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以身飼魔
蘇懿和落寒一在一起的時候, 想過未來或許兩人會因為感情變淡、性格不合等原因分手。
不想這場戀愛一談就是一生。兩人在一起五十多年, 感情好得讓周圍的人嫉妒。
落寒一去世後, 不到一年蘇懿也跟着壽終正寝, 當再次出現在那片星海中時,蘇懿不禁有些恍惚。
他幾乎快忘了自己的真實情況。
浮在胸前的黑水晶裏又多了一顆金色的星點, 兩顆金色星點沉沉浮浮, 在黑水晶內打出一圈淺淡的光暈。
他伸手碰了碰,不出意外被一層未知的透明晶體擋住,“靈。”
“我在。”
“你說你是怨氣生了靈智所化,想要繼續修行就必須将怨氣化解, 可是這樣, 難道不是你自己脫單比較快嗎?”
“源頭在你。”
這句話的意思太籠統,蘇懿皺了皺眉。
“你想退出?”
他怔愣,“有些累。”不是身體, 而是心。
靈沉默了會,“快了,別急。”
蘇懿不明白, 下一刻身體微晃。搖搖頭看向四周, 古怪地問, “我是還沒去第二個世界?”
“即将去第三個世界。”
“脫單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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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他壓抑住想要上翹的嘴角, 低聲自語一句, “我就知道。好了, 下一題。”
蒼梧鎮是夏朝南部邊陲的一個小鎮, 背山面海, 附近居民多以打漁狩獵為生。
而仁義村則是蒼梧鎮下衆多村落中的一個,幾十戶人家,中等規模。
若要說有什麽不同,那就是他們村子裏有一位從國都來的教書先生。
教書先生蘇懿站在自己四面漏風的破屋子裏,面無表情環顧四周。
床、書櫃、桌子,隔一道門外面就是廚房兼堂屋,小得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此時已經入了冬,他身上卻只穿着單薄的衣服,露在袖口外的手幹淨修長,分明沒有做過粗活。
蘇懿也的确沒有做過粗活。
他本來是國都大戶人家的嫡子,從小被嬌養着長大,性子溫和,天資聰穎。
母親溫柔寵溺,父親嚴厲卻不失慈愛,夫妻間琴瑟和鳴,即使父親被壓着納了一房側室生下庶子庶女也礙不到他什麽。
本來該是一手人生贏家的牌,中途卻出現了意外。
就在蘇懿積極備考準備科舉的時候,突然被爆出原來他不是蘇家的兒子。
當年蘇父娶了妻子容氏後五年無所出,蘇老夫人急壞了,以威脅與容氏和離為條件逼着兒子納了側室李氏。
但蘇父與妻子伉俪情深,即使納了李氏心還是在正房這邊,對李氏視而不見。
李氏年華正好,又怎麽甘心守活寡、連個下人都敢甩臉色給她看?幾次獻殷勤發現沒用,就幹脆使計謀把蘇父弄到了自己床上。
然後蘇父就更不待見李氏了。
再後來,容氏懷孕,李氏恨得咬碎了一口銀牙,一不做二不休,買通接生的産婆貍貓換太子。
弄清楚這具身體的曲折身世,蘇懿嘴角抽了抽,他就是那個被用來換太子的貍貓。
當時消息是在科考前夕被揭發出來,蘇懿理所當然的受到了影響,直接考都沒考。
他不是蘇家血脈,蘇家自然沒有義務再養他,但十八年的感情不是白相處的。
蘇家沒有趕他走,而是以養病為由将他送到了鄉下。
他難過消沉了一段時間,到底對疼了他十多年的父母抱着期望,偷偷摸回城中,一打聽才知道第二天蘇家就認了個義子。
說是義子,其實是蘇家真正的兒子,一家三口和樂融融,哪裏還有他的位置?
蘇懿現在不想抽嘴角了,他頭疼。
這個傷春悲秋、玻璃心的男人居然是他?不,他絕不承認!
難過就難過吧,竟然還因為什麽觸景生情的狗屁原因從國都附近的鄉下跑到蒼梧鎮,這個夏朝最南邊的地方。
這也情有可原。但明知人生地不熟還非傲氣的不肯要蘇家任何東西,空手上路。
蘇懿覺得這具身體能全須全尾的到達蒼梧鎮可能全憑運氣。
蒼梧鎮海運發達,民風淳樸,對于蘇懿這個從國都來的飽學之士表現得十分歡迎。
而蘇懿憑借所學知識在鎮上的學堂當先生,勉強能養活自己。
“蘇先生!蘇先生!你在家呢不?”
屋外的大嗓門從老遠傳來聲音,蘇懿擡頭看了看房梁,生怕這破房子被震垮了。
轉身将窗戶撐起來,遠處快步走來一個濃眉大眼的大姐,皮膚黝黑,笑出一口大白牙。
兩人隔着窗戶對話,“嘿,蘇先生,我替人轉達的那件事您想好了嗎?這次趕集人家又差人來問了。”
蘇懿蹙了蹙眉,從記憶裏扒出來這麽件事,好像是隔壁大城裏一戶人家請他去當私塾先生。
“龍淵城富饒,多的是文人騷客,怎麽會請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方大姐不贊同,“蘇先生可不是小人物,您可是從國都來的,這點就誰都比不上!”
蘇懿沒有說話,如果真是這個原因,龍淵城絕對能找出不少。
“我想好了,麻煩大姐替我傳個話,就說我同意了。”不管什麽原因,他要再不答應給自己創收,他怕自己連這個冬天都撐不過去。
得了準信的方大姐高興的應了聲,腳下生風,以比來時快上兩倍的速度離開了。那家人可是說了,事成之後給她十兩黃金!黃金!
