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鬥笠

門外忽然間一陣騷亂聲,是掌櫃的聽見聲響上來了。

鬼煞拾起地上鬥笠戴在頭上,指尖泛着青白的顏色,甚至依舊微微有些顫抖。

掌櫃帶着小厮慌亂地打開門,看着滿地的狼藉和廢墟中那個血跡斑斑的人,齊齊發出一聲驚呼。

鬼煞骨節分明的手指緩緩按在劍鞘上,眼中閃過一絲冷冷的殺意。

劉曠連嘴角的血都來不及擦,呼呼啦啦地随着一陣碎瓷片的響聲,他掙紮着爬了起來,顫顫巍巍的開口道:“……咳咳……你們……先走吧,店裏的損失會賠的……”說完又吐出一口血來。

掌櫃和小厮被他這慘烈的模樣驚駭住了。又看着那個戴鬥笠的人,忽然間感到脊背發寒,把門關住,逃也似的離開了。

劉曠勉勉強強苦笑了一下:劉曠啊劉曠,你可真有點不太像你自己了。有什麽好感傷的……鬼煞是想抱就能抱,想說就能說的嗎……又不是玉石。

活該。

鬼煞站了好大一會兒,才慢慢推門出去。

外面沒有什麽人,可能都跑光了吧。

鬼煞走了很多步,直到上樓的時候,才發現有些不對勁。

他低頭,看到自己左手腕上已經被那金鏈子裏出了十分十分深的紫紅色的印記。這才發現有些疼。

順着細細的金鏈子,看到青衣男子狼狽地趴在地上,渾身是血,右手已經被金鏈子勒成了紫色。

不知什麽時候暈了過去,就這樣被他拖着走了一路,有些碎瓷片砸到他肉裏,走過的路還留下了淡淡的血跡。

就像拖了一個死人一樣。

他又愣了一會兒。才走過去把劉曠直接拎起來,可劉曠的衣服已經被有些碎片給劃破了些口子,這樣一拎,背上的布直接被撕破了。劉曠直接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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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出咚的一聲,揚起一圈灰塵。

他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忽然間就漸漸的冷靜了下來。

他慢慢蹲下去,把他身上紮進肉裏的幾個碎瓷片一點一點地給撿出來,然後把這個像死人一樣的家夥給抱了起來。

懷裏的人很髒,但身子卻很熱。

他忽然間覺得有些好笑。這是他第一次朝人發過火之後,還要把人給抱走的。

就連湖水也沒有過。

他一步一步的抱着這個人上樓梯。他忽然想起,這樣抱着別人,似乎是第一次。

而且被別人那樣猛的沖過去摟住,似乎也是第一次。

“不知死活。”

他輕輕地說了一聲。

然而他眼神中卻絲毫沒有了愠色,這是一片安靜的模樣,沒有生氣,沒有喜悅,沒有悲傷,空有一片迷茫,仿佛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是何心境。

鬼煞把劉曠的衣服全部解開,發現的他整個身上都是些細細碎碎的傷口,左胳膊似乎是因為被拖了幾步,便脫臼了。整個背部都成看起來十分令人驚駭的青黑色。

整個人看起來慘不忍睹,卻沒有什麽傷及性命的大傷口。

“下手真輕。”

鬼煞撇了撇嘴,突然間産生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這人很少發火,若是發火,再怎麽也會有幾個人死去,可他這次下手,竟然連一點內力都沒使,純粹用的蠻力。不知道是因為氣過了頭,連思索也來不及了,還是因為隐隐約約中,有誰在阻止着自己。

“這副樣子,太影響我晚上去青樓了。”鬼煞看了一眼劉曠,也不知道這句話是對誰說的。

他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就好像小孩子的玩鬧一樣,把人打了一頓,卻要自己收拾殘局。他又覺得這個比喻并不是十分恰當。

——畢竟他從未和人玩鬧過。

他先是把劉曠的胳膊一下子按了上去,然後給他喂了一顆有補內髒的藥。最後看着藥膏,本來準備拿合玉膏的手,轉了個彎,拿了旁邊另一個白色藥膏。

合玉膏材料十分難得,做起來也甚是困難,而且,這次出行,他只帶了兩瓶,一瓶還給了花離顏,況且這和合玉膏功效極大,治療那些深可見骨慘不忍睹的傷疤最是好,若用來治療劉曠身上這些被碎片割出來的小口子,便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當然他并不知道那瓶合玉膏已經是空蕩蕩,一點也不剩了。而這瓶合玉膏的去處,似乎也并不那麽用在正途。

