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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他渾身都是血, 就算現在傷勢愈合了,也無法忽視他此前傷痕累累的事實。

也許又因為,他的臉上出現了那麽微弱的一點疲憊, 一點也不像那個總是趾高氣昂的老師了。

反正, 不論到底是什麽原因,在男人擡起手, 又向自己伸來的時候, 奧茲曼迪亞斯一動也不動, 只是睜着眼, 望着男人的手靠近。

咦……

等一下, 他以為老師又要像剛才那樣重重地敲上他的頭,說出一些在他看來很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話。

結果,眨眼就收斂起疲倦的老師沒有敲他,就在奧茲曼迪亞斯震驚的目光中,手指戳到了他的額頭。

“在這兒傻等了幾天?”

奧茲曼迪亞斯啞然了半晌,竟然忘記自己在這個破地方呆坐了多久。轉念一算,他答道:“十……嗯,四天。”

不知怎麽, 他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真正等待的時間減去了幾日。因為, 如果算上他之前趕到某一個地方的日子, 一共應該有十天了。

老師好像不知道他曾經出現在了那個地方。

雖然離得并不算近, 也只是粗略地望見了一眼,具體的情景根本沒怎麽看清,但是……

奧茲曼迪亞斯下意識地把這件事隐瞞了下來。

并不只是考慮到老師的自尊, 還有一些更重要的因素。

那就像是一個既危險,又散發着誘人芳香的秘密。對此還不是很明白的他想把它藏在心裏,就算如鲠在喉,也要品鑒一番陌生而似乎格外甜美的滋味。

“……嗯。”

老師好像在欣慰,因為他冷峻一片的神色終于緩和了下來:“你有你的主見,我就不說沒事不去訓練往這裏跑做什麽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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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茲曼迪亞斯張口欲言,額頭立時一痛。

一個腦嘣敲在了上面,真是……熟悉的感覺!

第一次見面時就是這樣,冷不防被彈一下,然後更加冷不防地飛出了十米遠——當然,現在他沒有飛出去,還是好好地站在原地。

“你是個好孩子,奧茲。”老師慢慢地收回了手,從低沉的嗓音裏,他似乎聽出了贊賞和欣慰的味道。

“說起來,我應該還要好好地謝謝你……不過,說得太多你小子怕是要飛起來,好了!到此為止。走走走,先找個地方洗澡,洗完澡就吃飯!”

奧茲曼迪亞斯:“……”

居然被表揚了。不對,最關鍵的是,被感謝了!

從小到大受到過無數獻媚誇贊的王子竟然在這一刻感到一絲受寵若驚——不,不可能的。雖然誇得實在太晚了,但,他絕對擔當得起。

而且,就只有這一句話,完全不夠!

“沒了?已經沒了?老師,你是不是還漏了什麽話沒說完。”奧茲曼迪亞斯不滿:“還有,我不是‘孩子’,不要這麽幼稚地叫我!”

老師很敷衍:“誰管你啊,懂不懂什麽叫做知足。行了累死我了,你不走我走了。”

奧茲曼迪亞斯:“……”

沒辦法,他只能跟上去,但心裏還是不服的。

“老師,你絕對不可以小看我!我會超過你的,然後還會打敗你。”

“又來了,不是說過我們之間的差距你是跨不過去的麽。”

“嗯?我從來都不這麽認為,就算差的不是距離,而是所有人都認為絕對無法跨越的階層。沒什麽是‘絕對’的,在你眼中這麽弱小的我,終有一天會勝過你——我就是這麽相信的。”

“……是嗎。”

原本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的男人忽然停下了。

奧茲曼迪亞斯敏銳地發現,似乎就因為他自信昂揚地說出的這番話,老師的某一縷思緒被勾起。

“還是太稚嫩了,把話說得這麽滿……不過。”

又看見,男人回過了頭,金眸裏殘留的陰翳盡數褪去。由沙漠所化的綠洲上方正是朗朗晴空,他眼裏燃起的陽光同樣可以燒去深處的陰霾。

他對着奧茲曼迪亞斯道:“說得不錯——多誇你一句了啊。這就是我正在做的事情,我也就沒有資格來否認你!”

“那麽,盡你所能,來追趕我吧。”

“事先申明,我不可能停在原地等你。”

話音猶如石頭砸入本就不甘于沉寂的池水中,激起滿池漣漪。奧茲曼迪亞斯的雙眼慢慢地睜大。

是不是,那可以掃盡一切陰霾的光芒也照進了他的眼裏。

在不久後的未來,将會成為縱古觀今也毋庸置疑的最偉大的法老的奧茲曼迪亞斯,現在還只是一個年僅十八歲的青年。

還沒到他最耀眼的時候,還沒到他最巅峰的時候,可是,他卻在這麽不完美的時候,一眼望見了比未來的他更要耀眼的人。

這個人即使剛從能讓絕大多數人崩潰絕望的泥濘裏走出來,那麽快,就不願意為淤泥所停留了。

他便朝着似是受到極大震撼的未來法老一笑,上揚的眼眉有着說不出的風情。

他說——

“自大又驕傲的小子,想要追上來的話,就真的要竭盡全力了。”

“說不定,得把你這短短幾十年的生命——全部耗盡才行哦。”

……

……

被引誘了。

可惡,這樣的老師……

這樣的,竟敢比神之子還要耀眼奪目的男人,真是讓人既生氣,又不得不為他所吸引。

奧茲曼迪亞斯終于明白了,近些年來,總是時不時出現在他心裏、又難以言明為何的古怪滋味究竟是怎麽回事。

“你說得對,我還是太幼稚,竟然連這種心思……”

連這種心思,都不能及時發現。

連奇怪自己為什麽會生出這麽個心思——對象還是自己的老師——這一點都免了。

根本就沒有必要、也不可能因為這個大逆不道的想法感到羞恥。

因為,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嘛。

“這下終于有點自知之明了。行啦,別啰嗦,你老師現在跟裸奔沒什麽區別了,趕緊找件衣服穿上再說……等一下!你脫什麽脫!”

