誠自己的體質無法滿足女人, 競争對手自然只有男人——謝冬又覺得,他何止是有機會,他的機會簡直太大了。
想他謝家小公子,英俊潇灑玉樹臨風,還是玉宇門的掌門,成日裏站在距離大師兄最近的地方,與大師兄的關系也算是親近,天時地利人和都在他這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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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冬便很高興地道,“一時不能決定也沒關系,慢慢來,緣分這玩意是你的總是跑不掉。”
何修遠乖乖地點了點頭。
“師弟,”他又道,“今日真的謝謝你。”
“謝我做什麽?”謝冬連連擺手,“我又沒有幫到你什麽。”
“你解開了我的迷茫,幫了我很大的忙。”何修遠道,“若最終能夠找到緣定終身的人,自是最好。就算一時找不到,有了這個念想,我在提升修為時也能少去很多顧慮。”
謝冬聞言一愣。
而後他不禁露出了苦笑。莫名的,謝冬突然覺得,或許他最大的情敵不是別人,而是這條修行之路本身。
何修遠的眼神已經明明白白告訴了他,就算是現在,大師兄也依舊将修行提升當做是解決自身體質問題的正路。所謂雙修道侶,只是條後路。而且依大師兄的性子,如果他一輩子找不到那個能義無反顧交托一生的人,他依舊會選擇一輩子都在忍耐之中度過。
“唉,”謝冬嘆了口氣,“好吧,這樣也挺好的。”
“師弟,”何修遠又問道,“你又是否已經有喜愛之人?”
謝冬一下子沒防住,猛地被自己的口水給嗆着了,差點把肺都咳了出來,“怎、怎麽突然問到我了?”
何修遠垂下視線,兩手放在腿上,推了推自己的衣擺,“只是突然想要知道。”
“有、有那麽一個。”謝冬結結巴巴地道,“還挺喜歡的。”
此時此刻,如果何修遠問他是誰,他必然會回答是你。
但何修遠只問他,“喜歡到一輩子都要在一起嗎?”
好吧,謝冬被問住了。直到此時他才恍惚發現,他對“喜歡”的定義,與大師兄對“喜歡”的定義,其實很不相同。
謝冬的喜歡,是一瞬間的心動。
而何修遠的喜歡,是認認真真的一輩子。
謝冬擡起頭,看着何修遠黑白分明的雙眼。他張了張嘴,想要認認真真想出一個回答,又猛地開始變慫,想要打個哈哈蒙混過去。
卻就在這個時候,窗外突然劈下來一道驚雷,将整個小茅草屋的裏面都照耀得亮堂堂的。
“怎麽了?”謝冬愕然擡頭朝窗外看去。
轟隆隆的巨響聲緊随而來,把整個玉宇門都吵醒了。
不是自然的雷電,不是下雨的征兆。哪怕驚天雷雨,也沒有聲勢這麽大的。
空氣中的靈氣都晃動起來,似乎醞釀着什麽極大的變化。
何修遠也扭頭看着窗外,神情先是迷茫,而後察覺到了什麽,猛地變得激動起來。
又一道雷電将天空給劈亮了。
擡頭望去,只見滾滾雲層将月光都完全遮蔽。無數電蛇在雲層之中翻滾往複,又将天地之間照得猶如白日一般。此情此景有種說不出的恐怖,勒緊了人的心神,又吸引了人們一切的注意,讓人忍不住将視線投注過去。
“居然是雷劫?”何修遠的聲音激動得都有些發顫,“有人要渡劫了!”
所謂雷劫,并不是普通的劫數。元嬰之後是元神,元神之後是大乘,大乘之後是渡劫。這裏的渡劫二字,指的便是眼前的雷劫。
雷劫降下之時,就猶如人世間無數的苦難,紛紛加諸在了渡劫之人的身上。明面上的雷電,會引發無盡的考驗,挖出渡劫之人內心最深處的心魔。抗不住雷,亦或是渡不過心魔,都會在這一瞬間生死道消,大乘期成千上萬年的修為一朝之間化為烏有。
但只要抗住了,渡過了,便可締結真仙之體。
何修遠猛地将雙手撐住桌面之上,恨不得此刻立馬趕赴到雷電之下。他不怕被雷電誤傷,他知道眼前是一場多麽大的機遇。
但剛剛将身體支撐起一點,他急促地喘了口氣,便發現自己應該是無法抓住這個機緣了。
此時距離黎明已經不遠,卻終究還不是黎明。何修遠連站都站不起來。
何修遠無奈之下又坐了回去,神情之中透着一種不甘,又趕緊對身旁謝冬道,“師弟,不要管我了。大乘期修士渡劫,千萬年也難得一見。如果能在一旁圍觀,只要體會渡劫過程中透露出的一點大道真意,往後各個境界的突破都能容易數倍,一輩子都受用無窮的。別管我了,你快些去。”
謝冬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我的情況你知道的,能不能結丹都不一定了。你如果去不了,我一個人過去,又有什麽用?”
