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還未等沈輕岚反應過來，嚴祈辰就走回了屋裏。

沈輕岚不明所以，但直覺告訴她嚴祈辰對她有什麽誤會，便急忙跑到玄關口換好靴子，想下樓找嚴祈辰問個明白。沒想到她剛打開門，門口就赫然站着一個男人，定定地望着她，冷冰冰地重複：“還少了一個人。”

嚴祈辰極少一句話會說上兩遍的，可見他對少掉的那個人有多介意……

沈輕岚被這雙冰冷銳利的黑眸盯得幾乎冷汗涔涔。她從出租車師傅想到了酒店的櫃臺小姐，甚至連隔壁偷窺了她們好久的女房客都想到了，愣是沒搞清楚嚴祈辰說的是誰。琢磨了好久，她才驀地醒悟過來——歐陽逸涵竟然被不小心給忽略了。

“你是說歐陽逸涵嗎？”

嚴祈辰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沈輕岚确定就是歐陽逸涵了，便如實解釋道：“當時我扶着曉央從後門離開，他不知怎的出現了，硬是跟着我坐進了出租車裏。”說完，她似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忍不住捂着嘴偷笑，望着嚴祈辰小心試探道：“嚴先生，你是不是……吃……醋了？”

嚴祈辰一怔，看起來好像真的陷入了沉思，兩道濃眉漸漸地揪在了一起，臉色不是很好。良久，他淡淡地掃了沈輕岚一眼，沉默地轉過身就要下樓。

沈輕岚心裏一個咯噔，意識到嚴祈辰很可能生氣了，當下一陣懊悔。

“祈辰！”她急匆匆地跑出去攔住他，一臉讨好道：“我們一起吃晚飯好不好？我菜買了不少，一個人也吃不完的。”

嚴祈辰低頭望着她，緘默不語。其實他剛剛才吃過飯，但見沈輕岚這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宛如一名急切渴望得到長輩肯定的小孩，終是不忍心拒絕。

沈輕岚熱情地招呼嚴祈辰坐到沙發上，不僅打開電視，還特地将遙控器放到他手裏，然後才去廚房忙碌。

這不是沈輕岚第一次下廚，但卻是她最有激情的一次。開火，熟練地将油倒進鍋裏，油鍋中立刻冒出“滋滋——”的聲音，此刻她終于明白，為什麽有的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人，會為了喜歡的人甘願洗手作羹湯，因為一想到對方會吃自己做的東西，心裏的甜蜜滿足得似是要溢開來。

嚴祈辰本來正百無聊賴地按着電視遙控，最後也不知怎地往廚房瞥了一眼，瞥見了沈輕岚那烏黑垂順的馬尾辮。

嚴祈辰鬼使神差地往旁邊挪了挪，直到将那嬌小的身影完全納入眼底。

沈輕岚身上正系着一條幹淨的藍色圍裙，嚴祈辰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年輕的緣故，覺得她穿圍裙的模樣比他家裏的阿姨要賞心悅目許多。燈光下，她的側臉秀美恬谧，晶瑩剔透的耳朵上戴着淡雅的珍珠耳飾，身軀纖細柔弱，整個人有着一股特別的風情和魅力，就宛如從古代畫卷中走出的仕女。

這一刻的沈輕岚和平時活潑可愛的形象不太一樣，顯得分外溫婉賢惠、安靜專注，令人無法移開視線，嚴祈辰就這樣目不轉睛地盯着她，莫名地心砰砰直跳……

吃完晚飯後，沈輕岚邀請嚴祈辰一起去散步，結果方墨彥來了。

站在方墨彥身邊的人估摸是他家裏的傭人，方墨彥和沈輕岚打了一聲招呼後，就對他身邊的傭人吩咐道：“小楊，家裏還有事，你先回去吧，我事情處理完後打電話給你。”

小楊走後，方墨彥就謙遜地笑道：“沈小姐，你現在帶我去見曉央吧？我想和她談談。”

陳曉央自是無比期待與方墨彥見面，但她也說過，她爸爸會派人跟蹤自己，自己今天若是直接帶方墨彥過去，是不是會暴露陳曉央的行蹤啊？沈輕岚躊躇不決。

“不礙事的沈小姐……”方墨彥大概“瞧”出了沈輕岚的顧慮，就安撫道：“曉央也不能就這麽躲一輩子啊，你說對不對？況且她躲起來不就是為了能和我在一起，如果我和她連面都見不着，那這麽做還有什麽意義？”

