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晉.江文學

chapter 56

這裏的樹木種得雜,品種多,有的還沒掙脫嚴冬的桎梏枝幹光禿禿,有的生命力頑強嫩綠的新葉和四季不落的紅黃葉交相輝映。

勵如桑躲的便是靠近後者的地方。

沈惟舟站的便是靠近前者的位置。

陽光雖毫無遮擋地全部落在他身上,更有存在感的卻是他身周的蕭條。因為這份蕭條,連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形銷骨立。

其實前天飛機上的碰面,勵如桑已經發現,半個月沒見,他瘦了不少。

“謝了。”勵如桑開口。

沈惟舟朝她行來。

勵如桑巋然不動。

沈惟舟在她面前停住。

近距離之下,他的臉更顯瘦棱棱。

他伸手到她耳邊。

勵如桑依舊原地不動。

額前少許的碎發垂落在沈惟舟的眼睛上。

沈惟舟收回的手裏抓着片從她頭發上取下的一片枯葉。

旋即他松開掌心,任由枯葉飄落:“這裏發現的墓葬,基本确認,和你父親當年帶隊負責的那個屬于同一批。還在研究為什麽兩個地方相隔了一定距離,目前從各方面情況來看,最有可能的推測是,很久以前的地殼運動造成的。你知道,這一整個省位于地震多發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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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分手前,勵如桑便不喜歡他的這副語氣,這副不用她主動問,他也能準确猜到她想了解什麽的語氣。雖然她之所以逗留,本就為了了解此事,現在他幫她節省了口舌也節省了時間。

她就是不願意承認她和沈惟舟的這份默契——她和沈惟舟之間并不需要這種默契。

當然,出于成年人的清醒和禮貌,勵如桑在扭頭走人之前,禮貌地道了句“謝謝。”

沈惟舟接下來的話讓勵如桑又駐了足:“同一系列的佛頭,在這裏也挖出了一個,不過損壞得特別嚴重,和當年丢失的那個沒法比。或許就是這個原因,它才沒有被盜墓賊掠走。”

在勵如桑轉回身後,沈惟舟重新靠近到她跟前來:“這處墓葬的發現,驗證了以前勵教授在世時所做報告裏的很多內容,那些報告也成了現在這個墓葬調查的重要材料。勵教授的成就遠比大家以為的要大。可以預料,不久之後會追加他的榮譽。”

勵如桑沒給什麽表情:“追加榮譽能讓他活過來?”

自然,她不是問沈惟舟。

沈惟舟也清楚,但沈惟舟還是回答:“不能讓他活過來。但他應得的東西,別人補回來,你也沒必要替他回絕。”

勵如桑不掩目光中淡淡嘲意,默不作聲要離開。

身後又一次傳來沈惟舟的問話:“不管你曾經出于什麽目的和我在一起,我都不在意。這兩年的時光是真的。”

勵如桑背着身:“你想自欺欺人,随便你。”

“如果找到當年丢失的佛頭,了卻你父親生前的遺憾,你是不是能考慮你自己的以後了?”沈惟舟再問。

勵如桑沒回頭,語氣倒比前面心平氣和:“我的以後不會有你。”

她欲圖繼續從剛剛趙也白滾落的方向尋人,但并沒走出幾步,就看到趙也白靠着棵樹幹靜靜站立。

勵如桑舒一口氣:“有沒事?”

“沒。”趙也白搖頭,沖腳底下努努嘴示意昏迷的小販,“他摔暈了。”

勵如桑瞥了瞥:“不需要他了,我們回去。”

趙也白便跟在她身後。

折返的一路兩人各懷心事誰也沒吭聲兒。

回到老鎮長的老房子前,趙也白再次去鄰居家索問鑰匙。

這次鄰居家有人,系着圍裙的五十多歲阿姨正端着盆新鮮綠葉子的菜從炊煙袅袅的廚房裏出來,走到門口的水井前準備打水。

歲月雖在她的臉上留下深刻的痕跡,但勵如桑第一眼便認出,這位阿姨正是當年專門給考古隊做飯的廚娘,也是總幫襯老鎮長家夥食的那一位,趙也白曾經多病的身體沒少讓她操心。

勵如桑站在原地瞧着趙也白應該是向阿姨介紹了他自己,緊接着便見阿姨難以置信地來回上下打量趙也白。

阿姨的嗓門兒大,聲兒一清二楚地傳出來:“你說你是小趙?”

