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一
湖底裏住了個妖怪,有風的時候他會出來看看,仰躺着在水面下透過微波看流動的白雲,坐在岸邊的桃樹下看天邊飛翔的鳥兒,清風拂過,留下一汪粉瓣,滿地清香。
自有記憶以來,他就一直守着這片碧湖,從來不曾離開,也從未有人來過,以湖為家,以魚鳥為友,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久到連自己都記不清過了多少時日,這裏就是他桃源,他的故鄉。
直到那一天,湖面出現了一抹青色的身影。
那是個不過舞勺之年的少年,臉如桃杏,稚氣未脫,烏發被風輕拂揚起,少年靜靜地坐在岸邊的桃樹下,出神地盯着湖面,不知在想些什麽,波光粼粼的湖光倒映在他眼睛裏,燦若繁星。
妖怪浮上水面,化為人形,一襲玄色金絲鑲邊的寬袍,墨玉般的發絲被一根金色發帶束起,臉上卻有一大塊醜陋的疤痕,這是印記,标記着他是妖怪的印記,生而就有,無法去除。他沒有接觸過人,只聽那天上飛着的血雀說過,跨過前面兩座大山,在山的那頭,有着和自己的人形差不多的人類,他們以谷物為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聽說,他們會上山打獵,山上的許多野獸朋友們,都被抓去剝皮吃肉,因此,他對人類并無好感,狹長的雙眼正緊盯着湖岸的“入侵者”,警惕着他的一舉一動。
可直到天邊出現晚霞,少年仍然只是一動不動地坐着。
終于,在最後一縷落日的餘晖快要隐去之際,少年終于起身。妖怪忽然警惕起來,注意着他的一舉一動,深怕他忽然就從背後掏出一套捕獵用的東西。可少年只是顫顫巍巍地起來抖了抖掉落在身上的花瓣,緩緩向外走去。妖怪這才注意到少年手中握着一根細棍,正不停地敲打在地上,探着前方的路。
他,竟看不見嗎?
妖怪微微松了一口氣,若少年真掏出什麽利器,他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殺了他?他雖為妖怪,卻從不殺生,更何況,那于他而言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放了他?若他回去叫上他的同夥把這片山頭的動物都捉了去,豈不是害了自己的朋友們。幸好,少年既沒有身藏什麽利器,也沒有異常的舉動,況且,那瘦弱的身軀,又是個盲人,好像只要他拂袖召來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似的,怎麽看也不像來捕獵的人。
妖怪看着少年走遠的方向,心中疑惑:既然是個瞎子,為何還要千辛萬苦爬上這山來,卻只是呆坐一天?轉而又想到:與我何幹,管他作甚。旋即一個轉身揮袍,隐入沉沉的湖底。
第二天,少年又來了,妖怪一浮出水面,便看到了桃樹下的那一抹青色,盲棍放在腳邊,安靜地坐着,直到日落時分,又獨自離去。
第三天,第四天……皆是如此,妖怪見少年每次都是安靜地來,又安靜地離開,也懶得管他,每次都是浮上湖面輕輕瞥一眼,又慢慢潛下去。
直到第十天,當妖怪浮上水面向桃樹下瞥去時,卻意外地沒有看到那抹青色,心中微微有些疑惑,在湖面轉了兩圈,最終還是潛入湖中。
一連三天,妖怪沒再見到少年,他看着漫山的樹木,忽然想到:不會是在山上出什麽意外了吧?旋即飛上青空,順着整個山頭來回找了個遍,甚至問了山頭裏的小鹿妖,仍然不見那少年,小鹿妖說道:“小孩兒玩性大,想必是那小孩兒在這玩膩了,過了那新鮮勁兒,估計這會兒在別處玩哩!”
妖怪點點頭,不知怎的心中升起了隐隐的一絲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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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第二天,當妖怪浮出水面時,又看到了桃樹下那小小的青色身影,只是少年的臉上不知怎的布滿了青紫的傷痕,右臉甚至有些紅腫,眼角還挂着淚痕,衣服也弄得皺皺巴巴的,還有好幾處明顯的腳印。
這是……被人欺負了?