“不,你先披上我的。”

“……”

正是因為一直以來被當做幼稚的小鬼,突然之間,“小鬼”用如此強硬的語氣說了這麽不容拒絕的臺詞,總會讓人詫異一下。

來這裏之前,因為前方風沙太大,實在讓人睜不開眼,奧茲曼迪亞斯額外在身上披了一件長長的白色披肩。

雖然過去了這麽多天,白色基本上已經看不出來了,但——

“難道,你要我眼看着自己的老師穿上庶民的粗衣?不行,先将就一下,我要給你準備最好的。”

“突然這麽熱情幹嘛,以前沒發現你對老師我這麽關心啊。另外我覺得只要能穿就……”

“不行!唔……準确來說,庶民家中根本不可能有可以借給你穿的多餘的衣物,布料可是相當珍貴的。哦,反正這幅打扮也不算奇怪,你也大可以保持這個模樣回底比斯。”

“……”

老師啞口無言了。

奧茲曼迪亞斯似乎誤打誤撞,找到了存在于這個強大男人心裏的唯一的弱點。

不管走到哪裏,不管天氣多熱,死都不願意讓自己身上少一塊布——據說,他相當嫌棄烏魯克(烏魯克?)和埃及這裏的人總是不好好穿衣服,整天穿一條裙子似的短褲,打架都怕褲子掉下來。

要知道,如果不是特殊原因,他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像現在這樣約等于裸奔地出現在任何人的眼裏。

“…………好吧好吧,就不跟你客氣了。”

果然,妥協了。

奧茲曼迪亞斯脫下了那件灰撲撲的披肩,還不讓男人自己伸手來拿,他要親自幫他穿。

很順利,雖然受兩人身高和體格差異的影響,這麽大一塊布只能勉強遮住男人的前胸,但奧茲曼迪亞斯還是很滿意。

這只是很小的細節,邁出的很小的一步。

可是,即使只有這麽一點點。

也可以界定為,一只從幼豹逐漸長大的真正猛獸的——初次在自己的領地和獵物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跡的試探行為。

才明白過來自己想要什麽的未來法老,已經可以為自己毫不猶豫、毫不動搖的行動安享喜悅了。

不過,很氣餒,但相對來說更應慶幸的是,本身就是兇獸中的兇獸,絕對是食物鏈最頂端的“獵物”,還未對他心生警惕,也就方便了他暗自的放縱。

“這次真的要走了——不要啰嗦了,奧茲!”

“來了!”

奧茲曼迪亞斯再度追了上去。

這一次,再不肯落後地與那個男人并肩而行之前。

他的目光如炬,卻是落到了男人的腳踝,瞳孔中浮現出了極其熾熱的顏色。

雙腳的腳踝,原來空無一物的地方,居然多出了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眼光芒的異物。

本來是一對鐐铐。

似由純金打造,中間連着一條堅固的金鏈,寓意可能是,将男人牢牢地鎖在其中,一步也不讓他逃離。

然而——鏈條在許久之前就被硬生生地扯斷了,留下的,就只是還禁锢在兩邊腳踝上的金色鐐铐。

太刺眼了。

太突兀了。

怎·麽·可·以·允·許——

……

不能不承認,這個方才在一瞬間內确定自己的目标和計劃的青年腦海中,正在浮想聯翩。

那一幕,他只遠遠望了個大概,但也因此留出了想象的空間。

那個金發的男人,不管是什麽身份,都将成為他此世之敵。

而抛開仇怨。

啊……

脆弱。

無力。

這樣的詞,肯定不能用“老師”的身上吧。

即使被人壓在身下,他也理應是高傲的,不可能像何等柔軟的器物,由人肆意把玩。

他擁有完美的身體,不僅是漂亮,沒有一處不顯露出男人本能之中的強勢和侵略氣息。這樣的人,本不應該讓污濁的血和泥水玷污他的銀發,更不應該——怎麽有人敢用這種方式羞辱他。

可是,不僅真的有人這麽想,還真的這麽做了。

每當想到這裏,未來的法老便不禁怒不可遏,恨不得将那人碎屍萬段。

如果是他,絕不會這麽做。

啊,不是說他不想把親愛的“老師”壓在自己身下——想,這是肯定的。

本質的區別就在于:

暫且不提實力差距,他絕不會強迫他。

他絕不會用鎖鏈鎖住他。

他想要那個男人發自內心地接納他。

他想要讓那個男人漂亮的身體浮出薄薄紅暈,面上減去了淩厲得近乎冷漠的表情,多出情動時的豔麗光華。

最好,就帶着那勾得剎那心動的略顯輕蔑的笑,用柔化後也那麽耀眼的金色的眼睛倒映出他的影子。

也就是真正地……征·服·那·個·男·人。

他一定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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