方墨彥說得很有道理，沈輕岚“嗯”了一聲，就走過去撫着他朝電梯走去。

人對未知的東西總是會本能地畏懼，方墨彥畢竟什麽都看不見，對于自己周圍的事物一無所知，所以步子較為緩慢，甚至有些猶豫，沈輕岚扶着他，眼尖地發現他手上有不少的新舊傷口，就連額頭上也有一塊淤青，這些大概都是他日常生活中意外弄傷的。

沈輕岚不由地愈發小心謹慎起來，嚴祈辰皺眉盯着她和方墨彥靠得極近的身子，心裏像憋了一口氣，堵得慌。終于，他沒忍住□□兩人的中間，伸出手扶住方墨彥面不改色道：“我來撫。”

方墨彥的身子頓了頓，旋即點點頭，聲音溫潤平靜：“那就有勞嚴先生了。”

嚴祈辰的異常沈輕岚渾然未覺，只是興沖沖地說道：“方先生你不知道，嚴先生特別善良熱心，他曾經幫一位老人将水提到了八樓，夜裏還熬夜修理我們這棟樓的電梯，他自己可是住一樓的！這些事別人都不知道，卻被我正好撞見了呢！”緣分，這就是緣分！她在心裏偷偷補充道。

方墨彥聽沈輕岚的口氣充滿了驕傲，就好像嚴祈辰是她的什麽人似的，不禁笑得很耐人尋味，一旁嚴祈辰也忍不住勾起嘴角，心裏忍不住說了一句：“傻！”

陳曉央所呆的酒店很遠，三人坐了一個多小時的車，才抵達目的地。

“墨彥！”陳曉央見到方墨彥，果然激動不得了，一下子跳起來摟住方墨彥的脖子，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溫度和特有的味道。

方墨彥遲疑了一下，才伸出手撫摸陳曉央柔軟的腦袋，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後，方墨彥回過頭，一雙眼睛空洞無神，神情卻略帶着歉意。沈輕岚沒有接收到他的暗示，倒是嚴祈辰立刻對沈輕岚提議：“我們去樓下的大廳坐坐。”

沈輕岚頓了頓，連忙追上嚴祈辰，走進電梯前情不自禁地回頭看了一眼，陳曉央仍舊将腦袋靠在方墨彥的肩膀上，還沒有察覺到他們離開，而方墨彥的手也時不時地撫過她順滑的秀發。

這個畫面很唯美，兩人緊緊相擁在一起，仿若全世間只剩下了他們彼此，然而沈輕岚好像在方墨彥的側臉，看見了一抹歉意和不舍……

“曉央，回家吧？”方墨彥輕聲說着，語氣裏仿佛有着對現實的屈服和無力。

陳曉央總算感覺到了方墨彥的異樣，微微掙開他的懷抱，十分不安地問道：“你是說回你家，對嗎？”

方墨彥垂下手，雖然他根本就看不見陳曉央，但還是不忍心面對她，兀自朝裏走了幾步，背對着她沒說話。就仿若過了一個漫長的世紀般，他才下了狠心說道：“回你自己的家。”

饒是陳曉央再怎麽堅強，在聽到這句話時，淚珠還是噼裏啪啦地滾落下來。她真的什麽都不怕，就怕方墨彥會選擇退縮。

“你其實從沒想過要和我在一起，對麽？”陳曉央狠狠拭去臉上的淚水，似是想明白了什麽。“所以你除了偶爾會牽牽我的手外，根本連碰都不碰我一下，甚至連我主動吻你你都會拒絕，因為你從沒想過要和我在一起，你的責任感告訴你你不能這麽對我，是麽？”

“曉央，你有沒有想過，總有一天你對我的愛會被歲月消磨得所剩無幾，而那時，你定會覺得我是個累贅。”對于陳曉央的質問，方陌岩避而不答，但在陳曉央看來，他就是默認了。“曉央，你還年輕，還太天真，和我在一起，你很可能會後悔的。”

“呵……”陳曉央冷笑，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愚昧和犯賤。“所以你當時接受我不過是假裝的，就想着我終有一天會對你厭倦，會自己主動離開你，是不是？”