看到少年這副模樣,妖怪心中竟隐隐疼痛起來,像針紮一般,他不知自己這是怎麽了,他想過去,又不想過去,猶豫不決。很久之後,他才從小鹿妖口中得知,這針紮一般的感覺叫做同情,可小鹿妖也說,這同情可不是個好東西,人類常常利用動物的同情心,将獵物引誘過去抓住。
妖怪被自己的猶豫不決弄得有些懊惱,自己何時開始這樣婆婆媽媽了?旋即有些生氣地一個轉身潛入湖中,卻也不知自己為何而生氣。
妖怪在湖中游來游去,各種各樣的魚兒從他的身邊游過,有的甚至跟在他身後,墨色的長發如水藻一般飄動。忽然,他嗅到湖中似乎有生人的氣息,急忙浮上水面,發現那少年居然正一步步往湖裏走。
嘿,這小孩兒蹬鼻子上臉了,自己能讓他在那桃樹下白待這麽多天已經是最大的寬容了,現在居然還想到湖中來嬉鬧,把這湖水弄髒怎麽辦,妖怪生氣地心想。忍了好久,最終還是想:罷了罷了,随他去吧,一個小孩而已。可是當他再看過去的時候,卻發現那小孩兒還在深處走。湖水已經沒過了少年的胸口,而他還在一步一步地向裏走,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眼看着湖水沒過嘴唇,妖怪終于意識到,這是,要尋死!
一陣疾風飛過,妖怪已沖向少年,将他那快要完全沒入湖中的身軀提起,抱到桃樹下。少年已經渾身濕透,青色的長袍緊緊黏在身上,臉色蒼白,嘴唇發紫,渾身發抖。妖怪将手探在少年額前,将一陣氣流緩緩注入他的體內,片刻後,少年劇烈地咳起來,悠悠轉醒。
想着少年也看不見,妖怪也沒有隐去身形,站在一旁睥睨着他。少年一邊咳嗽一邊坐起來,一手撫着胸口面無表情地問道:“你為什麽救我?”
妖怪大驚,自己明明隐去氣息,小孩怎麽還發現得了他,莫非是這小孩裝瞎不成。可轉眼看到小孩手中攥着自己的黑色長袍,心下了然,冷冷地說道:“你這小孩,不知好歹,小小小年紀,尋死作甚,這碧湖豈容你這般亵渎!”
少年聽罷,也不回嘴,只是跪爬着,雙手在地上摸索着,似乎在找些什麽,蹭了一手的泥土。忽然,一根細棍落入手中,只聽那妖怪說道:“回去吧,別再做這傻事了。”
小孩卻只是冷笑道:“你懂什麽?”說完就轉身向山下走去。
二
妖怪站在原地,本想直接回去湖裏,怎奈同情心作祟,到底是擔心那小孩,一個小瞎子,又受了傷,山路崎岖,萬一再出點兒什麽事,可不是鬧着玩的。想了想,還是隐去身形,悄悄跟在那小孩身後,心想着只要看到他安全回家就回來。
妖怪一直跟在少年身後,下過雨的山路又滑又崎岖,少年滑倒了好幾次,妖怪幾次想出手幫忙,但又怕暴露自己,好在少年每次都很堅強地自己站起來接着走。既然如此堅強,又怎會想不開到要去尋死呢?妖怪心想。
太陽已經開始落山,妖怪終于看到少年走向一間茅草房,然而還未進屋,就被等在門口的男人扯着頭發大力拽了進去。妖怪一驚,從未見過這陣仗,心中疑惑不已,漸漸走進那間茅草房,一股異味撲面而來。
只見房內到處都是污穢,衣物胡亂堆放,床上鋪着黑黢黢、油膩膩的狀似被褥的東西,滿地是殘湯剩飯,油污盡染桌面……那滿身肥肉,胡子拉碴的男人将少年拽進房門,狠厲地責問道:“你又上哪野去了,真當你老子管不了你了是吧?想逃?連路都看不見,你能走到哪裏去!”
少年縮在牆角,瑟瑟發抖,臉上挂滿了淚痕,一聲不吭。
男人見他這如小羊羔般可憐的模樣,又瞬間笑起,臉上的肉都堆到了一起,拉過旁邊的已經油膩不堪的竹椅坐下,将少年拽到自己面前,伸出又肥又短的手,在少年光滑的後頸出摩擦,那雪白柔嫩的肌膚被摸得沾上油污。男人暧昧地笑着,胡子拉碴的嘴一開一合地說道:“你要是乖乖的,爹也不會那麽生氣,爹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剛被吓到了吧,來,讓爹看看,有沒有受傷?”