“師弟!”何修遠拔高了聲音,僅僅一瞬間卻又猛地低落了下來,“不要妄自菲薄。”
他方才急于想讓謝冬得到這個好處。但很快他想到謝冬如今的修為,想到雷雲之下可能的危險,又開始懊惱。此時此刻,他竟然連守護在謝冬左右都做不到。
幸而何修遠又及時地想到了一個東西。
他解開自己的儲物袋,從其中取出一件法寶。這也是他渾身上下唯一的法寶,前些時日他金丹大典時謝冬從水月宗手裏敲來的,那一件船型載具。
何修遠将這船型載具塞進謝冬手中,“在雷雲之下護你周全,此法寶足矣。”
謝冬将這玩意拿在手上,翻來覆去看了看,一點也不知道着急。
“師弟!”何修遠忍不住催促。
謝冬卻問他,“離黎明還有多久?”
何修遠知道他的意思,眼神暗了一暗,“小半個時辰吧。”
“我此前雖然從未見識過雷劫,卻在書上看過記載。”謝冬告訴道,“只要渡劫之人沒有一下子就被劈死,通常都會劈上一兩個時辰。”
何修遠點了點頭,“黎明之後,我會盡快趕去。”
謝冬笑了笑,拿着那船形法寶走到了外面。灌入靈氣往眼前一扔,便是一個巨大的寶船懸在了那裏。
何修遠在裏面看着,總算稍有放心。
還不等他從這種放心中脫離出來,又回想起自己錯失大半機會的不甘,突然一道靈氣從外面打進來,擊中了他身下的樹枝椅子。
樹枝椅子猛地又抽了新芽,将大師兄整個人往上面一擡。何修遠猛地一驚,轉瞬之間就被這椅子給推了出去,竟然掀出了屋子,直接扔進了懸停在那兒的寶船裏面。
謝冬随後走了進來,嬉皮笑臉地道,“這法寶不錯啊。外面看起來不大,裏面倒是寬敞得很。別說裝兩個人,裝兩百人都夠了。”
“師弟,你……”何修遠倒吸了一口冷氣。
此時此刻,他自然又跌在了地上。
謝冬将新撿的樹枝放了下來,很快又給大師兄造了把新椅子。
何修遠握着新長出的扶手,臉色還是難看得很,顯然還沒有從剛才的驚悚經歷裏回過神來。椅子突然把他從屋子裏丢出來了,他能說什麽好?
謝冬看到他這模樣,倒是忍不住又笑了笑,“師兄,抱歉啦,我也是想要把你安安穩穩送過來的,可惜修為有限啊。”
與此同時,在他靈氣的推動下,寶船終于騰空而起,徑直往雷劫的方向飛去。
速度确實快,靈氣也确實吃得很。謝冬僅僅凝元,不過片刻便有些吃力了。他長舒了一口氣,正準備抱怨兩句,就感到一股真元也灌入到了這法寶裏面,讓他頓時輕松了不少。
謝冬扭頭,看着身旁的何修遠。
“真元還是可以動的。”何修遠說了這句,停頓了一下,又板着一張臉道,“師弟,謝謝你。”
謝冬不禁又笑了。
這真是大師兄難得生氣的時刻……但就算難得生氣,大師兄也知道這是在為了他好。
“師兄,”謝冬問他,“還記得你之前的問題嗎?”
何修遠看着他。
“我現在的喜歡夠不夠一輩子?老實說,還沒有。”謝冬笑着道,“但我喜歡的那個人,每天都能叫我喜歡得更多一點。區區一輩子的喜歡,很快就可以攢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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