“……是。”方墨彥握緊雙拳，沒有否認。

“你走吧，我不會再不知羞地糾纏你了！”陳曉央重重地跌回床上，目光呆滞絕望。

方墨彥想了想，忍不住開口：“賀君柏我認識，他是個值得你托付終生的男人，你……”

“你給我滾！！！”陳曉央怒發沖冠地拿起床上的枕頭砸了過去，撕心裂肺地哭了出來。被自己愛的人推進另一個人的懷抱，這種痛不欲生地感覺她今天算是切身體會到了。

賀君柏就是阡柏的太子爺。

方墨彥終是決絕地轉身離開，他一路貼着牆壁摸索前行，幸好一位做衛生的阿姨看到，便好心地将他帶到了樓下。

沈輕岚坐在大廳裏正憂心忡忡，一眼就瞧見方墨彥被人攙扶着從電梯裏走出來。她沒有在他的身後看見陳曉央，就猜到結果是什麽了。

沈輕岚定在原地，腳像灌了鉛一般，怎麽也邁不開。方墨彥仿若能感覺到她，朝她這邊看了一眼，但并沒有走過來，而是掏出手機撥打電話。

在他出車禍之後，他的前女友就幫他在手機裏設置了幾個快捷鍵，長按“1”，就能自動撥通家中的電話。

想到前女友，方墨彥的心是落寞的。沒有人不怕孤單，無論他愛陳曉央與否，都是渴望陳曉央能留在他的身邊。然而他們之間的阻礙實在太多，人不是只要擁有愛情就夠了，他想與其兩人最後鬧得不歡而散，還不如現在就分開，這樣雙方還都能留下一片幹淨美好的回憶。

很快，就有人來接方墨彥。沈輕岚目送着方墨彥坐上轎車揚長而去，才又和嚴祈辰一起上了樓。

陳曉央房間的門還敞開着，屋內，她呆呆地坐在床上，一張小臉爬滿了淚痕。

沈輕岚走過去，将她輕輕地擁進了自己的懷中。她不怪方墨彥，這種事情說不清誰對誰錯，只是每個人考慮問題的角度不一樣。其實方墨彥完全可以自私一點，但他卻沒有這麽做。

方墨彥，是一個好男人。

“輕岚……”陳曉央哽咽地開口，擡起頭看到站在房門口的嚴祈辰，忍不住又開始自嘲：“你說我們兩是不是都很犯賤？明明追我們的男生并不少，也有好幾個挺優秀的，怎麽我們愣是誰都不要，偏要死皮賴臉地去倒追別人呢？”

沈輕岚頓住，覺得心裏好像漸漸裂開了一道口子。

陳曉央很想在沈輕岚的懷裏痛快淋漓地哭一場，可有外人在場，她還是忍住了淚水，擺擺手道：“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沈輕岚點點頭，拿了點錢放在床頭的桌上，輕輕地關上了房門。

車上。

沈輕岚一言不發地望着窗外疾馳而過的景物，心裏很沉重。

陳曉央的話在她的耳畔不斷回響，還有當時買糕點時那位女高中生說的話，都宛如一根根的利刺，紮在她的自尊心上。

說實話，嚴祈辰對她不算不聞不問，比如在她被陳爸爸甩了一個耳光後，他會替她出頭 ，她莫名其妙掉進湖裏時，他也跳進去救她上來。可是，他對她一直不鹹不淡的，甚至連話都懶得和她多說幾句，他也應該知道她是喜歡他的，卻總是不肯明确地回應她。

沈輕岚前幾天和她表姐說明了這種情況，莫雨妍分析，可能嚴祈辰在國內就她一個朋友，他對素不相識的鄰居都能熱心幫忙，對一個朋友自然會更好一點，但這，并不表示他也喜歡她。

賤嗎？沈輕岚覺得勇于追求自己的幸福，并不是犯賤，但是會身心俱憊，卻是肯定的……

沈輕岚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直目視前方的嚴祈辰，視線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臉只有巴掌那麽大，皮膚白皙，五官清麗，纖長濃密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一片陰影，嚴祈辰知道，沈輕岚應該無論走到哪裏，都會被人稱贊漂亮可愛，也大概能博得不少異性的好感。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嚴祈辰的大拇指停留在沈輕岚那飽滿嬌嫩的唇瓣上，那種柔軟的觸感令他有一瞬間的怔忪……

嚴祈辰有些疑惑自己究竟要幹什麽，沈輕岚卻恰巧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