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不知從哪一天開始, 埃迪就……有些不對勁。
變化實在是太過隐晦,他的行舉沒有異樣,他的表現沒有異樣, 他的神情也一如既往——仿佛都是全無異樣。
可是, 就是那般奇怪。
與他親近的那幾人,無論發現得是快是慢, 都察覺到了, 埃迪身上卻是出現了似是不妙的改變。
——只是覺得有一點細微的古怪, 因為, 埃迪大哥好像從某一天起, 就沒有用過那條發帶了。
阿爾托莉雅發現的是埃迪在外表上改變的一個細節。
那條顏色有些暗淡,不知有多少年頭了的紅色發帶,暗中猜測,可能是一件對他來說比較重要的東西,不然,怎麽會那麽久都不丢棄,還每日都用着呢?
重逢之初,天天看到埃迪大哥用發帶紮起頭發, 即使與偏向現代的打扮格格不入, 也沒有取下。
可是, 也不知怎麽的, 後來再見到他,他又恢複了披散的長發,老舊的發帶不見蹤影, 更沒有再從他口中提起。
——啊,這個,我沒有想那麽多,跟埃迪大哥也不是很熟。就只是注意到,他口味上的變化……
衛宮士郎這麽說時,神色稍顯出凝重,似是借着這個話題陷入了位于不久之前的回憶。
身為經常給客人們下廚的人,他對每個食客在食物方面都有什麽偏好,早已經觀察透徹了。
可衛宮士郎最近發現,埃迪大哥明明喜好甜,能得到他難得的幾句飯後點評的餐點一直都是甜食。然而,這段時間,難道是他忽然間改了口味?
衛宮士郎每次在餐桌上悄悄觀察坐在對面的銀發少年,眼中所見的都是那一張神色淡淡的臉。
埃迪還是不挑食,主人家做什麽菜他就吃什麽,大多時候,還要照顧着阿爾托莉雅的口味。他給吃着美味食物一臉幸福的少女夾菜,有一左一右的另外兩個少年包圍,他自己的碗裏也從來都不擔心會空。
看上去,好像跟以前沒有區別……
不,有的。
區別就是,沒有那些聽起來格外挑剔的點評了。
這些是阿爾托莉雅和衛宮士郎的感受。
因為對埃迪情況的不完全了解,他們還停留在猜測和疑惑的階段——畢竟,除了這一點幾乎微不可見的異樣,埃迪表現得真是毫無破綻。
在此之前,他就是這一副淡漠之中、稍微能夠流露出些許熱情的模樣。只有被他放在心上的人,才能在相處之時,切實地感受到他的溫柔。
而如今,也跟以前的日常沒有變化。
埃迪把許多時間都花在了陪伴難得能夠體會尋常人類生活的英靈們上。
領着阿爾托莉雅、恩奇都外加一個附贈品去衛宮家蹭飯,出門逛逛街,或是又去哪個新奇的地方游玩……
——埃迪?
沒有變化。
這個世界是相對而言格外和平的世界,所以,也比此前去過的所有地方都要熱鬧得多。
如果埃迪能夠心血來潮追憶一下過去,就會想起來,在很久以前,他其實非常喜歡熱鬧。
雖說不至于非要自己也參與進去,但是離近點看看,間接地感受一番,也可以讓他高興。
那麽,現在的他高興嗎?
按理來說,應該可以感受到快樂。不僅是和平世界的熱鬧和平,還有與曾經有過羁絆的朋友、親人相聚的溫情,怎麽會不高興。
……
所以,哪裏出了問題?
表現得再沒有破綻,話音語氣也沒有異變。
就像是最完美不過的僞裝……
“埃迪,你究竟怎麽了?”
……啊。
沒有辦法,事實就是這樣。
僞裝再是完美,也瞞不過某些至始至終都關注着他,把他裝進了心中的人。
更何況——
“你在勉強自己,我看出來了。埃迪,你也不是擅長掩飾的人,為什麽還要在我面前逞強?”
