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你現在這個樣子, 看着也不賴啊。”
“是啊,還算不錯。難道你以為,會看到一個奄奄一息躺在這裏的幹枯老頭子麽?”
這是他們時隔數十年後的第一次對話。
若是記性好, 還能夠想起來, 在幾十年前,似曾相識的臺詞就曾經出現過。
只不過, 說出第一句話的人是吉爾伽美什, 現在就換成了埃迪。
“來之前确實是這樣想的。”
“哧, 那還真是讓你失望了啊。”
真不巧。
他們兩人的記性都很不錯。
不過, 這也算是好事吧。
埃迪把吉爾伽美什傲慢自我的模樣記得相當清楚, 本還想着要是看到一個連氣都喘不上來的老頭子,他還怎麽好意思開他的玩笑。結果還好,吉爾伽美什有神的血脈,即使壽命終結,容貌也跟幾十年前一模一樣。
連神态都沒有變化。
剛進來,剛看到他的時候,還有那麽一點被歲月侵蝕的味道。他閉着眼,似是在熟睡, 一眼就能讓人感覺得到, 在那依舊年輕俊美的面容之下, 是一個慢慢地蒼老了起來的靈魂。
但是, 等了回來。
年邁的王睜開眼,看到無聲無息潛入王宮,來到王的寝殿的這個狂妄的男人時——他笑了。
也就是在這一刻, 镌刻在靈魂深處的安寧與疲倦被盡數斂去,這個微笑起來的王,用讓人畏懼的赤色雙瞳将男人的身影烙印在眼中,竟又變成了曾經那個霸道又不講道理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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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也好,倒是跟埃迪的印象對上了。
王看着埃迪走過來,他越走近,王的雙眼就越加熾烈。
最後,男人毫不客氣地往王的床邊一坐,王也就順其自然地開口了。
“我聽說了,你又降服了幾只搗亂的魔獸。”
“啧,也沒什麽,在路上恰好碰到,順手就解決了。”
“在外面游蕩了這麽多年,真服你有那份耐心啊。”
“我哪知道那些神一聲招呼都不打全消失了,一點影子都不留……啧,氣死了。那個伊什塔爾是不是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那女人差點被你殺掉,怎麽可能還有臉出現呢。”
一句接一句,就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友重逢後,最是尋常的敘舊。
吉爾伽美什自然也還記得埃迪當時的樣子。
跟現在沒有多少變化,不止是外表,還包括氣勢。
與外表不變、內在仍無法抵禦歲月侵蝕的自己不同,這個男人啊,是真的沒變。
什麽時候看到他,第一眼注意到的都是他的眼睛。
然而,就像是正午時分直視那正當奪目的太陽,看到了他,就免不得被耀眼的陽光刺傷雙眼。
雖然幾十年間再也沒有見過,但吉爾伽美什顯然知道埃迪都做了什麽。
他先回到了埋葬盧卡斯的那片荒漠,找到他的鷹的骸骨。
然後,他安心地睡了過去。
十多年後,醒來,便是漫無目的地流浪,斬殺魔獸,他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地變強。
有許多次他都路過了烏魯克,王也因此聽百姓說起,有一道孤獨的人影站在城牆上,遙遙地朝裏面看了一眼,就消失了。
真是的。
一晃而過,居然就過去了這麽多年。
王從來都沒有想過,埃迪不會再回來。
說他高傲也罷,說他自信也罷——吉爾伽美什早就篤定了,埃迪一定還會回來。所以,他也只是偶爾才會想起這個男人。
對了。如果保持現在的氣氛,他們還能夠繼續心平氣和的聊下去。
但吉爾伽美什偏偏要打破這份安寧。
“還不打算留下麽。”王坐了起來,動作頗為緩慢,但話音卻很是輕松。
“你是一個不能被逼迫的男人啊,我早就知道了。但是,你又比你自己想的心軟多了。這一局,算是我贏了?”
