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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時雨一驚,湊近闫亂看他,闫亂眼睛裏閃着水光,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似乎想努力勾起卻還是耷拉着。
“怕我們就不繼續了。”
褚時雨緊緊回握住闫亂,對着這個房間的那個紅點攝像頭剛準備開口喊“求助”,卻被闫亂攔住。
“我可以走。”闫亂調整好聲音,努力讓自己不那麽僵硬,他從後面摟緊褚時雨的腰,把頭擱到褚時雨肩上:“抱着你走。”
褚時雨有些擔心,但還是聽了闫亂的話,他一只手握住闫亂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另一只手往前推開那些吊着的鬼娃娃,帶着闫亂一同上了舞臺。
褚時雨能感覺到闫亂對自己越抱越緊,貼着自己後背的胸膛裏心跳“砰砰”越來越快,臉幾乎貼着自己,呼吸也愈發深長,褚時雨步子慢慢地向前,手撐着那些搖搖晃晃的鬼娃娃,努力不讓那些娃娃靠到闫亂。
“你先出去。”
舞臺後面的門很矮,是個需要爬出去的通道,褚時雨把闫亂拉到自己前面,讓他先走。
闫亂乖順地點頭,矮**爬進那個小過道,褚時雨緊随其後爬進去,還留在外面的腿突然被一把抓住!
褚時雨也有點被吓到,他看着闫亂已經快爬到下一個場景,便沒出聲,那拉他的力氣很大,褚時雨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
等闫亂已經消失在爬行通道,褚時雨才坐下來,嘆了口氣,看着自己身後的“鬼”:“想怎麽樣,說吧?”
“得把你帶去小黑屋裏關着~”
那“鬼”怪腔怪調地說,大家賺錢都不容易,褚時雨沖“鬼”點了點頭:“走吧。”
下一個場景是校醫室,梅久到了之後回頭看了眼,突然有些奇怪:“老師呢?”
闫亂整個背都濕透了,他腦子裏還是那些娃娃被吊着的場景,不能回神,此時聽到梅久這樣喊還有些怔,過了兩秒才回頭,突然發現自己身後空了,一個人都沒有。
“老師呢?”闫亂呆呆地重複梅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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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你啊!老師不是走在你前面的嗎?”梅久有些急,也沒發現闫亂快被吓死的異态,她很快走到剛剛他們爬出來的那個矮門邊上:“靠!門已經關上了!”
闫亂也走過去,發現不知何時那扇木頭門已經從裏面被人關上。
“一定有機關的,因為老師沒買護身符,所以他被鬼單獨帶走了。”梅久記得進來前工作人員的科普,她在校醫室四處摸碰,闫亂杵着不動,像根電線杆。
“你先繼續吧。”闫亂嗓子有點啞,對梅久說:“我知道怎麽找到他,待會兒我跟他一起出去。”
梅久也沒多想便點了點頭,跟上其他兩人;闫亂盯着校醫室看似廢棄的一扇小門,那小門頂端有塊透明玻璃,玻璃裏面有只“鬼”笑着朝他招手。
闫亂閉了閉眼,兩大滴眼淚控制不住滑落,他握緊拳,一步一步朝那小門走去。
門不是擺設也不是裝飾,闫亂真的可以從外面拉開,他打開門,是一條從未見過的黑黢黢的通道,這應該就是鬼屋設置的同伴救人環節用到的場景。
闫亂喉結動了動,邁開腿往裏走,地上不知是什麽東西,濕濕軟軟的,甚至還在動。
“你們離我遠一點,我真的很害怕。”闫亂的聲音在看似空蕩蕩的走廊裏産生回應,闫亂每一步都挪得費力又膽怯,走兩步他便喊一聲“褚時雨”,可走廊一直快走到頭都沒有褚時雨的回應,然後闫亂又看到一扇陰森森的門。
闫亂吸了吸鼻子,伸手推開那門,門剛被推開,頂上就墜下一個帶筋沾血還黏着皮的仿真人頭,闫亂整個人怔住,而後猛然彎下腰,“嘔~~~”肚子裏一陣翻騰,胃裏的所有東西都嘩啦啦吐了出來。
“靠,這就吐了?”
“那咋辦,還吓嗎?”