聽到這句語氣似乎也很平靜的話時,埃迪緩緩地轉過頭,目光落到恩奇都的面上。
真正感情相對淡泊,極少展露出太過激烈的情緒的人應該是恩奇都,而內心如陽光般熾熱的人,應該是他。
可此時,眉頭緊鎖,清澈的眼眸中浮起抹不去的憂慮的人是恩奇都。
即使确實想下意識地做出回應的神情,但是,在視線剎那間接觸之後——選擇放棄的人,卻是他,埃迪。
“……”
并非順應內心想法的情緒波紋如退潮般悄然退卻,在仍舊明亮,卻莫名覺得瞳孔深處的陰影擴散了許多的金眸中沉澱。
埃迪看了恩奇都半晌,才将目光重新收回來。
“該說果然瞞不過你嗎……不過,我本來也不想做這麽多此一舉的事情。”
“那麽,你為什麽還要做?”
恩奇都問,果不其然又得到了埃迪的一陣沉默。
高處的風總是那般寒冷。
少年的綠色短發被寒風向後吹起,那搖曳的發絲在耳邊不甘落寞地摩挲,終于随着他邁開的步伐一起拉長——
風未停,如翠玉般的長發在身後肆意地飄揚。
這是一棟高樓的最頂層。
埃迪坐在沒有護欄的天臺邊緣,雙腿懸空,直視出去的目光将腳下被霓虹燈光簇擁的夜色所籠罩。
恢複成正常形态的恩奇都從後方走來。他用雙手将仿佛下一刻就要從墜落的少年環住,讓也被風掀起的銀發與他的綠發在身側交疊。
就坐在埃迪身旁的——他的摯友,便在此刻轉眼看來。
“是被神血侵蝕的後遺症。”
幼吉爾說出這幾個字時,唇角的笑不複存在。
少年的赤眸無比冰冷,真正擅長僞裝的他,此刻也不用裝了:“我的體內也有三分之二的神血啊,但是,埃迪的情況跟我完全不一樣。”
“神化的趨勢發展得太快,連我都沒想到,才過這麽一陣子,他的情緒就不會因任何人,任何事起伏了。”
“無論是,對你的愧疚和偏愛。”
幼吉爾的視線轉到了恩奇都身上,注視着摯友彎下腰,從後抱住埃迪,将頭倚靠在埃迪頸窩邊,他才微不可見地勾了勾唇角。
“還是,對我的厭煩。”
“都已經沒有了。”
“到底是從哪裏來的肮髒的血呢?竟敢……竟然敢玷污我吉爾伽美什所愛的人,讓他失去了将我放到其中的心——真是,不可原諒啊!”
幼吉爾給人的感覺,終于跟正常形态的吉爾伽美什重合了。
暫時不想去顧及恩奇都,若是找不出解決的辦法,在這場争鬥中,他們這兩個互相尊重又互相針對的摯友,誰都無法成為贏家,反而要輸得徹徹底底。
“哎,埃迪。”
幼吉爾不顧還想要把埃迪抱緊的恩奇都,徑直拉住了埃迪的胳膊。
他往埃迪那邊挪了挪,讓自己能夠理他更近。
“真的沒有感覺了嗎?你本來應該厭惡我的,連我的臉都不想看見吧。而現在,就算我這麽對你,你也還是無動于衷?”
