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洛星宇的眼珠子又黑又大, 宛若兩顆黑寶石, 在月色和路燈燈光的交織下閃着透亮的光，他眼角自然下垂，認真盯着人看的時候, 很像某種乖巧的寵物。

他靜靜地等着原煜的回應，原煜背對着光, 微垂着眼眸，表情在陰影中看不真切。

每一秒都被無限拉長, 外界聲音都被隔離在外, 洛星宇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視線聚焦在原煜身上，一刻不敢分神。

良久，原煜緩緩擡起手臂。

他修長的手指插入洛星宇的發絲間, 将他劉海撩了起來, 掌心貼着他光潔的額頭，指節在他頭頂摩挲了兩下。

洛星宇的眼裏泛起漣漪，原煜這個動作持續的時間很短暫，等他回過神來時, 頭頂的手已經移開了。

“一手汗。”原煜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指尖抵着掌心，自然垂落在身側。

洛星宇松開吊墜，低下頭，無意識地蹭了蹭額前的頭發，的确都汗濕了。

真熱。

不光是跑完步後身體上的熱, 還有內心的燥熱。

他的臉熱的都要燒起來了。

原煜看着洛星宇的頭頂，那裏的頭發很柔軟，像幼崽身上的絨毛一樣，他感覺到自己指尖在發燙，悄悄握成拳，轉過身淡淡地說了句：“走了。”

洛星宇擡起頭的時候，原煜已經走出幾米遠了，他呆呆地“哦”了一聲，站起身追上去。

運動會當天，原煜被迫和洛星宇一起起了早床，他們走方陣的要提前到操場集合踩點，洛星宇連着定了四個鬧鐘集體陣亡，最後還是被原煜強行拽醒的。

洛星宇手忙腳亂地換了指定的服裝，拿了片面包咬在嘴裏，一路狂奔到操場時，班上許多同學都已經到了。

整個操場響着铿锵有力的音樂，主持人在主席臺上深情地念着演講稿，臺下一個又一個的方陣整齊地走過，從彎道的地方就開始喊口號，聲音響徹雲霄，恨不得要蓋過音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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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班的人是不是瘋了？！他們嗓子不要錢嗎！”于欣聽着身後震耳欲聾的聲音，忍不住吐槽道。

“讓他們喊，等會兒走到主席臺的時候就喊不動了！”張一宏說完，隊伍已經走進了直道，“咱們也要喊了，放開聲音，氣勢喊出來！不要怕破音！”

張一宏說破音這倆字的時候已經破音了，聲音撕心裂肺，但足夠鼓舞人心，整個方陣的人都沸騰起來，就連踏步的聲音都變大了。

太陽破曉而出，照亮整個操場，學生們吶喊的聲音蓋過音樂，空氣中都是青春洋溢的氣息。

洛星宇走到主席臺下，将班牌高高舉起，張一宏帶着隊伍仰頭吼起來：“五班五班，預備——起！”

“五班五班，無所不能！五班五班，戰無不勝！”

“五班五班，無所不能！五班五班，戰無不勝！”

這一刻，所有的聲音凝聚在一起，所到之處都留下獨屬于他們的少年傲氣。

他們不需要光鮮亮麗的舞臺，他們自身就是光。

只要他們站在那裏，全世界都成了陪襯。

運動會要舉行一天半的時間，洛星宇參加的三千米跑是壓軸項目，放在第二天，所以等開幕式結束以後，就基本上沒他啥事兒了。

張圓圓作為班裏的禦用攝影師，全天都在操場上來來往往跟拍，洛星宇閑着沒事幹，就陪他一起。

順便給原煜視頻直播。

直播的內容說是運動會各個項目比賽情況，實際上大部分時間都只有洛星宇的一張大臉，原煜這邊關了攝像頭，盯着洛星宇那張因為手機抖動而模糊的臉：“……你直播不費流量麽？”

“啊？”洛星宇那邊有點延遲，過了一會兒才道，“我有免流卡！不用擔心！”

原煜：“……”

他沒有啊。

他将視頻調成小窗，默默給自己充了五十塊錢話費。

“要跑百米跑了！”洛星宇那邊喊了一聲，将鏡頭調成他拍模式，就聽見一聲槍響，張一宏仰着頭，雙手雙腿轉成螺旋槳，刷得一下從屏幕中一閃而過。

洛星宇連忙跟上，側着身跑在他們前面，鏡頭晃得仿佛開了馬賽克濾鏡，等重新清晰的時候，看得出洛星宇現在的位置是在終點後頭，裁判站在終點線邊上，百米跑的四名選手紛紛沖過了終點。

