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天草四郎, 确實是埃迪遇見的最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的人。
明明只是個小鬼,差了幾十天才到十六歲,人生可能連三分之一都沒有活到, 就已經想到了同齡人絕不會關注的事, 立下了只有“聖人”才會堅守的願望。
問題就在于,這個小鬼根本就不是“聖人”。
不是否認他這天真卻尤為無私的宏願, 埃迪都要被驚呆了, 沒想到世界上真的有這種傻瓜, 雖然傻, 但就本心而言, 足以讓他佩服了。
真正否認的是,“聖人”這個身份。
天草四郎并不是傳言所說的神明在世,更跟神使扯不上關系。他只是一個早熟早慧的,身手算不上好,魔術也是半吊子的普通人,做任何事情都需要通過思考和努力才能達成,而非他人所想的輕而易舉。
埃迪一直冷眼旁觀,因此, 許久之前就把問題看明白了。
所有人都覺得天草四郎是他們的救世主, 引領者, 卻不想想, 這個小鬼到底哪裏長得像救世主了單憑一個不知道死到哪裏去了的傳教士的“預言”,加上這個傻小子真心願意以他人的幸福為自己的幸福,好的, 偌大一個麻煩就輕輕松松丢給他了。
是真的因為生性淳樸,所以才想不到那麽多嗎
還是說,其實內心深處有所覺察,但又在更為隐蔽的不安的影響下,不願去想那麽多
埃迪也懶得去探究。
畢竟,這個國家——不,這個僻遠小城的人,在除了這一點以外的其他方面,都是不錯的。若要尋找最根源的罪魁禍首,那就只會是愚昧,以及沉重得不堪忍耐的現實了。
在這個地方,信仰一定程度上便是脫離現實,得到繼續活下去的力量的必需品。越是寄希望于來生,“信仰”也就越虔誠,臉上自然越能夠露出歡喜的笑容了。
所以啊。
這些昔日仇敵的信徒,在神的敵人眼裏,也就是可憐之人。
沒有責怪的必要,更不可能讓他出手去引導他們,埃迪只對天草四郎這一個人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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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這是一個難得一見的傻瓜……唔,好吧,說真心話。
天草四郎始終都相信他,并把他當做足以給予自己啓示的引導者。
雖然埃迪不知道他對自己的強烈信任是怎麽冒出來的,但,這并不妨礙他就是想順手做件好事,不行麽
反正也很無聊。
……也不否認。
與真正的“神的使者”有些許相似的天草四郎,他的未來會是怎樣。
埃迪想要見證,這個渴望向聖人靠近的普通人的最後結局。
他和耶底底亞還是不一樣。
所以,結果會如何,倒是頗為讓人期待了。
*****
天草四郎的十六歲生日剛剛過去,戰争就打響了,并沒有多餘的時間來放松心神。
沒錯,戰争。
一個多月前,從幕府軍的搜捕下神奇地脫困,安然無恙歸來的天草四郎身上,再度蒙上了一層神聖的色彩。
人們都說,天草大人果然是神派來拯救他們的使者,有天命在身,幕府的人怎麽能害得了他。他的名字因此得到更大範圍的傳播,整個島原郡的人似乎都知道了天草四郎這個神明在世的少年。
另一方面,不管幕府的将軍有多厭惡雅威教,他的舉動着實顯得是太急躁了。
将五百餘人當衆燒死的行為太過于殘忍,殺雞儆猴的效果不僅沒有起到,反而激起了更為洶湧的風浪。