只要一時不慎,毫無阻攔的他們就會從樓頂墜落。然而,這一個危險性并不存在于英靈和特殊的人類之間。
幼吉爾貼了過來,當着一時松開了埃迪的恩奇都的面,用自己僅剩的那只手撫住了埃迪的側臉,用力,讓始終只是望向前方的他偏頭,可以直直地望向自己。
他頭一次這般肆無忌憚,亦或者,是縮小以後,頭一次毫無掩飾地将自己的渴望和欲望展露出來。
“就像這樣吻你。”
這麽夾帶着輕笑地說,幼吉爾微微向前傾身,絲毫不顯猶豫地吻了上去。
做出這個霸道的動作時,他的赤眸沒有閉上,就像是故意要在如此近的距離之下,将藏在對方眼底的所有心思挖掘出來。
然而,另一邊,埃迪同樣沒有錯開視線。
當金發少年用不加掩飾的侵略眼神看向他時,他的反應就只有空白一般的冷漠。而當金發少年緊接着,借着這具幼小的軀殼暴虐一般地親吻他時,他的心,仍舊沒有激起一絲一毫的波瀾。
或許在這一刻,他只是覺得無趣。
吉爾伽美什想要借此來觸怒他,可是,埃迪連憎恨與厭惡都已不複存在,更別說對這麽一個宣告主權一般的行為産生反應。
“假設你這麽做……唔、沒有別的私心,只是想要激起我的憤怒。”
因為嘴唇被堵住,他的平靜得就如亘古不變的死湖的聲音偶有停頓,要在唇齒相接之外的間隔中,才能把後面的話說完。
“我是不是得感謝你,吉爾伽美什。”
“但是,沒有必要。因為我自己清楚,靠別人的影響……來維持人性,已經沒用了。”
話音落定,埃迪終于擡手,把幾乎要壓到自己身上去的吉爾伽美什推開。
唇與唇分開之際,不可避免地帶起了幾縷暧昧的銀絲。吉爾伽美什晦暗的視線落到少年終于泛起了些許血色的嘴唇上,很快,心中剛湧起的熱度就因為少年眸中一層不變的冰涼——變得更加灼熱。
但,那是憤怒。
想要觸怒他,可最終被觸怒的卻是英雄王本人。
可惡,可惡,實在是可惡至極。
即使在那之前留在他心的暫時只是負面的情緒,但毫無疑問,從埃迪的種種表現都能看出來,吉爾伽美什對他的影響太大了。在那些多是厭煩的心情之中,定然還潛藏着埃迪自己也無法置若罔聞的印記。
然而——竟然這般大膽!竟敢将王的身影從愛人的眼裏抹消。
吉爾伽美什的憤怒便是由此而來。
他正想再開口:“不行——”
還沒能說完,沉默至此的恩奇都果然無法再忍耐下去,他重新靠近,直接用自己的手心遮住了埃迪的眼睛。
“恩……”
“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恩奇都的嗓音是痛苦的。埃迪很清楚。
是的,他的理智并沒有受到影響,所以,便能夠很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如今的情況,非常地糟糕。
“透過你的眼,我才得知了一切。”
“埃迪,是你讓我得到了現在的心,我曾感到欣喜,如今居然這般悲傷。因為,有那麽一顆火熱、真誠的心的你,卻要失去它了。”
恩奇都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他難以想象。
此前不就說過了嗎?他愛着的這個男人,理應是無拘無束的。
他的靈魂熱情無比,卻要因為漫無止境的旅程中發生的種種變得疲憊不堪,就算死後還能複活,這個過程也極有可能再會重演。
都已經這樣了。都已經這樣悲哀了。如果,還要讓他連自己才能主動的“心”也失去……
這份憤怒,連恩奇都都體會到了。
“怎麽可以……”
“怎·麽·可·以·允·許——”
忽然間,話音戛然而止。
恩奇都的手背上,在此刻多出了一些重量。
埃迪把他似是在莫大的憤怒之下不禁顫抖的手也按住了。
起初只是覆蓋,但随後,他輕輕地把恩奇都柔軟的手掌捏住,仿佛是在安慰。
“沒事的,恩奇都。”
“雖然因為我的疏忽,事情已經變成了這樣。但,這并不意味着——”
“我就要因此消沉,放任自己繼續堕落下去。怎麽可能,哈,我是這種聽天由命的無能家夥麽?”
不是。
當然不是。
有一點,千萬不要搞錯了。
目前的情況是,神化的趨勢更進一步,埃迪失去了人類所擁有的最基本的情緒。
僅此而已。
也就——僅此而已!
