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日暮西斜。
斜靠在門口的元寶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連帶着旁邊站的規規矩矩的小福子也打了一個。
明珠一直在看書,半句話也沒有說。
她自小無事便喜歡坐在這裏翻些話本子看。如今手上這本講的正是王公貴族愛上了豆腐西施,執意将她娶進家中,婚後自是纏纏.綿綿了好久,可時間越長容貌漸衰,那貴人便厭倦了豆腐西施,怎麽看她怎麽厭煩。曾經有情.人終是抵不過歲月流逝,雙雙怨憤不得善緣。
謝琏一直在旁邊偷看她,想說話還怕打擾她,只能将下巴藏進一圈毛領子裏,時不時的擡眼瞅瞅她。見她沒有發現自己的視線,一時開心一時又是失落。
“好看嗎?”
明珠擡眼就對上了對面少年的目光,見他一瞬間就紅了臉頰,心裏還是有些觸動的。
“好、好看的。”他在心裏偷偷的補了一句,最好看。
“唔,”明珠移開了視線,本想裝作并不在意的,可嘴角卻翹了起來,雖是微小的弧度,可還是讓謝琏看到了。她眼睛一瞪,将手裏的話本子推到謝琏的面前,伸手指了指那一行字,道:“念出來。”
“嗯……憐娘,我曾經是愛過你的,愛那個不染世俗天真無邪的少女,可你看看你如今成了什麽樣子,我已經愛不動了。”謝琏眉頭輕皺,不出聲了,只快速的把那一頁的內容給掃了下,就将話本子給合上,道:“這本書不好,不要看了。”
他一想就明白了,明珠讓他看這個的目的無非就是告訴他,他與話本子裏那個貴人是一樣的,都是沉溺于女人的樣貌,等時日漸久變會感到厭煩。
她什麽都不知道,就知道亂想,就知道冤枉他。
“我,”明珠氣結,又不能說什麽。畢竟聽不到眼前這人內心想法的話,光看樣子那是委屈的很呢。
“殿下,臣女覺得這本書可好看的很呢。”
“你當真不記得那晚發生了什麽嗎?”謝琏問她。
他始終都不願去想那日明珠在他寝殿裏溫軟可人的樣子,可每每想起五髒六腑又被歡欣與痛苦焦灼。她竟是都忘了,忘了她跟他說過的話。忘了她跟他說過的喜歡她就要告訴她,而是像以前一樣躲着他敬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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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不記得又有什麽關系,”她語重心長的道:“您現在年紀還小,也許只是一時喜歡我的容貌或是喜歡我其他的地方,可這終是不長久的。我與你之前從未見過幾面,你怎麽就不想想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呢?你是太子,将來這天下的女子你想要誰誰就是你的,為何偏偏要我這麽個……這麽個……混蛋呢。”
他果然認真思考了起來,眼眶紅紅的,死死的盯着對面的明珠。被他盯的坐立難安,明珠索性站起身來,剛要在屋子裏四處走走,胳膊卻突然被他抓住。
“你不許走,”聲音帶着哭腔,又狠狠道:“你就是個混蛋!”
“明明就是你在我小的時候親了我,說長大以後要嫁給我的,你、你竟然轉眼就忘記了,你是不是也這樣親過別的小男孩!我不過就比你小了幾個月而已,如何就小了,你分明就是不喜歡我就是讨厭我。你就是個騙子,就是個混蛋。”
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你、你別哭啊,我,”剛想說自己沒有做過的,可瞧着少年眼裏溢着兩泡水亮亮的淚珠子,就把話給咽了下去,艱難的問了句,“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七歲那年母後生辰,你随大将軍入宮,在禦書房裏偷親的我。”
他這麽一說,明珠倒是想起來了。當時她還沒有住進孫府,一直被王修竹養在王家,就是那一年霍慎行将北邊的敵軍給大敗,奉旨回朝領賞,而她也跟着進了宮。
宮宴無聊的很,她便一個人偷跑了出去,沒成想迷了路。這不正好遇見了在禦書房裏讀書的小謝琏,這家夥小時候就是一幅勾人的樣貌,她一個沒忍住便親了上去,真是混賬,怎麽這麽管不住嘴呢。
明珠現在真想給自己兩個耳巴子,讓你惹事情。看,現在甩不掉了吧。
“我記起是有這麽回事,殿下小時便生的玉雪可愛,一時沒忍住便做出了此等欺辱殿下的事情,多謝殿下不怪罪啊。那時臣女還小,什麽事情也不懂,殿下就、就當玩笑吧。”她幹笑兩聲,在謝琏的目光中閉上了嘴巴。
“霍明珠,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不是他。”
謝琏伸手指着那話本子,紅着眼眶出了房間。
“小姐你做了什麽!那殿下怎麽哭了啊!”元寶驚呼一聲,呆愣的瞅着一臉郁氣的明珠。
“我、我就是一女子,能對他個大男人做什麽?”
