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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我就是鋼鐵俠。”

以上這句臺詞，正是一年前鼎鼎大名的托尼·斯塔克當衆發表的傳奇宣言。

前軍火公司的老板，超級有錢人, 現披上鋼鐵戰衣的超級英雄“鋼鐵俠”——當然他還是超級有錢, 斯多麽戲劇性又驚奇的轉變。

廣大人民簡直愛死斯塔克先生了，不僅是因為他和他的錢一樣迷人, 還因為他的身上永遠有轟動的爆點。

這份愛意間接體現在了紐約時代廣場最顯眼的電子屏中, 循環閃動的鋼鐵俠的身影, 其中, 斯塔克當衆宣布“我就是鋼鐵俠”的經典畫面占據了最大的比重。

埃迪就站在廣場中央, 擡頭欣賞了一下他的前·肉票（并不是）從容又自得的英姿，忽然有些後悔了。

“我應該堅持收他一億美金，并且不打折再翻個倍的。”

不要誤會，這可不是他對于斯塔克毫不掩飾的嚣張産生了微妙的不爽，相反，埃迪對于有足夠嚣張的底氣的人物其實十分欣賞。

他就是在欣賞的同時，對自己沒有把握住機會多敲人不傻但任性的有錢人一大筆稍感遺憾。

以及，最重要的原因。

在仰頭的這幾分鐘裏, 脖子有點酸。

這讓他非常地, 非常地不爽。

同一時間, 而且就在一旁, 奉命前來接觸重點監視對象二人組的寇森探員不着痕跡地把目光轉了過來，在又将帽子戴上的少年身上稍作停留。

身為隸屬于神盾局的精英特工，兼任特種部隊的最高指揮官, 菲爾·寇森的觀察力顯然十分出色，也就毫無疑問能在短暫的停頓時間中注意到，他的監視——哦不，接洽對象，在某一時刻有那麽一丢丢的心情糟糕。

“介紹暫時就到這裏了。那麽，埃迪先生，還有這位——埃德蒙先生。”寇森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你們對此是否感到滿意呢？”

“唔。”埃迪很給面子地道：“雖然除了托尼·斯塔克的大頭像以外沒什麽好玩的東西，但我也算是來美國的著名景點參觀過了。嗯，滿意。”

“埃德蒙先生”也說：“是的，太感謝了寇森先生，你的介紹非常完美。”

太敷衍了，這兩個人。

就算不用特工的專業眼光去觀察，也能直接看出來。不說任務目标埃迪，那位埃德蒙先生臉上的假笑已經明顯得不能再明顯了。

可寇森什麽都不能說，還得假裝無事發生一般，強行轉移話題道：“其實我也很意外，埃迪先生和埃德蒙先生在美國待了這麽久，竟然一次也沒有來過時代廣場？”

這就習慣性地帶上套話的意思了，話中的重點還頗為明确。

他大概在想，埃迪會就這個重點跟他随口糊弄過去，或者幹脆當做沒聽到，可是——

完全出乎意料。

埃迪一點都不繞彎子。

“哦，我們來的時候時代廣場還在百老彙，跟現在的模樣完全不一樣，算作沒去過也說得通吧。”

“而且，我們只在布魯克林待過一段時間。”前面的話音落下，埃德蒙就恰到好處地接上，配合得無比默契。

寇森：“呃。”

他只用了半秒就算出了時代廣場在百老彙落戶的時間距離現在有多少年，然後，極有職業素養地露出了正常的微笑：“是的，完全說得通。”

他的淡定讓埃迪賞臉多看了他一眼，當然，也就只有一眼。

時代廣場範圍內要讓人花眼的各式霓虹燈和廣告就像是從現在開始黯然失色，再也提不起埃迪的一絲興趣。他漫不經心地走在前面，和同樣讓神盾局關注的身份不明的白發男人并肩走在一起，兩人步伐極大，讓寇森不得不加快腳步跟上去。

對寇森來說，他親自給埃迪做向導在時代廣場轉圈，并不是沒有意義地浪費時間。

在這裏需要介紹一下，“神盾局”是國際安全理事會專門用于處理各種奇異事件的特殊部隊，超能力者也在其監控和管理的範圍之內。

如今的這個神盾局最早誕生在上世紀，關于超能力者的檔案記錄數不勝數。“埃迪”這個名字，雖然自映入眼簾之時就立即納為機密度最高的優先監控對象，其實際進入神盾局視野的時間……