埃迪:“贏個屁。”
“你不要搞錯了,要不是聽說你小子病得要死了,我才懶得搭理你。”他擡手,作勢要給某個還對自己懷着那心思的混蛋一拳頭。
吉爾伽美什唇角還含着笑,即使拳頭到了眼前,也是一副“本王就不信你揍得下來”的模樣,真是傲慢得不行。
埃迪還真的揍下來了。
只不過,拳頭變成了手指頭,他又把才坐起來的吉爾伽美什摁回床上躺着,在那王高貴的腦門上留了一個通紅的指印。
摁完,埃迪雙手環胸,斜斜地望下來:“我是決定留下了。”
“但說的是留在這個世界。”他語氣淡了下來,暗含警告:“吉爾伽美什,我的意思跟你要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兒。”
吉爾伽美什:“……唔。”
不得不說,敢這麽對他的人,這個世上就只有埃迪了。
王還是沒有生氣。
他輕笑了一聲,在時間流逝間,眸子裏的神采竟顯得暗淡了下來。
這也是無可避免的,雖然表面看不出來,但此時的他已然抵達了彌留之際。
“我得到了許多種材料,從中找到了最堅固的,做成了天底下最堅固的鎖鏈。”
吉爾伽美什突然開口。
“結果還是不行啊。”笑意沒有抵達眼中,可他還是看向埃迪,“就這種程度,還是鎖不住你。不過,就算是現在,我仍舊不打算用我本來就有的那道‘鎖’。”
埃迪皺眉:“什麽?”
吉爾伽美什輕哼一聲,說出了一個詞。
埃迪的表情頓時變了,一時呈現出怒意。但快要發作之時,他又強行地忍了下來。
——天之鎖。
那是彰顯王的摯友恩奇都的存在及地位的重要之物,也是恩奇都的象征,作為王最喜愛的武器,他曾用其束縛住天之公牛。
埃迪自然見過天之鎖,但卻不知道天之鎖的真名。
天之鎖,Enkidu,也就是“恩奇都”。
按理來說,天之鎖是對神才有作用的武器,神性越高,越是難以掙脫,埃迪身上沒有一點神性,天之鎖對他沒有任何作用。
可吉爾伽美什還是說,這是唯一能鎖住他的鎖。
這說得一點也沒錯。
那條鎖鏈,是恩奇都的化身——所以埃迪才會在聽完那句話後突然憤怒起來。
雖然他很快就冷靜了。
“故意激怒我有什麽好處麽。你這家夥,難道真的想要被我揍?”
“以後再說吧。”
“……”
埃迪一愣。
這麽輕柔的話,竟然會從吉爾伽美什的口中說出來。
王躺下去後,已經再度閉上了眼。
埃迪出現時在他身上重現的鋒芒在這時漸漸地褪去,那有點晦暗,死氣沉沉的陰影似是要攀爬上王靜谧的面龐。
雖然他還在輕描淡寫地說:“我累了,所以就下次再說。”
——在你下次再回來之前,我一定會找到能把你留下的鎖鏈。哦,如果可以的話,再跟那個壞心眼的恩奇都見一面,找他算算賬也不錯。
埃迪沉默了。
他垂眼看着吉爾伽美什,此前還殘留于心的氣憤終是無可奈何地散去。
離開烏魯克,在外耗去幾十年,是他自己早就做出的選擇,跟吉爾伽美什那突如其來——咳,總之把他吓了一大跳的告白沒有關系。
他只是沒想到,向來沒有多少耐心、更難以想象會對什麽人心生特殊感情的笨蛋王,過了這麽久了還對他耿耿于懷。
而且……
“去你的。”埃迪罵道:“死了都不肯放過老子?”
