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元嬰真人?做出這樣的毒物?倒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少年慢悠悠道, “但如果背後無人指導,可能性就極低了。”
換而言之, 就算将毒物交給那陰陽門金丹的人只是一個元嬰,其背後也極大可能有着某個老怪物的影子。
“我明白了。”謝冬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明白了……”
“如何, ”少年笑着舔了舔嘴角, “需要我幫忙嗎?”
謝冬猛地打了個激靈, 擡頭看向他。少年的目光一如既往, 瞳孔始終只是漆黑一片, 此時此刻卻莫名讓謝冬感到頭皮發麻, 冷汗在背後染濕了一片。
“不願意就算了。”少年沒有堅持, 很快便搖了搖頭, 重新取出葫蘆騎在上面, 最後只叮囑了一下別忘了将草藥收購齊全之後交給蓬萊派,轉眼間就飛走了。
謝冬停在原地, 風吹過背後被汗水打濕的地方, 涼絲絲的。
少年的那句問話, 或許是一個試探,對謝冬聞言卻也是一個提醒。任何一個知曉他體質的人都可能對他産生同樣的觊觎, 那個少年當然也不例外。他是無法求助任何人的, 所有人在本質上都可能變成他的敵人。
沉重的壓力幾乎叫他喘不過氣。
但順着這個思路來看,如果那少年也是不可信任的,他口中說出的話自然就有可能是個謊言。
事實究竟如何,真正的敵人到底是誰, 必須先驗證清楚。
謝冬激發了通訊符,聯系了之前派去陰陽門附近查探消息的弟子。那些弟子很快回訊過來,說陰陽門那邊的情況有些奇怪。一個金丹宗師死了,對這樣的中型宗門而言理應是極大的事情,陰陽門卻像是完全沒有反應一般,該如何依舊如何,頂多比以前收緊了一些警戒,也沒有說要來找玉宇門的麻煩。
這個消息并不令謝冬感到意外。
他當初就覺得那個陰陽門金丹應該有着某種保命秘法,如今看來果然如此。那家夥當初雖然被何修遠幹脆利落一劍穿心,肉身當場沒氣,卻應該還沒有魂飛魄散。
既然還沒死,謝冬自然要找到這個人,再好好談談。
要去哪裏找到這個人,也很簡單。肉身已毀,只剩魂魄,想要複活總得讓門下弟子多做一些準備。謝冬當即下了命令,叫那些在陰陽門附近探查的弟子繼續留意。
不過數日,謝冬便得到了結果。與他的猜測相符,每日都會有幾個陰陽門弟子行為古怪,将一個奇怪的大包裹帶去一個十分偏僻山谷中。這山谷,應該是那陰陽門金丹準備複活的藏身之處。
而後謝冬披上在仙市裏購買的匿身法器,決定親自去那山谷一看。
這種匿身法器,與謝冬一開始從雲喜山的屍體上扒下的隐身紗幔形制相似,質量卻好上許多,披在身上并不會影響靈氣的運轉,當然價格也更昂貴。想當初謝冬扒到那件紗幔的時候就像見了寶,如今宗門卻已經富了太多,再買更昂貴的已經十分輕松——頂多謝掌門內心深處還有點肉疼。
謝冬與何修遠一起,帶着另外幾個玉宇門的凝元,尋了個隐秘的小道去了那山谷。
當他們披好匿身法器,走到山谷裏面時,正好撞上幾個陰陽門的弟子。
如之前探查出的情報一樣,這些陰陽門弟子舉止十分古怪,大約四五個人,運着兩個漆黑的大包裹。那包裹約莫有一個人那麽大,還不斷往外散發着血腥味。
謝冬等人放輕腳步,暗暗跟上。
這幾個陰陽門弟子沿着山谷走了一段,将包裹運入一個陰暗的洞窟之內。
一進入這個洞窟,便有一股更加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像是死了許多個人似的,地上卻只有一灘暗紅色的血水。
陰陽門弟子解開那兩個古怪的黑色包裹,裏面赫然是兩具新鮮的凡人屍體。
“呵呵呵……”一個陰暗的聲音從洞窟深處傳來,“再過兩日,新的肉身就能完好如初了。等到了那時候,我一定要讓玉宇門的那些家夥們好看……”