很遺憾，僅僅是一年之前。

引來關注的契機也就是現在的鋼鐵俠托尼·斯塔克被綁架事件，托尼飛速地找到了“雇傭兵”埃迪留下的微小蛛絲馬跡，也就震驚地發現，埃迪和埃德蒙出現在了七十多年前的老照片上，并且，還與美國隊長有着頗深的聯系——他們的動作并不算隐秘，所以，神盾局也得到了消息。

按理來說，僅僅是發現兩個幾十年不老的超能力者，還不至于讓寇森等人如此震驚。

震驚的點在于，這兩個人像是從來沒有在這個世界出現過一般，即使有人能夠證明确實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看到過與他們相似的少年與男人的組合，但是，猶如天羅地網般的監控攝像裏永遠不會出現他們的身影。

監控，錄像，歷史資料——全都沒有，只除了那一張老舊的照片。

神盾局更是連他的所在地都無法找到，好不容易尋到的線索，還是那個不知道是不是無意間顯露出來的外賣電話。

總而言之，神盾局對他們二人的重視程度相當之高。

在絲毫不明白底細的情況下，雖不至于對神秘人嚴防死守，但深入了解還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寇森才會作為神盾局的代表，充當了第一個前來接觸他的角色。

“說回我們之前的話題。局長本來想親自過來見埃迪先生，但很不湊巧，剛好有一些臨時事件需要處理。”

寇森相當自然地把話題扯了回來：“至于我此行的來意，哦，不單指做向導。我想代表神盾局，向你——”

話音戛然而止。

對不起，他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特工先生突然間發現，自己在陪表面是少年其實是個老怪物的神秘人逛街之初，處于禮貌給參觀過程中産生的一切消費付賬。

這個客套給出去，頓時就不得了了。

在他斟酌言辭，專心致志觀察神秘人本人時，他的信用卡不知不覺刷了無數遍，錢包的厚度不斷減少。此時定神，才猛地察覺到，埃迪全程都沒有把心思放在他這裏，而是在用神盾局送上來的現成的錢，眼睛不眨地瘋狂買！東！西！

似乎是看到有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他都要買，商鋪也全都轉了一圈。什麽畫板顏料畫筆外加禮物包裝盒，就連路邊看到的，小孩子喜歡的氫氣球他也順手拽了一個。

這些東西全都堆在了神色冷淡的男人那裏。

讓紳士一般的蒼白系美男在大庭廣衆下當搬運工，這種事也就只有埃迪做得出來。

也多虧了這個俊美的男人其實是英靈，才能在身負重物的情況下，還能表現得相當輕松。

他的步伐沒有半點遲緩，和埃迪一起逛街，還有将逛着逛着就下意識想要拐進路邊炸雞快餐店的禦主單手拖住的餘力——

“夠了，master，你已經連續吃了一周的快餐了！”

“埃德蒙你幹嘛，又沒叫你和我一起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沒錯，我不會和你一同進餐。但是請不要誤解，我也并非只吃你所想的‘高雅’的食物，只是，無法對你這毫無健康可言的飲食習慣視而不見！”

“可惡——真是煩死了，算了，下次再說吧。”

根本沒有實質意義的笑聲，還有根本沒有實質意義的争論……

一開口，這兩人先還高深莫測——亦或是顯露出頗有幾分危險的氣息，然而，這些深藏不露的錯覺全都被他們的對話給打破了。

寇森：“……”

埃迪：“好了，差不多就買這些吧。你剛剛說了什麽？哦，不用重複說給我聽，說完你就可以走了。”

不管什麽特工什麽神盾局，對他來說，就只有在他剛好想買點東西的時候給他付賬這一個用途。

反正對方是自願要給他付錢的，總不能說他在故意欺負人吧。

丢下這句話，埃迪也不等寇森消失，他自己拉着埃德蒙的袖子，目不斜視地走人了。

寇森：“……”

像是沒過多久，那兩個人的背影就徹底地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了。

想要追蹤，這是第一反應，但捏起手機的手指抖了一抖，寇森神色不變，最終還是改變了主意。

在随後的彙報中，他是這樣總結的：

“秘密檔案中，名為記錄實為猜測的描述，基本上全都錯了。”

“目标人物，情報不祥，無法探究，無法控制。”