目送人走遠,蘇懿搓了搓兩條凍僵的手臂,打算去竈前燒點熱水。
點燃柴火費了他一番功夫,明亮的火光照在蘇懿清隽的臉上,讓他身體暖和起來。
“靈?”蘇懿在腦海裏輕輕喚道。他來了這麽久,接收到的信息始終只有在蘇家生活的片段,顯然有些不合常理。
然而常理是什麽他卻也不甚清楚。
“靈。”許久沒有等到回應,他又叫了聲,依然無人回答。
蘇懿眉頭輕攏,難道前兩世也是這樣,靈并不會給他什麽多餘的幫助?
懷着這個疑惑,蘇懿艱難的給自己煮了點能數出米粒的白粥,就着中午剩下的鹹菜解決了晚飯問題。
古代條件落後,想要做什麽都得趁天光落盡之前,否則就得點油燈。
而油燈這種燒錢的東西一貧如洗的蘇懿顯然是沒有的,他早早的洗漱完上了床,沒有晚間娛樂活動,裹着幾層被子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
早睡早起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天還未亮蘇懿就睜開了眼睛,縮在暖烘烘的被子裏打了個呵欠,不想起床。
但是不起床就沒吃的,昨天煮飯的時候米缸就見底了,家裏就剩一壇二狗子家送來的腌菜,他得去鎮上買些米。
在生存和享樂間掙紮了幾秒,蘇懿憑着一股毅力穿衣起床,被清晨的空氣凍了個哆嗦。
用竹竿撐起窗戶給屋子通風,屋外的場景落進蘇懿眼底,讓他整個呆在原地。
一輛簡單但絕不低調的馬車停在他家門口,馬車鑲珠挂玉的也就算了,就連拉車的馬都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色!
一看就不是普通馬!
馬車跟馬都不普通,旁邊卻站了個極其普通的男人,一身灰衣,身材幹瘦,他低頭朝着蘇懿的方向,謙卑的态度像是對待自家主人。
這情形有點詭異,蘇懿心裏發毛,心想自己不是碰上了什麽靈異事件吧?
所有念頭都在轉瞬之間,幹瘦男人極快的擡了擡頭,将腦袋埋得更低,“蘇先生,我奉我家主子之命來接您去龍淵城。”
“噢,你家主子就是聘請我當私塾先生的那位?”
“是。”
蘇懿恍然。可是這速度也太快了點吧,昨天下午他才給了方大姐準信,今天起來就有人來接了。
龍淵城跟蒼梧鎮少說也得半月路程,難道這人一直在鎮上等着?
“先生,您看需要我替您收拾些東西麽?”
“不用了,請稍等片刻。”
他轉身回去收拾東西,銀子沒剩幾兩,以防萬一,都帶上。現在天氣越來越冷,他的衣服還不保暖,要不也全帶上?
“先生,您的一切用具主子已打點好了。”
蘇懿警惕的回頭,卻看見出聲的男人仍然低着頭站在遠處。心裏劃過一絲怪異的情緒,走到屋外将門鎖好,“我們走吧。”
他鑽進馬車,男人坐在外面,馬車平穩的往龍淵城駛去。
兩人走後不久,旭日初升,得了報酬的方大姐眉開眼笑的來通知蘇懿這事兒成了。然而蘇家大門緊鎖,蘇懿不知所蹤。
卻說另一邊,蘇懿進了馬車後才發現裏面別有洞天,外面看容納四人都有些勉強,實際裝下十個人都綽綽有餘。
馬車底部鋪了一層厚厚的白色獸毛毯,車壁上鑲了夜明珠照明,空氣中飄着一股好聞的熏香,引得他昏昏欲睡。
蘇懿本想先打聽些聘請他的那家人的信息,一想路上時間還長,睡醒再打聽不遲,于是閉上了眼睛。
半夢半醒間,他似乎聞到了一股區別于熏香的味道,清冷的,讓人一下就聯想到水。
“蘇先生,該吃午飯了。”
馬車外的聲音将蘇懿驚醒,他擡手摸臉,做出一個下意識的動作。他總覺得自己做了個夢,夢裏有一只冰冷的手摸他。
臉色難看起來,不會是外面的那個人吧。
夏冰半點不知道自己被污蔑了,盡職盡責道,“飯食在角落的食盒裏,先生自取來吃便好。”
蘇懿按着對方的指示,果然在角落裏找到了一個食盒,明明他睡着之前還沒有。
或許是在他睡着之時準備的,蘇懿沒有多想,将食盒打開,又是一番怔愣。
之前說過,他曾是大戶人家的嫡子,不說吃盡山珍海味,見識總是有的,但眼前的菜色他卻見都沒見過。
粉色的、鋸齒狀的蔬菜,透明的、呈膏狀的肉糜,還有泛着藍色的羹湯。他凝眸沉思,開始擔心這一筷下去自己會不會死。
最終饑餓占了上風,他一個小屁民誰會無冤無仇的來害他,蘇懿放心大膽的吃了起來。別看這些飯菜長得是奇怪了點,味道還真不錯。
說來也怪,吃的時候沒感覺,吃完飯睡意立刻又上來了,蘇懿掐了掐大腿,強撐着不肯睡,一邊跟外面的人套話。
對方有問必答,态度恭敬,然而沒有透露半點有用的東西,堪稱滴水不漏。
奢華的馬車,精致的食物,進退得宜的仆人。聘請他的絕對不是普通人,蘇懿得出這個結論。
下一秒就頭一歪睡着了。
夢裏他又聞到那股冷香,這次那人更過分,不止摸他的臉,還摸了他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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