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洛星宇的話非常有效地震懾到了簡旭，簡旭足足愣了五秒都沒能說出話來。

正當洛星宇想乘勝追擊，再放幾句狠話的時候，手腕被原煜不輕不重地一拽，他又退回原煜身後，視線也被他擋住。

他看不見原煜現在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語氣裏的冰冷：“還沒看夠麽？”

原煜的黑眸中一片陰翳，深不見底，簡旭神色一凝，士氣瞬間削減了大半，又是半天沒說出話來。

“高三現在學習挺緊張吧。”原煜的聲音溫和，語調平緩，但卻透着一股不由分說的狠勁兒，“沒事就別到處晃悠。”

普普通通的幾句話，配上原煜此時的眼神，硬生生讓簡旭在三十多度的高溫下感受到了一絲寒冷。

午休前的預備鈴在這時響了，簡旭裝腔作勢地冷哼了一聲，借此時機轉身上樓了。

原煜看着簡旭離開，眼中的陰翳一掃而空，又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洛星宇在原煜身後，完全沒領會到剛剛原煜兇狠的氣勢，他朝簡旭離開的地方做了個鬼臉：“真慫，這就跑了！”

原煜回頭瞥了洛星宇一眼，轉身朝廁所走。

洛星宇跟着他一起進了廁所，原煜走進隔間，他在外面守着。

洛星宇靠在門邊問：“那個人是你以前的同學嗎？”

原煜：“嗯。”

“太可惡了，都過了這麽久了，他還來找你的麻煩！”洛星宇越想越氣，“你剛剛就不該拉着我，害我都沒罵他！”

原煜：“……”

小學生一般罵什麽？臭壞蛋？反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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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這幾句話代入到洛星宇的臉上，竟然覺得出奇的合适，甚至有些想笑，外面卻突然安靜了下來。

等原煜方便完，按下了沖水按鈕，外面才響起一聲軟糯的嘟囔：“原煜……”

原煜怔了怔，抓在門鎖上的手沒擰，直到水聲停下來，他聽到洛星宇繼續說，“你也覺得我像他說的那樣嗎？”

洛星宇的聲音黏黏糯糯，光聽就覺得足夠委屈，原煜的手指微微顫了顫。

他覺得嗎？

當然不。

要不然也不會在那個時候折回去了。

洛星宇低着頭，看着地上幾道陽光刻出來的線，等着原煜的答複。

他不怕被原煜拒絕，也不怕原煜難追，但他不能接受原煜這樣想他。

他也是有尊嚴的，如果原煜這麽想他……那他就不喜歡原煜了。

原煜打開門走出來，洛星宇轉頭看向他，心裏忐忑不安。

“不覺得。”原煜避開洛星宇的視線，轉身朝洗手池走，“你不是。”

洛星宇愣愣地看着原煜走到洗手池前打開水龍頭，臉上洋溢起笑容，比窗外照進來的陽光還要燦爛。

他眼睛裏又閃起星星，幾步蹦跶到原煜旁邊，激動地說：“原煜，我比以前更喜歡你了！”

“……”原煜面不改色地看了眼面前的鏡子，确定外面沒有其他人，繼續安靜地洗手。

“還好你這麽說了，你要是跟那個人想的一樣，我可能就不喜歡你了。”

“……”他能倒回去重說一次嗎？

正式午休的鈴聲也響了，所有學生都回到了教室，拉上窗簾，教學樓內鴉雀無聲，走廊上只有原煜和洛星宇兩個人。

洛星宇貼在原煜旁邊，小聲問：“你和那個人有什麽過節？”

原煜稍稍回憶了一下，平淡地回道：“忘了。”

他跟誰都沒什麽過節，甚至沒有交集，但有些人就是如此，莫名其妙地看一個人不順眼，你不招惹他他也會主動來招惹你。

“放心吧。”洛星宇拍拍胸脯，自信十足地向原煜保證，“以後有我在，沒人能找你麻煩。”

洛星宇的舉措和發言，讓原煜有種夢回十年前的錯覺，他瞥了洛星宇一眼，忍不住道：“……告老師麽？”

“當然不是，那只是給他一個警告，真到那時候哪來得及，我肯定上去揍人了。”洛星宇捏了捏拳頭，繼續說，“我打人很猛的，小時候為了防身專門練過，剛剛你要沒攔着我，我一拳就能把他打趴了。”

……哇哦。

那可真厲害。

原煜是完全相信不了洛小學生的鬼話，小學生還過分自信，認真就差寫臉上了，那表情竟然和他的模樣完全适配，毫無違和感。

原煜看着前方，低頭極其短促地輕笑了一聲，眉眼彎出不明顯的弧度：“幸好攔着你了。”要不然該別人去告老師了。

“你就是太善良了。”洛星宇嘆了口氣，“好人就是容易被欺負。”

