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綠草如茵,幾個天使般的孩童在草坪上追逐嬉戲,那無憂無慮的笑聲歡樂了每一寸的空氣。
這時響起了神聖的《結婚進行曲》,孩子們都趕緊跑回爸爸媽媽的身邊,一雙雙清澈的大眼睛紛紛盯着門口。
穿着象征着純潔的白色婚紗,美麗的新娘穿過一座座鮮花拱橋,嘴角漾着兩汪幸福的梨窩,一步步朝神父走去。
然而,前方并沒有新郎的身影,新娘焦急地四處尋找,卻只看到了一張張寫滿嘲諷的陌生的臉,新郎始終沒有出現……
沈輕岚掙紮地睜開眼睛,一張放大的臉突兀地闖入她的視線,驚得她立刻發出一聲尖叫。
“怎麽吓成這樣了?我長得有那麽可怕嗎?”陳曉央無奈地躺了回去,又恢複了曾經一派慵懶的模樣。
沈輕岚先是确認了下陳曉央的傷勢,見她精神狀态還不錯,總算松了口氣。她對着天花板翻了個白眼,實在不忍心告訴她,她現在鼻青臉腫的,真的可怕得就像豬頭。
“你怎麽了?是做噩夢了嗎?”陳曉央醒得比沈輕岚早,一醒來就發現沈輕岚躺在自己的身旁,臉色蒼白,呼吸急促,眼角甚至還有淚水滑過。“你夢見什麽了?被人強、暴了?”她打趣道。
沈輕岚撫着胸口搖頭,似乎對夢境還心有餘悸。她會告訴陳曉央,她夢見自己和嚴祈辰結婚,結果嚴祈辰逃婚了嗎?心頭襲上一股不祥的預感,她總覺得昨天放嚴祈辰鴿子,會有很嚴重的後果……
“說說,你和你爸究竟是怎麽回事?又被你爸打了嗎?因為方墨彥?”沈輕岚分別給自己和陳曉央倒了杯開水,問道。
陳曉央臉色一沉,疲憊不堪地開口:“還有一個原因,她想讓我嫁給阡柏的太子爺。”
沈輕岚一怔。她聽說過阡柏,是一家裝潢公司,在K市口碑相當好。
看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家族聯姻了。
沈輕岚不免有些心疼陳曉央。婚姻是美好而神聖的,怎麽能因為利益将兩個并不相愛的人綁在一起?“方墨彥呢?你們打算怎麽辦?”
“他上周去出差了,不在K市。”陳曉央說這話時口氣淡淡的,但心情卻很沉重。她其實很害怕方墨彥出差并不是個巧合。
就像沈輕岚所認知的,陳曉央是個為了愛情可以奮不顧身的女人,她不怕被她爸爸掃地出門,甚至不怕被她爸爸打死,只要另一半和她一樣堅定,她就什麽都不怕。陳曉央不知道,假若有一天方陌彥選擇了退縮,自己究竟該怎麽面對接下來的日子。
沈輕岚自然不清楚陳曉央的顧慮,這種事她沒辦法替陳曉央分擔,遂只能輕輕地抱住她,無聲地安慰着。為了轉移陳曉央的注意力,她便半開玩笑半認真道:“我和你,我昨天可是連和男生的約會都不去了,到現在都還沒聯系他,真擔心他會生氣。”
陳曉央這才想起昨天是情人節,心下了然。“你等下就回去和嚴祈辰解釋,他應該會理解的,如果這樣還生氣的話,只能說你人品不行,看上了這麽個小肚雞腸的男人,還是趕緊放手比較理智點。”
沈輕岚不由哼唧了幾聲,以示不滿。
重新躺回床上,陳曉央接着有氣無力地說道:“我估計這幾天只能呆在酒店了,不然說不定會被我爸的人找到。我出來得急,什麽證件都沒帶,必須得靠你救濟。對了,我覺得我爸爸會派人跟蹤你,所以你回去後要小心點,嗯……保險起見,你這陣子別和我見面,現在留下一疊鈔票你就可以走了。”
沈輕岚無語,收拾好自己就離開了酒店。
陳曉央沒有猜錯,沈輕岚剛走進小區,就發現湖邊站着幾個男人。陳爸爸一看見沈輕岚便急沖沖地朝她走來,剩下的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則都站在原地不動。
“叔叔。”沈輕岚努力裝出一副詫異的樣子,驚訝地問道:“您怎麽來了?找我嗎?”