“就算動容不起來,也感受不到,此刻我應有的憤怒。可是,不要忘了,恩奇都,還有你,吉爾伽美什,我是無法容忍的。讓區區神血吞沒全身,奪走我最重要的東西,怎麽可能容忍。”
語氣仍是這般平淡,沒有任何的跌宕起伏。
可是,難道到了這裏還看不出來,還聽不出來嗎?
——埃迪。
這個男人內心的高傲和執拗,是神化也無法動搖分毫的。
哪怕已然丢掉了讓一個人鮮活起來的情感,他的本能還是抗争。是了,複活之初所想到的與自己的抗争,直到如今才算是正式開始。
在邁出第一步之前就認輸,開什麽玩笑。
“不用擔心,拖了這麽多天,我只是在思考要怎麽解決這個惡心人的麻煩……不,大概還不能徹底根絕——肯定不能根絕。不過,能夠緩解就行了。”
“怎麽解決?”
恩奇都和幼吉爾同時問道。
“……唔。”
埃迪頓了頓,如果他此刻是正常的,肯定會不由得再度心生出類似于愧疚的情感吧。
“我一個人做不到,只能要你……你們倆,一起來幫我。”
他的方法很簡單,也是目前能最直接達成目的的唯一途徑。
對埃迪而言,這個方法再合适不過,可聽在旁人耳裏,就決絕到了——簡直可以稱為‘殘忍’的地步。
他對自己,真的是狠到了極點。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比起肉體上的痛苦,我所看重的東西被奪走,才是最不能接受的。”
“我自己不能動手,原因是,如今的我,身體的本能裏就已經被埋入‘不能損害自己’的限制了。”
“即使是別人想要動手,這具身體也會違背我的意願自行反抗。所以,只能由你……恩奇都,你化身為天之鎖,把我綁住吧。”
——把我綁住,用天之鎖的力量,讓我不能反抗。
他如此輕描淡寫。
因此,很難描述,恩奇都聽到這個要求時,內心是何心情。
作為恩奇都的本體,天之鎖是神賜的武器。
被天之鎖束縛的對象,神性越高,受到的壓力越強烈。而越是想要掙紮,鎖鏈便會縛得越緊,成為磨損身心的巨大的折磨。
他人畏懼的感受,埃迪卻求之不得。
因為,抛卻如今的他到底有多高的神性暫不知曉這一點,能把他綁住的鎖鏈,這個世界上,就只有天之鎖本體,連吉爾伽美什所擁有的天之鎖都遠遠無法媲美。
“……我不想這麽做,只是我自己的心意。可如果,這是你所求,那麽,我也,只能夠……”
縱使還未那麽做,心便疼痛不已,恩奇都仍舊答應了。
另一邊。
幼吉爾的神情莫名地冷漠,到後來,才終于突兀地笑了起來。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好主意啊。天之鎖,既能讓你無法反抗,又可以作為判斷的标準。”
“把心髒穿破,讓神血盡數流出。等到心髒自行愈合,再繼續放出神血……如此重複,不斷地重複,一直重複到神血徹底地洗淨,神性暫時消失,天之鎖對你的約束也随之消除為止。”
“太狠啦,埃迪。你不但對你自己這般狠心,還把一次又一次傷害你——不,殺死你的任務交給我,這個報複,也着實太狠了。”
金發少年是笑着說的。
可是,埃迪望着他血色的雙眼,便無可避免地,被那雙眼中湧動的暗潮所吸引。
似是難以言喻的,真實而非虛假的悲傷,還有在不得見的胸腔之內的難忍悸痛。
“我很早以前就反省了,下定決心,不會再傷害你,不會再踐踏你的尊嚴。唔……這個心痛欲裂的感覺,還真是陌生,拿來當做自作自受的回報,确實挺不錯。”
埃迪看着他,即使無法被吉爾伽美什的情緒所感染,也像是明白了一點什麽。
“我沒想用這個方式來報複你,還沒有那麽無聊。你要是不願意,那就……”
