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親吻

“去莫登山?”劉曠啃着花馍問道。

鬼煞皺眉:“難道要在這裏呆一輩子?”

“那莫延振回來了嗎?”

“不知道。”鬼煞又擰了下眉毛:“我現在已經和鬼門失去了聯系,這也是要回去的原因。”

“什麽時候出發?”

鬼煞看了看天色,道:“現在吧。”

“這麽急?”劉曠又趕緊拿了兩個馍:“……呃,我們要騎馬嗎?”

騎馬,就能和鬼煞坐在同一個馬上了!

劉曠的心境早已不同往日,想當初他和鬼煞做同一匹馬時度日如年,而現在恨不得天天和鬼煞粘在一起!

鬼煞道:“不了,兩人騎太不舒服,還是雇輛馬車吧。”

劉曠眼中希望的小火苗瞬間就熄滅了。

劉曠嘆了口氣,去垃圾桶裏翻鬼煞的錢袋。

“可是門主,我們剩下的錢只夠買一匹馬了啊…”他糾結地說:“要不,我去路上偷一些人的荷包吧…”

鬼煞臉色一黑,簡直是恨鐵不成鋼地說:“劉曠,你腦子裏除了偷盜這些奇淫技巧就沒別的了嗎?!”

“那怎麽辦啊…”

鬼煞皺了皺眉,在“雞鳴狗盜的末流之術”和“稍微有些不舒服”中,勉勉強強選擇了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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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騎馬吧。”

“好嘞!”劉曠眉開眼笑地應和了一聲。

買馬的時候,鬼煞在一旁專心看馬。劉曠在和店主砍價。

鬼煞看了一會兒,問道:

“這裏的馬都是一樣價格的嗎?”

老板正準備開口,被劉曠一個眼神打斷了。

劉曠對鬼煞說道:“門主,價格都一樣,我們剛好能買得起,你随便挑吧。”

低聲對老板說:“價錢不會少了你。再去拿兩身衣服來,再要一個鬥笠…白色的。”

鬼煞拿着衣服,問道:“不是沒錢了,哪裏來的衣服?”

劉曠道:“我給老板講了講價,老板送的。”

“送的?”鬼煞有些驚訝,随即贊賞地點了點頭,又指着鬥笠問道:“這個能換成黑的嗎?”

最喜歡看鬼煞戴白鬥笠的劉曠十分惋惜地搖了搖頭:“不能,這家店只送白鬥笠。”

向來對這等俗事不那麽在意,而且不知道自己兜裏有多少錢的鬼門門主點了點頭,義無反顧地相信了劉曠的胡說八道。

劉曠在鬼煞鄙夷的目光中艱難地爬上馬背,剛做上就有些不穩當,他身子後仰,随即一臉驚恐地抓住了鬼煞的衣服。

鬼煞皺了皺眉,卻沒有說什麽,缰繩一甩,上等好馬疾速飛奔。

行至一處峽谷,地形有些崎岖,鬼煞便放慢了速度,這處景色不錯。擡頭看,是一線藍天,湛藍無雲,低頭看,是是怪石險灘,水清無魚。還以為劉曠會眯着眼睛評論兩句,沒想到身後十分安靜。

忽然,耳邊傳來輕輕地鼾息聲,兩只胳膊緩緩伸了過來,慢慢環住自己的腰,然後有一個軟軟的東西砸在了他的背上,他知道,這是劉曠的臉。

夏日衣衫單薄,一種十分陌生的熱度從身後青年的身上傳了過來。

黑馬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下來,峽谷陰涼,又正好有風迎面吹了過來,該是有些涼爽,但背上和腰上暖暖的溫度卻是讓他有些燥熱。

他驀然憶起,似乎已經被這個人抱住了兩次。

他覺得這種感覺很陌生,但并不讨厭。

這種感覺,奇異地讓他想起了周叔在那個大雪紛飛的黑夜放到自己門口的那碗雞蛋羹,捧住的時候覺得整個人都暖和起來了。

當初在鬼門的時候,他就發現自己對這個劉曠有一點心軟,當時還想過,若是劉曠再小個十來歲,說不定會收了他當兒子好好養着。

他現在忽然改變了想法。

他忽然覺得很迫切,仿佛是一點也等不了似的。

他跳下馬,劉曠瞬間沒了依靠,軟趴趴地撲倒在馬背上,他把劉曠一把拽下來,劉曠一臉迷茫地睜開眼。

鬼煞面無表情地說:“你當我兒子吧。”

什……麽?!!!!

劉曠瞳孔睜大,瞬間驚醒了!

