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嗨呀我這個槍法是他媽的終極無敵夕陽紅人體描邊大法麽！诶我操操操！”

攝像頭裏的禹淩特別認真的，最終在空了三槍之後才把對方打死。他龜縮在房間裏兩面牆之間的視野盲區裏歇口氣，對着直播間裏的水友說：“對面竟然比我還菜。”很快游戲顯示安全區域正在縮小，禹淩只能往外跑路，而屏幕右上角顯示的剩餘玩家數量已經很少了。

禹淩一頓操作最終成功吃雞，他松了口氣在攝像頭面前一邊吹逼一邊抽煙：“這個游戲我覺得對于我這種老年人還是很友好的，因為槍法什麽的就很浮雲，主要是這個策略你們懂吧，就全是智商操作。”他調侃着他的游戲理論，彈幕上有送禮物有跟他鬧着玩的，還算熱鬧。

這也是他正式當主播的第二個禮拜，一切順風順水，還好。

從戰隊離開之後禹淩搬到了自己租的房子，離市裏面挺遠的，但是小區環境不錯，主要是安靜，他很喜歡。

頭一個月的時候禹淩幾乎都不怎麽上網，也很少和人聯系。何又城這個名字仿佛一夜之間就從他的世界裏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身上的破事兒太多被警察圈了起來，還是被什麽別的人擺平了。不過沒關系，他不在乎。

獨居生活是非常無聊的，故而禹淩養了一只狗，過起了比之前都要規律而科學的生活，每天早起遛狗，上午讀書看報，中午吃完飯之後午休一段時間，下午出去遛彎，晚上回來看電視，遛狗，睡覺。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他開始思考自己之後的營生了，然後沒太多想的就去直播了。

守望先鋒的主播沒什麽人氣，看的人也不錯，禹淩暫時也不太想提起來，就去吃雞。不過他游戲天分好，再加上說話有意思，也有一些粉絲基礎，雖然比不了那些大主播的火熱人氣，不過吃喝用度上都短不了就是了。

水友們說想看他玩源氏。

禹淩看了看時間，距離睡覺還有一會兒，就吐了口煙說：“行吧，好久沒完了，可能得有更新。”

好在網快，這段時間的版本更新也不多，很快就好了。

好友列表上的曾經的隊友和朋友都還在線，這個點可能都在熱烈的打排位。禹淩先去訓練場适應了一下，這種要手感的游戲斷層太久會生疏特別多，禹淩想着就是給大家玩玩看，沒必要那麽較真，就進了排位。

然後慘敗。

“老了老了！”禹淩說，“當年拔刀一刀一個小朋友七進七出，現在感覺刀都鏽了。”借着這個話題，他又聊了好多當初打職業的事兒。雖然時隔兩個月，但是不在一個世界裏的時候，其實就是差了很多，說起來都帶着灰塵的味道。

彈幕上有人說今天是決賽啊，NAS一穿三拿了冠軍，空神沒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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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淩看着那句話愣了好一會兒的神，才說：“沒看，這麽厲害呀，恭喜恭喜。”他是真的給忘了，現在想起來，王璐璐還給他決賽的門票呢他也忘了去看了。果然年紀大了記性就是不行。

他拿着手機給老隊友們發了祝賀的信息，大家哈拉哈拉聊了一陣，說過兩天約着吃飯。禹淩沒上心，他覺得這事兒就是一個虛數，今天這個忙明天那個忙，指不定就拖拉到什麽時候了。他又打了兩把之後快十二點了，養生狗要下線睡覺了。

洗漱之後禹淩準備回房間，突然響起了敲門聲，他養的狗也噌的一下就起來汪汪叫。

“別叫。”禹淩拍了拍狗頭。這麽晚了怎麽可能會有人來？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又是一陣敲門，禹淩起了幾分警惕之心。他慢吞吞的移動到貓眼前，看到了一個清晰的輪廓，這讓他下意識的就推開了大門，沖着門口的人發牢騷：“大半夜拍什麽門，鬧鬼啊！”

張卻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顯然挺着急的，隊服沒換，臉上的妝也沒卸。

“你來幹嘛？”禹淩又問。

張卻低着頭說：“找你。”

“找我？”禹淩故作思考回憶，“我記得我走的時候沒卷走你什麽東西吧？”

“我拿冠軍了。”張卻說，“來找你。”

他的意思是，我拿冠軍了功成名就了也算是在自己的事業上做出了一番成績所以現在可以風風光光的來找你了。可是禹淩掐頭去尾之後一番理解，就得出了他是來顯擺的結論。于是禹淩說：“哇你這個是什麽操作，現役冠軍在前隊友門前開嘲諷？”

