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闌珊遏制不住的渾身顫抖,雙眼通紅,眼中淚光隐隐。
“我、我……”她顯然是氣急驚急,胸口微微起伏,呼吸急促間,濕潤的氣息幾乎噴到了趙世禛的臉上。
正如西窗所說,趙世禛本極讨厭跟人接觸,但是這會兒給闌珊揪着領子半撲在身上,卻俨然另有一番滋味。
她身上似乎有一股似有若無的淡淡香氣,不知從何處透出,不請自來地沁入他的口鼻,滲入肺腑。
那一點點清甜像是滋潤的雨滴,他只嗅了一點便起了好奇之心,甚至很想一探究竟。
揪着他衣領的小手看着精致的過分,色澤瑩白,她着實沒多少力氣,至少對他來說毫無威脅。
“嗯?說啊,說不出來了?”他的嘴角揚起,挑釁似的。
“我誓死也要殺你!”忍無可忍的,闌珊厲聲大叫。
趙世禛的嘴角才揚起,又往下撇了撇,顯然是不以為然的樣子,像是聽見了天地間最大的笑話。
就在闌珊驚心的時候,榮王殿下突然出手。
也沒見他怎麽動作,闌珊的手腕已經給緊緊地擒住,她整個人身不由己随着他的力道而行,毫無預兆地跌在了毛毯上,仰面朝天。
想必是毛毯足夠厚的緣故,并沒有摔得很疼。
“沒有能耐做到的事,不要先亂嚷出來,會讓人覺着可笑……”趙世禛半捏着那只綿軟的小手,傾身俯視着她:“雖然,也挺有趣的。”
看着她發怒的樣子,他居然覺着有趣。
闌珊像是砧板上的魚,用力掙紮了一下。
他的右臂不動聲色地順勢往下一壓,輕輕地抵在她的腰間。
闌珊頓時覺着仿佛有千鈞之力壓在身上,稍不留神就要粉身碎骨。
“你若、真的對他們動了手,那你就現在殺了我!”闌珊無法動彈,淚逼得從眼中冒出來又零落入鬓中,“否則我……”
“真是學不乖。”輕描淡寫的一聲,趙世禛松開了手,“嘴硬的很啊。”
他往後一退,懶懶淡淡地端然而坐,微挑的鳳眸瞥着闌珊:“你想躺到幾時?”。
闌珊呆呆的,她現在是躺着的姿态,面前端坐的榮王殿下看着更是高高在上,生殺拿捏……
難道,他不打算殺了她嗎?
馬車就在這時候停下來了。
外間是西窗的聲音:“主子,已經到了舒監造家了!”
闌珊如夢初醒,甚至來不及看趙世禛便匆匆地爬了起來,她倉促推開車窗沖了出去。
趙世禛看着她倉皇的姿态,心裏居然有一點隐隐地後悔,——這個玩笑似乎開的太過了。
他低估了闌珊對于阿沅跟言哥兒的看重。
這就是傳說中的“關心則亂”吧,之前明明看着還挺平和清明的人。
果不其然,只聽“噗通”一聲,他皺了皺眉。
不用看,趙世禛也知道發生了什麽。
外頭西窗誇張地叫:“舒監造你怎麽了?摔的重不重?怎麽就直直地摔下來呢?我們主子的車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坐的,瞧瞧你這有福不會享的樣兒!”
趙世禛看着自己的手,手指間似乎還有肌膚接觸時候那種溫潤的觸感。
他下意識地将手送到唇邊,想聞一聞有沒有之前嗅到的那種奇異的甜香。
就在手指将碰到唇的剎那趙世禛總算反應過來。
他吃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手掌,醒悟到自己差點做了什麽。
本來按照先前的安排,趙世禛也要一塊兒下車入內看個熱鬧的。
可是這時候,榮王殿下心裏有一絲絲的空落,還有一點兒不知從何而來的隐隐煩躁。
所以就在西窗恭請他下車的時候,趙世禛正忙着用帕子擦手,并冷冷道:“回去。”
芝麻街這邊都是平頭百姓,平日裏連車馬都難得一見,如今忽然煊煊赫赫地來了兩輛馬車,尤其是前頭一輛,兩匹健碩的良種高頭大馬,車身寬綽非常,雕窗畫柱,四角防風的琉璃宮燈,一看就知道是高門大戶裏才用的,何況趕車的随行的那些個個衣着講究氣質不凡,這小鎮上哪曾見過?
一時之間聚集了不少人遠遠地圍着看。
大家竊竊私語,猜測這到底是哪位貴人駕臨。
但他們伸長了脖子等了半日,連貴人的衣角都沒看到,馬車就有條不紊地又駛開了。
且說闌珊張皇失措地沖回家中,“阿沅!言哥兒!”還沒進門便大聲地叫起來。
平日裏阿沅早就迎出來了,但今日偏偏悄然無聲,闌珊心頭慌得不行,眼前陣陣發黑,似乎再往前一腳就會踩進萬丈深淵。
就在她拼命定神的時候,腳步聲從內響起。
闌珊恍惚看到是阿沅。
“你怎麽這麽快回來了?”阿沅驚喜交加的。
闌珊忙擦了擦給淚模糊的眼睛,定睛再看,果然是阿沅!
“你、你……”闌珊有些說不出話來。
阿沅卻發現她的神情不對,忙上來握住闌珊的手:“出了何事?不是說叫你去了縣衙嗎?難道知縣老爺為難你了?”
她的手很暖。
“沒、沒事,”闌珊反握了握她的手,又忙問:“言哥兒呢?”
