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褚時雨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他渾身像散了架一樣,又疼又遲鈍,但這次他幾乎不需要回想,就知道發生了些什麽。
闫亂讓他過來,他過來了;他也知道闫亂讓他過來的原因,可褚時雨并沒有太多猶豫,他難得把理智抛掉,義無反顧地來找闫亂。
醒來的第一件事是找手機,褚時雨發現手機并不在身邊,而此刻被窩裏的自己依然赤.裸着。
褚時雨深吸一口氣,他坐起來,剎那間房間裏的窗簾自動拉開,陽光瞬間鋪滿整個房間,褚時雨下意識眯起眼睛,這才發現房間裏還坐着一個人。
這個卧室很大,靠近窗戶的地方放置着一套霧藍的皮質沙發,沙發上坐着一個人,手裏拿着窗簾遙控器。
兩人隔着陽光對視,陽光裏躍動着平時看不到的細小塵埃,像是兩人分開的四年光陰。
“闫亂。”褚時雨聲音沙啞到有些失聲,闫亂盯着他,沒說話。
“我的衣服......和手機。”褚時雨艱難地繼續說。闫亂點了點頭,起身,走出卧室,很快手裏拿了已經洗淨疊好的衣服和手機進來,放到褚時雨跟前。
手機剛放下就開始震動,褚時雨看了眼來電很快接起來,即使沒有開擴音,剛走了兩步的闫亂還是聽到了那邊小孩哭鬧的聲音。
“枇杷,爸爸在。”褚時雨忍着嗓子的疼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盡量正常:“爸爸出來有事,你乖乖聽阿姨的話,爸爸很快就回去,好嗎?”
......褚時雨光着身子拿着手機哄了半天才把枇杷哄好,挂了電話。
“你什麽時候走?”闫亂聲音有些冷,顯得不在意。
“闫亂,我們聊一聊,可以嗎?”褚時雨眼神透着哀求,闫亂看向他,大而亮的眼睛裏此刻透着防備:“聊什麽?”
褚時雨自知理虧,也知道闫亂現在對他濃烈的怨恨,抓着床單的手漸漸收緊,褚時雨的喉結動了動,做了不知道多久的心理準備後,他才下定決心,看着闫亂道:“我想知道,我們是不是還有繼續的可能。”
短短一句話褚時雨說得眼眶泛淚,說完後他緊緊咬住牙,等待闫亂的審判。
闫亂盯着他,目光從無謂變得深沉、再若有所思,卻又透着股輕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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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吧。”闫亂站起來,走過窗前,撇了眼褚時雨瓷白的、帶着紅印的身體:“我在客廳等你。”
五分鐘後,穿好衣服洗漱完畢的褚時雨慢慢從卧室走出來,他竭力想要保持姿勢正常,可後面疼得厲害,每走一步幾乎都會撕扯到傷口,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往外挪着,闫亂手裏端着今天的第二杯咖啡,看着褚時雨慢慢坐在了自己對面的位置。
“喝嗎?”闫亂舉着咖啡問褚時雨,褚時雨搖了搖頭,只拿了邊上一杯還在冒着熱氣的白開水抿了一口。
“你先......聽我說,我這四年的事好嗎?”褚時雨潤了潤嗓子後開口,語氣透着央求。
闫亂淡淡眨了眨眼,開口:“好。”
......
褚時雨去了美國之後第一時間被安排進了褚爺爺住的療養院,其實爺爺的身體很好,都是些老年人常見的小問題,但那療養院規格很高,住的也都是在政商界的重要人物,所以長期陪同人員是不被允許用電子設備的,除非是短暫探望;也因為這樣,療養院裏照顧老人的大部分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護士和傭人,幾乎沒有親人長期陪同。
但褚時雨是個意外,他進了療養院才知道家人打的是什麽算盤,他沒辦法經常接觸到手機和電腦,而在這個地方進出都需要層層報備和登記,對于老人們來說是頤養天年的天堂,對于褚時雨來是監獄。
褚時雨的父母、家族裏的長輩們,都希望他接受家裏的安排,娶一個大家閨秀、生活在上流社會,其實他們那個圈子裏的同性戀,或者說玩男人的不少,但沒有人會當真,沒有哪個人說,要和男人在一起一輩子的,這很丢人。
褚時雨就這樣帶着渺茫的希望,在療養院陪着褚爺爺,陪了快半年,褚父六十大壽,直到這時,褚時雨才陪着褚爺爺出了療養院,去洛杉矶參加褚父的六十大壽。