洛星宇氣都沒喘，興奮地說：“哇——體委第二！能進決賽了！”

“……厲害。”原煜由衷地發出一聲感嘆。

他覺得洛星宇該去參賽，穩拿第一。

洛星宇這幾天每天晚上都會去操場跑幾圈，原煜在樹下當觀衆，順便給那群生命力頑強還在茍延殘喘的蚊子喂最後一頓大餐，不得不說洛星宇的運動細胞的确很好，雖說沒有完整地練習過三千米，但也足以看得出他耐力驚人。

本來以為他的天賦點在耐力上，爆發力會相對差一點兒，但看他這百米沖刺陪跑的速度……

他就是運動細胞很好。

“星宇，馬上三千米了，你別緊張啊。”張一宏作為體委兼職心理咨詢師，給洛星宇做着賽前心理輔導，“咱們班團體分已經穩了，前三肯定沒問題，你就重在參與，随便跑跑就好。”

洛星宇正在拉筋熱身，聽了張一宏的話問道：“我們班現在第幾？”

“第三。”張一宏說，“第四名差我們三分，而且他們沒人報三千米，後面的差我們十幾分，就算三千米拿了第一也追不上。”

他們三千米跑作為壓軸項目，加的分也高，參與了就有兩分，雖然即使這樣參加的也沒幾個。

除了參與加分，前八名能加五分，前三名依次加八分、十分、十五分，這次報名的只有十個人，而且沒有體育生，對洛星宇來說是天大的優勢。

“我要拿第一。”洛星宇對着鏡頭說，“原煜，別忘了你跟我打的賭！”

原煜：“……嗯。”

洛星宇挂斷了視頻電話，準備去檢錄了，原煜看着手機屏幕愣了半晌。

……他記得洛星宇當時說這個的時候，他也沒答應。

但他現在竟然有點緊張，甚至有點期待。

宿舍裏沒了洛星宇那邊的吵鬧聲，瞬間安靜下來，沒了洛星宇給他實時直播，他完全不知道操場那邊正在發生什麽。

洛星宇開始跑了麽？跑得怎麽樣了？

他冥想了兩分鐘，最後還是找到了張圓圓的聊天框，發了消息過去。

-洛星宇跑得怎麽樣了？

張圓圓跟拍了洛星宇一百米，就累得有些跑不動了，慢慢走回起點處等他下一圈時再接着拍，他收到原煜的消息，先是有點意外，然後很快遠遠地錄了一段洛星宇的跑步視頻發了過去。

-在跑第一圈了！

張圓圓的拍照技術明顯要好不少，視頻拍得非常清晰，原煜突然就很欣賞他，完全不用多問，視頻一段接一段地就發過來了，還配上了文字解說。

-第三圈了！在第一名！

-五圈！一直在第一！！

-六圈，有個人跑吐棄權了

-又棄權了一個

張圓圓最後發來的兩個短視頻，一個被兩名學生架着走了，另一個甚至直接是拿擔架擡走的。

原煜開始方了。

這三千米是人能跑的嗎？

他腦海裏閃現出很多不太好的新聞內容，最突出的一個就是某高校學生運動會跑步突然猝死。

且不說洛星宇腿才剛好，他就算一身健全去跑，身體也不一定受得住。

而且他還是奔着第一去的，不知道得有多賣力。

……

原煜關上手機站起來，出門将外面挂着的校服收了進來。

他得親自去看着洛星宇，在他不行之前把他從跑道裏拎出來。

回到屋裏，原煜拿着校服看了一眼。

為了區分兩人的校服，原煜特意在洛星宇校服的衣領處畫了一顆五角星。

現在他手裏這件，領口赫然屹立着一顆黑色五角星。

……所以這還反倒方便他了是麽。

-已經有人在走路了，天啊，感覺他也得棄權了……

張圓圓又發來一條消息，原煜也顧不上校服是誰的了，迅速穿上後，他從抽屜裏拿出一支注射器，這是他在複查時叫醫生幫他開的藥，注射器裏裝滿了一管紅色液體，他看着猶豫了片刻，低頭對着腺體紮進去。

洛星宇作為班上唯一一個報名三千米的選手，又有人緣好運動好等一系列的加成，不單是自己班上的同學來給他加油，別人班的也跑來一大堆，他們圍在操場內外圈，“加油”喊得一個比一個激烈，不亞于開幕式時的班級對抗。