鬼煞有耐心地重複了一遍:“你當我兒子吧。”

“為…為什麽?”劉曠抖如篩糠。

他的大腦幾乎要死機了,有一行大字滾屏而過:“我想和你睡覺,你卻只想當我爸爸!”

劉曠瑟瑟發抖地擡起頭,整個人都懵了。

複讀機一樣重複了一遍:“……為、為什麽?”

鬼煞也愣了一下——為什麽?

他忽然有些迷茫了。

他努力的回想當初為什麽要收湖水當自己的女兒。

似乎是因為當時白輕飏不見了,當初帶湖水的老妪死了,白輕硯說一點都不想看見這個“愛情的果子”。便提議讓自己收養她。

他看着這女孩竟然沒被自己吓哭,忽靈靈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仿佛知道自己已經是沒人養的孩子了,眼睛裏還有些淚。

當時心中一動,又想,這算得上自己的侄女了,便收了。

可現在,劉曠當初看見自己可是吓得屁滾尿流,而且也不用人養活,和自己也沒有任何血緣關系,最重要的是年齡也完全超标。

——那為什麽突然想養他當兒子呢?

一陣風穿過,吹起鬼煞的衣袍,袖子衣領都被灌了些風進去,把剛剛莫名奇妙的溫熱躁動全都壓了下去。鬼煞瞬間清醒了過來。

鬼煞低頭看向地面,深深呼吸了一下道:“不了,剛剛是我一時沖動。”

劉曠還是一副迷裏霧裏的模樣,他腦袋瓜子想破了也想不出鬼煞異于常人的,奇特的腦回路。

鬼煞轉頭:“……馬呢?”

劉曠轉過身子,只見天藍山高,水清樹綠,地上怪石一堆,野花點點。

——唯獨少了一匹應該停在此處的黑色寶馬。

劉曠擡起頭,一臉沉重:

“……門主,據我推測,我們的馬應該是——跑了。”

……

山高路遠,廖無人煙。

兩人默默走了很久。

鬼煞低着頭。

“咳咳……門主,這真的不怪你。”劉曠幹幹地開口。

鬼煞沒有說話。

“嗯……就怪這馬…這馬不通靈性!”

鬼煞沉默了半饷,幽幽道:“這馬是我挑的。”

劉曠一巴掌拍在嘴巴上。

“那啥…怪我…怪我!”

鬼煞頓住,看了一眼劉曠,又往前走,悶悶地說:“對。”

………

劉曠:……怪我啥????

“劉曠,我餓了。”

聲音慢慢的,稍微有些無力。

劉曠一聽,立刻小狗一樣搖着尾巴去垃圾桶裏翻吃的。

把一塊花馍遞給鬼煞。

鬼煞把鬥笠拿了下來遞給劉曠,啃了口花馍,臉微微皺了下,但沒說話,又慢慢啃了一口。

劉曠心裏微微一顫,頓時覺得時光仿佛溯游。他突然憶起,當初玉石啃幹馍的時候,似乎也是這個表情。——不,要再可愛那麽一點點,因為玉石下一秒就湊過來親了一口自己,說要吃這麽甜的……

他問:“……門主,要吃甜的嗎?”

“要。”鬼煞回答得一點也不猶豫,立刻把花馍還給他。

劉曠轉身從垃圾桶裏拿出一塊巧克力,小心撕開包裝:“門主,這是我家那邊的東西,您嘗嘗看。”

鬼煞皺了皺眉,試探着咬了一口這個黑乎乎的東西。

然後眉毛舒展開來,眉目之間,盡是滿意之态。

低頭又咬了一大口。

劉曠看着鬼煞滿足的模樣,啃了一口手裏的花馍,一時間覺得這個馍也是甜的。

又突然想到這個馍是鬼煞咬過的,頓時覺得更甜了,簡直要甜到齁。

劉曠一邊啃花馍,一邊甜絲絲地想,鬼煞和玉石其實也沒有什麽差別不是?怎麽辦,好像又喜歡鬼煞了一點點……

鬼煞忽然手持巧克力在劉曠面前晃了晃。

劉曠一臉幸福地搖搖頭:“我不吃,你吃吧……”

鬼煞一臉詫異:“……為什麽要給你吃?我是想說,給我收拾起來,下回再吃。“

劉曠:“……“

呵呵……鬼煞和玉石還是有一點差別的,嗯嗯,一點點點點點………………

劉曠尴尬又不失風度地微笑,說出來的話豪氣萬丈,展現出濃濃的霸道總裁風:“……沒事,門主想吃就吃吧,這種東西,要多少有多少!

