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我的殿下（上）

王子妃輕輕一笑：“阿琳娜,你說你向我借過水晶鞋？”

阿琳娜一愣，挺了挺胸：“王子妃,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想說阿琳娜說謊嗎？那晚和王子跳舞的女郎身材什麽樣大家都看到了,王子妃你……”她上下瞅了瞅仙度瑞拉的搓衣板身材,“有些東西可是不能作假的。”

她這麽說，大家一想那晚舞會上美女的身材，也覺得阿琳娜更像和亞爾安跳舞的那個。

俊美的王子喜歡個發育不良的小女孩,這事說出去也挺寒碜的。

阿琳娜看到大家神情松動,趕忙表真心：“阿琳娜和亞爾安殿下真心相愛，如果不是仙度瑞拉威脅阿琳娜,阿琳娜已經和王子結婚了。”

她說完,勇敢無畏地擡頭瞪向仙度瑞拉，卻見對方只是玩味地笑了笑。

阿 琳娜有點心虛,但既然到了這裏，只能孤注一擲。她轉頭看向衆人，楚楚可憐道：“婚姻之神赫拉說過，只有相愛的人才可以結婚。亞爾安殿下并不愛王子妃，殿下 只是被一只水晶鞋欺騙了！阿琳娜請求各位陛下和殿下，允許亞爾安殿下恢複自由之身，不再受這錯誤的婚姻束縛。”

千夜大吃一驚：這一位是跑這來勸所有人支持王子離婚的？

審判廳裏一時間鴉雀無聲，鋼板臉國王面無表情地轉向亞爾安：“這是你的意思？”

亞爾安今天穿得一如既往地隆重，金發在金冠下亮得像擦了幾百遍的皮鞋。

他雙手扶在精雕細刻的扶手上，答道：“是，王子妃騙了我，我并不愛她。我每日見到她都覺得痛苦，只求父王和長老會允許我解除和仙度瑞拉的婚姻關系。”

長老席上又是一陣唏噓：從來只見過“王子和公主性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的，還沒見過“王子和王子妃結了婚以後相看兩生厭申請離婚”的。

最後還是二長老發話：“國王陛下，雄鷹有迷路的時候，既然我們的王子殿下是被人蒙蔽，解除婚姻關系倒也不是不可以……”

另一位長老接話：“既然王子殿下原本要找的人是阿琳娜小姐，那麽阿琳娜小姐理應成為王子妃。”

他這麽一說，有人附和有人反對，七行會的長老們完全忘了大長老被殺的事，都積極地加入到八卦別人婚姻危機的戰鬥中來了。

克林的以列國王蹙了蹙眉，高山之城的伊茲王子饒有興趣地用手指敲着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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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吵得差不多了，才見鋼板臉國王揮了揮手：“王子妃，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千夜擡眼，見仙度瑞拉興致缺缺。

她等到争吵聲平息了，才理了理頭發，問阿琳娜：“阿琳娜姐姐，你說那天晚上穿着我的水晶鞋跳舞的人是你？”

阿琳娜不明白她為什麽又問了一遍，看了眼上座的亞爾安，仰着臉說：“阿琳娜只是說實話。”

仙度瑞拉看了看據說被從她家院子裏挖出來的水晶鞋，對二長老說：“麻煩長老将另一只鞋也請出來，仙度瑞拉希望能看着阿琳娜姐姐穿上這雙鞋跳一支舞。”

阿琳娜懵了，二長老懵了，大家都有點懵了。這個時候這位王子妃怎麽還要看起歌舞來了？

看見仙度瑞拉似笑非笑的神情，阿琳娜感覺自尊心受傷了。她彎腰把腳上的鞋子一脫，大無畏地說：“請二長老把另一只鞋子也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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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一雙還沾了點血的水晶鞋擺到了阿琳娜面前。美麗的女孩把腳伸出去，鞋子剛剛好。

她朝着仙度瑞拉挑了挑眉，意思是，你看，穿進去了。

仙度瑞拉沒說話，只是做了個“請”的手勢。

阿琳娜跳起來。

一步。

兩步。

三步。

到了第四步的時候，只聽“咔嚓”一聲，接着是“噗”一聲，前、凸、後、翹的阿琳娜趴在地上了。

一只水晶鞋跟擦着地磚飛到了高山之城的伊茲王子腳下。

在衆人的倒抽氣聲中，一直都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伊茲王子悠悠然撿起鞋跟，起身行至趴在地上的阿琳娜身邊，單手将她扶了起來。

這位騎着白馬出場的麻布長袍王子，說出了這兩日來的第一句話：“水晶是脆弱的。”

阿蓮娜怔怔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久，才像被催眠一樣愣愣看向仍穩穩當當坐在位子上的亞爾安，大眼睛裏全是我委屈我委屈我委屈。

亞爾安這才反應過來，趕忙起身來扶阿蓮娜，卻聽仙度瑞拉說：“我從十歲開始每日穿水晶鞋，到了十二歲能行走自如，到了十六歲才能穿着它們跳舞。阿蓮娜姐姐，請你告訴我，你是怎麽穿着這雙鞋和殿下跳了一晚上的？”