吉爾伽美什沒有回話,但心裏肯定是這麽想的。
埃迪徹底地拿他沒辦法了。
時間還在無法阻止地流逝,寝殿內,連呼吸的細微聲響都越來越微弱,到了近乎消失的地步。
最後,再響起來的,是男人的一聲嘆息。
先是恩奇都。
接着,又是吉爾伽美什。
“……算了。如果還能再見面的話。”
他伸手,拂開了似在閉眼安眠的王的額發。
又有陰影落在王的身上,卻是男人俯身,他的嘴唇貼在了吉爾伽美什的額間。
“在我的家鄉,就用這個動作表達對家人,朋友的祝福。”
“就算你是個不聽人話的混賬,我也要祝福你。”
就只是輕輕碰了一下,輕微的觸感,一落即散。
他又摸了摸吉爾伽美什似乎也有些暗淡的金發。
陽光被他的背影擋住了,可是,安然睡去的王看不見,他此時垂落的目光裏,浮現出了曾經也出現過的淡淡柔和。
“睡吧。”
“烏魯克的王啊。辛苦了這麽久,你總算,可以休息一陣了。”
……
埃迪離開的時候,并沒有像來時那樣悄無聲息。
他直接推開了寝殿的大門。
吉爾伽美什應是早就預料到他會來,屏退了侍衛侍女,門後,就只有一個人靜立在那裏。
埃迪看了那個人半晌,終于照着記憶比對了出來。
“是你啊,西杜麗。”
酒館家的女孩兒,這麽多年過去,自然已經長成大人了。
雖然蒙着面紗,但她看上去,年紀比埃迪還要大上不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埃迪從她身邊走過時,語氣平和地問道:“神已經銷聲斂跡了,祭司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已是祭司長的西杜麗露出了略帶苦澀的表情:“你說得對,埃迪哥哥。在失去我們信仰的神的聲音的現在,我其實沒有再站在這裏的必要了。”
“只不過——”
“嗯?”
“我是為了代替你一直注視着王,才會守候在這兒的呀。”西杜麗終于微笑了起來,跟埃迪記憶中那個活潑的小姑娘有了更多的相似之處。
“我還記得我們那時候的約定哦,你呢?”
埃迪看着她,慢慢地,笑容也在擴大:“哈哈——我當然記得了!”
“果真沒看錯啊,你是個好姑娘。”
他張開手臂,用力地擁抱了這個好姑娘,也像當年那樣揉亂了她的頭發。
人神之子,以“紐帶”的身份誕生的吉爾伽美什王。
縱使他自認為人,不承認自己神的血脈——他的死,便象征着這一時期神代的沒落。
也就是說……
“神的時代,從現在開始,已經結束了。”
西杜麗最後的喃喃自語被風吹散,漸漸地化為虛無。
已經遠去的埃迪早就聽見了。
熟悉又陌生的烏魯克城被他抛在身後,前方是一望無際的平野。
起先,他的步伐十分平穩。
但走遠之後,途經如今早已變為山石堆砌的廢墟的神山,龐大的碎石間,還能夠找到被苔藓覆蓋的神殿的遺骸。
埃迪站在這裏,眼中映入一片狼藉。
原本淡漠的神色就從此刻開始改變,眼中陰戾浮現,在吉爾伽美什面前都沒有展現出的莫大的憤怒、在西杜麗面前更不可能展現出的晦澀,都在此刻盡數湧出。
“消失了?”
“終結了?”
“跑得還真是幹脆啊。”
一覺醒來,傷勢恢複,當他攀登上這裏最高的山峰,欲要再去尋找神跡重新複仇之時,茫然降臨。
不僅是伊什塔爾——他什麽都沒找到。
就像是頃刻間,在人間飛揚跋扈的神明都退回了天空的最高層,并且隐了更深、人類無法觸及的位面。
讓他的一腔憎惡無處發洩,這怎麽可以允許呢?
