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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失憶的人該是怎麽樣的,陳默不知道。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好歹狗血電視劇看過那麽多,陳默敢拍着胸脯保證,失憶的人絕對不是眼前這位這樣!

只見少年神情自若,毫無驚慌與害怕,仿若“失憶”是家常便飯。

這家夥要是真失憶了,他就把“失憶”兩個字寫在紙上吞下去!

少年向陳默借一百塊錢。

陳默估計他是要去網吧裏過通宵,順便在游戲裏氪點金。真是個生活頹廢精神貧瘠無理想無道德的社會小渣渣!

南國的秋天,溫差很大。此時夜風陣陣,帶來瑟瑟冷意。少年渾身濕漉漉的,一頭黑發像團亂糟糟的海草,滴答滴答掉着水珠。水珠沿面而下,劃過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瞧着應該是個挺帥的小夥子,就是那副堅持不住冷得發抖的模樣,實在叫人看不下去。

陳默原本不想搭理他的,他自己的行李還放在遠處的樹後,這都十一點多了,他又累又困,急着要回去睡覺。但若不搭理他,空蕩蕩的街道,冷風不斷,這家夥非得生病不可。

看少年寧可裝失憶也不回家,陳默無奈地拿起了手機。“失憶了是吧?找警察叔叔。”他幫他報警。

“你确定?”卻聽那少年好心地提醒道,“剛才的事你是目擊者,肯定要錄口供。”

“……”拿着手機的手停在了半空。

“都這麽晚了,去趟派出所沒弄到淩晨一兩點大概出不來。”少年繼續提醒。

“……”陳默想摔自己兩巴掌。叫你善良!叫你雷鋒!

“借我一百塊錢,十倍還你。”魔鬼的誘惑。

“你不是失憶了嗎,要怎麽還?”誘惑失敗。

這個時候,夜風越刮越大。看着眼前的少年雙唇都冷得發白了,陳默不由地嘆了口氣,他一邊在心中不斷地暗罵自己簡直是十世善人轉生,不管閑事會死,一邊将身上的薄外套脫了下來,扔在少年身上。

“換上!”陳默沒好氣地命道。

少年睜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陳默居然會這麽好心,但他很快就脫下了身上的T恤,将其扔在地上,迅速地換上了陳默的外套。

這個少年比陳默高了那麽一丢丢,外套穿在他身上也是剛剛好,瞧起來倒人模狗樣的。

陳默最終還是掏出了身上的全部家當,從裏面心疼地抽出了一百塊錢。他把錢遞給少年,說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不回家,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也不好勸你什麽,但你既然借了我的錢,就請不要拿我的錢幹壞事。”

少年接過錢。陳默原以為他會羞愧地說聲謝謝,卻想不到這家夥嗤笑了兩聲,說道:“你腦子進水了嗎?才一百塊錢,我能拿來幹什麽壞事?”

陳默一股怒氣就湧了上來。這個小渣渣還蹭鼻子上臉了啊!

不過他才要伸手把那一百塊錢搶回來,這個少年就将錢塞進了外套的口袋裏。“你叫什麽名字?”他問道,“我要怎麽找你?”

“哈?”

“還錢啊!”少年笑道,“你該不會以為我就是騙錢的吧!”

難道不是嗎?一個被人追殺的小混混還能指望他有什麽節操?

陳默撇了撇嘴,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道:“不用客氣,我是雷峰,做好事不留名。”

“那麽好吧,雷鋒同志,”少年對陳默的不配合沒有任何意見,他指着對面的藥店,“明天晚上七點,我在那裏等你。”

“……”

少年離去,頭也不回。陳默看着他鑽進不遠處的一條小巷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默眨了眨眼睛,然後甩了甩腦袋。就在少年消失後的這麽一會兒功夫,他覺得剛才發生的事情好像都是一場夢。

無人大街,突如其來的追殺,被扔入河中的少年,少年自己爬出來,裝失憶……

特麽那小子怎麽就不去拍電影呢?