謝冬順着聲音看去,看到一個暗沉沉的影子。
直到片刻後,那幾個陰陽門的弟子在周圍點亮了火把,照亮整個洞窟,才叫謝冬能看清那個影子。那竟是一個不完整的人,眉目之間有那陰陽門金丹以前的樣子,就像是同一具肉身似的。但當初的那具屍體已經叫謝冬派人給燒了,如今的這個肉身也十分可怖,能一眼看到骨架與血淋淋的肌肉,本該覆蓋全身的皮膚卻只生長了一小塊。
而後那兩具新鮮的凡人屍體被放在了洞窟中心,之前的那灘血水之上。
不過片刻,這兩具屍體便咕嚕咕嚕冒出一些氣泡,轉瞬融化成了同樣的血水。血水又沿着地面流動,徑直流到那陰陽門金丹不完整的新肉體腳下,被他所吸收。随着新的血水逐漸幹涸,不完整的皮膚開始生長,覆蓋住更多的血肉,越發像是這金丹之前的那具肉身了。
利用屍體重建肉身,這根本就是魔修的手段。
謝冬看得頭皮都在發麻,被他帶來的其餘人自然更是不堪。一個玉宇門的凝元長老忍不住趴在洞口吐了出來。
“誰?”那陰陽門金丹頓時有所察覺,不完整的肉身擡手一會,便有一道鋒銳的氣勁朝洞口飛去。
锵!何修遠拔了劍,及時将這一招給擋了下來。
匿身法器在他身後脫落,露出了他的身形。
“是你!”那陰陽門金丹臉色大變,“你為什麽會找到這裏!”
他邊大叫着,邊用腳掌在地上用力一踩,頓時一陣血霧蒸騰,彌漫了人的視線。趁此機會,此人連忙就要逃走。那幾個陰陽門的弟子也僅僅跟在他的後面。
謝冬正站在洞口處,擡手便丢了個陣盤出去。陣盤在洞口展開,眨眼間便是一個紮紮實實的結界。那陰陽門金丹太過留意何修遠的舉動,沒有察覺,一頭撞在了上面,跌了個七葷八素。
何修遠随後趕到,一劍朝此人的腳腕削去。
劍尖劃過,拉出一道血花,這陰陽門金丹卻完好無損,反倒是他的身後有人發出慘叫。何修遠愕然回頭一看,只見後面跟着的一個陰陽門弟子撲倒在地,腳腕被已經狠狠削開,鮮血淋漓,凄慘得很。
明明白白削在那金丹身上的傷口,竟然轉移到了另一個人身上?這一幕叫所有人都有些驚訝。
那陰陽門金丹打破謝冬丢在洞口的陣盤,還想要跑,何修遠沒有多餘的空閑遲疑,連連又刺了兩劍在他身上。結果卻都和之前那一劍一樣,此人依舊完好無損,只有身後那名陰陽門弟子不斷慘叫,身上憑空冒出了可怖傷口,血淋淋的,整個人幾乎斷了氣。
如此情境,叫何修遠再難以下手。
“是符箓嗎?”謝冬看到此人背後所貼着的東西,又接連丢出幾張陣盤,阻住了對方逃跑的速度,“竟然還有這樣的符箓,怕不是魔修的手段。”
“謝掌門!”這陰陽門金丹聽出謝冬的聲音,頓時咬牙切齒,“你又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掐指一算,算到有人想要找我們玉宇門的麻煩,自然就過來了。”謝冬微笑着答了,又擡頭看向何修遠,“師兄,不能手軟。如果讓這個家夥跑了必然後患無窮,我們必須要留下他。至于那個弟子,雖然可憐,但也是這家夥的弟子,不知為他做過多少壞事,此時代師受過,死了不冤。”
這個道理十分正确,何修遠也并非真正的心慈手軟之輩,自然知道該怎麽做。
很快,何修遠便重新擡起了劍,再次砍在了此人身上。
那代人受過的陰陽門弟子慘叫連連,幾次掙紮着想要扯下身上沾着的符箓,卻根本扯不下去。直到又過了片刻,這名弟子停下了最後的掙紮,咽了氣,那張符箓突然被莫名冒出的黑火一卷,終于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陰陽門金丹身上也有着對應的符箓,此時同樣被無名黑火給吞噬了。
何修遠再一劍狠狠劈在他的身上,終于在此人的背後給拉出一條豁大的傷口,叫他整個人趴倒在地,難以動彈。
至于其餘幾個還活着的陰陽門弟子,此時也被謝冬帶來的其他人給制住了。
謝冬扯到身上的匿身法器,走過去道,“道友,你還想跑到哪裏去?”