“然而，與他同行的不知身份的白發男人暫且不論。目标人物，實在是……”

“太好懂了。”

透過照片，或是其他媒介都無法體會，只有真正面對他，才會感受到，這個外表少年的神秘人物究竟有多麽不同尋常。

事先任何的揣測都不用和他相符，他這個人，只要見過就會發現——

無論是強大還是自信，還是毫不遮掩的張揚，都赫然擺在他人眼前。

他不掩飾，一是因為性格，二是實力強到一個絕高程度的體現。

至于三……更為隐晦，并且本人似乎還沒有注意到。那便與另一個人相關。

寇森能夠注意到，是由于，他直直地與那個男人浮起警告的眼神對視。

在離去之時，被埃迪叫做埃德蒙的男人一邊和他說話，面色如常，但同時，又不着痕跡地偏了偏頭，将目光投向身後。

空出的左手繞過少年的後背，落在左側的肩頭。

總之，男人就看了滞留在繁雜街道上的神盾局特工一眼。

這個姿勢，不知只單單是守護，還是有着更深層次的含義。

而這一眼，卻在随後将前一個疑問解答。

如果說走在前面的少年是光明的，他的光芒刺目，并且毫無陰翳。那麽，男人所象征的就是深藏在黑暗中的陰影。

——無論你們想做什麽，懷着的是陰謀還是算計，趕緊收斂為好。

從冰冷的金眸中顯現的，果然是“警告”。

在少年的背後，男人将自己所帶有的黑暗作為屏障，從嘴角顯出的笑容有一瞬的陰戾。

不了解他們，更不知曉兩人真實身份的人類更不可能明白，除警告之外，男人內心的真正所想。

——我的禦主啊，曾為魔王的男人不會在意，也不擅長處理人類所擁有的複雜、晦暗之心，但是……我在！

——他呼喚了我！所以，我便接過了這個職責。

從煉獄之地痛苦掙紮，終于脫身而出的複仇鬼，在那一刻如獲新生。

他仇恨，他歷經苦難，他對人性的險惡深深體會，他要去打破幽暗的束縛，并且自信十足，因為他已經擁有了智慧、敏銳、財富。

而如今，情況跟生前不同，複仇鬼不需要複仇，他所需要做的，是憑借他所得來的智慧，以及對人性險惡的了解，去守護——

……守護？

多麽新奇的一個詞！

埃德蒙已經記不起來是何時生出這個定然會讓過去的自己嘲笑的想法了，畢竟，那并不重要。

……

埃迪又給他要去看望的孩子帶了許多禮物。

雖說，這一次的這個“孩子”論起實際年齡，大抵足有九十多歲，身體年齡倒是由于被冰封的緣故，停留在了二十五歲。

反正，無論怎麽看，史蒂夫·羅傑斯都早早地脫離了“孩子”的範疇。

“我記得你很喜歡畫畫。”

時隔幾十年，埃迪再次見到他曾經關照過一段時間的史蒂夫，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來，畫板。”

“來，水彩顏料。跟以前的好像不一樣，你會用麽？”

“來，筆。這個倒是沒什麽變化。”

“來，最後一樣——”

“……看到了，是氣球，而且還是做成美國隊長模樣的氣球。”

“沒錯。”埃迪說：“找了好久才找到。恭喜你死而複生，幸運的史蒂夫，對新的世界感覺如何？”

史蒂夫·羅傑斯本是獨自一人坐在公園的草坪裏望着遠處的樹叢發呆，但因為忽然有人找到了他，才讓他的思緒一下子被扯回到了現實。

他先是錯愕，然後，在看到同時映入眼中的少年和男人之時，湛藍如寬廣天空的眼睛裏浮現出了幾乎要滿溢的驚喜。

“說實話，真的很糟糕。”

“但那是之前。現在，就完全不一樣了。”

“我真、真的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們——埃迪哥哥，埃德蒙叔叔。”