說實話,沈輕岚的演技很不錯,至少她長了一張清純無辜的小臉,會讓人不由自主地對她卸下防備。
可陳爸爸能一步步爬到今天這個位置,頭腦自然不簡單。他已經篤定陳曉央會來找沈輕岚,所以也不想同她打太極,直接開門見山道:“沈丫頭,你也別和叔叔我裝了,你告訴叔叔曉央在哪裏,叔叔是她的親爹,不會害她的。”
不會害她你還将她打成這樣?沈輕岚将這一句質問咽回了肚子裏,十分疑惑地回道:“叔叔您的意思是曉央又離家出走了?為什麽?”
其實沈輕岚一直都很清楚,陳爸爸并不喜歡陳曉央和她玩在一塊,以前陳爸爸對她的态度總是不鹹不淡的,今天可能算是有求于她,對她說話的口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和藹。
有的人在某些方面其實很矛盾。陳爸爸自己以前就是普通家庭,但自從他飛黃騰達後,卻不怎麽願意女兒和普通人家的孩子玩,似乎生怕被別人知道,他只是暴發戶,他陳家從來就不是什麽名門望族。
對于沈輕岚的裝模作樣,陳爸爸心底隐隐有火氣在上竄。他穩了穩心神,正欲開口,就見沈輕岚突然驚喜地望着不遠的地方,興奮地招手道:“祈辰!祈辰!”
沒想到嚴祈辰連看都不看這邊一眼,一臉冷漠地徑直經過他們,仿若壓根就沒有聽見沈輕岚的呼喚。
沈輕岚心想壞了,急不可耐地解釋道:“祈辰,我昨天沒有找你是因為有事的……”
嚴祈辰還是沒有理會她,越走越遠,背影看起來比以往還要冷漠陰沉。
“丫頭啊,你說你昨天有事是不是因為曉央來找你了啊?”陳爸爸極力壓制住怒氣,溫聲細語地循循善誘道。
“陳爸爸,不是的。”沈輕岚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她最擔心的事真的發生了,嚴祈辰居然連聽都不聽她解釋,而陳爸爸她又不知如何應對。
“沈輕岚!”陳爸爸驀地大吼一聲,似乎耐性已經被沈輕岚消磨殆盡。“你這是真心當曉央是朋友嗎?如果是,你怎麽能縱容他和一個瞎子在一起?!”
嚴祈辰的背影一頓。
沈輕岚知道,陳爸爸就是一口咬定她将陳曉央藏起來,索性也不裝了,強硬地反駁道:“那叔叔您真的是曉央的親生父親嗎?如果是,您怎麽能逼着她和她不愛的男人結婚?!”
“啪——”的一聲,沈輕岚突然感覺一陣掌風向自己襲來,接着,臉上就是火辣辣的疼。
沈輕岚懵了,她沒有料到陳爸爸居然連她都打。陳爸爸也懵了,他沒有想到自己會一個沒忍住,扇了沈輕岚一個耳光……
沈輕岚不知道是陳爸爸太用力,還是她的自尊心被嚴重地踐踏,她覺得臉上刺疼不已,眼眶裏也有淚珠在打轉。
“你打她了?”嚴祈辰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朝他們走了過來,冷冰冰地盯着陳爸爸,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陳爸爸震驚地盯着自己的右手,似乎很後悔。
“是這只手麽?”嚴祈辰說着就抓住陳爸爸的手,用力一轉,陳爸爸就發出了凄厲的一聲慘叫。
站在幾步外的西裝革履的男人急忙趕了過來,試圖将陳爸爸從嚴祈辰的手中拽出來,卻絲毫都拽不動。
沈輕岚驚呆了,陳爸爸的臉已經痛苦地扭曲在了一起,那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似乎也很緊張,而嚴祈辰仍是紋絲不動,渾身透着一股狠戾肅殺的氣息。
“Shit!是不是要出人命了!”本來還在看好戲的溫絡,當即跑了過來,躊躇了一會兒後居然将沈輕岚一把推進了湖裏,接着超高分貝地喊道:“嚴祈辰!沈輕岚掉進湖裏了!!”