“不,就讓我來。讓大人的我來吧。”
即使是逼不得已的情況。
即使要做的這件事,對即使受了一兩次挫折也依舊傲慢的王而言,毋庸置疑,定當會讓他感到痛苦。
不能讓其他人動手,因為,其他人根本就沒有這個資格。
傷害埃迪的人,只能是他。
“行吧。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這之後,讓我把過去的怨結一筆勾銷,也不是不能夠考慮。”
“真是的……”
少年輕嘆:“我想要的,也不是這個啊。”
返老還童藥的效力終于過去了。
金發少年的身形緩慢地變幻,最後,恢複為成年男人的模樣。
吉爾伽美什睜開了眼。
直至此刻,才算是與摯友、曾為摯友的愛人正式的相見。可王注視向他們,眼中之色卻是無比複雜。
“……”
脖子的不适,第一時間就覺察到了。可面露厭惡的王剛剛擡起指尖,想要把礙事的項圈扯下來,動作就突兀地頓下。
最終還是沒有扯掉屈辱的項圈。
沉默持續了半晌。
“對着小孩兒一樣的我,下不了手嗎?那我稍微讓身體變大一點,反正力量差不多也夠了。”
“開始吧。”
來到事先準備好的密閉空間,将身形再度拔高一些,變成十四五歲少年模樣的男人把脫下的上衣随手丢到角落,轉身面向他們。
他格外從容。
仿佛即将接受的,不是會讓常人難以接受、甚至在中途就會痛苦而死亦或者精神崩潰的折磨,而是——
籌備已久的新生。
*****
金色的鎖鏈纏繞上四肢,将他吊起來時,力度并不算緊。
不是冷硬的束縛,而像是情人之間溫柔而又小心翼翼的纏綿。
可他垂下眼睑,說,沒關系,恩奇都,不用在意我的感受。
鎖鏈震顫了一下,之後才将他徹徹底底地綁緊,跟方才的不舍的溫柔形成了鮮明對比,又成了幾乎要鑲嵌進他的身體內的兇狠。
“嗯……很好……”
不受控制的反抗開始了。
也與預料的相同,天之鎖就是神性的克星。反抗越是強烈,将四肢與軀幹錯雜纏繞的鎖鏈便毫不留情地收緊,讓他被呼吸不暢的窒息感淹沒,痛苦這就已經開始。
然而,真的就只是開始。
胸膛破開,肋骨斷裂,即使如此還在頑強跳動的心髒緊接着破碎,噴湧而出的血已經看不出紅色,全都被流轉光芒的金色占據。
從口中湧出的血液也不算少,他在那一剎那确實感到了劇痛,但意識始終清明。這種程度,還不足以讓他暈過去。
也就正因如此,第一次穿破心髒放出的神血還沒流盡,他就敏感地察覺到,有人把濕淋淋的手放到了他的臉龐,一點一點,緩慢地摩挲。
這個舉動中所蘊含的柔情,不比天之鎖初始的纏繞少。他隔了一陣,将眼睑擡起,看到了一張滿是血跡的臉。
不過,這家夥的頭發就是金色的,臉上再多點金,好像也不會顯得有多突兀。
“怎……麽了。”
似是被開口時牽動到的痛楚打斷,他慢慢地呼了一口氣,才勉強勾起一點嘴角:“真想不到,你也……有這麽緊張……的時候。”
“在怕……什麽,我不會死。快點,早弄完,早……唔……”
後面虛弱得聽不清的話音,不必再說了,因為全都吞沒在另一個人的口中。
就着不斷從他喉嚨深處湧出的渾濁之血,吉爾伽美什在血腥的氣息中,與被天之鎖緊鎖住的少年接吻。并且,再一次将沒過多久就重新生長出的心髒捏碎。
“你,又一次,讓本王得到了如此軟弱的感受……”
“不是報複,這是我所應得的,要是還能開口,你一定會這麽對我說吧,埃迪。”
“好。我銘記在心。”
……
——告一段落了。
被斑駁的血跡覆蓋,埃迪終于合上了眼。
随着神性的消失,天之鎖悄然脫落,鎖鏈的鏈頭在他血跡斑斑的嘴角滑過,在下一刻,便重新凝聚起人形。