少年有些抗拒,但還是被男人強硬地拉着,雙手不斷地在他身上游走,少年只能緊閉雙眼,死死咬住嘴唇。
男人一只手摸着少年的耳垂,盯着他那被咬得通紅的嘴唇說道:“爹的好孩兒,爹養你這麽大,你也該報答爹一下是不是?”說着就去解自己的腰帶。
少年的臉刷的一下慘白。
男人摁着少年的頭,使勁兒往自己的下面的湊。少年劇烈掙紮,手不住地四處亂揮,嘴裏不斷地說:“不要,不要。”
可是一個眼瞎的柔弱少年,又怎能掙脫得過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呢?
少年拼死掙紮,手被男人攥得青紫,衣衫也在掙紮中散開來,男人卻更加興奮,湊過去就要往少年頸間親,少年腳一陣亂踢,剛好踢到男人的下身。
男人猝不及防,雙手捂着,疼得在地上打滾,少年哆哆嗦嗦在地上亂摸,似乎是在找自己的盲棍。男人瞬間大為光火,走上前狠狠給了少年一個巴掌,吼道:“臭小子,你他媽敢踢我,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說着就掄起拳頭一下又一下地砸向少年,甚至用腳狠踢了他的肚子,少年肚子頓時一陣絞痛,身體蜷縮成一團。
男人一邊踢一邊吼道:“老子把你撿來養這麽大,是讓你享福的嗎?啊?你他媽還敢反抗了?看我今天不狠狠教訓你!”
忽然,只聽門外有人大喝道:“住手!”
男人剛要掄拳,聽見這聲音,詫異地擡起頭,只見門口站着一身材高挑的男子,一身黑色金絲鑲邊長袍,劍眉揚起,銳利的眼神正冷冷地盯着自己。
青年眼裏的若有若無的威懾令男人不自覺一愣,随即皺眉說道:“哪來的山貓野多管閑事,趁老子沒工夫搭理你,哪來的回哪去!”說着就要接着揍身下的少年。
妖怪冷哼一聲,輕輕一揮衣袖,男人就被甩到牆上砸了下來,牆上的碎屑糊了滿臉。
男人狼狽地爬起來,破口大罵:“你他娘哪來的野狗,敢在老子地盤上撒野!”
妖怪看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年,徑直走過去将他抱了起來,向門外走去。
男人見狀,大聲制止道:“你幹什麽?這是我兒子,你想帶走就帶走?”說着就要撲過去,将他手中的少年搶回來。
只見妖怪轉過頭來,冒着寒氣的眼神輕輕一掃,男人已經被一股力量打到牆角,妖怪薄唇輕啓,說道:“不自量力,你這樣的人,也配做父親。”說完,只見一陣金光閃過,妖怪頭也不回地抱着懷中的少年消失在門口。
男人呆坐在牆角,看着瞬間消失的倆人,驚得說不出一句話來,心想:莫不是惹上什麽邪靈?
妖怪抱着懷中的少年,輕地似一片羽毛,幾乎感覺不到重量,轉眼間就來到了山上。
将少年輕輕放在湖岸的那棵桃樹下鋪滿花瓣的地上,妖怪看着眼前的小孩,鼻青臉腫,嘴角還有血跡,心想:那些傷,竟是這樣留下的嗎?內心一陣刺痛,他知道,那名為同情心的東西又來作祟了。
妖怪将手掌探在少年額頭上方一寸處,緩緩往下掃過,只見少年臉上的傷頓時不見,臉色恢複如初,妖怪将手移至少年的腹部上方,将一股氣流緩緩注入。
片刻後,少年睜開了眼睛。
盡管知道那雙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但當看到少年雙眼睜開的那一剎那,一直盯着少年的妖怪還是尴尬地低下了頭。
少年坐了起來,垂着頭說道:“謝謝你救我,兩次。”
妖怪一聽,有些詫異,問道:“你知道我?”
少年說道:“我記得你身上的味道。”
妖怪擡起手來嗅了嗅自己,又看了看眼前的小孩,心道:哪來什麽味道,故弄玄虛。問道:“小孩兒,你在這山頭,可還有什麽親人?”
少年聞言,垂眸搖了搖頭。
妖怪這下可犯了難,沒有親人,不就是無依無靠?還是個小瞎子,這一個人如何在外面生存?原來那個家是斷然不能回了,難道要自己收留這小孩子不成?可是……他是妖,他是人,他住的地方他不能住,他可以不吃不喝只靠這空氣存活,可這小孩不行,更何況,自己獨自生活這這世上近千年,如何照顧好一個小孩?
