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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有什麽在耳邊破碎, 仿佛掙脫了某種桎梏。

當謝冬再度睜開雙眼的時候,整個世界都仿佛和之前不一樣了。慢, 太慢了,就連空中的細小的飛絮都仿佛停滞在了那裏, 一動不動的。

謝冬定定看着四周這靜寂的一切, 長長呼出了一口氣。

他終于回到了正常的狀态之中, 不用再承受每一個瞬間都有無數時間流逝的巨大壓力。他又試着內視, 很順利便捕捉到了每一點靈力的流動。他終于能順利控制靈氣。

成功了。

不僅如此, 因為兩人的身體始終保持外界的速度, 一直在自發地吸納着空氣中的靈氣, 體內的靈力也在十年間一刻不差地自發運轉, 謝冬發現自己的修為竟然提升了, 已經突破到凝元中期, 就連距離凝元後期也只有一步之遙。

謝冬欣喜若狂,心神也終于得到一絲放松。

何修遠站在他的邊上, 此時也如周圍的一切一樣, 緩慢得仿佛一動不動。大師兄的腦袋微微低垂, 雙目閉合,嘴角微微勾起, 帶着淺淺的笑意, 雙唇還微微有些濕潤。

心神松懈之下,謝冬看着對方這個樣子,難免有些呆愣。

很顯然,大師兄還處于那快速流逝的時間之中。他得想個辦法, 把大師兄也帶過來。

話說回來,這次他能夠成功,多虧了大師兄的幫助。

大師兄……的幫助?

謝冬忍不住擡眼又看向了對方濕潤的雙唇,心髒後知後覺地鼓跳如雷,一張臉也燒得通紅。之前因為急于使用法訣而沒來得及體會的情緒,在此時一股腦地全部湧入到他的胸腔之中。雖然遲來,卻洶湧得仿佛能沖開一切。

不不不,他在想些什麽,大師兄只是單純地在幫他而已!

謝冬如此對自己強調,希望自己能夠冷靜幾分,但很快的,他想起了這個幫助是在怎樣的前提下發生的。

與喜歡的人親吻。

與喜歡的人。

然後大師兄就吻了他!這證明了什麽?

謝冬面紅耳赤,根本沒法再直視大師兄的雙唇。

幸好此時并非是能有餘裕夠探究這種事情的時候,謝冬最終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他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解決。他要找到把師兄也拉過來的辦法,找到靈脈,找到出去的辦法。

謝冬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先去看看房間外面的情況。

卻就在他一只腳跨過了門檻,另一只腳也剛剛擡起的時候,何修遠的聲音突然從他身後傳來了,“掌門師弟。”

唰!謝冬的後腳被門檻給無情地絆了一下,幾乎摔了個狗啃泥。

何修遠從後面走過來,詫異地看着他這副驚慌的樣子,“掌門師弟,莫非還有什麽不對嗎?”

“師師師兄,”謝冬問,“你怎麽會……難道你也在剛才使用了那段法訣?”

“是的。”何修遠說着看向了外面,正好看到一片正準備落下的葉子停在半空中,眉眼之中煥發出一種驚喜,“如今看來,我們似乎都成功了。”

謝冬點了點頭,稍微松了一口氣。既然何修遠也成功了,他眼下需要解決的事情便少了一件。

然而謝冬很快便想到……他能成功,是因為何修遠正是他所喜歡的人,那麽為什麽何修遠也能夠成功?

不不不,現在不是思考這種事情的時候!