那一日的記憶直到如今還無比鮮明,并且,就算過去比幾十年更長的時日,也注定不可能忘記。
被伊什塔爾偷襲,胸膛被貫穿的時候,埃迪想,不行啊,果然差得太多了。
巨石下,撫摸着盧卡斯僅剩的那只翅膀時,埃迪想,不行啊,必須變得更強才行。
在這之前,他從沒有受過這麽重的傷,他從沒有失去過自己重要的東西。
人類的範圍內,他是最強的。
但若是遇到遠超人類範疇的存在呢?他又算得上什麽。
所以說,即使面上看不出什麽,表面上,這個男人還是無比耀眼的,好像什麽挫折都不可能把他壓倒。
但實際上,埃迪還是嘗到了“挫敗”的滋味。
他得細細品嘗,牢牢地銘記在心,并以此作為讓自己絕不妥協、一定還要再往前進的動力。
——還要變強。
于是,他的血液,他的骨和肉,他所擁有的一切,都在如此激烈的情感的帶領下,将他朝着所期望的方向推進。
最後,确實變強了。
雖然他覺得還不夠。
可變得更加強大并沒有給他帶來多少欣喜,他體內的所有細胞都在嘶鳴,沸騰的血肉也在咆哮。就算再“死”一次也無所謂,一定要将過去的憤恨洗清才行。
……然後,第二次意想不到的打擊就來了。
完全無法逃避,連另辟蹊徑都沒辦法,直接把他砸懵了。
報複的對象都不見了,他還報什麽仇?!
可惡。
可惡。
可惡!!!
此時的埃迪就處于憤怒到了極點還無法發洩的狀态,他滿心不甘,只覺得這裏的神基本上都是要跟他作對的。
“媽的。”
他咬牙切齒。
因為憤怒,冰霜自腳下擴散,頃刻間就把這附近的土地都變成了冰面。
而埃迪再一次離去之前,卻是揮手,用一根冰錐刺穿了散落在地的那一尊破碎的伊什塔爾雕像。
冰錐穿刺過後,只剩下頭部的雕像頓時四分五裂。碎片在飛散的過程中,又凝結成冰,再一次破碎時,便連些毫灰塵都未能留下。
“這裏沒有,我就去別的地方再找。”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一定,要把‘神’,從他們的地盤揪出來!”
*****
埃及,被法老統治的這片廣袤土地,正如旭日一般,萌發着璀璨生機。
這是無比平凡的一日,又恰逢午後,排布整齊的街道間行走之人最多的時候。
孩童繞開只用一匹布鋪在地面而成的各式攤位,大叫着在屋舍與行人組成的縫隙裏穿梭,笑聲卻沒能蓋過街上熱鬧的氣氛。
這裏也擁有如今的時代最鼎盛的王朝,來自異邦的商人捕獲到了商機,自然從遠道而來,混跡其中。與當地人截然不同的膚色、發色、瞳色,在人群間顯眼,卻又不那麽突兀。
當然了,人群中響起的不止是歡笑,還有涉及到許多方面的要事或是繁雜小事的交談聲。
“那個消息,你知道了麽?”
“當然。回來了,回來了!神保佑我們戰無不勝的法老。”
“聽說前天,王子押解着俘虜從街上浩浩蕩蕩地走過,結果我那天出了門,沒有看到那一幕,實在是太遺憾了。”
談論的內容可以大致地總結。
才登基一年的法老拉美西斯逝世,他壯志勃勃的兒子塞提即位,成為了統治整個埃及的新任法老。
法老便是埃及的王,至高無上的統治者。這位新任法老不打算放棄即位前遠征敘利亞的行動,剛成為法老的第一年,便繼續了遠征的行動,并且,在不日前順利歸來。
關于那段話中的“王子”,還得再多做一番解釋。
法老塞提的膝下有兩子兩女,其中,長子很早便因病而死,僅剩的次子便順理成章地成為了皇位的繼承人。
王子名為奧茲曼迪亞斯,雖然養尊處優地長大,但他無愧為深受父親喜愛的繼承人,自小就展現出足以勝任法老之位的優秀素養。
