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王子妃

神廟裏，巨大的神像們斂着石頭眼珠，靜靜看着聖水池旁的這一出。

千夜割腕割得龇牙咧嘴，礙着邊上克林的人在，還得裝作沒事兒似的把這串兒咒語念完。

念了一遍，四周安靜沒啥反應，那邊撞完腦袋的克林國王站起來，撸起兩只袖子，揮起寶劍就要跟着割：“王後可是有辦法？殿下需要什麽盡可直說，只要能換回阿螺性命，多少血都不是問題。”

千夜扶着眉頭不說話，剛把眼淚抹幹淨的阿諾也摸出一把刀來：“陛下，讓阿諾來！阿螺回來看不到陛下，該有多麽傷心！”說完閉眼睛也要砍。

千夜看着面前主仆争先恐後割手腕，弱弱說：“等……等等……不是血的事兒……”

高大的國王悲傷地凝望平靜的池水，下了很大決心道：“以列這條命也可以獻上，只求王後殿下能讓阿螺不再受苦。”

他身後阿諾趕緊跟道：“陛下，請讓阿諾來代替您。”說完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尼爾曼的王後殿下，阿諾聽說您每一次幫助別人，總是要收一樣東西作為報酬。您想要什麽，請務必從阿諾身上拿走。”說完還一扯衣襟，一副任君采撷的樣兒。

千夜本來就頭疼，被這兩人争先恐後英勇就義的行為感動得一塌糊塗，實在沒忍住：“你倆沒事給我站到一邊去，誰他娘的要你們命了。剛才是咒語念錯了，你們讓我再試一遍。”

天地良心，千夜她平時可是一朵溫柔的小白花。

又把這坑爹的咒語念了兩遍，才見水池裏漸漸起了漣漪。

一般這種情況，按照電影裏演的，怎麽說也要“耳邊響起天籁，池水湧起幾人高，四周出現無數光點，慢慢聚集在水中，凝成如玉如琢的一個美人”。

結果千夜到池邊一看，那池子原來啥樣現在還啥樣，就是多了一條蔫巴巴的小鯉魚。

千夜盯着那小魚看了半晌，在心中長嘆一聲：我勒個去這劇組是資金不夠讓編劇兼特效了嘛？怎麽這麽就完了？

她對老老實實“站到一邊”去了的主仆二人招手：“成了成了！”

傳說中鐵血無情英明睿智的克林國王聽到這幾個字，愣了好半天神，最後還是邊上的阿諾拉了拉他，他這才腳步虛浮往池邊走。

看到小鯉魚的一瞬間，以列拉瑟爾差點又跪了。他雙手撐在石臺上，顫聲問千夜：“這……是阿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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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裏的小魚本來蔫巴巴的，看到他過來，倒還歡實起來，小尾巴搖得很是狗腿。

高大的克林國王激動得無法言表，沒什麽真實感地問千夜：“是阿螺，阿螺她還記得我！你看她多高興！”

千夜實在不忍心告訴他真相：“那啥，她現在還是幼年時期的心智，估計只是餓了……”說完瞄了眼他胸前，“我想她是看見你懷裏的吃的了。”

以列聽她這麽說，趕緊把玫瑰松餅掏出來，掰成小塊往池裏扔。

小魚見了丢下來的松餅渣，果然高興地吃起來，也不瞅池邊激動得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放的克林國王了。

以列臉上略有失落，還是幹勁十足地往池裏扔餅。千夜一把将餅搶過來：“陛下啊，我救她可不容易，你不知道魚不知道饑飽嘛？我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就要被你喂死了。”

以列邊上的阿諾趕緊把池裏飄着的餅都撈起來了。

小鯉魚吃完了一塊，一轉身發現身邊空了，一時有些茫然，尾巴也不搖了，轉着圈兒到處找吃的。

看得克林國王這個心疼。

他清了清嗓子，嚴肅地商量道：“不然……再給一塊？我看她…...還沒吃飽……一塊應該不至于多……”

千夜把手裏的餅一送：“要喂你喂，喂死了不算我的。”