教徒們在幕府的長期打壓下,早就心生抑郁,埋下了憤恨的種子。那顆種子被埋藏到如今,終于被再也無法忍受的巨大憤怨推出了土壤,陡然間生長,拔高,無數人心中的火種聚集在一起,終于成為了毅然反抗的龐大力量。
首先,是從幕府軍手下逃脫的殘餘教徒暗中籌備,與城中有意加入的武士、農民等數千人集結起來,一舉沖入城主府,殺死了城主。
随後,反叛軍的組織者親自前往鄰城,請求有神使之名的天草四郎作為自己等人的領導者,率領他們抵抗幕府。
讓一個剛滿十六歲的少年作為起義軍的領袖,抵抗代表國家的幕府軍隊……乍時聽來,仿佛天方夜譚。
然而,被選擇的少年是天草四郎,僅憑這一點,就可以讓在常人看來無比荒謬的事情落為現實。
天草四郎這裏,仿佛早就得到了啓示,少年絲毫不慌張,也絲毫不顯意外。
他無比平靜地答應了下來,沒有耽誤,即日就與家人告別,帶領着同樣希望跟随他抵抗幕府的平民組成的隊伍,與大部隊彙合。
到了地方之後,了解情況,整點臨時組成的抵抗軍,并且根據自己獲得的信息,依次作出井井有條的安排……
天草的領袖才能,在陡然擴大的舞臺之上,終是無比明顯地展露了出來。
看到這樣的領袖,每一個人的心裏都不由得浮出這個欣慰的想法:就像是天生就有如此過人的才華,天草大人,無論做出什麽決斷,都顯得格外游刃有餘……
……
——游刃有餘嗎
不,不不不。
天草苦笑,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他已經手忙腳亂混亂得不行了。
手忙腳亂,手忙腳亂,光是對着一窩蜂朝他壓過來的各種需要立即處理的文件就要頭暈了,也幸好他是個天才,開始慌亂了一陣,仔仔細細看下去後,總算找到了頭緒。
“召集同伴的消息要立即傳出去……然後是這個……等等,地圖在哪裏地圖,地圖……啊,剛剛還拿在手裏的筆呢”
不行,糾正一下。
天草果然還是忙得暈頭轉向了,尚且沒有徹底冷靜下來。
他現在一個人待在城主府的書房,找出了一疊陳舊的地圖,正想要細細地研究,卻沒想到筆忽然不見了。
下一刻,本來只有他一個人的書房裏響起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似乎是一個小孩子,因為嗓音尤其稚嫩。可天草在聽到這個小孩子的聲音之時,還沒有來得及擡頭,臉上就不禁浮現出了開心的笑容,神情自然也是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來。
“啧啧啧,實在是可憐。”
埃迪一過來,就相當不客氣地把天草手裏的筆搶走了。
筆就在他的指間打着轉,等到天草擡頭,看到的就是埃利克踩在書桌上,居高臨下地俯視他的畫面。
不用說,埃迪是來看熱鬧的。
“被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雜事一股腦淹沒的感覺怎麽樣?哈,這是你自己選擇的不歸路,頭疼?頭疼就對了,從現在開始,好好地享受吧。”
天草試圖為自己辯解的“我——”被一根手指頭硬生生地戳了回去,埃迪不容許他打斷自己,更不允許他抗議。
因為,作為被公務折磨得留下深刻陰影的過來人——呸!作為有先見之明的聰明人,他早已經預料到自願往坑裏跳的天草四郎,未來會落到怎樣悲慘的境地了。
“哼,沒錯,這只是開始而已。”
埃迪摁着竟然還試圖掙紮的少年的額頭,冷笑着宣布:“你今後的人生,就要在永遠看不完的文件和吵得人頭疼欲裂的唠叨聲中度過了!”