妖怪正思考着,只見少年用手撐着地站了起來向外走去。妖怪見狀說道:“你這小孩,話還沒說完,你要去哪?”
少年扶着身旁的樹說道:“天下之大,總有我的容身之所。”
妖怪說道:“你這小孩,自己這副樣子,一個人如何生存,怕是還沒走出這山頭,就被那豺狼虎豹給剝皮吃了。”
妖怪頓了頓,接着說道:“小孩兒,我可以收留你,你在這岸邊替我拾撿落葉,随時打掃湖岸的清潔,可好?”
唉……罷了罷了,是自己自作主張将他帶出來,自己就應該對他負責,更何況,若真是任他自生自滅,出了什麽事,不就害了一條生命?到時候天上那功德老兒在自己的功德簿上記上一筆,成仙可就無望了。千百年來,自己潛心在這湖裏靜心修煉,雖不曾做過什麽好事,但從未做過一丁點兒壞事,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褪去這妖怪的名頭,化為天上的神仙。
少年轉身吃驚地問道:“真的?你真的願意收留我?”
妖怪回答:“嗯,此話當真。”
打掃湖岸是假,但收留是真,畢竟一個小瞎子,你能指望他做什麽呢?但其實自己還是帶有一點私心的,他的修煉已經快要到頭,解救這小孩,本就做了一件善事,若是收留了他,可以算是一件大功德,到時說不定自己就能成仙在望了。
少年還在摳着面前的樹幹,遲疑着,還未等他開口,妖怪輕揮衣袖,桃樹旁多了一個簡陋的茅草房,看着少年說道:“今後,你就住在這屋裏,沒事不要到處亂跑,若被這山頭的野獸抓了去,我可不管。”說完轉身就要走。
少年連忙問道:“那你呢?”
妖怪被問得一愣,旋即才反應過來,這小孩兒問的是自己住哪,說道:“我就在那湖……湖對岸。”
妖怪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剪刀,剪下自己的一縷墨發,只見手中的頭發變成一只精致小巧的金色短笛,把它放在少年手中說道:“有事用這個叫我。”
末了又補充道:“我每天都有很多活兒要忙,如非必要,不要打擾我。”
少年摸着手中冰涼的東西,問道:“你是住在這山頭的人嗎?為什麽我以前都沒聽說過這山上有人呢?”
妖怪看着前方說道:“你還小,沒聽過的事情多了去了。”
少年接着問道:“那……我該怎麽稱呼您,您救了我,收留我,我認您做爹爹吧?”
妖怪一聽,吓了一跳,脫口而出:“別!”雖說他年長這小孩兒近千歲,但從外貌來看也不過弱冠之年,況且,他一個一心修道成仙的妖怪,可不想平白無故多出一個兒子。
少年想了想說道:“也對,聽您聲音很年輕,這樣确實不太合适,那我叫您哥吧?”
妖怪看了少年一眼,道:“随你。”說完就轉身離去。
三
從此,妖怪在湖裏修煉,閑暇之餘會浮上水面,默默看着少年。少年每天都認真地拾撿地上的落葉,對于一個看不見的人來說,這種事情就能用上好幾個時辰。
一日,妖怪正在湖中修煉,忽然感到思緒不寧,當下明白定是那小孩兒出了什麽事,身上的笛子發出消息讓自己感應到。急忙沖出湖面,感應着笛子的位置找到了小孩兒。只見小孩兒躺在山坡上,被一棵樹抵着。急忙上前查看,只見少年已經昏迷,臉上有些許擦傷,但好在四肢完好,沒有骨折的跡象,若沒有這棵樹,不知還要滾到哪裏去。
妖怪輕拂衣袖,少年臉上的傷痕已經消失不見,人也蘇醒過來。
妖怪以為少年又要尋死,有些氣急敗壞地罵道:“你這小孩兒,不知好歹,跳湖死不成,就跑到這山上來尋死,有的人想活還活不了,真是枉費我一次次救你!”
少年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解釋道:“我不是要尋死,我是到山上來采果子的,喏,不信你看。”說着就将手伸了出來。
妖怪看見少年手裏兩個紅彤彤的野果,頓時恍然大悟,問道:“你為何跑這麽老遠來采這果子,我不是有給你準備吃的?”