趙也白點頭。

阿姨放下菜盆子,走遠兩步重新盯着趙也白瞅,旋即雙手在圍裙上使勁擦兩下,這才重新上前驚喜地握住趙也白的手:“哎喲小趙,你大變樣!可比以前皮實太多了!”

見趙也白和阿姨往她這邊看,勵如桑也走過去和阿姨打招呼。

阿姨還記得她,而且勵如桑的外形變化不若趙也白大,阿姨和從前一樣一口一個閨女稱呼她,玩笑說因為勵如桑她才敢确定眼前的趙也白的的确确是小時候那個小胖子。

三人一直唠嗑至在阿姨這裏結束了晚餐,才取了鑰匙回老鎮長家。

老鎮長雖然出國多年,但老房子交代給鄰居,日常沒少維護,就是衛生小半年才做一次,粉塵比較多。

勵如桑早已默認今晚住這裏,和趙也白開了門進來開窗通氣後,沒去動其他東西,只分別到他們倆小時候住的房間裏将防塵罩揭開。

一切竟都沒變樣,就連書桌底下墊的那塊石頭也還在——當時這張桌子高低腿,她不想過多麻煩老鎮長,所以沒講,将就着用。突然有一天她發現,短的那條桌腿底下被人墊了塊石頭,不大不小正正合适,她用起桌子來再也不會晃動。

她當時問老鎮長确認過,老鎮長并不清楚她的書桌有問題,便猜到是趙也白偷偷幹的。鑒于他臉皮薄,她就沒到他面前揭穿過他,心裏只越發覺得這個便宜弟弟可愛。

“因為老鎮長家裏也沒其他人需要用到這個房間,所以你跟着勵教授他們回平城後,這房間就這麽放着。”只有偶爾他會來這屋。趙也白回憶起自己入伍當兵前最後一次回來這裏和老鎮長道別,在這個房間呆了一整夜,想了許多事。

當然,他現在已經記不清具體到底想了哪些事。

勵如桑應言轉身,朝站在門口的趙也白招手。

趙也白走過來,在她的示意下,落座書桌前的椅子。

勵如桑用眼神要他伸手。

趙也白擡起右手,交出槍。

國內環境不似當初在泰國,白天用來吓唬小販的這把,不過是支沒有子彈的仿真,以備不時之需。

勵如桑那時候當場已看出了。而且當下她的意思也不是這個。

沒被他糊弄,勵如桑打掉他的右手,抓起他的左手,掰開他的手掌。

掌心有一塊明顯的擦傷,因為他洗過手泡過水,破皮處的邊緣略微泛白。

“從坡上被拽下去的時候弄的?”勵如桑問他确認。

趙也白:“這點小口子對我來講不算什麽。”

“嗯,知道你厲害。”勵如桑說着從衣服口袋裏取出創可貼,往他掌心的小口子上貼。

她臉上未見什麽表情。即便在隔壁的廚娘阿姨家裏敘舊時,她的話也少,神色大多寡淡。上山前和上山後,她情緒的轉變他察覺得到。

更确定點,轉變的關節點在于沈惟舟。

在她貼完創可貼要收回手時,趙也白握住她的指頭。

勵如桑擡眼:“怎麽了?”

趙也白注視她:“今天有點羨慕你前男友。”

勵如桑微微怔一下:“羨慕什麽?”

“你對他……”趙也白笑一下,到底咽了原本想問的話。

勵如桑挑起眉尾,倒也沒追問,從他手裏抽回她自己的指頭:“今天那條上山的小路,你沒覺得眼熟?”