天草:“…………”
不知道為什麽,他還是從埃利克的這番告誡(就當做這是告誡吧)中,聽出了幾乎要按到他臉上來的耿耿于懷。
哦,似乎還有一點更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自己解脫看別人受罪的幸災樂禍。
天草身子不動,只把胳膊向上舉,把戳了自己腦門半晌的那根手指包在了掌心裏。
“埃利克。”他很期待地眨了眨眼,“這樣的話,你是不是打算幫我……”
埃迪(一口回絕,連考慮的時間都省了):“不可能的,死心吧。”
天草:“……唉。”
雖然本來就沒想過要找埃利克幫忙,只不過是想逗逗他而已,但表面上的失望還是要挂出來的,不然就露餡了。
嘆完氣,天草頂着額頭上那個多出來的鮮明的手指印,拿回自己被搶走的筆,任勞任怨地在位置上坐好,準備繼續與文件和地圖奮鬥,至少要在今天之內全部看完一遍才行。
很快,書房內就安靜下來了,不間斷響起的聲音,也就只有筆尖擦過紙頁的細微摩挲聲。
埃迪從書桌跳下來之後,也不管天草幹什麽,便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
他進來的時候沒被任何人發現,要是待煩了想走,也仍舊不會被包括天草在內的人察覺到。
但是,在旁邊的埃迪把一條腿挂上了椅子臂,胳膊肘放在另一邊,悠悠地托起頭,整一個毫不拘束的姿勢,跟前方挺直腰端正坐着的天草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暫時不打算走,幹脆光明正大地觀察天草四郎。
就如之前的描述那般,天草跟埃迪說了幾句話後,就真的專心做自己必須要在今日之內完成的事情去了。
安靜下來之後,黑發少年俊朗的面容上,唇角不再勾起,專注的目光落在桌面,沒有傾斜,更沒有映入多餘的事物。他的身心都投入了進去,以至于身上萦繞着一種奇異的,像是靜谧與凝重混合在一起的獨特氣質。
“……”
這麽一看,天草的适應能力,比他想的要強多了。
同樣。
他也完全沒有說錯。
天草需要努力,付出比沒有壓力的尋常人多出數倍的辛苦,才能夠完成本來不應該由自己來承擔的重任。
這小子……啧。
埃迪在旁邊看了半天,期間打了好幾個哈欠,将陷入自己世界的少年沒過多久就像是遭遇了不少困難,連着幾次皺起眉,下意識咬住筆頭的種種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再打第七個哈欠的時候,埃迪終于坐不住了。
他并不打算像來時那樣自己默不作聲地離開,而是把翹起來的那條腿放下,突兀地開口,打破房間內維持已久的沉寂。
“怎麽了啊。”
埃迪說:“你小子都快把眼睛和眉毛擠成一團了,醜得要死。說吧說吧,有什麽麻煩,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
“這……其實不能算是麻煩。”
天草稍微頓了片刻,才擡起頭。
只有在注視着埃迪的時候,他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時變得無比肅穆的神情才會轉為柔和,就像是從豎立着冷硬牆壁的疏離世界重新回到了人世間。
埃迪一句話就把他似乎還想繞幾圈才能說到正題的臺詞堵了回去:“說人話。”
“……好吧,我确實覺得挺麻煩的。”
這一會兒,真的從鄭重嚴肅的“領袖”變回到對還未解決的事情感到十分棘手的少年了。
有經驗不足的原因,也有他在看到那份情報的剎那湧上心頭的複雜情緒的影響,總之,天草又長長地哀嘆了一聲,洩氣一般地趴到了桌上,下巴擱在了疊在一起的手掌上。
趴下去的時候,少年的眼睑也順勢落了下去。過了好一陣,才複又睜開,用那雙蒙着淡淡惆悵的眼睑定定地往前看,這個方向,剛好可以望見房間裏的另一個人。
他的瞳孔比埃迪眼裏的金色要暗,此時,還要比往常時候更暗一些。
“我——”
咚。
就是從正前方,忽然飛來了一個紙團,砰咚一下砸到了剛剛吐露出一個字音的少年的頭上。
天草:“……”
埃迪:“哦,不好意思,我還以為你睡着了把要說的話全忘了,特意來給你提個醒。”
道歉道得毫無誠意,還挺有惹人倒過來生氣的可能性。
不過,天草自然不會生氣,反而在擡手揉了揉腦袋上又多出的一個小包之後,莫名地噗嗤笑了出來。
原本受到影響有些壓抑的心情,頓時得到了極大的好轉。
天草收斂心神,繼續把他方才沒來得及說完的內容接上去:“我在這裏看到的消息是,一個月多前,把聚會地點透露出去,讓城主派人過來抓捕我們的……”
他突兀地頓了幾秒,面上閃過晦暗不明的神色。
随後,才能緩慢地張口:
“那個叛徒。”
埃迪聽到這裏,眉頭竟然也皺起。
——那一個,讓五百多名同伴死在烈火之中的,內部的背叛者……
“終于,找到了。”
“大家想要我下令,在同伴們犧牲的那個地方,也将這個叛徒處死。”
——在同樣的地點,用同樣的方式。
“然後呢。”埃迪語氣平淡地問:“你準備下這個命令麽?”