只見少年有些羞怯地低着頭說道:“我……我是想……我想采給你的”
妖怪詫異道:“采給我?”
少年解釋道:“我只是一個瞎子,你對我的恩情,我無法報答,我知道,你讓我打掃湖岸只是一個借口,所以我想,還有什麽能為你做的,就想到山上采些野果給你,一直都是你為我準備吃的,我也想為你準備一次,誰知道在樹上不小心踩空掉了下來。”
妖怪有些生氣地說道:“我不是給你笛子,有危險為什麽不吹?”
少年小聲地說道:“我……我怕打擾你。”
妖怪聽了,又氣又心疼。
少年又獻寶似的将手中的野果拿出來,說:“很甜的,你嘗嘗。”
唉……自己是只妖,怎麽會需要妖怪看着少年手中殷紅的野果,又看着少年真誠的模樣,想起他臉上的擦傷,不知為何,胸口一陣柔軟,在那個人類稱為心髒的地方似乎有一股溫暖的血液流過,可是,自己是只妖,沒有心的,更不會有這種感覺的啊,妖怪有些疑惑。最終嘆了口氣,拿起那殷紅的果子咬了一口,
少年期待又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麽樣?”
妖怪笑了笑,說道:“嗯,很甜。”
誰知少年忽然問道:“咦?我從那麽高的地方滾下來,怎麽一點都沒受傷呢?”
妖怪一愣,說道:“你還好意思講,你要感謝老天保佑,你福大命大,難不成你還想出什麽事?”
少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自從小孩兒在山上受傷,妖怪就開始警惕起來,給他規定了活動範圍,只許在湖岸邊活動。可當有一日自己浮上水面,卻看到那小孩兒孤獨地坐在岸邊,把玩着手中的落葉,心中有些不忍。
唉……到底是個人類,又是個小孩,不像他這妖怪,即使獨自生活在這世上千年,也從未感受到孤獨。
妖怪來到少年身邊,說道:“小孩兒,你想去山上逛逛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少年一跳,脫口而出道:“呼,怎麽你走路都沒聲?”
妖怪又問了一遍:“你想去山上逛逛嗎?”
少年詫異道:“你不是不讓我出去嗎?”
妖怪卻道:“我是不讓你出去,可沒說不讓你和我一塊兒出去啊。”
少年驚喜地擡起頭說道:“你是說……你帶我一塊兒去?可是,你今天都沒有事嗎?”
妖怪沒再回答,徑直走了過去,少年趕緊拿着盲棍跟在身後。
妖怪雖然走在前面,卻一直注意着後面的動靜,生怕那小孩兒嗑着碰着,但其實自己自己一邊走已經一邊将腳下的路變得平坦。
妖怪帶着小孩走自己以前常走的路,林間不時有不知名的鳥兒從頭頂劃過,雖然看不見,但那清脆的叫聲卻莫名讓少年感到開心。
忽然,妖怪感到有什麽溫潤柔軟的東西包裹住自己的手,低頭一看,原本在身後的少年不知何時來到自己身旁,牽起了自己的手。
心中一陣悸動。
是自己的錯覺嗎?為什麽會感覺那個原本不應該有心髒的地方,卻在砰砰狂跳,甚至要沖破胸腔。
少年微微捏了捏他的手,将正在恍神的自己拉回現實。
少年問道:“怎麽了?”
妖怪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麽,走吧。”
妖怪拉着少年,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一黑一青,走在山間的小徑上,兩旁開滿了純白的鈴蘭。
妖怪帶着少年來到一處草地,這是平時山間動物聚集的地方,幾只小鹿妖看見妖怪領着一個人類少年,好奇地睜着大眼睛湊上去看。少年聽見周圍有“呼呼”的呼吸聲,吓得躲到妖怪身後,問道:“那是什麽?”
妖怪輕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安撫道:“別怕,幾只鹿而已,它們很喜歡你。”
話音剛落,一只小鹿伸長脖子湊到少年頸間嗅,搔得少年咯咯直笑。不一會兒,各類小妖聽說來了個人類少年,紛紛前來觀看,有耳朵奇大的耳廓狐,有脾氣溫順的水豚,就連那行動緩慢的蝸牛精都一排地貼在樹上圍觀,一只金花鼠甚至從樹上跳下來,站到少年的肩頭,一會兒又跳到他的手上,長長的尾巴掃來掃去,少年捧着金花鼠,手輕輕地撫摸它的毛。
金花鼠好奇地盯着少年的眼睛,和他對視,然後奇怪地轉頭問旁邊的妖怪:“他看不見嗎?”