洛星宇跑到第七圈的時候，雙腿已經有些麻木了，他努力調整着呼吸，第二名已經被他甩出半圈遠，聽邊上的人說似乎已經開始走路了，他只要保持這個狀态跑到結束，第一名穩了。

他就能親到原煜了！！！

“我操，星宇是不是太牛了，這種時候還能加速？！”張一宏震驚地說完，覺得自己剛剛那些心理輔導全是扯淡。

“星宇本來就很牛！！”旁邊一個女生尖叫道，“加油！星宇！加油！！！”

洛星宇激動地跑了幾步，又緩下勁來，他實在是有些跑不動了，只能靠想着原煜來維持速度。

最後一百米時，他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他居然看見原煜站在終點線那裏。

身邊到終點處站了不少人，大家邊陪跑邊給他加油，他的眼裏卻只看得見原煜，安安靜靜站在人群中，卻比身邊的人更能鼓舞他跑下去。

洛星宇終于沖過終點，周圍的人都歡呼着簇擁上前，又被邊上的老師攔在跑道外面，洛星宇朝原煜那兒挪了幾步，腳下一軟，整個人就要癱坐下去。

原煜上前伸出手，穩穩地接住了他。

居然不是幻覺，是真的原煜！

“我……”洛星宇軟在原煜臂膀中，嗓子啞的都快發不出聲音，但還是興奮地喊出來，“第一！”

“嗯。”原煜撐着洛星宇，将手裏的水擰開遞到他嘴邊，“真棒。”

洛星宇就着喝了半瓶水，嗓子好點兒了，整個人挂在原煜脖子上，頭在他頸窩裏亂蹭：“我不行了，腿要廢掉了，你把我抱回去吧，原煜——”

“……少說點話。”原煜打斷他，無視周圍湊上來的一圈人，看着面前準備遞糖過來卻因為此時眼前的場景呆愣住的張一宏，将他手裏的糖接過來塞進洛星宇嘴裏，“等會錄成績你幫他一下，我帶他去走走。”

洛星宇半身不遂地被原煜拖到操場外面，雙腿才稍稍恢複了一些知覺，但他還是繼續半身不遂地挂在原煜身上，問道：“你怎麽到操場這邊來了？不會難受嗎？”

“就一會兒沒事。”原煜随意地敷衍過去，道，“你站好，走一走。”

洛星宇乖乖“哦”了一聲，聽話地站直了，跟着原煜朝教學樓那邊的廁所走，他現在滿頭的汗，身上也被汗濕透了，原煜能堅持讓他挂這麽久也挺不容易的。

他跟在原煜後面，看着原煜的背影，道：“我拿了第一，我賭贏了。”

原煜腳下一頓，回頭看着他，抿了抿嘴道：“……你确定要在這裏？”

他們走到廁所，洛星宇在洗手池洗臉，原煜靠着外邊的牆等他，這個時間教學樓這一片都沒人，這堵牆還正好擋住了外面的視線。

……很适合作案。

果不其然，洛星宇走出來站在他面前，頭發還在滴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來。”原煜說了一聲。

洛星宇上前一步，将原煜困在牆上，眼睛裏都閃着光。

“我要親你了。”洛星宇說着，牙齒輕輕咬了下下嘴唇，“你把眼睛閉上。”

原煜抱着視死如歸的心态閉上眼。

鬼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麽，他自己都不知道。

反正他就将這個機會給洛星宇了。

洛星宇會怎麽親他呢，碰一下？

他這種純情得不能再純的小學生，會知道伸舌頭嗎？

……剛剛的糖好像是青蘋果味的？

他感覺自己眼前一暗，呼吸甚至跟着一滞，還沒緩和過來，就感覺自己的臉被什麽柔軟濕濡的東西碰了一下。

原煜：“……”

洛星宇親完，迅速後退了一步，心髒都要跳出來了，他看着原煜緩緩睜開眼，緊張地不敢說話。

“……親完了？”

“親完了。”

“洛星宇。”原煜擡起手，對着洛星宇腦門就拍了過去，“你怎麽這麽傻？”

洛星宇順勢仰起頭，原煜推開他走了出去，他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追上去：“我怎麽傻了！我不就親你一口嘛！”

原煜停住腳步，回頭看着洛星宇，緩緩說道：“親嘴也是親。”

洛星宇：“……”

他又一次愣住了，原煜說完這句話，繼續朝前走去，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屁颠屁颠地跟上。

“我能不能重新親一次——”

“……不能。”

“我剛剛親錯了！再讓我親一次吧！”

“……”

“原煜——”

“……”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閱讀，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