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淩晨一過,喧鬧的酒吧到處都是沸騰的叫喊聲和音樂聲,瞿東陳因為招待幾個外省來的生意夥伴便把地點訂在公司旗下的酒吧,等那群人喝夠酒摟着美人往電梯方向走之後瞿東陳卻沒有急着離開,而是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一個人繼續喝酒。
他其實喝的已經有些醉了,經理看他還繼續招手要麥卡倫,把酒送到桌上後幹脆坐下來為他倒酒,他不敢倒多,瞿東陳卻把酒接過來自己給自己倒滿,他說,“我自己來就行,你去忙你的吧。”
“瞿總……”經理擔心地叫了他一聲,他知道之前在包房瞿東陳就陪那幾個人喝了多少,現在他還要繼續喝,經理有些擔憂,看瞿東陳今天這個狀态,凝着眉整個人顯得沒有生氣,他知道是心情不好。
“我沒事,”瞿東陳心煩地瞪了他一眼,讓他別多管閑事,“你走吧。”
既然老大都趕人了,他自然識趣地走開了,只是讓手下多留神這邊的動靜。
瞿東陳皺着眉給自己倒了半杯酒,然後仰頭喝下。
酒精滾燙地在喉頭燃燒,一股熱氣直直沖向大腦溢濕了眼眶,瞿東陳捏了捏鼻梁,又繼續給自己倒了半杯。
他知道他快醉了,意識已經一會兒模糊一會兒清醒,眼前的人都是影影綽綽的,看不真切,他揉了揉太陽穴,把電話拿出來想給厲深打電話讓他來接自己,手指停頓在厲深的名字上好幾秒,他忽然反應過來厲深已經和他鬧翻了。
他煩躁地把手機扔在桌子上,繼續喝酒。
前不久厲深指着他罵的場景此刻又一幕幕在腦海裏重演,他想起厲深把那些照片砸在他臉上對他說的那些話,他指責他憑什麽這麽做……
瞿東陳靠在沙發上嘴角扯出幾許苦笑,無論他瞿東陳怎麽努力,怎麽費盡心思讨好他厲深,甚至躺在床上給他一次次地幹,到頭來都是一樣的,他永遠也得不到厲深的心,無論他做什麽,都是徒勞。
他想起厲深看他的眼神,充滿了失望和憤恨,他恨他欺騙他,恨他逼許穎離開,他知道厲深的驕傲,他不允許他身邊存在背叛和欺騙。他也知道厲深在後悔,是的,他太了解厲深了,厲深從始至終就沒有放下過許穎。
因為他明白,所以他才那麽怕,怕許穎回來,怕厲深知道真相,怕厲深離開他。
瞿東陳痛苦地把臉埋進掌心,四年了,他愛了厲深四年的時間,厲深只知道他騙了他,卻看不到,他在這段感情裏付出了多少。
是不是只有許穎才值得厲深心疼,而他瞿東陳,無論做什麽,在厲深眼裏都一文不值。
瞿東陳踉跄着起身,一腳深一腳淺地往酒吧門口走去,他醉了,他想,我得回去,我得在醉之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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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下眼尖,看到他腳步不穩連忙上前要扶他,卻被他一把甩開,神情冷漠,“別碰我,”他說,“我自己能走。”
他就這樣踉跄着往前走,推開酒吧大門,一步步走出去,一陣冷風吹來灌得他大腦發脹,才走了沒幾步路,瞿東陳就靠在牆壁上一口口喘着氣。胃裏翻江倒海,只覺得要吐。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叫了他名字,“瞿東陳?”那人似乎有些遲疑,像是拿不準是不是他,猶豫着朝他走過來,走近了才笑了一聲說着,“真的是你啊,你怎麽喝這麽醉?厲深呢?”
面前這人穿着簡單的夾克牛仔褲,頭發染成好看的栗子色,是好久不見的樊江言。
他似乎和幾個朋友一起,也是剛剛從旁邊的酒吧出來,看到牆壁上靠着個人只覺得面熟,頓了一下才想起是瞿東陳,他又折回來。
瞿東陳顯然是醉了,連看他的眼神都是迷離,顯然已經認不出眼前的人是誰,樊江言揉了下頭發,自顧說着,怎麽喝這麽多。
這時來接他的助理已經把車停在街道邊給他按喇叭,他看着早已走不動的瞿東陳,想起他們之前也算有些交情,更何況容錦珏和厲深的關系不錯,他總不能把人就這麽扔下不管,他招手示意助理再等等,他想起他還留了厲深的電話。
鈴聲響了一會兒,對方接起,有些遲疑地問,“樊江言?”