那陰陽門金丹恨身道,“謝冬,你究竟為什麽會在這個地方!這種時候,你分明應該自顧不暇了!怎麽可能來找我!”
“哦?”謝冬挑眉,“你怎麽會這樣覺得?”
“難道不是嗎?”那陰陽門金丹喃喃自語,不可置信,“難道我被騙了嗎?難道顧前輩只是在利用我嗎?”
顧前輩?
謝冬聽到這三個字,目光沉了一下。
然後謝冬又故作風輕雲淡地笑道,“這一次,你就算自爆也逃不掉了吧。”
說罷,謝冬退到了何修遠身側,“師兄,殺了他。”
“不!”這陰陽門金丹不斷掙紮,連連求饒,“別殺我,放了我!不是我想為難玉宇門的,區區鄭奕還不值得我那麽重視,這不是我的主意!是顧前輩允諾了我好處!都是顧子……”
眼看着他就要說出真相,何修遠難免有些遲疑。謝冬卻握住何修遠的手,在那人沒來得及把話說完之前,狠狠刺入胸口之內,徹底了結了此人性命。
“掌門師弟?”何修遠困惑地看着他。
卻見謝冬已經是冷汗淋漓,額前的頭發都被沾濕了貼在臉上。
“此間事已了,”謝冬還故作自然,擡手招呼其他人道,“我們回玉宇門吧。”
臨走,他還不忘在這個洞窟內搜刮了一通,與平時的謝掌門一般無二。
在回去的一路上,謝冬都神色自若,仿佛無事發生。但何修遠握住他的手,發現他的手在顫抖。
顧子旭。
那個陰陽門金丹并沒有将這個字說完,但在修真界中,能對應上的“顧前輩”只有這麽一個人。一點也不出人意料,這正是之前那個莫名拜訪玉宇門的逍遙派元嬰。
真相果然就是如此,那個蓬萊派的少年并沒有說謊,不存在任何的僥幸。
謝冬深深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才讓自己姑且平靜了下來。
他沒敢讓那個陰陽門金丹把話說完,因為他害怕被顧子旭察覺他已經知道了真相。只要他還不知道真相,顧子旭就定然還會指望着能依靠布局請他入甕,不會很快做出太激烈的逼迫。
在一段不短的時間裏,顧子旭的态度都會是比較溫和的。
雖然這種溫和就猶如溫水煮青蛙,但已經被這種層次的人給盯上了,哪怕些微的喘息之機都是可貴的。
回去的路上,謝冬繞路去了趟蓬萊派,取了那少年煉好的解藥。
等到了玉宇門,他便推開常永逸的屋門,将解藥給了這小子。一起交給常永逸的,還有另外一個東西。
常永逸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那個被謝冬擺在桌上的木頭片子,整個人都有些發懵,半晌沒伸手,“這是什麽?”
“掌門令。”謝冬回答。
“我知道這是掌門令!”常永逸吓壞了,“你把掌門令拿給我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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