恩奇都将他抱在懷裏,任由自己雪白的長袍被污血浸染,淚水從眼角滑落,滴在了少年同樣濕透了的發間。
“一定要贏啊……這一場,與你自己的鬥争。”
“可是,為什麽。我希望你能夠贏,卻又無法抑制地痛苦不堪。”
心如刀割。
在恩奇都與鮮血也掩蓋不住慘白面色的愛人相擁時,英雄王靜立在旁,眸色無比幽深。
“恩奇都,和你的競争,就等下次再繼續吧。”
“我……本王還是不會放棄那個目的。”
“呵、哈哈哈哈哈!所羅門——”
……
埃迪必須沉睡了。
即使不會死,可他受的傷越重,沉睡恢複的時間就越長。而洗清神化的全程下來,他都是憑借堅毅到可怕的意志力,強行讓自己挺到最後。以至于剛一結束,連一句話都沒能說,呼吸便微弱了下來。
并且,他一沉睡,與恩奇都、吉爾伽美什還有阿爾托莉雅的契約,都只能中斷,英靈們都要回到英靈殿。
啊……沒能告別。
這一次不是他故意不告而別了。不過,另一方面——
就是埃迪所想要的。
不會死亡,只是一次又一次貼近死亡。寧肯承受生不如死的痛苦,也絕不向自己無法接受的未來屈服。
沒錯,這就是“重生”。
通過如此極端的方式,将神血暫時地洗去。雖然是暫時,但他得以回到最初的狀态,也得以,借此重活一次。
死後複生給予他的真正意義,或許便是如此。
那些傷痕,那些疼痛,槍林彈雨般的磋磨折去的只是破碎的舊羽,在此獲得新生的雄鷹再醒來時,重新飛向天空,将比以往更加耀眼,也更加美麗。
……
……
再後面,就是新的旅程了。
他真正地将過去放到了一邊,找回了曾經那種肆意飛揚的感覺,但在那個基礎上,又要開始學習——要學什麽,這裏就先說那麽多了。
“算了,一個人很無聊,又暫時不想看到以前的熟人,幹脆随便召喚一個英靈吧。”
無比随心,他便召喚了與他的契合度最高的英靈。
于是。
一道漆黑的陰影,從昂然向前的少年身後脫落的影子中拉長,如煙雲一般,凝結成一個男人的身影。
披着墨綠色的鬥篷,似要讓自己與黑暗相伴的男人白發金眼,就外貌上看,确實跟銀發金眸的少年格外相似。
帽檐遮掩住他的些許神色,只顯露出裂開的嘴角,還有從口中傳出的大笑。
“哈哈哈哈——”
“真是深感榮幸,我竟然聽到了魔王的呼喚。”
“那麽。”
男人的低語便如魔鬼的呢喃,似是摻雜了興奮與嘲諷。興奮是因為誰的複生,嘲諷又是因為何人的落幕。
“你是想要一個讓你重新找回自己的引導者,還是,一個共犯?”
他似要将自己的黑暗與少年的身影相融,然而,話音落定。
本是背對着他,徑直向前的少年猛地回身。
“不要搞錯了。”
他一把拽住了複仇鬼胸前的領帶,把他拽得不得不壓下腰,視線平行,甚至還要略低一些。
順應召喚而來的複仇鬼由此驚訝地發現,這個少年的臉上,有着比他還要放肆張揚的笑。金眸中,閃動着沒有任何光彩可與之比拟的光芒。
“你,只是我的跟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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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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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