“沒有。”張卻看了禹淩一眼，又穿過禹淩看向裏面，“讓我進去。”

“诶你這個小孩兒怎麽回事？”禹淩說，“講不講禮貌？懂不懂尊老愛幼？哎哎哎哎！”張卻強行突破了他的阻攔進到了裏面，禹淩無奈，這麽開着門也不是個事兒，大晚上嚷嚷起來還會打擾鄰居，就只能先把們關了。

他平時沒有客人，狗沖着張卻叫喚了兩聲，意思是問禹淩：這是誰？

張卻從口袋裏摸出來了一個冠軍獎牌塞進了禹淩手裏：“給你的。”

禹淩說：“我要這幹嘛？”

“拿着。”張卻還把禹淩拿着獎牌的手攥了一下。

禹淩想了想，笑着說：“我不需要流浪貓往我家裏叼小魚幹。”

“你走的那天，為什麽不等我？”張卻說，“我回來就看不到你了。”

“你也沒叫我等你呀。”

“你故意的，是不是？”張卻說，“我知道他們知道你去哪兒了，可是我沒問過。我那個時候不知道見到你能說什麽……你總是覺得我年紀小很麻煩，我知道，所以我一直都忍着沒問過他們你的下落，也沒聯系過你。現在我拿冠軍了，我就是想跟你說，我不是三分鐘熱度，我喜歡的是不會放棄的。”

“哦，然後呢？”禹淩說，“隊裏知道你大半夜跑出來麽？”

“可是放假了。”張卻說，“我不管別人，我不回家，我要在這裏住，你不讓我進來我就在門口睡覺，看誰丢人。”

禹淩目瞪口呆。

“我特別喜歡你。”這一次，張卻用非常肯定的語氣說，“我認真的。”

禹淩覺得眼前有點炫目，仿佛一瞬間回到了很多年前的炎炎夏日，有橘子汽水和蟲鳴的灼熱午後，在人生是什麽都還不懂的年紀裏百無聊賴的浪費生命。

可是又那麽的鮮活，那麽的無畏無懼。

少年人的情感熾烈的像是火焰，一個眼神就能把他燒成灰一樣。禹淩站在那裏卡了殼，不知道說什麽是好，也是破天荒的在張卻面前顯露出了局促感。他搔了搔頭發，說：“你這樣弄的我很藍受啊。”

“我不用你現在就答應我。”張卻說，“哥，你給我個機會吧。”

場面一度安靜，也一度尴尬，禹淩看了一下時間，說：“快十二點了，我該睡覺了，明兒再說吧。”

“那我呢？”

現在很晚了，禹淩住的地方離着基地特別遠，他就算再怎麽不答應張卻也不能真把他轟出露宿街頭，何況人家剛拿了冠軍，本來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睡馬路，太慘了一點。

“你在外屋跟狗睡吧。”禹淩一指。

他養的是只金毛，幾個月大，還是鬧騰的時候呢。不過金毛這種大衆情人跟誰都能混熟了，前一個小時還在吠張卻，後一個小時就叼着自己的球要張卻陪他玩了。

禹淩早就困的眼皮打架，也懶得招呼張卻，就告訴他什麽東西在哪兒自己安排，然後他就去睡覺了。

只是半夜的時候他一翻身就覺得身上沉，迷迷糊糊以為是鬼壓床，費勁睜眼一開，張卻半拉身子都挂着他。

不要臉的程度更勝當初幾分。

禹淩把他推到了床邊兒，就自己跑去跟狗睡覺了。

張卻睡到中午才起來，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呢就滿屋子找禹淩，禹淩剛買完菜回來準備午飯，張卻聞見味兒了，問：“你會做飯？”

“不會，別吃。”禹淩簡單回答。

“不，我要吃！”

“吃就趕緊洗臉去。”

張卻聽話的去洗漱了，然後端坐在桌前等吃飯。禹淩也不會做什麽太複雜的，只是純粹外賣吃膩歪了換換口味。張卻昨天打完比賽飯都沒吃就一路跑來了，到現在餓的不行只知道狂吃。禹淩倒是不餓，吃的就少。

“我想了想。”禹淩開口。

“什麽？”張卻用力吞下去嘴裏的東西。

“我覺得還是不行。”禹淩說，“你年紀太小了。”

“這算什麽理由！”張卻不能理解，“你不喜歡我麽？你不喜歡我為什麽會允許我們之間有那樣的事情？為什麽把所有的鍋一個人抗了？”