不出預料,他一眼掃去,就能捕獲到出現在少年臉上的掙紮與猶豫之色。
這是殺人的命令。
将立場、是否是正義的舉動等等因素都放在一邊,雖然只是一句話,但,這就是殺人。
才剛剛來到這個領導者的位置,手上沒有沾過鮮血,大概此前也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的少年天草四郎,就已經要面對如此殘酷的選擇了。
——你能過這一關麽?
大概,這就是埃迪會在這裏逗留這麽久,想要借機确認的問題。
天草想要守護他的同伴,朋友,家人,戰争已應勢而起,那麽,殺戮定然無法避免。
即使不是親手殺人,他的幹淨的手上必定會染上鮮血。
所以說,這個覺悟,一心想着讓所有人都能夠幸福的傻小子能夠做好麽?
……然而,事實證明,可能真是因為他過分擔憂了。
天草四郎這個人,并不是溫溫柔柔,連最基本的覺悟都無法狠心立下的軟弱之輩。
“我……已經決定了。”
“畢竟,埃利克在看着我啊。是我主動讓你見證我的努力,看到我最後的成果,如果連最開始的第一步都邁不出去,那就真會被你嘲笑啦。”
終于,堅毅取代了眼中的遲疑與掙紮。
“這個人,犯下了罪。讓他用相同的方式來償還……不,或許還無法完全還清。”
天草看向他,眸子裏一片清明。
“總之,這就是最公正的決斷了。”
……
“說得還不錯。但是,不要之後又來後悔哦。”
“怎麽會呢。不會的,盡最大可能維持了公平,我,肯定不會——”
……
……後悔?
……
天草以為自己不會後悔。
于情于理,他的這個決定都沒有錯。讓五百名同胞死于非命的叛徒,将所有人的憤怒與憎恨集結于一身的罪人,殺了他,能夠讓大家滿意,更能夠增加凝聚力,提升士氣。
還不能說“公正”,因為,将一個人的命與五百人的生命相比,秤的兩邊怎麽都覺得無法持平。
又一次行刑,當天,天草也在現場。
有屬官邀請他站在萬衆矚目的臺上,親手點燃潑了油的木柴,但天草婉言拒絕了。
跟那一天沒有區別,他還是藏身于人群之中,遠遠地望着火焰陡然攀升到視野的最頂,似要撕咬霧蒙蒙的天際。
鑽入耳中的倒是不再只有如前日那般印象最為深刻的凄厲慘叫了,還多出了無數——就在他身邊,身後,無數地方響起的義憤填膺的吼叫,其中也摻雜了激動與狂熱的吶喊。
火光照映在包圍集市的每一個人的臉上,本應是溫暖的光,照亮人們的面容,卻莫名讓表情變得浮誇,其上原有的因激動還是憎恨亦或是看笑話的興奮而産生的扭曲神色也就被放大了。
“為什麽……”
仿佛在發現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陷入未知的狂熱過後,錯愕的少年就被推進了與他們格格不入的空間。
“這跟我想的……”
天草在人群中猛地轉身,目光匆忙地掃過更遠之處的人們的臉。然後,他就發現,無論男女,就連小孩兒都是這樣。
冷漠。
冷漠。
對生命的消逝無動于衷。
這跟“仇恨”已經沒有關系了,或者說,對站在這裏的絕大部分人而言……
“有不一樣的……”
……
“——感到有點後悔了”
這個聲音出現之時,那無形卻仿若存在的隔膜仍舊沒有破碎,但說話的那個人,卻可以輕易地走進來,靠近他。
“你的心态還真是矛盾。認為殺掉這個家夥是正确的,卻又覺得刑臺下哈哈大笑的人太過冷漠……這不也是很正常的表現麽因為死的人本來就跟他們無關。”
“不要幻想其他人能和你感同身受啊,像你這樣的天真又固執的笨蛋,能有一個就不錯了。”
和他一樣,埃利克也在觀望火刑。
和他不一樣,猙獰的火光同樣倒映在了埃利克的眼裏。但是,那仿佛能夠印進心裏的熾熱感卻無法消融金眸中的寒冰。
埃利克直接踩上了他的肩膀,以此不讓前方密密麻麻的人頭遮擋視線。天草就只看到了一閃而過的他的冷漠雙眼,就不得不分神,緊緊抓住埃利克的兩條腿,護着他,就怕他一時不穩摔下來。
“多此一舉!就算你面朝下跌倒,我也不可能摔得下來!”