厲深似乎想不到樊江言這麽晚還給他打電話。
“是我,厲深,”樊江言雖然現在才從酒吧出來,但他喝的不多,因為第二天還要趕着去拍戲,所以此刻倒是慶幸自己還清醒,他說,“瞿東陳好像喝醉了,在這兒靠着動也不動,你方便麽過來接他?”
說話時他還看向瞿東陳,那個人似乎很難受的樣子,閉着眼像是在強忍着什麽,對周圍的一切置若罔聞。
厲深的聲音在那邊突然停頓了幾秒,樊江言聽出來他似乎有些猶豫,想着該不會是吵架分手了吧,突然有點後悔自己多管閑事,正尴尬着要不要挂電話,那邊就傳來聲音,“好,你告訴我地址,我過來接他。”
一陣刺耳的聲音由遠及近傳到耳邊,瞿東陳皺着眉扒拉了下耳朵,轉過身把被子捂在耳朵上繼續睡。
電鋸聲呲呲地響着,瞿東陳受不了地睜開眼睛要開口罵人,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樓下的一早在裝修。
他已經被完全吵醒了,躺在床上睜着眼看着天花板,對昨晚發生的事絲毫沒有了印象,也想不起來自己怎麽就睡在了這兒。
他用掌心揉了揉額頭,宿醉後頭又開始隐隐作痛,他只記得他在酒吧一個人喝到很晚,然後走出門後就完全沒有印象了,誰把他送回來的,又送到這兒還開了門,瞿東陳忽然撐起身子,眼神一下子有了亮光,他匆忙穿上拖鞋跑到客廳,沒人。
“厲深?”他試探着叫出聲,眼睛在廚房和衛生間裏來回地望,隔了一會兒,沒人應答。
瞿東陳動了動喉結,失落地靠在牆壁上。
他把他送回這裏,卻沒有逗留地離開,瞿東陳想不起是不是自己喝醉了沒忍住給他打的電話,他匆匆去翻昨晚的通話記錄,沒有厲深的名字。
對于昨晚他沒有任何的記憶,幹脆躺回床上閉了眼睛休息,既然厲深已經離開,就說明他連他的面都不想見到。
瞿東陳心裏忽然又恢複了那種隐隐的痛意。
過了一會兒,手機鈴聲打破了滿室的寂靜。
瞿東陳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凝着眉接起電話,那邊的聲音沉穩的傳來,“陳哥,阿龍找到了。”
瞿東陳嘴角不禁逼出一抹冷笑,他說,“把他帶到老地方,我馬上過來。”
一間廢棄的工廠由內而外傳來男人痛苦的叫聲,在外守門的手下不由得相互對視了一眼,眼裏流露出同情的目光。
阿龍被人像狗一樣地狠狠摁在地上,身上和臉上都是血,瞿東陳居高臨下地望着他,滿眼都是失望,他說,“阿龍,你跑什麽,敢作敢當,我之前是怎麽教你的?”
阿龍的聲音從喉嚨裏一點點逼出來,一開口便是滿嘴的血腥味,他顫着聲向瞿東陳求饒,“陳哥,我錯了,您原諒我這一次吧,我真的知錯了……”
瞿東陳慢慢蹲下身,手指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擡頭望着自己,他問,“你錯在哪兒?”
阿龍不由得抖了一下,“我……我不該不聽您的命令繼續跟蹤許穎,還留了照片的備份……我……”
話還沒說完瞿東陳忽然就收緊手上的力道,阿龍頓時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會發出啊啊的叫聲,瞿東陳目光冷峭,他說,“阿龍,你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讓厲深的人找到你。”
包裏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瞿東陳皺着眉看了一眼,是瞿淩波的來電,他有些心煩地掐斷電話,站起身厭惡地看着地上的人,吩咐着手下道,“行了,教訓一下就放了吧,看在他跟我這些年的份上,饒他一次。”
阿龍沒想到瞿東陳會放過他,驚訝得張大了嘴巴看着瞿東陳,瞿東陳卻已經揩幹淨手上沾着的血跡走了出去,有人在旁邊踢了他一腳提醒着,還不趕快謝謝陳哥!