謝冬終于把兩只腳都從那天殺的門檻上邁了過去,來到外面,穿過村子去看他們當初進來時的那個入口。

在穿過村子的過程中,雙目所見的場景卻令他們十分驚訝。

那些村民……謝冬原本以為,在此時此刻,那些村民會如同剛才的何修遠一樣,只是動作變得異常慢而已。親眼看到之後,他才知道,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

“原來如此。”謝冬深吸了一口氣,“這些人,其實根本就不是人。”

在放慢了數百倍之後,原本看起來十分正常的人們,終于顯現出了原本的形态。那是一堆顏色各異的細小之物,像是難以容肉眼看清的飛蟲一樣,以極快的速度飛舞着。唯有用盡所有的想象力,才能将這些小蟲飛舞的軌跡,勉強拼湊成一個人類的輪廓。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象,只要把眼前的景象再加快了數百倍,便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了?又或者,其實所有的人,在改變了時間或空間的維度後,實質上也會變成眼前這副模樣?

謝冬搖了搖頭,突然發現自己似乎隐約觸碰到了某種哲學的領域。但很快,他便把這些事情給抛到了腦後,找到了當初進來時的那個入口。

入口果然也恢複了原狀,此時正在開放的時候,站在這兒便能感受到從外界傳進來的氣息。

謝冬嗅着眼前令人懷戀的氣息,原本欣喜的臉卻猛地一僵。

“是海水的氣味,”何修遠也皺起眉頭,“外面全都是海水。”

是啊,這個入口原本就在海底深處。至于那個海底洞府,那個守在洞府裏的少年,謝冬想了片刻,只能嘆一口氣,“都過去這些年了,外面理應有了許多變化……又或者他已經學會怎麽自己移動那個府邸了吧。”

總歸他們現在是不能從這裏再出去的。幸好他們現在已經可以使用體內力量,飛行起來速度快了許多,而秘境的入口通常都不止一個。

而且就算他們現在出去,如果沒有找到靈脈,也難以解決玉宇門所遇到的問題。

謝冬取出了自己的禦獸牌,輕敲兩下,放出了嗜靈鼠。

“吱吱……”嗜靈鼠也已經在裏面被困了十年了,此時不僅精神不振,連身體都給餓縮了一圈,完全不見當初圓滾滾的可愛模樣。

幸好,在啃了謝冬給它的靈石之後,這小東西很快重新煥發了神采,兩只眼睛亮閃閃的,抱着謝冬的指甲就開始蹭。

謝冬笑着,伸手想摸一摸它的小腦袋。

結果指尖還沒有碰上去,嗜靈鼠便嗖的一聲,從謝冬手心跳了下去,眨眼沒了影。

謝冬愣了不到片刻,便煥發出一臉更高興的笑容,趕緊和師兄兩人緊随其後。

靈脈就在這個秘境的裏面,這是他們早就知道的事情。而且既然在入口外面都能感受得到,這個靈脈距離眼前的村落也不會很遠。

一路沒有再發生其他的意外。

不過須臾,一條蒼翠的山脈便出現在了兩人眼前。僅僅看着這條山脈,謝冬便覺得充沛怡人的靈氣直灌入體,讓人神清氣爽,修為更是當即上漲了一截,竟隐隐有要就地突破到凝元後期的趨勢。

很顯然,這就是靈脈。

更加喜人的是,就在這條靈脈附近,何修遠找到了另外一個出入口。

“太好了,太好了!”謝冬忍不住大笑三聲,只覺得這段時間積壓在心口的焦慮與煩躁都一掃而空。他終于,馬上,就能回到自己的宗門了。

而在這個時候,玉宇門的情況其實已經十分糟糕。

這種糟糕,是從謝冬手頭的那本名冊上難以看出來的。如果只看名冊,最近這幾年玉宇門雖然沒有再招收過新弟子,也偶爾會有一批弟子隕落,但隕落的人數并不多,整體的變化還算平穩。

然而實際上,玉宇門已經糟透了。靈泉眼早在兩個月前便已經枯竭了,靠靈泉眼招攬而來的金丹散修不願意再多看他們一眼。鄭奕靠着所巴結到的那個陰陽門金丹卷土重來耀武揚威,逼迫玉宇門成為陰陽門的附屬。當初的盟友更是紛紛作壁上觀,根本不願意再幫持他們。