當然,褚爺爺除了褚時雨,還有一個長期照顧他的護士也一同去了洛杉矶。
意外就發生在褚父六十大壽的第三天晚上。
那晚的慶祝沒有前兩天那麽隆重,長輩們都不參加,适合小輩們湊在一起玩。
褚時雨其實和褚家親戚朋友們的小輩大多不太熟,僅有幾個熟的幾個也都沒來,于是褚時雨便獨自呆在一邊,和照顧褚爺爺的小護士在休息室裏坐着。
這次從療養院出來,他沒能拿到自己的手機,褚爺爺的助理另給了一部手機褚時雨,那部手機只能打美國的電話、也無法使用國內的社交軟件。
當時的褚時雨其實已經有點絕望了,他終于清楚地認識到,自己好像被軟禁了。
那晚褚時雨喝了酒,喝得不多,但斷片很快,他意識到不大對勁,再次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他躺在床上,衣服穿得好好的,像是什麽都沒發生。
可褚時雨總覺得有些不對,但他說不上來。
直到褚父的六十大壽辦完,褚時雨又陪着褚爺爺回了療養院,不到三個月原先的小護士被換走了,褚時雨沒注意這件事,他只想着,有什麽辦法能聯系得上闫亂,好讓他等得不要太無望。
可他沒有辦法,他們甚至不讓自己見褚悠和蘇緬,褚時雨自從來了美國,就再也沒見過他們。
就這樣又過了幾個月,褚爺爺突然說要住回家,不住療養院了,這對于褚時雨無疑是天大的好消息,于是不出一個月兩人就回了褚家在洛杉矶的房子,等待着褚時雨的,是房子裏的父母,和一個圓圓的、在襁褓裏的剛出生的孩子。
“是你的孩子,那晚你爸過六十歲生日,你喝多了,跟那小護士那次,讓小護士懷上了。”母親對褚時雨說。
“發現她懷孕的時候我們就把她調出療養院了,她不可能嫁進我們家,但這個孩子我們要。”父親說。
那時滿心歡喜回到家想着終于可以有機會聯系上闫亂但褚時雨像是在聽一個和自己完全無關的故事,父母一臉嚴肅卻認真地說着這件事,褚時雨卻覺得陌生。
就好像當年他們對大衆編造柏旭的故事那樣,在某種邏輯下是成立的,可那是假的。
褚時雨反應了整整一晚上,隔天淩晨敲開父母的房門,說要去做親子鑒定。
全家人都同意了褚時雨的這個要求,看到每個人臉上的自信和信誓旦旦時,褚時雨覺得很不安。
他帶着那剛睜開眼的孩子,和家裏安排的一位保镖,去了洛杉矶本土的一家醫院。
一星期後的比對結果也是褚時雨自己去拿的,這一個星期裏他也在觀察那奶娃娃,從嬰兒期還不明顯的五官來分析,可越分析、越覺得和自己長得像。
比對結果毫無懸念,檢查報告上明晃晃地寫着父子關系成立。
“你不用說得這麽詳細。”闫亂越聽牙咬得越緊:“我不關心你和你兒子的DNA重合率有多高。”
褚時雨抿了抿唇:“後來,我被允許獨自帶着枇杷住出去,他們給我準備了一套房子。”
不得不說,褚家人對褚時雨十分了解,有了一個生命的羁絆,褚時雨是不可能再沖動或是不顧後果地去找闫亂的。
事實也是這樣,褚時雨每次想到闫亂的時候心情複雜又痛苦,他想給闫亂打電話、想去找他,可每次要這麽做了,枇杷的身影就鑽進自己腦中,他揮不開。
他不知道要怎麽跟闫亂解釋這個孩子,他不願意讓闫亂勉強接受這個孩子、他覺得對不起闫亂、也對不起枇杷。
打蛇打七寸,對付褚時雨,也只需要讓他陷入極端的兩難境地就可以,他并不是不能做出選擇,而是無法過自己那關,他考慮得太多太多,導致到最後,像熱鍋上的螞蟻那樣,活活被熬死。
闫亂垂了垂眼:“嗯,所以你覺得我還有可能接受你嗎?”
褚時雨在這四年裏,幾乎所有的棱角和銳氣都被生活磨平,他不再有鋒芒、也把勇氣和驕傲都收斂了起來。
所以闫亂問完這個問題之後,褚時雨顯得有些木讷,闫亂直視他:“我今年22歲,國內三十歲以內身價最高的演員,追我的人你數一天都數不過來;你覺得我憑什麽還願意和你在一起?你馬上三十歲了吧?還帶着個拖油瓶,你最能拿得出手的是你的背景吧?可你覺得我現在稀罕那玩意兒嗎?”闫亂話說得又毒又諷刺:“你畢竟讓我從男孩變成了男人,所以我一直惦記你的身體,可是也快老了。”
褚時雨被闫亂說得無地自容,幾乎想鑽進地縫,但他還是撐住了,除了耳廓有些紅,其他地方還是蒼白的,他覺得又很口幹,勉強舔了舔嘴唇剛準備開口承認自己的自不量力,闫亂卻先他出聲了。
“你追我。”闫亂盯着褚時雨,眼睛一眨不眨,空氣安靜了幾秒,闫亂卻站起身,他走到褚時雨跟前,聲音低了幾分:“如果你讓我感受到,你很愛我,我就繼續跟你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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