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阿彌陀佛
負在背後的手緊握成拳, 陸硯肌肉緊繃至身體發出輕微顫抖, 而後放棄般松懈下來。
他苦笑着搖了搖頭, 轉身踏進內室, “是我貪心了,竟然還妄想你會留在我身邊。你那麽喜歡自由, 這囚籠一樣的皇宮恐怕早就有多遠有多遠了吧。”
坐在龍床上喟嘆道, “原來只是幻覺......”
顯然,他并沒有聽見蘇懿的那句話。蘇懿不禁心生懷疑,莫非此事陸硯的确是無辜的?
他方才理清了身體的記憶,雖然沒有找到陸硯害死他的直接證據, 但根據人死後變成厲鬼尋仇的普遍規律, 他的魂魄跟着陸硯,那麽陸硯就相當可疑。
這也是他為什麽選擇出聲試探的原因之一。
但是得到的答案卻讓他陷入了更深層次的疑惑,人的僞裝能達到哪怕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依然不露絲毫痕跡嗎?
如果是的話, 陸硯不僅騙了所有人,還将自己也騙了。
至于第二個原因,則是他聽見太後和她身邊嬷嬷的對話, 知道對方想着找什麽大師來對付他。他不清楚那個大師的深淺, 只能想方設法先弄清自己的情況。
結果對他很不利。別的鬼能飛天鑽牆, 他卻只能靠兩條腿走, 他覺得自己可能是只小弱鬼。
陸硯似乎打算歇息了, 讓人備好了湯池準備沐浴。
湯池裏灑了各種香料, 溫度适宜的水蒸騰出蒙蒙水汽, 只着薄紗的侍女垂頭跪在池邊, 身上的輕紗被水汽濡濕貼在身上,若隐若現的感覺反而更加勾人。
這賞心悅目的一幕蘇懿不小心瞅到了一眼,白得過分的臉愣是憋出了兩團紅暈。
誰讓他目前尺度只進行到碰過女孩子的手?
陸硯那邊暫時找不到更多證據,他鴕鳥似的決定今晚不再進那棟寝宮。
現在是晚上,用膝蓋想都知道可能有個造人運動什麽的是吧?把人女孩子看光了就不好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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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把那些旖旎的畫面驅逐出腦海,蘇懿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後宮妃嫔居住的地方。
長春宮,好像是畫貴妃的宮殿?
畫貴妃全名畫靈兒,當朝丞相是她父親,太後是她姑姑,皇帝是她表哥。她身份尊貴,容貌精致豔麗,甫一入宮就是妃位,随後在兩年時間內迅速爬到貴妃的位置。
當今天子沒有立後,畫靈兒就是後宮位分最高的妃嫔,她執掌鳳印管理後宮,即使性格嬌縱也沒人敢說她一句不是。
若說她在宮裏最怕誰,不是太後,而是皇帝陸硯。畫靈兒喜歡陸硯,及笄禮上一見鐘情。
也因此,當陸硯微服私訪帶回來一個叫蘇懿的真愛時,可想而知畫靈兒的反應有多崩潰。
她當場摔了滿屋子的瓷器,甚至直接将陸硯堵在寝宮質問。
陸硯告訴她,我确實喜歡你,但我愛的是蘇懿啊!
可把蘇懿惡心壞了。
畫靈兒對他的厭惡宮裏幾乎人盡皆知,伺候他的宮女太監私下嘴碎時他偶然間聽到過,所以知道這麽個人。
但無論當初耀武揚威還是後來落井下石的妃嫔裏都沒有畫靈兒,蘇懿可不會覺得對方對他好。
私底下都傳畫貴妃白長了張漂亮的臉,卻沒有腦子,他卻覺得這人聰明得很。能吩咐別人去辦的事情為什麽要自己動手?
多的是想巴結她的妃嫔主動去做這把刀。
從邏輯上來說,畫靈兒應該是他死亡的最大嫌疑人。想到這裏,蘇懿腳下方向一拐走進了長春宮。
彼時畫靈兒将将沐浴完畢,一襲水色輕紗掩不住玲珑有致的身材,她姿容絕色,坐在梳妝臺前讓侍女擦拭濕發。
“可探聽清楚了?陛下那邊究竟怎麽回事。”聲音嬌媚,帶着一絲難以言狀的威嚴。
跪在地上的宮女将身體伏得更低了些,“回貴妃娘娘,聽說是鬧了不幹淨的東西,而且......”
“而且什麽。”
宮女壯了壯膽,“而且奴婢還聽到了那個人的名字。”
畫靈兒漫不經心的面容陡然冰冷下來,“可聽清楚了?”
“千真萬确,當時在內室伺候陛下的宮女是奴婢的同鄉,這會兒,”她抖了抖,“這會兒已經找不到人了。”
“陛下可有事?”
“太醫說陛下只是受了驚,并無大礙。”
畫靈兒放下心,想起蘇懿又狠狠皺了下眉,“人都死了還纏着陛下不放,有本事沖着本宮來!”