就算被這麽斥責也無所謂,天草把埃利克抓緊了,好像有了這麽一點接觸之後,壓在心裏的沉重都在悄然間變淡了。
“沒有……嗯,我還是沒有後悔。這是一定會發生的事情吧,我得逐漸學會接受才行——不對,要迅速地接受。”
這是天草下定的又一個決心。
真是固執啊。
然而,他越是這麽想,越是想要維持這個“公平”,埃迪就越是不對他抱有希望。
但這個時候,埃迪又什麽也沒有多說。
等等吧,繼續等,大概不需要等待多久,這個傻小子就會明白,他的願望究竟有多麽不可實現了。
他如此輕描淡寫地估量着,就像一個真正的旁觀者,至始至終都沒有插足進天草及天草的同伴們的奮鬥之中。
果真沒有等待太久,“那一天”就來臨了。
有一天,天草終于得空從繁忙的事務中抽身,到街上去散心,随意地走一走。
埃迪也跟他一起去閑逛。因此,就是在這個時候,走到街頭,先還和同行的銀發小孩兒說笑着的少年偏頭,目光無意間落到街頭的一個陰暗角落。
“……”
嘴角的輕松笑容,不知不覺地收斂了。
天草先是愣怔,随後,在意識到什麽之後,雙唇不由得抿緊。
他所望見的,是和人來人往的街景格格不入的凄涼場面。
縮在陰暗角落瑟瑟發抖的——那是不久之前被施以火刑的叛徒的妻女。
家中的頂梁柱死去,還得到了“叛徒的家人”這個再也無法摘去的頭銜,備受辱罵和欺淩的女人和幼兒最後的結局,便是流落街頭,在過路人的漠視、嗤笑、痛恨之中,再也無法将苦痛和饑餓抛棄。
隔着從中間穿過的無數人流,面露茫然的少年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一直望着那個被所有人唾棄的角落,他的雙手有無數次捏緊,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雖然沒有出血,但也留下了一道又一道不斷加深的指印。
“笨。”
說起來,這是埃迪第多少次說這個詞了?
唔,反正有很多次,不管那麽多。
“既想要貫徹你心中的公平,卻又無法克制自己不再心生憐憫。”
“還是不夠狠心,還是太天真了啊,天草四郎。”
“埃利克……”
“讓我只是看着什麽也不說,好像又忍不下去。這樣吧,我再給你一個提醒。”
天草的神色,慢慢地,慢慢地改變了。
“不說你的願望,就僅僅是目前,你想要守護的這些——都不是那麽容易能夠守住的啊,傻孩子。”
“等到陷入無法突破,更沒有力量抵抗的困境中時,你是打算束手就擒,還是說,将希望寄托于你的神,祈禱他來拯救你——你們?”
“再或者,除了前面的兩個,還有一個特殊的選擇。”
“要我來救你們嗎?”
埃利克的微笑之中似乎夾帶着天草無法理解的情緒。
“只要你們放棄這個在我看來等于欺騙的信仰,承認即使人類一個接一個死去,高高在上的神都不會聽見,更不會看見……”
“好,那時候,我就會拯救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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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魏爾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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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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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