夜更深了,陳默的上下眼皮都快黏在一起了。四周一片寂寥,他拖着行李箱在月下獨行。行李箱的滾輪在水泥路面上磨擦,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聲音在空蕩蕩的街頭,特別突兀難聽。

伴着這樣的聲音,他終于回到了舅舅家所在的小區。

舊式小區的大門邊上是個傳達室,現在改叫保安室。本該守夜的老保安躺在裏邊呼呼大睡。陳默伸出手去,穿過門上的鐵栅欄,将後頭的門栓拉開,吱呀一聲推開了大門。老保安睡得像死豬一樣。陳默進去後又将大門給關好。

舅舅家就在大門邊上,走過去不過十米。

黑黝黝的單元樓,只有路口點着一盞昏黃暗淡的路燈。陳默拿出手機照路,憑着原主的記憶摸到了舅舅留給他的柴火間。卻正當掏出鑰匙準備開鎖的時候,他發現,門上沒有鎖!

陳默心裏嘎噠一響,條件反射地去推門,卻那門根本推不動。裏邊的門栓插上了!

陳默呆愣了半晌。接着,他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他是被氣笑的。

可憐的原主自以為離開得神不知鬼不覺,卻怎會料到,舅舅一家早就知道他的打算了!他們就等着他主動走人,然後将這小小的柴火間拿去出租。記憶裏他們不只一次厭惡地看着原主,說這個柴火間若是出租出去,能收三百塊錢呢!

原主前腳才走,他們後腳就找到了租客。陳默擰着眉頭有一種特別糟糕的想法,莫不是王曉東事先跟他們聯系過,說會帶原主離開,永不回來?甚至還給了他們一筆錢讓他們以後永遠都不要去找原主?畢竟原主還未成年,被賣給歐陽炎後,若監護人找上門來,就算歐陽炎勢力再大,也是一個不小的麻煩。

不得不說,陳默真相了。今天一大早原主拉着行李離開小區的時候,他的舅舅和舅媽就站在窗口看着,手裏還抓着王曉東送來的兩萬塊錢。兩萬塊錢換來了一紙協議:今後陳默是死是活,與他們無關。

此時此刻,陳默一肚子怒火,他想了想,轉身走出了這個長長的一樓走廊,疾步跑到保安室,站在外頭“砰砰砰”地敲門。

敲門聲響得有如大鼓,在夜幕中尤為震人。可偏偏那保安室裏的老頭子就翻了個身子,便動也不再動過,而且還打起了呼嚕,那呼嚕聲越來越大,好似在跟陳默的敲門聲進行較勁。

“保安!我的屋子被人占了!”陳默大聲說道,“麻煩幫忙把張為傑夫婦叫下來!他們住頂樓,在樓道裏安了個鐵門,我上不去!”

保安室裏依舊呼嚕不斷。

“呵!”陳默怒極反笑,終于停止了敲門,他拿起手機撥通了舅舅家的號碼。手機裏嘟——嘟——了幾聲便接通了。

“誰啊?!”那頭響起了一個中年婦女迷迷糊糊的聲音,“幾點了知不知道?”

“我是陳默。”陳默說道。

“啪!”電話挂斷了。

陳默下一個句子都還沒吐出來,手機的那端就是一陣急促的占線聲。果然如此!原是想死馬當活馬醫的。陳默咬着牙臉上肌肉扭曲了起來。

快十二點了,他困成狗!

不讓睡覺,如殺人父母!

陳默拿起電話撥打了110。行,你們也全都不要睡了!