這誰還敢喂！

以列目不轉睛地看着水裏的魚，低聲問：“殿下，阿螺以後就是這樣了？還有沒有變回人的餘地？”說罷嚴肅道，“王後要什麽，只要說一聲，克林一定雙手奉上。”

千夜咬了口餅，含糊道：“她本來就是一條魚，你還想她變成什麽樣？就算以後長大了，也是人魚，變不出腿的。”

年輕的國王望着水面沉思半晌，臉上不是沒有失望的，但最後還是輕聲道：“那也好……她回來就好，我還能求什麽？”

阿諾也垮着臉安慰：“陛下，阿螺姑娘就是人魚，也是極美的一只人魚。”

千夜趁他們主仆兩個傷感的時候，又偷偷摸摸咬了口餅，才踹了池邊一腳：“好什麽好？你知不知道魚是體外受精的？兩個人相愛卻一輩子不能那個那個啥，想生個娃你還要對着水池撸？陛下您還還覺得那也好？！！”

天地良心，她從前真的是朵小白花！

千夜把剩下的兩張餅吃了，在裙子上抹了抹手：“當然啦，這是一般情況。但是我這人不欠人情，吃了你兩張半餅，總要做點什麽。”說完又瞄了眼胳膊上的小抄，“她這幾天需要我的血養着，就先放在我這兒。四十二天以後你再來領人，到時候全胳膊全腿兒的，你愛幹啥幹啥。”

池邊的男人愣了愣，兩頰微紅，很快整理好了自己，朝着千夜認認真真行了個禮：“沒想到王後殿下竟與傳聞中不同。以列在此發誓，以後殿下如有需要，以列就算犧牲性命，也會幫殿下完成心願。”

說罷他單膝跪在池邊，凝視良久才小心翼翼摸了摸池裏轉圈的小魚，柔聲道：“阿螺，等我四十二天，以列會帶着漂亮的衣服和寶石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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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夜抱着盆和盆裏的阿螺回到寝殿的時候，覺得頭昏眼花。

開始還以為是流血流多了導致的頭暈，結果一低頭，發現地上全是紅點，伸手一摸臉，一手的血。

千夜趕緊把水盆放在門口，摸索着進去翻桌前的書。

之前看電視劇，看人家練功什麽的反噬，都是都反成內傷或者走火入魔，哪有像她這樣施個法直接被反一臉血的？

她顫抖着手指翻開厚重的書，剛看了幾行，就覺得眼前模糊一團，随後天就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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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夜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傍晚。她摸了摸臉，發現臉上幹淨了。

她捂着頭喊了一聲雪莉，然後起身點燃了油燈。

抱着木盆的雪莉跑進來的時候，千夜正顫顫巍巍對着鏡子發呆：“雪莉，你給我擦臉了？”

雪莉把盆一放，指了指外頭：“沒啊殿下。您剛進寝殿，莫西就來了。她中間進來過一次，後來就一直守在門口，咱們來叫您用飯，都被她擋在外頭了。您也知道莫西那塊頭，她發起狠來誰也推不開啊。殿下，您一天沒吃東西了，雪莉去弄點吃的來？正好剛把魚送過去。”

她這麽一說，千夜才注意到她放下的木盆甚是眼熟。

這麽一看她吓出一身冷汗來：“盆裏的魚呢？！”

雪莉莫名其妙：“剛送去廚房啊。”說完又念叨上了，“殿下想吃魚，說一句就行了，哪用得着自己親自去買啊……哎！殿下，您跑什麽？！”

千夜趕到宮廷廚房的時候已經又是一臉血了。

她也顧不上這麽多，拿袖子抹了把臉，提腳就進去了，身後跟着哇哇直叫的雪莉。

這個時候廚房裏沒什麽人，千夜哆哆嗦嗦在一堆銀光閃閃的菜刀鍋鏟中間走過，就怕在哪看見一盤魚。

不說別的，要是讓克林的國王知道他等了八年的姑娘好不容易活過來以後變成了一盤菜，只怕會直接揮兵把尼爾曼踩成柏油馬路。

她繞了一大圈也沒看見魚的影子，最後在一堆雜物後面看見了一個人影。

那人正站在沸水鍋邊，手裏拎着可憐的阿螺的尾巴，看樣子是準備把魚往鍋裏丢。

千夜吓得腎都快爆了，下意識大喊一聲：“英雄住手！”

