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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S守望先鋒分部的訓練室,有些凝重。
晚上是大家自由訓練和直播的時間,一般來說都是嘻嘻哈哈的玩鬧。可是今天,氣氛卻掉到了谷底。
一群人圍在一個人的身後,緊張的盯着他的電腦屏幕。
地圖是南極監測站,內容是一場SOLO賽。
“左邊兒二樓!”李彬不禁喊了出來,“诶距離太遠了!”
坐在電腦前的人眉頭緊皺,表情十分認真嚴肅,似乎沒聽見背後隊友說話。他剛剛被安娜狙了一槍,算血量的話自己少了一截,不過只要讓他看見安娜在哪兒,一套連招對方就可以雙手離開鍵盤了。
靈活的源氏身影在地圖裏穿梭,好像一個獵人在尋找着躲起來瑟瑟發抖的獵物。
又是一槍從遠處過來,沒有打中,卻叫禹淩發現了對方的位置,爬牆快速移動到對方的視角盲區裏,壓着步子往前走。他覺得自己這一擊必中,甚至連反彈都不打算交出去,就手指飛速的在鍵盤上連續操作幾下閃了過去。
電光火石之間他看到了對方一個掏槍的動作,他已經竭盡所能的以最快的反應能力按下了E技能,只是安娜的催眠針來的更快。
一個源氏怒氣沖天的就要去砍安娜,兩人身影一錯位,源氏就被老老實實的睡在了地上。緊接着被一套技能狂轟濫炸過來,屏幕上出現了“戰敗”字樣。
“嗨呀!”背後衆人發出一陣唏噓。
禹淩沮喪的把耳機摘下來扔到了桌子上,這才恢複了一點人氣兒。頻道裏彈出來一行字,問他還打麽。他抓了抓頭發,噼裏啪啦的回複人家:“溜了溜了。”然後直接關了客戶端。
“別這樣嘛。”李彬過來安慰他,“只不過BO5 的SOLO輸在了決勝局嘛,你也知道,SOLO這種東西水平相當的情況下很看運氣的,想開點。”
“哇我一個根基被一個奶媽宰了講出去我還混不混了?”禹淩說,“身敗名裂!”
李彬說:“也不至于吧,魚皇肯定不會說出去的。”
禹淩癱着一張臉:“拜托你別這麽叫了,我總感覺是在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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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彬打了兩聲哈哈,笑道:“你是空神。差不多得了,走,帶你去亞服上分。”
“我可去你媽的吧。”禹淩罵了一句。
說起這場SOLO也是有點故事的,這事兒得往上一個禮拜的比賽日說起。NAS對上LC,雙方賽點的站點圖的最後一小分咬的非常焦灼。NSA組織了一波非常精準且殺傷力極強的進攻,結果被對方一個DJ飛天走地強行逃跑并把開加速把隊友接了回來給擊潰了回去,最終痛失比賽。
賽後采訪的就是這場比賽的關鍵性人物——魚皇。
十八歲的高大少年站在主持人身邊顯得有些腼腆,不怎麽愛擡頭看着攝像機,主持人問他什麽就回答什麽,老老實實的。
主持人不嫌事兒多的問:“關于這場比賽,你對NAS有什麽評價麽?”
“挺好的。”少年想了想,搖搖頭,又低聲說,“空神不好。”
“張卻我可去你媽的吧!”禹淩在後面一口氣沒順上來差點給這個小崽子氣死。大家擡頭不見低頭見讓評價對手多多少少都是“嗯嗯嗯不錯不錯”之類的商業互吹,結果張卻閉嘴之後又來一句針對他的話,弄得他老臉有點挂不住。
一局比賽拔了五把刀被對面安娜睡了三次然後結束之後還說你不好,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禹淩覺得被後生崽弄的很沒面子,為了撒氣,他決定給張卻找點不痛快,大晚上的逮住了他拉了個SOLO。
結果因為一點點失誤又輸給人家了,禹淩就更難受了。
他背後的隊友看着這個似乎已經形成奇異氣場的人感覺還是不要招惹為妙。徐一維在打天梯的直播沒怎麽在意禹淩,不過禹淩喊的聲兒有點大,觀衆老爺們紛紛問他怎麽了。徐一維往後看了一眼,說:“不知道,可能年紀大了鬧更年期呢吧,中年人的世界不是很懂。”
禹淩跟李彬打了會兒,一波連勝緩和了一下他的心情。他瞄了一眼時間,差不多要到十二點了,他就沒心思再跟李彬玩了,準備去睡覺。
“哇兄弟你這也太中年人了吧?”李彬說,“明天又沒比賽!”