*****

目前的這個世界，實際上是埃迪和埃德蒙停留的第二個世界。

史蒂夫·羅傑斯，就是他們在七十多年前遇見的小男孩兒。

只不過，那時的史蒂夫肯定還沒有成為超級英雄美國隊長，他只有十歲，受先天影響，長得像是一根纖細的豆芽菜，比七八歲的小孩兒還要瘦弱，仿佛風一吹就能把他吹倒。

而他們的初見，則是在布魯克林區一條地面布滿渾濁污水的小道。

本來是想趁着夜色還未完全到來，找一個地方住下，埃迪兩人無意中路過，在看到人影之前，就先聽到了拳頭和腳落到人的身體上發出的沉悶響聲，還有幾聲得意洋洋的叫罵。

“真是笑死人了，小矮子史蒂夫竟然還有勇氣見義勇為——噗，哈哈哈！”

“看到沒，只需要輕輕一腳，你小子就可以滾到垃圾桶裏待着了——唔啊啊啊啊！Fu*k，他還會咬人！”

“膽子大的臭小子，打死他！打死他！”

十分喧鬧。

在前面叫嚷着的都是幾個嚣張的小鬼，而被他們按在污水溝裏拳打腳踢的人影縮成一團，已經連痛苦的呻.吟都發不出了。

從打罵聲中，已經可以推出事情的經過：一個不自量力的瘦弱小子看到街頭的小混混騷擾女孩兒，義無反顧地沖上前來，卻因為實力的差距，反被揍得奄奄一息。

“吵就算了，還擋我的路。”

恰好要走這條路的埃迪往前看了一眼，目光不免淡漠，落到那些還在興致高漲地欺淩弱者的混混身上，淡漠就變成了看到垃圾的厭惡。

“見義勇為嗎。這種事情就交給你來做了，埃德蒙。”

“其實我也不是很喜歡這個詞……罷了，誰讓我有這麽一個任性的禦主呢。”

雖然堂堂英靈要收拾幾個人類小混混，簡直是大材小用，但這個時候，也不用糾結那麽多。

埃德蒙對于欺淩弱小的行為，同樣是深惡痛絕。

省略掉他如何在半秒鐘內把小混混們踢進緊挨着臭水溝的垃圾桶裏的過程，“見義勇為”之後，無論是埃迪還是埃德蒙，都沒有把這個小小的細節放在心上。

然而，這只是他們的視角。

對那一天，臨近黃昏的時間，在街頭被剛好路過的兩人救下的金發男孩來說，這可是足以讓他深深銘記的、人生之中重要的轉折點。

說來也很羞愧，因為，如果沒有被及時救下，身體那般虛弱的他，可能真的會在小混混們毫不留情的拳打腳踢下，慢慢地失去呼吸。

金發藍眼的史蒂夫是一個十分特別的孩子。

特別之處不在他的背景，相反，他的家庭是那個時代的貧民區中最普通不過的貧苦家庭之一：沒有父親，母親體弱多病，連他自己也比同齡人瘦小得多，深受白眼和欺淩，除了和他一起長大的兄長一般的朋友巴基，沒有別的朋友。

他的特別，在于他的不知該用愚蠢還是天真來形容的想法——果然，還是說他單純吧。

史蒂夫天生就有過人的正義感。

他喜歡幫助陷入困難的人，無論那人是否與他相識。他無法對搶劫、欺騙、亦或者別的壞事視若無睹，每次看見，都會勇敢地上前制止。但又因為他手無縛雞之力，最後被欺負得最慘的總是他。

可是，即使受到了無數次挫折，身上的傷剛好，便又添新傷，小史蒂夫仍舊改不了自己的習慣。

“沒事，雖然我受了傷，但是，我為被欺負的人争取了時間啊。所以沒關系……我要努力……變得更強大。”

“就算所有人都說，我一輩子都只能是這副矮小的模樣，我也……不想放棄。”

這是很早就烙印在小史蒂夫心中的心願。

他不想放棄。

拳頭和腳重重地砸在蜷縮起的身上時，讓他痛得眼前發黑，嘴裏吐出鮮血，也不想放棄。

然而……

全身的骨頭遭受重壓、內裏的肺腑破碎的感覺不知從哪一刻開始消失，可這樣的感受就像是痛到了麻木的地步，而非陡然間輕松。在渾渾噩噩之中，史蒂夫以為自己要死了。

可結果卻是，他居然活下來了。有人救了他。

那時的史蒂夫睜不開眼，血從額角流下來，污了整張臉，什麽都看不見。身上更是沉得不行，他連手指都擡不起來，只能在昏迷之前短暫的間隙，依稀聽到似是來自于一個少年的淡淡嗓音。

“差點要把自己搭進去，真是傻……”

“唔，不過。勇氣可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