妖怪點了點頭。
金花鼠有些失望:“哦,好可惜,這麽漂亮的眼睛,為什麽看不見,真是好可惜,連我這麽可愛的動物他都看不見。”
不知怎的,妖怪聽了,不可察覺地皺了皺眉。
眼看着太陽快要落山,妖怪帶着少年向山下走去。回去的路上,少年依舊拉着妖怪的手,妖怪的手掌也微微蜷起,握住了少年。
少年忽然問道:“為什麽你的手總是那麽冰冷?”
妖怪看了他一眼,說道:“是你的手太熱了。”
少年似懂非懂。
來到桃花樹下,妖怪發現,湖岸邊竟然有大團大團的螢火蟲在飛舞,幽幽夜色下,像一顆顆發光的星星。
見此情景,妖怪急忙叫了少年一聲,想讓他看看這美麗的景色,可剛一開口,卻忽然想起,他看不見,他看不見這漫天的螢火蟲,看不見滿山的動物,看不見這大好河山。
少年聽見妖怪叫自己,問道:“怎麽了?”
妖怪低頭看着他,道:“沒什麽,這裏有很多螢火蟲。”
少年撓撓頭,問道:“螢火蟲?那是什麽?”
妖怪卻問道:“你想看嗎?”
“啊?”少年被問得一愣。
“閉上眼睛,什麽都不要想,把手給我。”妖怪對着少年說道。
少年有些遲疑,卻還是把手交了出去,一雙冰涼的手掌握住了自己。
少年閉着眼睛,腦中卻忽然出現了許多發光的小東西在岸邊桃樹下飛舞的畫面,粉色的桃花鋪了滿地,猶如人間仙境。他驚喜地叫道:“這……這就是螢火蟲嗎?好美!”
忽然,少年問道:“為什麽我能看見這些?”
妖怪一時啞口無言,半晌才道:“呃……這……這叫交感,變個戲法而已,我的祖先傳下來,你現在看到的都是我眼裏看到的景象。”
少年疑惑地重複了一遍:“交感?這是什麽?”
妖怪打斷他道:“我說了,你還小,這世上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東西。”
說着就把手抽了回來,少年睜開眼睛,眼前又恢複了一片漆黑。
夜風從湖面吹來,帶着微微的涼意,少年和妖怪坐在湖岸,享受着這夜晚的寧靜,誰也沒有說話。
妖怪腦中全是白天少年在山上和動物玩耍的開心模樣以及剛才見到螢火蟲時的驚喜模樣。過了好久,他忽然問道:“小孩兒,看不見這世間的萬物,遺憾嗎?”
少年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兒,回答道:“不遺憾,世間險惡太多,看不見也好,免得破壞我對它美好的想象。”
過了一會兒,少年接着說道:“但此刻,我希望我能看得見,我想看看你。”
他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想要看得見的願望,不是因為這山河美景,不是因為生活的艱苦,而是因為眼前的人,他想看看,這個救了他好幾次,又收留他的好心男人,長的是什麽樣子,他想要好好記住他的臉。
妖怪聽見這回答,血液似沸騰般燃燒起來,原本冰冷的身體似乎滾滾發燙,他甚至,不敢去看少年的眼睛,空氣中的沉默令這個千年來處變不驚的妖怪頭一次感到尴尬與窘迫。
忽然,少年問道:“我可以摸摸你嗎?”
妖怪被這要求吓了一跳,半晌未說話。
少年有些急迫地解釋道:“雖然我看不見,但是,我想用手記住你的臉。”
還未等妖怪回答,一雙溫暖的手便撫上他的臉,他忽然想起自己臉上醜陋的疤痕,連忙按住少年的手,只聽少年隐隐帶着些哭腔說道:求你了,我只是想記住你的臉。”
妖怪終于是狠不下心來,但為了不讓少年碰到那道傷疤,他用手引領着少年感受自己的輪廓。從光潔的額頭,到微揚的劍眉,狹長的丹鳳眼,高挺的鼻梁,最後是薄削的嘴唇。
少年放下手來,低頭笑道:“呵,你一定是個美男子。”
一個心地善良的美男子,少年心想。
妖怪聽了,有些自嘲般地心想:呵,美男子?真是不愧是個小瞎子,更何況,他要是知道自己是只妖,怕是煩他怕他讨厭他都來不及了吧?