他細長白皙的手指,沾着藥膏,覆在劉曠的傷口上。

藥膏很涼,劉曠的身子卻是十分溫熱。他難得有耐心的給劉曠擦抹着。

朦朦胧胧間,他似乎覺得這種場景有些熟悉,好像有人在他意識不清醒的時候,那樣溫柔的,小心翼翼的,一點一點的,在他那些無傷大雅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卻又像這劉曠一樣遍布全身的傷口上一點一點的抹着藥膏。

他頓了一下,發出一聲嗤笑。

怎麽可能?!他的身子經過鬼月的調整,連鬼羅不斷地在臉上劃傷口,也會過兩天恢複如初,從來沒有留下過什麽傷。況且——誰會給他抹藥呢?這世上應該是不存在這樣的人的。

這樣想着,忽然感覺有些氣悶。看了一眼,已經被自己快擦完藥膏的劉曠,便越看越氣。

直接把藥膏一扔,把劉曠拎起來,扔到地上,自己躺在床上睡了。

劉曠是被凍醒的。

他眼一睜開,便是桌子腿和椅子腿。

然後便是感覺感覺渾身都涼透了。一低頭,簡直要叫起來:是誰?!是誰把他給扒光了扔在地上?!!!

站起來一瞅,鬼煞大人躺在床上,睡地很是安穩。

劉曠抽抽鼻子,默默的拿上衣服,準備穿一條,這衣服又破又髒,還有血,應該是不能穿了。

他看着衣服上的血,趕緊低頭去看自己的身子,驚異地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口竟然好的差不多,胸也不悶了,背也不疼了,整個人除了有些冷,還有些微微的酸疼之後,就沒有什麽不妥之處。

他看着鬼煞,絞盡腦汁,都想不到是誰幫他上的藥。

突然,他心跳加快了一下。

莫非……是玉石回來了?

劉曠穿上原來那件不太髒的衣服,坐在床邊,單手托腮,靜靜的看着鬼煞。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這個人怎麽長得這麽好看呢……

就算自己剛被他打了一頓,只要看到這張臉,便什麽都能原諒他了。劉曠十分沒出息的默默想着。

突然之間,鬼煞眼睫毛顫抖了一下,緩緩張開了眼睛。

劉曠連呼吸聲都快靜止了,他大腦飛速的運轉到:是玉石嗎?是玉石還是鬼煞?!他心跳加快,簡直就像一個拿着彩票下一秒就要刮出來一個五百萬的賭徒。

“離我遠點。”冷冰冰的眼神,冷冰冰的聲音,冷冰冰的話。

好了,他就知道,中五百萬是幾乎不可能的,畢竟他那麽非…

劉曠沮喪地拖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嘆了口氣。

他腦子忽然閃了一下。

如果…

如果不是玉石,而是鬼煞的話…

那麽幫他上藥的……也是鬼煞?

也對,他怎麽那麽笨,鬼煞就是玉石,玉石也是鬼煞,既然玉石喜歡自己,難道鬼煞會能沒一點感覺?看來鬼煞果然也是有些喜歡自己…

劉曠猛地擡起頭,眉眼盡是掩都掩不下的笑意,他甜滋滋的說道:“謝門主!門主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鬼煞怔了一下,然後矜貴地點了點頭:“嗯,拖個死人上青樓,确實是有損雅觀。”

劉曠:“……”

不一會兒,阮青便叩門進來了。

鬼煞下意識地伸手去拿桌上的鬥笠,指尖觸道鬥笠,輕薄又柔軟的白紗纏繞在指尖,鬼煞的手又驀然收了回來。

他站起身子,淡淡道:“走吧。”

阮青一愣:“……玉公子不戴鬥笠了?”

鬼煞冷冷道:“現在不曬了。”

阮青迷茫地看了看天:他是怎麽也看不出來今天早上比現在曬啊……

劉曠也是一臉震驚,他呆呆地看着鬼煞,喃喃道:“門主……”

鬼煞大步走了兩步,停在劉曠身旁,在他耳朵旁邊說:“你要知道,只有我不願的,沒有我不敢的。”

鬼煞聲音壓地很低,因此便顯地十分有磁性,微微熱氣和着這聲音鑽到劉曠的耳朵裏,又順着耳朵奇異地把他的腦子攪成了一堆醬糊。

劉曠絲毫沒有聽出來鬼煞話裏:“老子戴鬥笠是因為老子想戴,絕對不是因為老子害怕露臉。”的意思,單單地覺得心跳加快,腦子一片空白了。

阮青眉頭一挑,搖了搖扇子,心想:這兩人感情可真是好,也不知玉公子向劉兄說了什麽羞人的話,看劉兄從臉到脖子全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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