溫絡雖然不看好嚴祈辰,但也不想看見嚴祈辰真鬧出人命來。畢竟嚴祈辰代表着嚴氏,若是傳出什麽不好的消息,嚴氏的股票肯定會大跌,那他自己也沒有好日子可以過了。
嚴祈辰果然迅速松開陳爸爸的手,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湖裏。
沈輕岚覺得她今天就像是在拍戲,先是被朋友的爸爸甩了一巴掌也就算了,現在還無緣無故地被人推進了湖裏,最關鍵是,她根本就不會游泳!
“救命啊——”沈輕岚拼命地呼喊,就立刻感覺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從水裏拖了起來,往岸上帶。
整個過程其實不過幾秒鐘,但沈輕岚卻覺得自己好像經歷了漫長的一個世紀般,忍不住失聲痛哭。
嚴祈辰見沈輕岚沒事,怒發沖冠地瞪着溫絡,似是恨不得将他粉身碎骨。
“我……我如果不這麽做你可就得殺人了……我也是為了你好。你說那丫頭要是看見你那種樣子……呃……”溫絡連忙解釋,後背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想,這小子難道後腦勺還長了一雙眼睛嗎?憑什麽就肯定是他把沈輕岚推進湖裏的?
嚴祈辰緘默不語,又看了一眼淚流滿面的沈輕岚後,終是冷漠地離開了。
陳爸爸已經被他帶來的人往醫院送去,溫絡望着他痛得幾乎要倒下去的背影默默祈禱:可千萬別真的殘廢了……
接下來的日子,沈輕岚簡直度日如年。
嚴祈辰真的不理她了,他沒有去晨練,也沒有出門過,但她每次去他家按門鈴,都沒有人開門,在陽臺上朝他的院子裏喊,也得不到一絲回應,而且即使到了夜晚,他屋裏的燈也從來沒有亮過。
沈輕岚心急如焚,想到陳曉央對她說的——
如果這樣嚴祈辰還生氣的話,只能說你人品不行,看上了這麽個小肚雞腸的男人,還是趕緊放手比較理智點。
嚴祈辰連聽都不聽她解釋,是不是比陳曉央說的還要小肚雞腸?可是,她直覺嚴祈辰不是那樣的,她也無法輕易放棄他。
在陽臺上來回踱步,沈輕岚告誡自己要冷靜,一定要冷靜。她閉上眼睛想了很久很久,終于想到了一個辦法。
沈輕岚一刻也不敢耽誤地跑到書房,拿出素描紙和鉛筆,“唰唰——”地在紙上畫了起來。
有時候圖畫比語言更直白生動。
沈輕岚先是在紙上畫了兩個小人,一個腦袋上寫着她的名字,一個腦袋上寫着陳曉央的名字,分別代表了她們兩個人,甚至還在圖框中标明了時間。
畫中的陳曉央渾身都是淤青,為了明顯一點,沈輕岚還在她的嘴角塗上了一塊紅色,表示她流血了。不知道陳曉央若是看到,會作何感想……
沈輕岚接着又畫了一個長方形的框框,在框框中畫出她扶着陳曉央要走出電梯,陳曉央腦袋旁有一個圈圈,圈圈裏寫着:從後門走,不然會被我爸看到。
最後一張,就是沈輕岚守在陳曉央床頭的情景。
畫完之後,沈輕岚将素描紙卷起來,與一個布娃娃綁在了一起。她急匆匆地跑回陽臺,按了下布娃娃屁股後面的一個按鈕,布娃娃立即高唱起了一首慷概激昂、氣勢磅礴的歌——《義勇軍進行曲》,我們的國歌。
沈輕岚将音量調到最大分貝,手裏拿着線的另一頭,将布娃娃小心地穿過防盜欄,一點一點地放了下去。
布娃娃身兼重任,似乎唱得更加起勁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輕岚似乎看到了一雙大腳,然後一只手伸了出來,将懸在半空中的布娃娃拿了起來,打開挂在它身上的素描。
嚴祈辰掃了幾眼畫,三兩下就看明白了,他還發現在紙的最下方,有一個淚流滿面的小人,手舉着一張小旗,旗子上寫着:對不起,我沒有你的電話,所以昨天沒有和你聯系。
他勾起嘴角,走出來了幾步,擡起頭果然看見沈輕岚正緊貼着防盜欄,緊張兮兮地望着自己,嘴裏還做着口型:對不起。
嚴祈辰面無表情地望着沈輕岚,淡淡開口:“還少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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