“開燈吧開燈吧。”
頭頂的廣播裏響起一男一女兩個聲音,話音剛落下,走廊的白熾燈全都被打開,一瞬間亮如白晝。
闫亂扶着牆還在不停幹嘔着,眼淚也一齊被逼了出來,他伸手擦了擦嘴角,目光繞過那血腥的人頭,無力地看着那攝像頭:“你們到底把我老師關在哪兒了?”
“進去就能找到他了啊。”
男聲響起。
闫亂的眼淚依舊無法控制地往外面流,胃裏還是一陣陣惡心,那人頭吊得極低,闫亂要進房間必定要繞過去。
“嘔!!!”闫亂再次俯**子,幾乎要把胃酸都吐出來。
廣播:……
“咻~”那人頭被收了回去,闫亂再次擦了擦嘴角,邁着虛弱的步伐走進了那個小房間。
闫亂剛走進去那門就被“砰”關上,倒不是人為操控,這門是感應的,高科技。
小房間裏面也處處都是血跡和屍塊,闫亂挑着幹淨的地方走,終于走到小角落裏那個黑色大櫃子前,櫃子從外面被銷上,褚時雨大概就在這裏面。
闫亂打開插銷,将櫃門撥開,終于見到坐在櫃子裏的褚時雨,褚時雨看到闫亂後眼睛立刻亮了,他站起來想擁抱一下,動作來得沒闫亂快,闫亂看到褚時雨的瞬間就猛然摟住他,幾乎要将褚時雨揉進自己懷裏,他胸腔劇烈起伏着、斷斷續續含含糊糊的哽咽抽噎很從闫亂喉嚨裏傳出來,幾乎是快崩潰的那種哭,就差沒有號啕大哭。
褚時雨呆了兩秒後陡然升出鋪天蓋地的劇烈心疼,他也緊緊将闫亂抱住,手在闫亂背上輕輕安撫:“沒事了,不害怕……”
闫亂哭得滿臉都是眼淚,出來的時候嗓子也是啞的,外面人不少,他也堅持緊緊牽着褚時雨的手不放。
“闫亂你不是吧?眼睛都哭腫了?”虞旦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嘲笑他,聲音不低,引來好幾個在等朋友的路人側目。
闫亂紅着眼睛白了眼虞旦,而後默默縮到褚時雨身後。
“行了,都感受完了現在回家吧,晚上回家寫感受報告,一千字,明天都得交。”褚時雨看着衆人道,闫亂在身後牽着他的手,手心還是一片汗濕。
“舒服點了嗎?”
車裏,褚時雨柔聲問剛喝完熱水、坐在副駕的闫亂,闫亂的目光還有些空白,他大腦依然鈍鈍地泛着懵,卻還是朝褚時雨點了點頭。
“是害怕鬼屋嗎?”褚時雨拿起保溫杯又給闫亂倒了一杯熱水,闫亂把水握在手心,眼底透着無法控制的紅意,闫亂喉結動了動,輕聲開口:“害怕吊死的人。”
闫亂童年裏有一段特別可怕的記憶,但過去他從來沒有想起過,或者說,那段記憶被封閉在一個非常不明顯的角落裏,就算想到了也是很快掠過,特別模糊。
原因歸功于闫羅漢,闫羅漢帶着闫亂訪遍全國的知名心理醫生和催眠醫師,甚至用了許多迷信封建的方法,終于讓闫亂淡忘了那段回憶。
闫亂不記得自己當時多大,可能是幼兒園可能是小學低年級,他一個人住在闫羅漢租的房子裏,某天放學回家闫羅漢不在,闫亂便自己泡泡面吃,泡完泡面從廚房端到卧室路過客廳時,突然看到原本什麽都沒有的門口玄關走廊處吊着一個女人。
闫亂看到那女人眼珠子往上翻,喉嚨裏發出很難聽的聲音,手腳都在揮動,但當時闫亂個子矮,也沒什麽力氣,他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想把那人拉下來,可他拉不下來,于是他站在那被吊着的女人跟前,看着她垂死掙紮,然後緩緩咽氣。
闫亂連哭都不會了,小孩子哭好歹還有個邏輯支點,比如疼痛、又比如得不到想要的東西,但闫亂不到十歲的年紀裏,從未有這樣駭人聽聞的事情當着他面發生過。
他甚至搞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一整晚闫亂坐在客廳角落裏,對着那具發白、發涼、漸漸扭曲的僵硬屍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像是他也成了一具屍體。
闫亂也不會動,他也像是僵**,沒有開燈,夜裏月光清冷,他就借着月光,盯着那死死盯着自己的一雙凸出的眼球。
闫羅漢第二天中午才到家,家裏吊死一個女人、休克一個小孩。