年輕的王子從小便接受法老的教育,十歲進入軍隊任職,如今剛過十三歲的他,就接過了押解俘虜回到都城的任務,向未來将歸屬于他的子民們展現自己同樣不容小觑的身姿。
也就是說,不僅是剛登基的法老,這位年紀輕輕的王子也給人們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
他們期待他的成長,頌揚他的機敏和勇敢,也對王子心懷期待。
穿過繁雜的平民區,都城的中間地區是軍隊的駐紮地和官員住宅區,更深的地方,屹立着富麗堂皇的皇宮和神廟。
那些平民的私下談論根本無法穿透那般遙遠的距離,傳遞到真正尊貴之人耳裏。
所以……
誰也沒想到,因為一個意外,或者說失誤,王子的完美形象差點就要在平民們的眼前打破。
事情是這樣的。
初戰告捷,随着俘虜一起從異國的土地押解而來的戰利品無比豐厚,其中就包括了一匹駿馬。
單說是馬還不對,那理應是一匹神駿。
通體烏黑的高頭大馬,渾身的毛發同樣烏黑油亮,它的體态組合更是完美,每一塊肌肉都似乎蘊含着力量,奔騰起來,就如一陣烏雲般的疾風。
然而,最重要的是,據說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能夠馴服這匹馬,只能強行用人力壓制,将它關在籠子裏,而不是讓它載着人飛馳。
這個籠子漂泊多裏,最終運到了底比斯。
塞提讓人喚來王子,本是想要讓他來瞧一瞧這匹不得了的馬,但奧茲曼迪亞斯踏入宮殿,看到神駿的第一眼,便笑了出來。
“父親,這是你要送給我的禮物嗎?”
奧茲曼迪亞斯雖然在問,但從那閃動着的目光,已經能夠明了他那篤定一般的心思。
塞提愣了一下,沒想到奧茲曼迪亞斯開口就這麽說。
不過,思緒一轉,他并沒有解釋,而是順着王子的話道:“如果你能夠馴服它,那麽,它就是你的坐騎了。”
“沒問題。”奧茲曼迪亞斯一口答應,沒有絲毫猶豫。
他迫不及待地走到籠子前,與神駿似是赤紅顏色的雙目對峙。馬像是知道眼前這個還沒有它高、身材也并不顯強壯的人類想要馴服自己,鼻孔噴出了粗氣,定然蘊藏着極大力量的前蹄也在不安地刨動。
這是警告,也是威脅,若是換一個人,此時就算沒有被吓得後退一步,也要被怔住一下。
可奧茲曼迪亞斯完全沒有這樣的表現,當即就要人打開籠門。
塞提在這時提醒他:“不要逞強。這匹神駿讓十幾個奴隸耗盡了力氣,才勉強把它抓住,奧茲曼迪亞斯,就算收服不了他,也不能算作你的無能。”
“神駿?不過是被冠上了一個神字,本質還是一只牲畜而已。難道法老之子,我奧茲曼迪亞斯連區區牲畜都不能降服麽!”王子不以為然地說道。
從這裏就能看出,機敏勇敢是奧茲曼迪亞斯的優點,但在現在的他身上,還有着這個年紀的少年最不可或缺的傲氣。
他的心裏沒有絲毫畏懼可言,更沒有想過自己會失敗。
籠門被猛地打開,迅疾的黑影如狂風般掠過,幾乎無法捕獲到身形。
然而,年輕王子的動作同樣敏捷。他在剎那之間抓住了挂在馬的脖頸之間的缰繩,被神駿拉扯了出去,根本無法穩定住身體。
神駿在皇宮中橫沖直撞,下一刻就沖出了皇宮的正門,穿越外層的官員住宅區,衛兵根本追趕不上。
向後倒退的疾風在此時變作一道道利刃,毫不留情地在沒有任何遮擋的皮膚表面沖刷。
即使事先就有了心理準備,奧茲曼迪亞斯也沒想到這牲畜的速度竟然這麽快,雙腳已經被拖到了地上,還在不停地因為方向陡轉而反複颠簸,想來肯定碰撞出了無數傷口。
“可——惡!”