瞿東陳走到外面,還聽到阿龍聲音沙啞地重複說着謝謝陳哥四個字,他心煩地皺了一下眉,開車離開了。
厲深下班從大廳走出來時,就看到正門口停着那輛熟悉的黑色林肯。
他微微偏了下目光,有同事從身後走來拍了拍他肩膀,笑着他問他怎麽還不走,厲深朝那人笑了一下,說着,馬上了。
他走下樓梯,一步步朝林肯車走過去。
瞿東陳已經下車站在那兒等他,厲深站在離他不遠的距離,皺着眉問,“什麽事?”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連帽衛衣,一條咖啡色休閑褲,頭發有些淩亂而随意,幾天不見,瞿東陳卻覺得自己已經與他隔了很久的時光。
他看着厲深說了簡短的兩個字,“上車,”結果話說完才發現語氣有些強硬,連忙接着補充道,“我們談談,可以嗎?”
厲深站在那兒不知道在想什麽,直到有三三兩兩的同事走過和他打招呼,他才皺着眉應了一聲,然後打開車門坐了上去。
瞿東陳這才呼出一口氣,跟着上了車。
車子上了高架,往兩人熟悉的地方開去,厲深忍不住開了車窗透氣,眉宇微皺地道,“說吧,什麽事,說完我在前面下車。”
故意忽略了他不耐煩的語氣,瞿東陳也跟着開了車窗,把空調關掉,讓冷風一陣陣灌進來,他看着面前的路況低聲說着,“昨晚是你送我回去的?”
厲深知道他會問這件事,恩了一聲,解釋着,“樊江言給我打的電話,說他遇到你了,我去到的時候你已經醉到不省人事。”
“是生意上的事,陪幾個客戶一不小心就喝多了。”瞿東陳接着道。
厲深始終沒有轉頭看他,靜默了幾秒,厲深說着,“如果你只是問這件事,下面那個路口停車吧,我還有事。”
“厲深,我……”瞿東陳轉頭看着他,欲言又止,他很少有說話吞吞吐吐的時刻,現下面對着厲深,就像是變了個人,他說,“你知道的,我要說的并不是這個。”
此刻正是下班高峰期,高架上也堵得不像話,瞿東陳看着一眼望不到的車龍,低下頭松了松手腕上的表,厲深只看了一眼,便移開目光。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那麽在乎許穎,”瞿東陳看着手上戴着的腕表,語氣帶着些許的無奈和自嘲,沒有了之前的冷傲與果決,甚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他說,“我和你的這些年,難道在你眼裏真的什麽也不是嗎?”
厲深的呼吸靜默地停頓了幾秒,不知為何,瞿東陳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心裏忽然也湧現出難以名狀的痛意。
他聽到瞿東陳繼續說,“你指責我,我認了,然後呢,你想怎麽辦,要回到許穎身邊嗎?”
他含着一口氣擡眸望向厲深,看到厲深微皺的眉宇。
“瞿東陳,我給過你機會的,不止一次我問你,可你是怎麽回答我的,”厲深終于轉頭與他對視,眼裏有失望,“我在乎的并不是許穎,是你竟然算計我了這麽多年!你知道我最恨的就是別人騙我,可偏偏那個人是你,你知道我現在什麽心情嗎瞿東陳。”
“我就像個傻逼一樣……”厲深想到自己之前對許穎做的那些事,他告訴許穎我愛上別人了,可他自認為愛上的人,他好不容易明确自己感情想要在一起的人,竟然是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得到他!他恨瞿東陳,曾經有多喜歡,現在就有多恨,他恨他擺布了他的人生,他恨他的欺騙。
厲深只覺得一口氣悶在心裏無法釋懷,他解開安全帶要下車,在車裏的每一分鐘,都讓他覺得痛苦。
瞿東陳着急地去抓他的手,厲深使了狠勁要掙脫,“你放開我!”
“厲深,我向你道歉,對不起,”瞿東陳拽着他的手不讓他走,他那麽卑微地求着厲深,抛下一切驕傲和自尊,他知道厲深心裏有多驕傲,所以他可以為厲深低頭,他可以做到放低自己只為成全厲深心裏的驕傲,他說,“如果我不算計你和許穎,我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和你坐在這裏,你明白嗎,厲深,我愛你啊。”
兩年快三年的時間,這是瞿東陳第一次對厲深說愛這個字,那麽重要的三個字,他一直放在心底不曾開口,如今卻是以這樣的場合說出來,那麽悲涼,又那麽無奈。
厲深喉頭一緊,可他心裏的恨讓他無法現在就原諒他,他把頭偏向窗外,“對不起,瞿東陳,我理解不了你,”心裏滾過一層層熱流,他的聲音帶着一種難言的疲倦,此刻坐在這裏,厲深只覺得像是一場夢,瞿東陳,許穎,從一開始原來就是錯的,既然是錯的,為什麽還要一直錯下去?車門被打開,厲陳轉過頭看着瞿東陳,“東陳,我們分開吧。”
空氣停滞的瞬間,下一秒,瞿東陳打開車門追了出來,杜絕了車內壓抑的氛圍,暴露在陽光下的情緒在不停地升溫,“厲深,我他媽不答應!”