金龍新村,F市東二環邊上的一個老舊小區,年代之久遠,可以追溯到三十年前。小區老舊,安保水平自然落後,雞鳴狗盜之事也就偶有發生。陳默報警,說他剛從外地回來,結果發現自家進小偷了,小偷還把門給鎖了,不讓他進去。偷盜者占屋為主,這可是膽大包天的事。金龍派出所的值班民警接到電話後立刻出警。

警察找上門來的時候,張為傑正睡得昏天暗地,直到穿着睡衣被請到樓下的時候,還是暈暈乎乎的。

柴火間的租戶被叫了出來。他氣得指着張為傑夫婦大罵:“這屋子是你們租給我的,三天前我就簽了合同,說好今天就能搬進來,結果呢,現在三更半夜的,我被當成小偷了!你們他媽的是神經病不是?賠錢!賠錢!”

六十幾歲的保安一張老臉皺成了團:“警察同志,我的眼皮底下怎麽可能會有小偷,我兢兢業業,向來不出錯!我看就是個誤會……”

游倩倩,張為傑的老婆,陳默的舅媽,亂着一頭卷發,頂着一雙黑眼圈,插着水桶腰,指着陳默的鼻子破口大罵:“你不是早滾了嗎?怎麽又回來了?告訴你,我們不會再養你了!誰家養孩子像供個祖宗啊!瞧瞧你對我們的态度,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們欠你的呢!”

陳默嗤笑,毫不客氣:“可不是你們欠我的嘛!這套房子,當年是我媽花錢買下送給你老公的,宏光社區那套,也是我媽死之前,被你們花言巧語,過戶送給你們的,更不要說這麽多年來你們從我媽這裏撈了多少錢,怎麽,我媽死了就全不認賬了?”

“關你屁事!”游倩倩橫眉怒目,一雙死魚眼瞪得比燈泡還大,她的聲音尖銳刺耳,“你媽她是長姐!長姐如母!養她弟弟天經地義!”

“長姐如母?”陳默諷刺道,“怎麽就沒見你們孝敬過她?”

“……”兩個過來辦案的小民警,目瞪口呆地看着陳默旁若無人地和他舅媽撕逼。他們原想着今夜要處理一件入室盜竊案,卻料不到面對的其實是一出家庭倫理劇。

根據二人的對話,顯然占理的是陳默。但誰能想到天下竟有游倩倩這樣不要臉的人,得了姑姐的好處,拔光了人家的毛,竟然還想将人家唯一的兒子趕出家門,而且,她還覺得這樣是天經地義,合情合理的事!

兩個小民警很無奈,顯然他們被這個叫陳默的少年耍了,哪有什麽小偷入室占屋為主的事情,分明是他無家可歸,報警來求助了。可是家庭糾紛是最不好管的事,作為警察,能做的也只能是勸導為主,教育為輔了。

三更半夜的,小民警勸張為傑和游倩倩趕快帶陳默回去睡覺,并說這種事他們就不備案了,畢竟只是個誤會。但是,他們哪能想到,現在的陳默已經不想跟張為傑和游倩倩回去了。

張為傑和游倩倩在六樓有個三室一廳的房子。三個房間,張為傑和游倩倩夫婦倆一間,一對龍鳳胎兄妹各一間。陳默是絕對不會和張南那個混蛋住一間的,而張南也絕對不願意和他住在一起。

陳默報警前想的是,若張為傑夫婦肯帶他回去,他就算在客廳沙發上躺一個晚上也無妨,畢竟睡覺為大。但現在鬧成這樣,就算張為傑夫婦跪着請他進去他都不會去了。

游倩倩是個潑婦。張為傑從床上被警察叫起來後,就始終一副游神的模樣,只有游倩倩在獨自奮鬥,當然,從來都是如此,張為傑裝無辜,游倩倩做馬前卒。

陳默離開的時候,游倩倩在襲警,原因是兩個小民警勸她帶陳默回去她不肯,說她已經簽了監護權轉讓書,陳默不歸她管了。小民警告訴她,那所謂的監護權轉讓書是違法的,沒有法律效應,如果她不把陳默帶回去,就是犯了遺棄罪,是要坐牢的。游倩倩大怒,一邊撲過去搔小民警的臉,踹小民警的屁股,一邊大罵張為傑,說他當初不該被陳默的大伯忽悠,接下了監護人這個吃力不讨好的活。