趙也白當時自然第一時間察覺,那是那年他和勵如桑迷路後誤打誤撞走過的地方,他們柳安遇到螢火蟲漫天飛舞的那個夜晚。

樓下大廳傳來叩門聲兒,是鄰居廚娘阿姨給他們送被褥來了,趙也白下去接手抱了上來。

等勵如桑鋪好床,趙也白道了晚安,帶着他自己的那套被褥回房間。

被褥他沒鋪開,放到床上後,他上半身靠躺上去,雙手枕在後腦勺,阖眼。

腦子裏浮光掠影,皆為父母尚在世時的久遠記憶,穿插着耳中捕捉到的外頭勵如桑進出衛生間洗漱的動靜,他又不禁唇角泛笑。

這樣靜悄悄豎起耳朵偷聽她的行為,久違了。

很久之後,萬籁俱寂,趙也白從床上起身,系好腰包,輕手輕腳打開房門,确認勵如桑房間門縫底下已無燈光,他貓着步子下樓。

月朗星稀下,趙也白尋回那條小路,重新上山,黑色的身影穿梭在疏密不均的林間,半晌,依舊于白天停留的地方止步,從樹影縫隙間遙遙窺見了若隐若現的燈光。

應該是駐守在墓葬點的帳篷的燈光。

做了判斷,趙也白以那燈光為中心,繞着外圍慢慢走了大半圈,覓了個突破口,悄無聲息靠近。

長大後,方向感比小時候好非常多,雖然還沒驗證,但他如果判斷無誤,那個湖,距離這個墓葬點并不遠,甚至可能都被圈在範圍內了。

趙也白眉頭凝得深重。故人逝去多年,往事亦不可追,他只是想弄清楚一些小時候的困惑。

枯葉碎裂聲幾乎微不可察。

奈何四下裏安靜得過于死寂。

且越是這種狀态下,趙也白的聽力越敏銳。

他沒回頭看,縱身便往樹叢裏躍。

銀白色的子彈在如水月色下電光火石般緊随他身影之後掠進樹叢裏。

雖然房間裏經年累月的粉塵味兒沒能完全驅散,但因為沒做夢,勵如桑比昨夜住在條件更好的高級酒店裏睡得更好。

陽光打在床尾的角度拉回了更多她關于這個小房間的記憶,再給曾經那三年時光鍍上一層美好的濾鏡。

天氣比昨天還要好,氣溫也有所上升。

勵如桑走到大門口的院子裏剛舒展個懶腰,就聽到隔壁傳來熟悉廚娘阿姨的熱情呼喚:“閨女起來了?早飯在鍋裏,你看看是要到我這邊吃,還是我給你送過去?——小趙呢?小趙還在睡?”

“他還沒起來麽?”洗漱時勵如桑确實發現趙也白的房門還是關着的,不過趙也白如今大部分時間起得比她都早。

“沒啊。我一早上都在這井邊洗東西,沒見過他人。”

勵如桑折返上樓,敲了敲他的房門。

無人回應。

她直接打開。

被褥整整齊齊,看起來與其說是重新疊的,不如說是壓根沒鋪過。

拿出手機撥趙也白的號碼,竟也是關機。

一擰眉,勵如桑迅速檢查房間裏的行李,發現他總是不離身的那個腰包也不在。

顯然,他半夜出去了。

但到現在也沒回來……?

突如其來的第六感讓勵如桑心裏生出極度不安。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我說過,這本大家随時做好我會停更的準備,今天正式通知:桑姐和小白暫時不會更新了,複更日子待定,等以後我再找個時間把大結局補上吧(說實話還挺想直接丢個大綱上來,唉)。太心累了。

過幾天我會另外開一本新書,輕松帶點沙雕不用太費腦子的婚戀小甜文,如果有緣就繼續相約,無緣就往後江湖再會吧。

最後再次感謝到現在還在等着桑姐和小白的寥寥數個人,我從後臺能看到,大多數是老相識了。

祝大家開開心心萬事順利,鞠躬~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醒的冰、jjmmworld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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