兩人站在馬路上,瞿東陳紅着眼看着面前的人,“我不分手!”
厲深轉頭離開,不管瞿東陳再說什麽,他聽見背後的聲音一字一句傳來,“厲深,你會後悔的。”
腳步停頓了幾秒,厲深慢慢轉過頭看着瞿東陳,像是不認識一般,他想不到此時此刻,瞿東陳竟然還在威脅他,他笑了,随後冷不防地,“我最後悔的事,就是答應和你在一起。”
瞿淩波看到瞿東陳走進辦公室時不禁開口問了一句,“怎麽回事,你臉色怎麽這麽差?”
瞿東陳擡眸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瞿淩波,淡淡地回應着,“沒事,可能感冒了吧。”
瞿淩波當然知道他這是借口,頓了一下,他才正色道,“我今天過來,是有事要讓你去辦。”
瞿東陳脫了外衣放在椅子上,他走過來坐在瞿淩波對面,強打着精神問,“是出了什麽事嗎?”
他從進門就發現瞿淩波臉色異常嚴肅了,如果不是瞿淩波打電話讓他立刻回公司,他現在也不會出現在這裏,現在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似乎和他無關了,他只覺得很累,想要休息。
瞿淩波沉默地遞給他一張紙,“這批貨我想要暫時存下來,你幫我找個地方。”
“叔叔,現在風聲緊……”
“我知道風聲緊,前幾日我讓你做好準備,估計要變天了,但現在事态似乎慢慢控制下來了,”瞿淩波說,“既然有變動,我想觀望一陣子再作打算,所以我要你幫我。”
瞿東陳面露難色,他在猶豫,他知道這批貨就像一個定時炸彈,在誰手裏随時都會爆炸,現在瞿淩波來找他,不得不讓他懷疑瞿淩波的用心。
瞿淩波看出他的想法,安撫着道,“你放心,我只要你替我保管五天,等我事情辦完回來,我馬上出手。”
“您要去哪兒?”
“一些私事,我要飛北京一趟,”瞿淩波拍了拍他的手,語重心長地道,“交給別人我真的不放心。”
瞿淩波動之以情,瞿東陳也不好再說什麽,便點頭道,“行,您盡管放心,我替您守着。”
瞿淩波放心走後,瞿東陳又把秘書叫了進來安排了些事宜才出門辦瞿淩波交代給自己的事,他帶的手下并不多,都是平日裏跟着自己的心腹,上車時他看到李聞,想了想便問了一句,“阿龍的事處理得怎麽樣了?”
李聞自從瞿東陳接手公司的事之後就一直跟在他身邊,算是他最得意的心腹,此刻聽到瞿東陳這樣問便老實答道,“教訓了一頓讓他滾了,陳哥您手下留情,我看他倒是很不領情。”
瞿東陳無所謂地笑了一聲,有些疲倦地靠在座椅上,“我只是嫌麻煩,現在多一事不如省一事。”
李聞開着車回了一句,是。
頓了一下,他又忍不住問道,“陳哥,您這幾天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我看您精神不是很好。”
瞿東陳沒想到李聞一個大男人能這麽細心,心裏感動的同時不免也有些失落,厲深冷漠的眼神在他腦海一閃而過,瞿東陳苦笑了下,回着,“沒什麽,可能是睡眠不太好。”
原本是萬裏無雲的天氣,現下高樓上已然有烏雲壓了下來,晴空被遮住,風裏有潮濕的味道,像是要下雨了。
瞿東陳開了窗子透氣,思緒放空的一會兒,好像情緒又一股腦地全湧了上來,他此刻已經不想去想關于厲深的任何,想多了只能是痛苦,厲深最後對着他說的那句話,他苦笑一聲,他不會知道,他聽在心裏是什麽滋味。
他放下自尊和驕傲求他原諒,瞿東陳以為厲深不會不動容,但想不到,他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絕情。
一直以來,他都感受得到厲深若即若離的态度,他知道厲深有顧及,有猶豫,所以他就怕厲深哪天想明白了,選擇離開自己,但他想不到,這一天竟然來得如此之快。
他低頭去看厲深送自己的腕表,神色忽然變得有些痛苦,下一秒,他直接摘了表扔進車檔中間。
既然厲深說了分手,那麽他也不會再放低身份去求他任何,不過是一段感情,失去了就失去了,他想,沒了愛情,他還有其他的東西來彌補,性和愛,他只要一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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