“身為前輩總要照顧一下後輩吧。”

“你放屁！”

“你小子撐臉是不是？”禹淩說，“把吃我的飯給我吐出來！”

“不要。”張卻說，“你的理由不能說服我，不算。”

“那我說什麽？”禹淩一股腦地說，“說我實在沒信心和年輕人談戀愛，還是倆男的，這以後怎麽辦啊？你有時間浪費情感，我這麽大歲數了我這是在浪費生命你知不知道？等你什麽時候懂事兒了羞恥心爆炸把我一踹，我操我他媽一朵陳年老菊自己風中搖曳去？不行不行，我不想浪費時間做沒把握的事情。”

“我不是那種人。”

“我不管你是不是。”禹淩說，“我是，行了吧。我十八歲發誓喜歡一輩子人都沒過到底……”

張卻打斷了他的話：“我也不是他。我喜歡你，所以你可以傷害我，但是我不會傷害你。”

“天啊。”禹淩都替一字一句念瓊瑤句子的張卻感到羞恥，“現在的小孩兒都在看什麽啊，不用這麽明媚憂傷吧？”

“那你要怎麽樣才答應我？”張卻說，“我還想問你都在看什麽，為什麽信什麽都不信我親口說的話呢？人年紀大了是不是都不再相信感情了？”

“還真叫你說對了。”禹淩說，“感情對于中年人來說是最最最不重要的一環，其實不論是怎樣的感覺，我都覺得時間久了還是一個人生活比較輕松自在，沒什麽麻煩和累贅，自己對自己負責就好了。我以前不懂可能是因為年紀沒到，然後我發現這似乎是到了一定年紀的人都會發出的一種感慨。現在的生活太累了，一個人是一個人的麻煩，兩個人麻煩就要加倍。而且喜歡也沒必要一定要在一起吧？”

“那你就是喜歡我。”張卻只憑借最後一句話做出了判斷，“我能等。”

禹淩深吸了一口又嘆氣：“先吃飯吧。”

他确實多嘴了，不小心給了張卻空子鑽，他應該把話說的更狠一點……也許昨天就不應該叫張卻進門。他心裏還有一絲絲猶豫的，理智上叫他不要這樣，可是理智管不了感情的事兒。

當時說是護着張卻麽？有點吧，類似于大人對于小孩兒的保護。但是要說這種保護是非常純粹的沒有一丁點雜質的，禹淩自己都不信。至少如果他真的把張卻當做一個晚輩，他是不會與張卻茍且的。

麻煩，很麻煩。

放在桌子上的手被忽然握住，禹淩下意識的擡頭，只見張卻盯着自己：“你肯定喜歡我。”

“你這個死孩子怎麽這麽煩？”禹淩起身要回卧室，但是他兩步都不見得有張卻一步邁的遠，禹淩還沒摸着房門麽就被張卻摟在了懷裏。

“你跑什麽？”張卻問。

“我哪兒跑了？”禹淩說，“你不要這麽自我意識過剩好不好？”

“我沒有。”張卻說，“你的行為告訴我，我沒猜錯。你為什麽這麽口是心非呢？”

禹淩真的服氣了，升起了一些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的感慨，張卻就一個勁兒的胡攪蠻纏，他早怎麽沒發現這厮有這能力？

最後張卻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笑着說：“那就這麽說定了哦！”

“等等！”禹淩推了一把張卻，“我跟你說定什麽了？你撒什麽癔症？”

“我放了假就來你這裏住。”張卻說，“這個假期時間還是挺長的，我要天天跟你在一起。吃飯也在一起，睡覺也在一起，玩游戲也在一起。好了我數三下你要是不拒絕就是答應了……三！”他得逞一樣的搓了個響指，“你答應了！”

“我答應個屁啊！”

“我不管。”

禹淩看着張卻跟撒歡一樣，心裏又好氣又好笑。也許他最為本能的反應也是最能夠說明問題的吧，他嘴上拒絕，可實際上并不沒有把張卻趕走。他希望言語能夠擊退張卻讓他自己明白過勁兒來從而離開，可是張卻不是那樣的人，他堅信努力就一定會有結果，即使被打擊的一時半刻心态爆炸也會短暫的休息之後重新爬起來。

他适合競技場上的槍林彈雨的生活，也适合步步緊逼禹淩叫禹淩無處可躲。

如此這般，怕是上天的安排了。

管他呢——禹淩自我安慰的想，不，是自暴自棄的想：就這個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