那女人是闫羅漢當時就職的賭場裏一個賭徒的老婆,賭輸了房子、賭沒了車子,闫羅漢帶着一群人去他家要債的時候,那人甚至要把自己的女兒當抵押這群賭場打手。
這個女人記住了兇神惡煞的闫羅漢,她早就想死了,她受夠了天天被自己男人毒打要錢、受夠了女兒在家庭的影響下快精神分裂,只是還沒找到一個最好的自殺方式;她把對這個世界的恨、對自己男人的恨、對賭場的恨通通加注在了闫羅漢身上。
她那時已經頭腦不清醒了,她想着就算死也要報複那個讓自己快家破人亡的闫羅漢,但明明始作俑者是她的男人。
她知道闫羅漢有個兒子,她要闫羅漢的兒子也嘗嘗自己女兒受的苦,于是那天早就偷偷躲在了闫羅漢家裏,等闫亂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不聲不響吊死在了最明顯的地方。
後來闫亂就魔怔了,精神狀态和語言行動狀态都很不好,闫羅漢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一個月後才帶着闫亂去找各種各樣的醫生和神棍。
這大約暫且稱為催眠,闫亂年紀小,沒有大人那樣複雜的思想,找對了醫生之後很快就封鎖了這段記憶。
闫亂沒跟褚時雨說得這麽細,他只說,以前有個人吊死在自己家裏,自己有了心理陰影,後來去看了醫生就忘了。
褚時雨滿臉的驚駭心疼,他将手輕輕搭在闫亂手腕上,而後傾覆身體摟住他:“對不起。”
闫亂神志還有些恍惚,他在去找褚時雨的路上強迫自己不要去想當時那個場景,可越這樣想,那場景、那女人凸出的眼球、那扭曲的脊柱像循環播放的幻燈片往闫亂的視網膜上打來。
“我以後會好好保護你的,闫亂。”褚時雨摟着闫亂的頭,在他額上印上一吻,他此時的心疼難過不僅僅作為一個愛人、還作為一個師長、一個哥哥。
夜裏闫亂沒回家,帶着不亂來投奔褚時雨;這晚上兩人沒睡,褚時雨躺在床上聽闫亂講童年的許多事,那是和褚時雨截然不同的另一種童年。
褚時雨的童年充滿陽光、善意、全世界的愛,他擁有最高等的教育與最高檔的食物。
闫亂的童年充斥着陰暗、忽視,他爸爸是古塔市的活閻王,沒有學校敢收他,于是他讀最亂的學校,吃過每一種速食産品。
褚時雨見過自己的爺爺被這個國家最一流的學者們簇擁着演講。
闫亂見過自己的父親滿頭是血地騙他說那是蕃茄醬。
褚時雨小學同學的家人們是外交官、是銀行家、是金歷杭的兒子。
闫亂的小學同學的家人們有些在牢裏、有些和他一樣,沒有媽媽、或沒有爸爸、甚至有的雙親一個都沒有。
褚時雨清冷外表下是一顆從小感受着愛長大的心髒,他溫柔強大,堅強獨立。
闫亂陽光皮囊下是充滿防備的、毫無安全感的心髒,所以他長這麽大,很難有一個關系真正很好的朋友。闫亂遇見了褚時雨之後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感受到褚時雨如海般的溫柔和包容,那些陽光和仁慈是自己從來沒見過的,闫亂發了瘋地想要,他像一口被燒燙的鍋,如果還沒有水注入,那鍋就要破漏了;但一旦有水注入,那鍋就會歡快地、宛如重生地跳舞。
“你會一直愛我的,是嗎?”闫亂的目光明亮,像瓦數最大的白熾燈那樣,褚時雨甚至覺得太晃眼。
褚時雨輕輕“嗯”了一聲,青灰的天色從窗簾裏透出來,天快亮了。
“會愛你的,會無條件地當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那個人。”褚時雨說得平靜,眼底卻是掩藏不住的心潮湧動,他被闫亂說的那些事震撼着,心疼到甚至想要去替他承受那些惡意和傷害。
“睡吧,亂亂晚安。”褚時雨關了床頭一盞夜燈,闫亂扣住褚時雨的腰,以一種占有的姿态摟住褚時雨,聲音微磁:“老師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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