亂糟糟的一片吵鬧中,陳默默默地拖着行李箱走了。

真是郁悶到了極點,原以為可以睡個好覺的,早知如此,還不如在遇見那裝失憶的騙子時就報警算了,搞不好還能在派出所裏過個夜。

陳默走出小區,繞過了整整兩條街,終于在街道的盡頭看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小網吧。

想不到他也要來網吧過夜了!現在去住旅館,不到十二小時就要算一天,太虧!他手上的錢不多,當然要能省則省。今晚網吧,天亮了就旅館,後天周一去申請住校,完美!

卻是陳默走進網吧後,突然想到,該不會那個裝失憶的家夥也在這裏吧?若是如此,那可真是太有緣了。“呵呵……”他心裏自嘲地笑了兩聲,剛穿過來,就跟一個大半夜被人追殺的社會小混混有緣,他這命可真是太好了。

“好巧。”

“……”說曹操曹操到,果真是有緣!

陳默看着那個穿着自己的藍色外套的小子走到吧臺,點了一杯咖啡。他的頭發已經幹了,估計是借了網吧的電吹風。亂蓬蓬的頭發沒有一點設計感地罩在腦袋上,也虧人長得好看,才沒有那種可笑的雜毛傻氣感。

陳默将視線移開。這小子确實好看,和自己偏陰柔的相貌不同,他五官分明,面容俊朗,如刀刻般銳利,瞧起來有如美感與力量的綜合體,現在正是青春年少,稚氣未脫,想來再過幾年,大概會令全天下的女人都尖叫不已!

陳默掏出錢買上網卡。

吧臺的黃毛小哥看着他和少年,笑道:“兩位帥哥,認識?”人長得好看,無論男女都會喜歡跟你多說兩句。

陳默未開口,少年呷了一口咖啡:“認識。”說着瞧着陳默的行李箱,問道,“怎麽了?”

陳默撇了撇嘴:“被趕出來了,沒地方住。”

“哈哈哈——”少年聽着就笑了,“想不到你也這麽可憐!”他上下打量了陳默好一會兒,然後開始自我介紹:“我叫魏哲,你呢?”

“……”陳默嘴角抽成了波浪,“同學,說好的失憶呢?”

“突然就恢複了。”魏哲臉不紅心不跳,撒起慌來連自己都信。

“陳默。”面對如此皮厚的人,還能說什麽呢?

“聽口音你像是北方人?”吧臺後面的小哥在倆帥哥面前刷存在感,他看着魏哲笑道。

魏哲點了點頭。

然後,陳默就愣住了。

魏哲?北方人?魏哲!等等,這、這個名字……不就是書中的反派他爸嗎?!算年齡,反派他爸這個時候剛好十六歲,而且……番外中講到,四大家族之一的魏家,其獨孫魏哲此時并不在京市裏。

陳默仿佛五雷轟頂,腦中嗡得一響,腿上一軟,差點一屁股就坐到地面上去,幸而他雙手扒着吧臺才堪堪穩住了身子。

他對這本書的節操不報任何希望,他敢百分之一百地肯定,眼前這個拿着咖啡一口口慢慢呷的家夥就是未來的反派的爸爸!

不去京市,避過了許多書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卻萬萬想不到,就在本地,碰到了最最不願遇上的家夥。

他好像預見到二十六年後的某一天,年輕的反派魏慕言用槍指着他的腦袋,惡狠狠地說道:“大叔,我還是得殺了你,只因為你認識我爸!”

陳默:……

呵呵,如此猿糞!

誰能告訴他,為什麽魏哲他好好的一個貴公子不當,要跑到F市裏cos被人追殺的社會小混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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