“娘娘請慎言。”擦拭頭發的是她的貼身宮女,聞言驚了一下。
“不是都把尾巴處理幹淨了麽?怕什麽。”畫靈兒不以為然。
這些話實在太值得懷疑了,看來這個畫靈兒也與他的死脫不了幹系,蘇懿這麽想,見畫靈兒準備休息就離開了長春宮。
他決定今晚去宮裏四處轉轉,看看能不能聽到更多消息,再則将記憶裏那幾張猙獰的臉找出來。
或許是今天的好運用盡,接下來蘇懿沒有再聽到什麽有價值的證據,多是妃嫔間的明争暗鬥。
他猜測可能是陸硯讓人封了口,所以鬧鬼的事只傳到了那幾位的耳裏。
想找事發當天那幾個宮女太監的打算也落了空,這時蘇懿終于明白了畫靈兒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不是都把尾巴處理幹淨了嗎”。
這個尾巴,恐怕就是指那天把他摁倒在碎瓷片裏,眼看着他失血過多死亡的太監和宮女。
時間來到第二天清晨。
三月天的早晨猶帶冬日的寒意,安靜了一夜的禦花園開始熱鬧起來。
“大師,這邊走。”小太監領先了半個身子帶路,畢恭畢敬道。
萬萬沒想到遠近聞名的渡厄大師竟然這般年輕,若是太後娘娘不信可如何是好?無外乎他這麽擔心,實在是這次來的僧人年輕過了頭。
僧人看着不到三十,穿一身簡單的月白僧袍,眉峰如遠山,眼眸似星辰,手裏握着一串念珠,明明沒有多餘的動作,無形中卻給人一種淡然出塵之感。
簡直比旁邊那些沾了露珠的花兒還要好看幾分,遠遠躲在屋檐下的蘇懿如此想到。
他自知是只小弱鬼,敵暗我明的情況下本來想着避開的,但他昨晚晃了一圈,發現只能在有限的範圍內活動。與其躲起來還不如大着膽子過來打探情況呢!
他遙遙綴在兩人身後,一路跟到乾清宮,也就是帝王寝宮。
太後□□得了消息已經等在外面了,看見穿着僧袍的渡厄,不動聲色将人打量了一遍,“是渡厄大師?”
她心裏與小太監是一樣的想法,這渡厄大師未免太年輕了些,只不過她沒有将自己的驚訝表現在臉上。
渡厄颔首念了聲佛號,“正是貧僧。”眉目清正,神情淡然。
太後一時也不敢肯定,“大師想必已經知道哀家此行請你來的原因了,不知大師有幾分把握?”
“勉力一試。”
冷淡的态度落到旁人眼裏就是帶了幾分傲氣,太後身邊伺候的人都有些不滿,太後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麽不給她面子的人,只是為了陸硯,勉強忍了。
“大師請。”
渡厄便轉身進了乾清宮,身後跟着太後及一幹太監宮女。
太後對外說是請渡厄大師來為皇上祈福,渡厄大師難得游歷到此,她此舉合情合理,所以不擔心有人嚼舌根。
她密切觀察着前方僧人的一舉一動,也不見渡厄有何動作,只見對方走到一處地方,腳下輕輕踏了踏,“他昨夜便是在這裏出現的,然否?”
這個他指的是誰,該知道的都心知肚明。
太後看了看身旁的安嬷嬷,安嬷嬷點頭。
她心神大定,嘴角露出笑意,“大師果然佛法精深。”
蘇懿狐疑的伸手在和尚面前晃了晃。
他方才的确是遠遠跟着的,後來見這和尚沒反應,就一點點試探着靠近,然後到了現在面對面的地步。這樣都沒能發現他,看來只是浪得虛名嘛。
“大師您看,接下來該如何?”太後催促道。
渡厄擡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從念珠上取下一顆佛珠投進香爐裏,一股清淡的味道随着升起的青煙緩緩溢散開來。
不到片刻,太後等人驚恐的看見房間裏不斷冒出絲絲黑氣,不是從香爐裏飄出來的,而是憑空浮現!
黑氣消散又聚攏,聚攏又消散,周而複始。
太後吓得大驚之色,捂着胸口,“大、大師,這是何物?”
渡厄用手扇了扇香爐裏的煙,讓它溢散得更遠,聞言淡淡道,“穢氣罷了。接下來的法事有些危險,太後不如退避?”
“如此便有勞大師了。”
确定了渡厄是個有真本事的之後太後哪裏還敢留?若是那惡鬼被逼得走投無路傷人怎麽辦?
她領着一幹太監宮女又嘩嘩退了出去,還順便叫人帶上了門。
室內再度安靜下來。
方才那番變化驚到的不止太後等人,還有蘇懿。難不成他看走眼了,這和尚是有真材實料的?
等他冷靜下來,他發現那顆佛珠燒了後他好像還舒服了點?
區別就像是從空氣污染嚴重的大城市突然來到山清水秀的山林間。
但是誰知道這是不是專門用來迷惑他的,為了以防意外,蘇懿還是偷偷跑了。
所以也就沒有看見他離開後不久,渡厄見時間差不多,緩聲道,“我對你并無惡意,此物可保你意識不被穢氣侵蝕,你不用害怕。”
“我知你心中含怨,貧僧也不是那等善惡不分的人。”
“如果你願意信任貧僧的話,可否出來見貧僧一面?”
此時的蘇懿躲着太陽轉悠到了長春宮。
長春宮偏殿原本住着一位貴嫔,與畫靈兒選秀那年同年進宮。後來這位貴嫔病死後偏殿就荒廢了,不說雜草叢生吧,看着确實滿目蕭條。
蘇懿打算離開的時候瞥見一道人影,對方瑟縮着蹲在門口,只穿着白色裏衣,看起來瘦瘦小小的。
對方背對着他,披頭散發,他只能認出是個女人。
他心中有種莫名的直覺,這應該不是人。
第一次看見同類,蘇懿有點激動。他還以為這一世報完仇就算完了,沒想到天無絕人之路!要不湊活湊活過日子?
擡腳便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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