這就是真土豪和暴發戶的區別。

阿蓮娜徹底蔫了，只抓着亞爾安的手一遍遍地說：“殿下，可您是愛我的不是嗎？您對我說我是最美的，您送給我那麽多漂亮的衣服，給我建漂亮的玻璃房子……那一晚究竟是誰又有什麽所謂您是愛我的不是嗎？”

亞爾安拍着她的背，掏出白綢巾來為她擦幹眼淚，慢聲細語地哄着：“對，我是愛你的，你別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千夜又長了一回見識，對亞爾安王子大庭廣衆下*的技術深表佩服。

兩個人你來我往半天，二長老敲了敲手杖：“陛下，這……”

鋼板臉國王也很為難：“既然這件事并沒有誤會，那麽解除婚姻關系的事也就算了。”

“不，父王！”說話的是剛才還在甜言蜜語哄女人的亞爾安，“我的王子妃相貌醜陋、性格陰狠，我們結婚一年來，我從未感到快樂過，只有從阿琳娜那裏，才能找到一些安慰。父王、母後、各位長老，我亞爾安就是孤獨終生，也不想再和王子妃扯上關系。”

莊重的審判廳裏，高大俊美的王子握着情婦的手，說話擲地有聲：“亞爾安懇請與王子妃解除婚姻關系。”

所有人都不說話，所有人都看向他身後刀片似的王子妃，她薄薄的一片，随時會斷掉。

仙度瑞拉的目光停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半刻，原本纏在石柱上的風吹起她耳邊短發，她平淡無奇的臉上越發平淡。

半晌，她開口：“如你所願。”

長老會內部商議了一下，二長老拄着拐杖發言道：“既然王子和王子妃雙方都同意，長老會代奧林匹斯山衆位神祗宣布，亞爾安殿下與仙度瑞拉富爾小姐解除婚姻關系，夫妻財産雙方各半，從此嫁娶互不幹涉。”

“不過大長老被害一案，富爾小姐仍有重大嫌疑……”

就在這時，一個文官模樣的人進來，在二長老耳邊說了幾句，二長老臉色一變，說道：“什麽？快帶進來。”

被帶進來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婦女，她穿着得體優雅，氣質和仙度瑞拉倒有幾分相似。

她進來以後行了禮，自我介紹道：“我是王子妃的貼身侍女伊麗絲，今天是來坦白我殺死大長老一事。”

在之後的半天裏，這位在千夜夢中出現過幾次的女人，有條有理地給大家講述了她是怎麽被阿琳娜買通，以亞爾安殿下的名義約了大長老，又穿了王子妃的衣服、拿了王子妃的匕首殺了大長老，并且故意把偷出來的一只水晶鞋留在現場陷害王子妃。

她說：“我的丈夫二十年前被大長老活活打死，伊麗絲對那個人恨之入骨；阿琳娜小姐說只要王子妃被判罪，她就會成為下一個王子妃，我可以拿到一千個金幣。”

她說：“我為富爾家工作了三十年，最後也只是個仆人。我受夠了，伊麗絲也想做一次自己的主人。”

千夜不禁問：“你們的計劃進展得這麽好，你又為什麽來坦白罪行？為什麽不拿了你的一千個金幣快活去？”

伊麗絲瞪了一眼亞爾安懷裏的阿琳娜：“因為我發現阿琳娜小姐已經找好了殺手除掉我。只要王子妃被定罪，伊麗絲就活不成了。”

阿琳娜直接暈倒在了亞爾安懷裏。

漫長的一天，最後長老會一致決定：阿琳娜謀害大長老，處絞刑；仙度瑞拉的侍女伊麗絲因為主動認罪，被流放到死亡之谷做工，直到老死；前王子妃仙度瑞拉無罪釋放。

審判庭的厚重石門打開時，鐘聲從遠方的古舊鐘樓傳來。

仙度瑞拉站在司法監的高臺上，俯瞰腳下一排排尖頂的房子，和更遠處沒有邊際的石場。

神廟近在咫尺，一年前，她就是在那裏被他牽着手，在神前發誓，永遠相愛，不離不棄。

她忽然想起，那天晚上，那個俊美的金發少年縮在四條金藤撐起的大床上，捂着領口：“你、你要幹什麽？”

她一把扯下他胸口的白綢巾，惡狠狠地說：“幹什麽？老子要和你生娃娃！過去！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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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腹裏沉甸甸的，她下意識地撫了撫肚子。

她的孩子一定要生出來，她的孩子會成為國王。

一年的時間，她失去了一半的財富，失去了健康；她失去了一位姐姐，失去了母親一樣的伊麗絲。

還失去了什麽來着……

身後有人的腳步聲響起，尼爾曼的王後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她身後。

那位王後有着一頭美麗的棕發，和一雙讓人害怕的眼睛。

王後雙手扶在石牆上，閑聊似的說：“昨天，有一位沒有嘴巴的朋友給我講了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