原煜推門的手頓了頓，垂眸看着地面：“我不好。”

善良這種東西，他從來沒覺得自己有過，也從來沒覺得自己哪裏好。

他僅僅是對很多事情不感興趣，永遠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不涉及也不牽扯。

今天這一次是他的第一次意外。

“你好，你哪裏都好。”洛星宇說，“要不然我也不會喜歡你了。”

“……”那他可真榮幸。

原煜睨了洛星宇一眼，這種意外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了。

原煜的冷漠處置方式有了效果，下午的時候就已經沒什麽人圍過來湊熱鬧了，但他的耳根子并沒有清淨，因為邊上還坐着個終極大boss。

他被迫以你問我答的方式輔導boss補完了暑假作業，又被劉韶強行增加了監督boss平時作業的任務。

他懷疑這個boss是有什麽迷魂技能，才讓老師對他這麽上心。

總而言之，抛開睡覺時間不談，他覺得洛星宇待在他房間的時間比在他自己房間還長。

就差抱着枕頭被子直接來他房間住下了。

洛星宇的每日告白計劃還在繼續，保底一次，時而驚喜掉落多次，不分時間段随機觸發，方式也很遵循多樣化。

原煜現在在任何時候聽見洛星宇說喜歡都不覺得奇怪，甚至在沒聽到的時候反而覺得不對勁。

他覺得這不是個好兆頭。

這天洛星宇照常在原煜邊上磨蹭着寫作業，原煜的手機震了起來，是原媽媽打來的電話。

原煜掃了洛星宇一眼，将電話接起來：“媽。”

“小煜，這幾天沒什麽反常吧？”

“沒有。”

原媽媽“哦”了一聲，不再說話，但也沒有挂斷電話，原煜暗暗猜到她要說什麽，默讀着作業題目，安靜地等着她。

“你爸這周出差回來了。”原媽媽說完又頓了頓，試探着問，“你回家嗎？”

果然，他就知道是這個事。

“不回了。”原煜淡淡地說。

“你……”那邊欲言又止好半天，最後還是嘆了口氣道，“那你照顧好自己，有什麽事及時告訴我。”

原煜：“嗯。”

電話剛挂，一直乖巧看着作業的洛星宇就擡起頭來：“你這周不回家嗎？”

原煜點頭：“嗯。”附中雖然強制住校，但絕大多數是本地人，周末很多人都會回去，與其回去和他爸面對面尴尬，還不如待在學校裏，安靜又方便。

“那我也不回去了。”洛星宇說完，當下拿出手機，給洛伊發了消息。

……要不他還是回去吧。

原煜以為洛星宇周六一早就會來他房間找他，但竟然出乎意料的沒有，直到下午晚飯的時間，洛星宇才出現。

剛打開門，食物的香氣就撲到臉上，洛星宇一左一右各拎着一個袋子，滿滿當當的鐵簽子木簽子露出來，他拐杖都不要了，直接連蹦帶跳地鑽進原煜房間，站在書桌前：“你收下桌子，吃的都放不上去了！”

原煜撿起他的拐杖，不急不緩地走過去，将桌上的書本合上放到一邊，看着洛星宇将兩個袋子橫放到桌上：“你出學校了？”

“是啊，出去逛了逛。”洛星宇邊說邊将袋子裏的小盒子一個個拿出來，“這段時間不是在宿舍就是在教室裏，可憋死我了，我再這麽呆幾天得癡呆了。”

他擺好盒子，抽了張紙巾擦手上的油，又從包裏拿出一次性的紙盤和筷子，還有兩瓶牛奶，“這是我在太陽廣場邊上一家燒烤店買的，味道特好，我以前也經常去吃，那兒老板都認識我了，這段時間一直沒機會去，今天去了他直接給我打了八折！還送了兩瓶牛奶。”

原煜看着一整桌起碼夠三個壯漢吃的食物，實在不覺得他這個八折和兩瓶牛奶占到了什麽便宜。

不過燒烤的味道确實不錯，兩人一起吃了個大半，剩下的洛星宇裝到了一起，說晚上當宵夜吃。

洛星宇幫着原煜收拾好桌子，問他：“你今天一天都在宿舍嗎？”

原煜：“嗯。”

“你在宿舍幹什麽？”