似乎是為了轉移話題,妖怪問道:“我給你的笛子呢?”
只見少年将手伸到脖頸後,緩緩解下用紅繩串着的金色笛子。妖怪接過少年手中的笛子,放到嘴邊,悠悠笛音緩緩揚起,宛若鳥兒輕鳴,少年安靜地聽着,四周螢火蟲輕輕飛舞,他多麽希望,時間就停留在此刻。
四
翌日,妖怪專程去了山的另一頭的簾洞,找那洞中的萬年老龜。老龜在這世上已存在萬年,早已位列仙班,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待在自己的簾洞裏。妖怪心想,或許這老龜知曉醫治那小孩兒眼睛的方法。
妖怪來到簾洞,只見那老龜化成原型,躺在水池旁小憩。妖怪輕扣了一下門口的青石,只聽那老龜緩緩說道:“進來吧,早就算到你今日要來。”
走進簾洞,老龜已化為人形,只着一身素色麻布衣,須發全白,長長地垂到腰帶處。
妖怪來到老龜身旁,拱手行了一個禮,老龜半眯着眼睛,看了妖怪一眼,說道:“說吧,可是為了那人類小孩兒而來?”
“嗯”妖怪輕輕點了點頭,又急忙問道:“您可有辦法能治好他的眼睛?”
老龜看了妖怪一眼,卻答非所問,緩緩道:“草木浮生,皆有因果。”
妖怪聽了,不明所以。
老龜笑了笑,解釋道:“天地萬物,皆是有因有緣才出現這樣的結果,那小孩兒天生眼盲,是上一世種下的苦果,這是因,這一世要他償還上一世的孽,這是果,而你救下他,這是緣。”
妖怪沉思許久,還是不明白,問道:“那這是……有法子?還是沒法子?”
老龜捋了捋胡須,接着說道:“那小孩兒的眼盲是他命數,他命中該有此劫,這是天意,違背不得。”
妖怪問道:“那這是……沒法子了?”
老龜卻笑而不語,沒有回答。
見妖怪有些失神的樣子,老龜問道:“你已是快要得道成仙的妖,為何還要管這人間是非?”
妖怪反問道:“行善積德,不也是修仙之道嗎?”
老龜聽了,哈哈大笑,轉而問道:“是嗎?你救了那小孩兒,本已行善,收留那小孩,更是積德,再加上你的道行,成仙近在眼前,而如今你想方設法想要醫治那小孩兒,當真只為行善積德,得道成仙嗎?”
妖怪被問得一怔,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低頭想了好一會兒才擡起頭來,看着老龜說道:“是!”
老龜聽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說道:“若我告訴你,成仙與治病只能選擇其一呢?”
妖怪一愣,不明所以,問道:“這……此話怎講?”
老龜看着妖怪說道:“你已修道千年,不同于一般的小妖,若是那小孩兒吞了你的元神,別說是眼睛複明,他就是死了也能起死回生,只是……用你的千年道行去換,你可願意?”
妖怪內心一驚,沒再回答。
回到湖岸,妖怪仍然沉浸在和老龜仙的對話中,少年跑到他身旁,問道:“你去哪兒了?一天都沒碰到你?”
妖怪看着面前的小孩兒,睫毛不算纖長,但卻濃密,黑黑的瞳仁裏倒映着自己模樣,可是這樣漂亮的一雙眼睛,卻看不見任何東西。
妖怪摸了摸少年的腦袋,回答道:“沒什麽,你怎麽知道我回來了?”
少年臉帶着笑意說道:“我不是說過了,我能聞見你的味道啊。”
妖怪一聽,又使勁兒嗅了嗅自己的身上,說道:“胡說八道,哪有什麽味道。”
少年卻道:“真的,每次一聞見,我便知道是你來了。”
妖怪聞言問道:“那你倒說說,是什麽味道?”
誰知少年只是神秘一笑,說道:“好聞的味道。”
妖怪一聽,用手點了點少年的腦袋,說道:“故弄玄虛。”
五
不知不覺,小孩已來到這山頭已經一年有餘,從以前沉默寡言唯唯諾諾,變成了眉清目秀,笑容燦爛的少年。只是……随着相處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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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