說完,便跑到窗邊瞧着謝琏的馬車走了之後,才敢出書社的門。
賈鴻安自從在街上被明珠跟太子一起說了之後,心情郁悶的不得了。便叫上了一群人去了明月樓。
“鴻安兄,今日臉色怎的如此不好,莫不是一整晚都睡在那美人鄉。”
有人說了幾句話,周圍的人都跟着笑了起來。這群人湊在一起瞧着就不是正經人。來倒酒的娘子也不敢多說話,只跪坐在一旁聽候差遣。
“還不是霍家那小娘們給鬧得。父親原都跟我說好了,我瞧着那霍明珠長得也有幾分姿色,竟沒想到性子那麽霸道,話裏話外都瞧不起我。呸,我還看不上她呢,要不是那張臉皮還有點姿色,當我會去她家一樣。除了個将軍府嫡小姐還能讓人相看相看,除此之外,那就是個全齊都都瞧不上的人。”
“這霍家小姐可不只是有一點姿色啊,前幾日我還在花樓瞧見過她,那一身男裝穿着倒是比那些花樓小姐還要勾人,要是賈兄你無意,那我便去提親了。那等子美人真是想讓人狠狠的品嘗一番。”
話說的越來越露骨,玉娘坐在一旁皺起了眉頭。
“那王兄你可要小心你的寶貝蛋了,那霍家小姐可不是好惹的啊。”有人大笑幾聲,卻見賈鴻安将眼前的酒一飲而盡,笑道:“哼,不過是個低賤的女人罷了,還不是天生讓咱們玩的,她且等着吧,早晚有一日定讓她在我身下求饒。”
玉娘聽到這話卻再也忍不住了,道:“那霍家小姐再如何也是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在座的各位公子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緣何要跟一個小姑娘過不去?這要是傳出去了,可要丢盡各位公子的臉啊。”
那頭賈鴻安早就已經喝大了,他現在是聽不得霍明珠三個字,一邊觊觎着那傾城的容貌一邊又咬牙切齒的恨着她給他的恥辱,一心只想着如何得到她再狠狠的報複一番。
忽然見有人站出來為她說話,定眼一瞧,還是個美貌的小娘子,嘴角斜斜的勾了起來。
“你說那霍明珠說不得動不得,那便你來,服侍好我了,一高興說不定就不去想那惡婦了。”
賈鴻安說完便動起手來,旁邊的人都站在一旁看熱鬧,還時不時的起哄上幾句。若不是有其他女子将玉娘護在了一邊,只怕立時便被擄了去。
這明月樓是有規矩的,這裏的女子只是侍奉酒水,并不做那等子花樓女子做的事情。可如今這賈鴻安竟是要強來。
玉娘掙脫不得,只能大聲呼救,不等那老板進來,便闖進來一黑臉大漢,四肢健壯。看見屋裏的場景,二話不說便把那賈鴻安給打倒在地上。直讓他摔了個四腳朝天。
“別怕,我來了。”黑臉大漢将玉娘攬在懷裏,警惕的看着四周。那些小厮想要上前去打他,卻被他黑着的臉給唬住了。
在這大漢的面前,他們這些随行來的小厮就跟玩耍的猴子一般。大.腿連人家的手臂都比不得。
“你、你竟敢打我!一群廢物站在旁邊幹什麽,都給我上!”
一時之間,明月樓裏混亂無比。
“殿下您不能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這藥您要是嫌苦奴才給您準備蜜餞去啊!”
小福子接過讓廚房又重新熬好的藥湯遞到謝琏的面前,還俯着身子小心的護着。
少年沮喪的低垂着頭,垂眸看着案桌上冒着熱氣的湯藥。又想起那日明珠那日的醒酒湯是他用蜜餞哄着才喝的。不禁有些氣道:“我又不是那等子沒有心肝的人,我才不要吃蜜餞呢。”
說完,端起藥碗一口飲盡。
謝琏是最怕苦的了,往常皇後總是用蜜餞哄着他喝。長大之後,倒是對喝藥沒有那麽的抗拒,因為謝琏知道自己的身子比常人要弱許多,這樣弱的身子對別人是個拖累,他也不敢對自己喜歡的人表達自己的愛意。只日日期盼着身子好一些再好一些。
“殿下,奴才瞧着那明珠小姐倒也不是心硬的人。”小福子輕聲說了句。
立時便被紅着眼眶的謝琏瞪了一眼,憤憤道:“她就是天底下最狠心的人。”
說完,更是氣的胸口都劇烈的起伏着,可他即使再委屈,也沒有動半分藏在胸襟處的帕子一下。那是被他妥帖珍藏着的,明珠唯一給他的東西。
他拿霍明珠沒有任何辦法,也只敢在背後偷摸着說上幾句壞話。
“殿下就沒有仔細想想明珠小姐之前對您是個什麽态度,如今又是何種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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