奧茲曼迪亞斯拼命拽緊缰繩,頂着刺骨的寒風睜開眼,從緊咬的牙關邊漏出絕不放棄的執着。
“想把我甩開是麽,那就……”
他猛地一撐,竟是抓住神駿從房屋邊緣經過的機會,擡腳在牆壁上借力,頓時間翻身跨上了神駿的背脊。
這算是他的小小進步,但在頗為嚴峻的方面,就成了徹底激怒□□黑馬的導火線。
一時之間,沒給出任何适應的空隙,那幾乎要把人全身的骨頭都抖散架的颠簸加大程度後又到來了。
奧茲曼迪亞斯險些真的被甩出去,他從馬背滑下,狠狠地撞到了牆上,但好在還是沒有松手。
這時若是叫旁人來看,絕對認不出來眼前這個灰頭土臉的褐發少年是高貴的王子——啊,前提是,不能看他那雙因為憤怒和同時有鬥志燃燒起的眼睛。
“給我——停下來!”
經過短暫的思索,奧茲曼迪亞斯放棄了爬上馬背的計劃,轉而生出了一個很是瘋狂的念頭。
他要讓自己踏于地面,用最為直接也最為純粹的力量,來強行阻止黑馬繼續向前奔馳。
然而。
就當他想要這麽做的時候,和疾風一起猛灌入耳的雜音稍稍清晰,卻帶來了讓一時興奮的王子不得不冷靜下來的訊息。
原來,在毫無察覺的時候,黑馬已然拖着他跑出了住宅區,眼看着,就要闖入人流最為密集的鬧市——
“什麽聲音?”
踏踏踏,踏踏踏,淩亂而沉重。
“有什麽過來了……啊、啊啊!”
這時,已經有人發現了異樣。
他們也看不清黑馬的全貌,只覺得有一道漆黑的影子氣勢洶洶地沖來,刮起了讓街邊垂挂的布簾猛然翻卷的狂風。
先前在街上嬉鬧的孩童恰好跑到了街頭,不出幾秒,就要猝不及防地被那黑影碾壓于腳下。
孩子們反應不過來,大人們也呆住了。
鬧市中的平和氣息似乎就在這一刻猛然凝滞。死寂,然後是震耳欲聾的尖叫。
奧茲曼迪亞斯也在這一刻愣了半秒,不過他回神得很快,眉間浮起一抹陰翳,當下就要按照方才的想法,竭盡全力去拉住這匹發了瘋似的狂奔的黑馬。
在他再度攥緊缰繩之前,距離馬首最近的地方,除了那幾個呆滞得不知跑動的平民孩子,還有一個人影。
那人影被足以将全身覆蓋的鬥篷遮掩着,連男女都看不出來。
可是,當黑馬嘶鳴着沖撞而來,卻在剎那間産生了對比——仰首後将近兩米的黑馬足以在高度上睥睨絕大多數人類,而到了這個人身前時,竟然顯得沒有多麽高大。
奧茲曼迪亞斯看見了這個人。
也就因此,他又愣了一下,讓自己的動作稍頓。
這本是致命的錯誤,可是,料想之中的慘劇卻并沒有發生。
“…………嘶!!!”
似是夾帶着痛苦的嘶叫,就在極其近的距離內回蕩。
奧茲曼迪亞斯只覺得自己的眼前花了一花,身子也翻了一個轉,雙腳倒是真的落在了地面。但是,他的屁股也落地了。
一大片陰影遮擋住了他的視線。
有一個人,只用單手就掀倒了發狂的烈馬。
在将狼狽地挂在馬身旁的少年接下,丢到地上之後,這個人看也沒有看他一眼,只是往自己的身後看。
被吓傻了的孩子們被他擋在了後面,此時,遲了太久的淚花剛好落下,哇哇的嚎哭聲也來了。
“哭什麽,膽子大點兒。”
這個人開口,是屬于男人的低沉的嗓音,語氣稍顯冷淡。
孩子們哭得更厲害了。
“好了好了,哭得我頭大。”男人微微皺眉。
他雖然這麽說,但給人的感覺一點也不兇,反而因為他随後的動作,而額外增添了一絲寬和來。
他拍了拍那幾個孩子的頭:“回去吧,以後不要悶着頭在街上亂跑。”
“哦……謝謝……謝謝叔叔!”