“我正要跟你說呢,”阿沅笑吟吟地,“剛才你去了不多久,就有一位官爺領了個老先生來,說是你派人去請的、給言哥兒看病的老大夫,這會兒正在裏頭給言哥兒診看呢。”
“什麽?!”闌珊失聲。
“怎麽了?”阿沅吓了一跳。
闌珊瞪大雙眼,然後一言不發地往裏間走去。
她掀開門簾擡頭一看,果然在炕上坐着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身邊跟着個看着十三四歲的少年。
那老者正摁着言哥兒的脈,見了人進來,絲毫不驚,連眼皮兒都沒有擡一下,簡直穩若泰山。
闌珊整個人都懵呆了。
闌珊對于趙世禛的為人向來充滿了忌憚跟防範,早有傳聞外加上親眼所見,更加确信榮王殿下所到之處必然要死幾個人才襯得起他的身份,所以當在車廂內趙世禛說出什麽“升官發財死老婆”的時候,闌珊已經慌了。
趙世禛的演技又是那樣的出神入化,逼得她滿腦子都是絕境的想象。
可是……居然是請了大夫來給言哥兒看病的嗎?
難道這才是他所說的什麽“大禮”?
自己是誤會了他了?
但是他明明也說了那些難聽的話。
是故意捉弄還是……
為什麽?!
這緊接而來的急轉彎,讓她防不勝防,但是幸好,像是從地府到了天界。
阿沅忙去倒了一杯熱茶給闌珊喝,她喝了幾口,心跳總算平複了。
此刻言哥兒從裏頭蹦跳着出來,跑到闌珊旁邊抱住了她的手。
給趙世禛那樣一恐吓,此刻簡直如隔世重逢,闌珊撫了撫小孩子熱乎乎毛茸茸的腦袋,很是舒心。
“我們先生請您進內說話。”之前那小藥童探頭出來。
闌珊忙邁步到了裏間,卻見那老大夫已經在桌邊落座,好像在思忖什麽。
她整理了一下衣衫,上前行禮。
老大夫擡頭:“這孩子沒有什麽大礙。”
“啊?”闌珊一愣。
老大夫的臉色淡淡的:“他的身體康健,雖然之前在母胎裏的時候受了點磋磨,但無大礙。”
闌珊屏息,片刻後才問道:“那、那言哥兒為何不能說話,是因為開口晚嗎?”
老大夫的臉上露出些許冷峭的笑:“這就有點複雜了。”
“願聞其詳。”闌珊很恭敬地。
老大夫看着她恭謹溫和的神情:“有兩個緣故,第一,他吃過藥。第二,他自個兒不願意開口。”
“吃過藥?”闌珊更加不懂,抓了抓鬓邊,“是啊,之前也請過些大夫給言哥兒看,吃了不少藥都沒有效用,難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老大夫有點不耐煩,“我的意思是有人給他喂過啞藥。”
“您說什麽?!”闌珊背後一陣寒意。
老大夫卻并不再重複,只把一張藥方拎起:“按照上頭抓藥,還有針灸的法子也寫在上頭,下針有些講究,淳縣萬安醫館的曹平可以勝任,別人不行。”
闌珊忍着驚心:“是,是。多謝!”
萬安醫館算是方圓百裏最大最有名的醫館了,至于那位曹平大夫更是出名的醫術出衆而價格高昂,可是老大夫的口吻淡淡的,就好像很不把曹平放在眼裏。
老大夫又瞅了她一眼,回頭見藥童把東西都收拾好了,便道:“先吃一個月,我會再來。”
闌珊忙躬身行禮,忽地又想起一件事:“還沒請教您老先生的名諱,如何致謝?”
老大夫快走到門口了,聽了這話回頭,他臉色古怪地看着闌珊:“你不知我是誰?”
“這……”闌珊一頭霧水,苦笑。
老大夫冷笑:“榮王殿下不惜以勢壓人,百裏加急的把老朽從南山拉了來,你居然不知老朽是誰。”
闌珊聽到“南山”兩個字,更加震驚,試探問:“您老人家莫非、莫非就是賽華佗?”
這位老先生在醫術界的地位極高,幾乎沒有他所不能的病症,年高之後便隐居在南山。
平日裏就算尋常達官貴人一擲千金的去求醫都閉門不見。
是闌珊可想而不敢求的超凡醫者。
“那是世人所起的無知虛名,老朽不認!”老頭兒不屑一顧的,他皺着眉轉身要走,忽然又問:“你跟榮王殿下是什麽關系?”
“關系?”闌珊已經完全地迷糊了,“我跟殿下并沒有……”
不等她說完,老頭兒皺眉說:“你看着不像是個胡作非為輕狂霸道的,怎麽會跟那一類人攪合在一起?你好自為之吧!”
他一拂衣袖,轉身去了。
闌珊本還要跟着去相送的,但是渾身乏力,她後退一步在桌邊坐了,腦中亂哄哄的。
原來趙世禛非但沒有相害之心,反而……請了賽華佗來給言哥兒看病,天啊,她居然真的誤解了榮王,甚至還那樣冒犯。
可是賽華佗說的對,她跟榮王殿下又沒有什麽特殊關系,趙世禛為什麽如此盡心盡力?
難道真的是因為她已經“是他的人”?
可不管如何,不管之前對于趙世禛有多少的偏見,為着他替言哥兒着想這件事,闌珊心中對于榮王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尤其是想到她揪着那位貴人衣領的沖動舉止,還有那些狂妄的“威脅”,只恨不得立刻撒腿跑到他的跟前,跪求對方的原諒。
他不會……因此而動怒了吧?
闌珊拼命揉着突突亂跳的太陽穴,非常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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