“不行,我熬不了夜。”禹淩故作撚須,“年紀大了。”
“你去死吧!”
禹淩不大,滿打滿算二十六,正是個将将好的風華正茂的年紀,不過放在電競選手裏确實是有點“人到中年”了。好在FPS游戲的操作不是特別特別吃年齡,他又屬于天賦極強的類型,頂多是特訓連軸轉的時候會覺得精力真的比不上十七八的少年了,正常比賽時還能應付的過來。
于是“中年人”禹淩覺得保養好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所以盡量保持在十二點之前睡覺,突發情況除外。
他睡的早,可起的也是真晚,不過隊霸老油子一個,沒人能怎麽樣他就是了。
禹淩躺床上,初夏的風還是清爽的,吹進來迷迷糊糊的就有了睡意。手機屏幕忽然亮了一下,他一抹臉拿起來看,赫然出現了一條魚的符號。
“生氣了?”
禹淩想了想,回道:“沒有。”
“我知道玩源氏關鍵時刻被睡一次很不爽。”
“诶我說你這話我怎麽聽着那麽別扭?”禹淩想起來至今頭皮發麻。他們當了快一年的對手,自從安娜這個英雄上線之後他就覺得在面對張卻的時候自己就好像被人砍斷了腿一樣。張卻這個人早年是玩突擊的,可是槍不夠剛,打不上去。後來換了位置才發覺職業選擇對一個人是多麽的重要。張卻就适合玩奶,站在最後一排掌控全局順便遛狗。禹淩也是這個時候才真正的認識了張卻,兩個人都覺得彼此是個大麻煩又有點惺惺相惜,畢竟一個優秀的源氏刀下奶媽亡魂無數,而一個優秀的治療也不知道遛死了多少條狗。
雖然不打同一個位置,但是競争莫名激烈,針鋒相對的火藥味兒也很足。
這是場上,場下倆人的關系其實還不錯。張卻不愛講話,唯獨喜歡跟禹淩聊天。
“為什麽突然下線?”
“哇你這個小崽子問題怎麽這麽多?”禹淩白了他一眼。
過了一會兒,張卻發來信息:“這周的比賽我不想上了。”
“哦。”禹淩對此表示不關心。
他屏幕上的“對方正在輸入”字樣一直閃爍了好久,時間還有些長,結果沒想到對方就發過來兩個字:晚安。
禹淩有點不太懂年輕人的腦回路,也有點覺得張卻是不是對長輩不太尊敬。不過他懶得思考那麽多,話也沒回的就把手機扔在了一邊兒倒頭睡覺。
而那天晚上他漠不關心的答案竟然在本周第一個比賽日揭曉了。
張卻沒上場,替他的是之前青訓上來的新人,自由人位置,玩治療能撐住一整個隊伍的治療量,只是一些小操作和手法上輸給張卻一籌。這本來是一個特別平常的輪換,但是不知從哪兒來了一個莫名的節奏,說魚皇跟這個人早年前有點恩怨,所以這并不只是一次簡單的輪換。
圈子就這麽大,大家都是八卦之人,有點什麽節奏出現就能炸了廁所。就一宿的時間,差不多人手就有七八個流傳版本了。
流傳度最廣可信度最高的一個版本是,張卻和此人都私底下幫人打過單子,那時候天梯比較混亂挂逼也多,這就很讓人懷疑這兩個職業選手的過往。相傳那個人跟人吃飯吹逼的時候髒過一手張卻用挂。雖然大家知道張卻從始至終突擊位玩的都爛的一逼,被戲稱開挂都救不了,但他玩治确實是頂級水平實力毋庸置疑,不過這盆髒水一潑,終究是有點不一樣的。故而張卻非常讨厭此人,偏巧不巧還進了一個隊。
年輕人的抵觸心理很強,甚至有點消極比賽。
禹淩覺得小孩兒就是麻煩,要是他早就把人拖出去真人PK了,哪兒犯得着生悶氣?只是他沒細想過,不是所有的職業選手都跟他一樣混過社會不要臉,而且注冊選手鬥毆是要被禁賽的。