“看書，寫作業。”原煜說着又在桌邊抽了本書到面前。

洛星宇看着原煜，他今天本來想邀請原煜一起出去玩，但想了想又覺得不可行，原煜不能接觸信息素，就算是在學校裏，平時也有很多Alpha不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出了學校估計更嚴重。

他最不想呆的兩個地方，偏偏是原煜唯二的避風港。

這才一周他就堅持不住了，原煜卻堅持了這麽久，他肯定比自己更想出去看看。

“吃的好撐啊。”洛星宇摸摸肚子，靠在凳子上仰頭打了個飽嗝，然後朝原煜湊過去，“你撐不撐？我們去操場散散步吧？”

原煜其實吃得不太撐，也不是很想在操場散步。

但他還是站在操場跑道上了。

這兩天有了些秋意，太陽落山，天還沒完全黑，操場上時而刮起一陣涼爽的風，草坪今早剛修整過，空氣中彌漫着濕潤的青草氣息。

除了他們兩個，操場上還有幾個正在訓練的體育生，草坪中也坐着一些人，三五成群地聊着天。

兩人繞着操場走圈，走到一半的時候，原煜停了下來：“別過去了。”

洛星宇回頭問：“怎麽了？”

“那邊有信息素。”原煜淡淡地說。

體育生正在練習跨欄，大多數體育生都是信息素等級偏高的Alpha，運動量大的時候信息素會外溢，原煜站在彎道這裏就已經能感覺到了。

那邊的教練大喊了一聲，四個學生朝前急速奔跑起來，洛星宇轉了個身，道：“那我們再反着走。”

他們繞着半個操場來回走了幾次，那些體育生開始繞圈長跑了，信息素彌漫在整個操場上，覆蓋了青草香。

操場的學生漸漸多起來，Omega喜歡在這個時候前來圍觀，運動時釋放的信息素能讓他們覺得心情舒暢，比秋夜的青草香更管用。

但原煜必須回去了。

直到走出操場百米遠，原煜的臉色才稍稍好轉了一些。

“真的治不好嗎？”洛星宇看着原煜有些蒼白的臉，自己心裏也不好受。

原煜沒有回話，這個問題他也曾問過醫生很多次，都沒能得到肯定的答複。

現在唯一的完全治愈方式就是剝離腺體，但他還不想走到這一步。

周日這天，洛星宇沒有溜出去玩，而是和原煜在宿舍呆了一整天。

下午的時候大部分學生都到學校了，洛星宇和作業幹瞪眼了一整日，只覺得自己頭昏腦漲的，于是主動承擔了買晚飯的任務。

他趁着人少去食堂三樓買了心心念念的蛋包飯，吃完瞬間滿血複活，繼續寫起作業來。

原煜今天比較閑，耐着性子跟洛星宇仔細講解了幾道基礎題，然後發現，他和洛星宇對基礎題的理解或許有極大的偏差。他甚至懷疑洛星宇是不是真的是哪個小學生魂穿到身體裏的。

遇事不決告老師，寫作業還要摳手指。

“你繼續寫。”原煜說着，将自己的作業本放到洛星宇面前，“不會就看我的。”

“你不跟我講了嗎？”洛星宇問，“我看不懂怎麽辦。”

原煜心想給你講得從初中解方程講起了，起身去衣櫃拿衣服：“我要洗澡了，看不懂就多看幾遍。”

事實證明，看不懂的東西看多少遍都看不懂，就算那是原煜的。

洛星宇作為剛剛萌芽了學習念頭的好學生，決定将問題記下來，等原煜洗完澡出來再問他。

他半靠在凳子上，拿出手機，看到羅小可給他發的消息。

-[鏈接]

-你看看，這板子可以嗎？

羅小可最近也對滑板産生了興趣，準備買一個玩玩，正好洛星宇在這方面有了解，于是就找上他。

洛星宇點進鏈接裏看了看，給羅小可提了一些建議。

他一口氣發了好幾條消息過去，羅小可聽着都有些暈了。

-你那兒有初學者用的板子沒？

-有

-借我玩玩？你什麽時候來學校啊

-我這周末沒回家，一直在學校

-那正好，我過來找你！

洛星宇發了個“OK”的表情包過去，朝廁所看了一眼，裏面傳來水聲，他撐着桌子站起來，沒拿拐杖直接朝門口蹦過去。

剛打開門，正好碰上羅小可走出來，兩人撞了個正着，羅小可看着他愣了愣，立馬反應過來：“啊……我早該猜到你在原煜這兒，你們幹啥呢？”

洛星宇眨了眨眼，老實地說：“寫作業，原煜現在洗澡去了。”

羅小可拖長了音“哦”了一聲，嘿嘿一笑：“快去拿板子吧，我不耽誤你們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