更加致命的一擊是,楊萬書被鄭奕的人偷襲,身受重傷。幸好衆人及時趕到,施法凍結了他的軀體,卻只是勉強保住一命。楊萬書無法醒來,随時都在生死的邊緣。

在這十餘年裏,玉宇門之所以能勉強保持平穩,楊萬書功不可沒。如今楊萬書卻再也沒法支撐宗門了。掌門足足十餘年都沒有回來,連楊長老都倒下了?玉宇門的衆人就像是被抽了主心骨,整日裏惶惶不可終日。

但沒有弟子說要離開。偶爾有新加入的弟子想要幹脆倒向陰陽門,也會被老弟子們狠狠教訓一頓。

如今的玉宇門裏還有大半弟子,都是當初跟着謝冬,眼睜睜看着謝冬是如何把一個弱不堪言的宗門拔拉成後面那個樣子的。他們不願意放棄希望,他們相信謝冬一定還會回來,因為大殿裏謝冬的名字還亮着。只要謝冬還活着,就随時可能回來。

在這些玉宇門的老弟子眼中,謝冬,始終是奇跡的代名詞。

然而,這所有的壓力,都積壓在了玉宇門剩下的幾名長老身上。在楊萬書重傷的情況下,現在引導整個玉宇門的人是誰?說起來連那個人自己都不願意相信……可當初謝冬臨走時,只将宗門交給了包括楊萬書在內的兩個人,其餘人都是輔佐。

玉宇門新的主事人,是常永逸。

在所有長老都為楊萬書的重傷而憤慨,想要直接和鄭奕拼個你死我活的時候,原本最應該憤怒最應該沖動的常永逸,卻蹲在一旁,看着楊萬書緊閉的雙眼,發着呆。

鄭奕被玉宇門衆弟子的态度所激怒,就連他所巴結的那個金丹也認為整個玉宇門都給臉不要臉,失去了耐心。

他們已經放出話來,如果玉宇門始終敬酒不吃吃罰酒,他們不介意屠殺滿門。

好些玉宇門的弟子在聽到這些話後,都想要幹脆與他們魚死網破。不過是抛頭顱灑熱血,誰還怕死了?在沖動之下,這種話說起來真的是輕輕松松的事情。

但這樣慘烈的事情最終并沒有發生。

因為常永逸在意識到自己的責任,終于從發呆中回過神之後,私底下找了鄭奕,求見了那位陰陽門金丹。在這次會面中,常永逸一改自己平常的暴躁與沖動……

不,準确來說,常永逸表現得比平常還要暴躁沖動。他不斷在那兩人面前咒罵謝冬與楊萬書,說自己早就受夠了他們,現在終于歸到他來管玉宇門了太開心了,他很願意帶着整個宗門歸順陰陽門。

但有個問題,謝冬在弟子們心目中的威望太高了。只要弟子們相信謝冬還活着,這種事情很難成功。為了說服那些弟子,他需要一些時間。

那陰陽門金丹冷笑一聲,表示這不是個問題。他給了常永逸一個玉簡,玉簡中是一個辦法,一個讓人相信謝冬已經死了的辦法。對,就像當初蓬萊派被欺騙相信淩溪已死時一樣,常永逸只需要制作一個和謝冬相似的神魂,瞞過大殿中的名冊,讓謝冬的名字暗下去就行了。

常永逸拿着玉簡,手發着抖,說這也是件需要時間的事情。

“不要說笑,常小弟,”鄭奕冷笑道,“誰都知道,你和你們謝掌門是最熟悉的,這件事對你而言應該十分容易。”

“我們只是看起來熟而已。其實我忍他很久了,就算熟也有限。何況我都十多年沒見過他了。”

就這麽,常永逸最後得到了兩個月的時間。為了确保常永逸會乖乖聽話,鄭奕讓他服下一份毒藥。兩個月之後,如果拿不出讓人滿意的結果,便會直接身亡。

常永逸回到玉宇門,坐在大殿中,看着謝冬的名字,暗自問着自己,還剩下兩個月的時間,謝冬真的能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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