牢騷歸牢騷,對手因為內部問題導致戰績不佳,他可并不會因此而産生什麽憐憫的心情。他晚上還是會在排天梯的時候遇到張卻,偶爾能排進一個隊伍裏。打排位的張卻多半是沉默的,不愛說話也不愛指揮,頂多準确的報個點,然後以安娜摔杯為號。
直到季後賽LC四強出局之後,張卻才聯系了禹淩。
禹淩不太愛跟小孩兒說話,覺得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也沒義務給祖國的未來做什麽心理咨詢師,盡管他覺得自己滄桑的經歷确實可以震撼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崽子的三觀了,可他還是覺得沒必要,還是得給後生們留一個沉默而又風度的背影。
只是張卻不找別人就找他,最後禹淩煩了,一個電話打了過去:“張卻你聽着,操你媽!聽見了麽?我操你媽!你是不是閑的雞巴蛋疼?”
沉默和風度?跟禹淩不沾邊,他只會叼着煙頭在電話裏痛罵一個惹着他睡覺的小孩兒,這是一個标準的社會壞叔叔。
“昨天打完了之後隊裏開反省會。”張卻完全不介意禹淩的髒話,自顧自地說,“哎,我以為隊友們是一起打上來的能互相理解,結果沒想到還是躲不開輸了互相甩鍋。”他長嘆了一口氣,“沒勁透了。”
禹淩怒吸了一口煙,并不想跟張卻說話。
“這游戲真沒勁。”張卻說,“我不想玩了。”
禹淩一口煙圈吐出去,聽出來點意思了。這個少年盡可能的再用話語表述自己的心灰意冷,可還是刻意掩蓋了很多故事細節。他只說沒勁透了,也不說是不是那些坊間傳聞的八卦對他造成了影響。
一時間禹淩有點唏噓,覺得很惋惜。事實上一個圈子的人來人往是很正常的,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永不落幕。他起初玩游戲的初心很簡單,只是希望能夠通過游戲和自己的好朋友們有共同的話題,他是很享受“與朋友在一起,不論做什麽”這件事本身的。聽張卻這樣一番話下來,他有點理解了,雖然一個十八歲的少年跟他這種人說“累覺不愛”有點奇怪。
他并鬼使神差地說:“要不你跟我試試?”
“試什麽?”張卻也蒙了。
“我們隊伍成績上不去是因為一直差個穩定後排,要不你過來試試?”
“我太貴了。”張卻直白的說。
“我操你他媽撐臉?”禹淩想一巴掌拍死這個裝逼崽子,惡聲惡氣地說,“那你回家玩蛋去吧。”
“別啊,我開玩笑的。”張卻這才有了點笑聲,“我明天就去。”
“啊?你合約簽了多久?合約期內是不能有其他戰隊接觸的,你可別胡鬧。”
“沒事兒,我沒合同。”
電競中年人禹淩頓時給張卻塑造了一個悲苦的小白菜人設,年紀小一個人在上海無依無靠,被隊友擠兌還被坑合同,可憐的似乎下一秒沒人救濟就要死在外面了一樣。他把煙頭往地上一扔,跟張卻說:“沒事兒,你跟哥混吧,只要別把哥奶穿了就行。”
他說的太快咬到自己的舌頭,好像冥冥之中有被上帝提醒過什麽,但他卻渾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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