傻孩子們終于不傻了,邁開腿,顫顫巍巍地一頭紮進人堆裏。
大抵對男人而言,這件無意間撞見的事情已經算是解決了。他不管癱倒在地的馬,也不管被他順手拎下來後就徹底忽視的少年,轉身就要走。
“你——”
那少年卻是突然了開口。
在男人回頭教訓孩童的期間,奧茲曼迪亞斯就看清了他的臉。
屬于鬥篷一部分的兜帽陪伴着轉頭的動作掉了下來,同時滑落的,還有悄然灑下的銀發。
那抹銀色映入眼中,就像靜谧的夜間傾撒入人間的月光。
奧茲曼迪亞斯起初這麽想,可随後,這個可稱靜谧的念頭就被他自己下意識地推翻了。
若那銀發是月光,就不可能輕易攀爬上眼前此人的面龐,更不可能在印在側顏之上的金眸前大膽地搖曳。
太強了。
這個男人,居然單手就能将十幾人才能勉強制服的烈馬掀倒在地奄奄一息。
奧茲曼迪亞斯的眼裏,先前因為出乎意料而淡下的光芒竟又閃爍了起來。
他完全沒有被就在自己眼前展現的強悍折服,硬要說的話,他的關注點完全錯了。
他其後看見的是男人的眼睛。
耀眼得刺目,常人根本難以與之對視的金色——與他同樣的眸色。
在這片肥沃的土壤上,誰人都知道的王子奧茲曼迪亞斯,有着獨一無二的黃金眸。
如今,因為少年的意氣風發,這雙眸子裏雖然還沒有盛滿令他人畏懼的淩厲之色,但也成為了不同凡響的象征。
奧茲曼迪亞斯沒想到會有人和他的瞳色相同。不過,讓他一時忘記開口的重要原因還不是這個。
哦,是這樣啊。
銀發金眼的異國人,突然出手搶走他風頭的異國人,竟然讓他,奧茲曼迪亞斯,灰頭土臉地跌坐在地上的異國人……
實在是氣憤。
實在是心緒沸騰。
實在是——忍不住,大聲地喝道:
“你,給我等一下!”
視角暫時轉到另一邊。
埃迪漠視了所有或是畏懼或是震驚地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他剛到達這個城市,還沒有找到落腳的地方,自然不想再在這裏耽誤,方才那些小事還真的沒放在心上。
但是,貌似有路人不僅放在了心上,還耿耿于懷,非要叫住他。
“?”
埃迪淡漠的視線轉了過去,便看到一個灰頭土臉、身上衣服基本都被扯破了的傻小子慢吞吞地站了起來,正虎視眈眈地盯着他。
“看在你制服了連我也暫·時沒能收服的烈馬的份上,我原諒你的放肆,但——”
埃迪:“小子,你到底要說什麽。”
“小子”:“……”
“我要挑戰你!!!”
埃迪:“……”
這小子,剛剛被他摔一下,難道摔傻了?
他還急着去找住處呢,沒工夫搭理路人。
然而,正欲離開時,他的目光掃過少年又是灰又是青紫摔傷的臉,竟從似乎似曾相識的眸子裏看出了有點意思的東西。
“哦?”
他挑眉。
忽略狼狽的外表,這小子,有豹子一樣的眼神啊。
雖說是一只牙齒都沒長起來的豹子。
“挑戰我麽,你确定?”
“當然!以我奧茲曼迪——”
以法老之子的名義發出的某個誓言還沒說出口,就被迫中途斷絕了。
埃迪:“好吧。”
不想浪費時間的他,漫不經心地擡手,在眼神不得了就算了、居然還敢跟他撞顏色的豹子小子的額頭上彈了一個腦嘣。
砰!
啪嗒轟!
好——飛出去了,走人。
……
于是。
埃迪與某個未來法老王的初相遇,便是以法老王連名字都沒說完,就被一招秒殺而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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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