結果這麽一喊，對方手一哆嗦，蔫了吧唧的小鯉魚直接脫手了。

千夜腦子裏一片電光火石，想也沒想就去接，繁複的長袖刮倒了一邊的沸水鍋，沸水扣了兩人一身。

到底是把可憐的人魚姑娘救下來了。

千夜從對方身上爬起來，把已經吓傻了的阿螺扔進一旁的水盆裏，這才去看地上的人。

這麽一看，差點晃瞎了她的狗眼。

她原本以為烏拉的伊蓮公主已經是奢侈風的代言人了，看了地上這一位，才發覺伊蓮簡直就是貧民窟裏出來的。

地上的人有一頭利索的短發，身上的衣裙做工極其繁複，仔細看去，就會發現連裙擺上墜的幾百顆黃金扣，每一顆都雕着不一樣的動物。

簡直就是奢靡到了喪心病狂，簡直就是一張會走的存折。

地上的存折剛才被千夜壓倒在地，很快撐起身子，罵道：“奶奶個腿兒的哪個混蛋撞老子？燙死老子了！”

千夜被這少女一身利索的摳腳大漢風震驚了，就在這個時候，後面的雪莉追了上來。

她看到地上還熱氣騰騰的大鍋吓了一跳，趕緊找了塊抹布給千夜擦，擦的時候一轉頭，借着月光看見地上的人，愣了：“王子妃？您怎麽在這兒？”

千夜也愣了，這尼爾曼國王就一個兒子，她倒不知道亞爾安已經結婚了。

她愣了的工夫，那邊被開水燙出泡的人已經爬起來捂住了雪莉的嘴：“噓……小聲點，別被人聽着了，到時候那個陰魂不散的又來殺老子。”

說完一擡頭，看清了千夜的臉，忽然就把雪莉放開了：“王後！王後！仙女姐姐！你還記得俺嘛？俺是仙度瑞拉啊！”

千夜被她認親認懵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仙度瑞拉，仙度瑞拉，她是灰姑娘仙度瑞拉？

不是她不相信，只是故事裏的灰姑娘雖然沒有漂亮的衣服，但是有美麗的容貌和溫順的性格，和眼前這個穿金戴銀一口一個“老子”的姑娘，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而這個姑娘，倒不是長得不好，只是實在沒什麽出彩的地方：沒胸沒屁股沒美貌，幹巴巴的一個人，臉上五官淡得和水墨畫似的，相比于美人，倒更像路人。

這樣的人是怎麽被王子看上的？

她正納悶，那邊的灰姑娘先解釋上了：“王後殿下，您忘了？您當年對我施了魔法，讓俺變成一個前凸、後翹的美女去參加舞會。舞會上俺和亞爾安跳了一支舞，又給丫留下一只鞋。”

她大大咧咧蹭了蹭一手的泡:“後來亞爾安派人拿着俺的鞋全國找俺，說要娶鞋的主人。俺爹是尼爾曼首富，俺的鞋全國就那麽一雙，他早就知道俺是誰的女兒。”

外面傳來人聲，這位首富女兒的灰姑娘趕緊把千夜和雪莉拉到角落裏：“俺把另一只鞋拿出來，他們就帶我進宮了。結果亞爾安那厮一看俺本來的樣子，當時就後悔了，不相信和他跳舞的美人是俺。”

她打了盆涼水，先給千夜泡泡手，自己才沾了點抹在水泡上：“可是他話都放出去了，不能不給俺爹面子，所以只好娶了俺。俺爹前幾年把財産分了三份，俺和兩 個姐姐一人一份。亞爾安這厮才娶了俺一年，就要neng死俺，再和俺漂亮的二姐結婚，這樣俺爹的錢，幾乎都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