一路前行,不知不覺就天色漸晚。

劉曠擡頭看了一眼天空,月光暗淡。他轉身看向鬼煞,鬼煞依舊是面無表情的向前走,只是劉曠就是看出來,他有些緊張。他八月十四號晚上就知道,鬼煞怕黑。現在想想,當初讓他生火并且想自己道謝的人可能已經是“玉石“了。

“門主,我們生個火堆歇一會吧。”

鬼煞扭頭看了他一眼。

劉曠撓着頭笑了一下:“哈哈……我怕黑…………”

鬼煞突然眼睫毛輕顫了一下,眼睛裏波光潋滟,似乎是這暗淡蒼穹以外的星光。

那一刻,劉曠簡直要忍不住去親吻他眼睛的沖動。

幸好鬼煞移開了目光,淡淡道:“好。”

劉曠兔子一樣竄了出去,在四周拾了些柴火堆在一起,又掏出打火機燒了一些幹葉子扔在柴火上。

“好了!”劉曠弄好後,也坐在鬼煞旁邊的那塊大石頭上。

鬼煞一動不動地盯着劉曠手中的東西。劉曠見了,給鬼煞演示了一下,笑着說:“這個是打火機,能生出火來,是我們家那邊的東西。”

鬼煞伸出手,劉曠便把打火機輕輕地在他手上。

鬼煞好奇地試了兩下,沒有什麽反應。

“不對,這個要先開開,是用這只手……”

劉曠直接湊過去,伸手去糾正鬼煞的手指,

他們離的很近,近到鬼煞可以感受到劉曠呼到自己脖頸上的又輕又暖的熱氣。

“還有,要這樣握着……”劉曠整只手,都附在了鬼煞的手上。

“啪!”打火機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劉曠彎腰拾起打火機,遞給鬼煞,鬼煞一把奪過打火機,似乎是有些薄怒。

“我自己來……你離我遠點!”

“……好吧。”劉曠讪讪地松手。

鬼煞自己拿着打火機,不一會兒就打出火星來。

鬼煞一下接一下地打着火機,這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突出。

鬼煞忽然問道:“……你家那邊有各種奇怪的東西嗎?”

劉曠:“嗯,這種打火機是很常見的,還有今天吃的那個黑色的糖是巧克力,很多人喜歡吃。”

鬼煞問:“…劉曠,我現在有些懷疑,你是不是從天上來的。”

劉曠笑了一聲,順着繩子把垃圾桶拉過來:“我不是從天上來的,但這個你看不見的東西,它說是從天上來的。”

鬼煞伸出手去摸了幾下,摸到了垃圾桶的身子,垃圾桶輕輕抖了兩下。

劉曠接着說:“巧克力就是垃圾桶變出來的,不過不是白給,要抓賊,只有抓了賊才能變出來。”

他拿出背包裏的東西一一解釋道:“這個是口香糖,也是一種糖,但不能咽下去……呃…上次我頭發上粘的寶石就是用這種東西粘的…要嘗嘗嗎?”

鬼煞想起當初劉曠五顏六色的頭發上粘滿寶石的模樣,十分嫌棄地搖了搖頭。

“好吧……喏,這個是香煙。是用來吸的,吸完之後嘴中會吐出煙霧,能讓人感到……呃愉悅?”

鬼煞看了一眼,皺眉說:“上面寫着吸煙有害健康。”

劉曠撓撓頭:“我知道…但這是一種……”

“以後不要吸煙了。”鬼煞冷冷的打斷他:“你知道還吸…是傻子嗎?”

劉曠的嘴角忍不住咧開,他看見鬼煞一眼,重重地點了下頭:“好!”

心中不自覺地有些雀躍。

唔,是關心呢。

鬼煞指着那兩部手機:“這是什麽?”

劉曠把手機打開:“這個是手機,可以打電話,呃……打電話就是我離你很遠很遠也能聽到你的聲音。”

劉曠想了想,還是覺得鬼煞無法理解,就讓垃圾桶用一積分把偷的那部老年機還原,充好電,用老年機給自己的手機打了個電話。

劉曠伸過去按了一下接聽鍵,對鬼煞說:“門主,把它放在耳朵邊。”

鬼煞一臉迷茫的緩緩把手機放到耳朵邊,擡起頭,看見劉曠一步一步後退,退到金鏈子都繃緊了的地方。

黑夜幾乎讓劉曠的身形消失不見。

不知道為什麽,鬼煞忽然覺得一陣緊張,好像劉曠就會這樣忽然不見了一樣。

他一動不動的看着金鏈子延伸的地方,那裏一片漆黑。

風輕輕的吹動的草叢發出輕柔的響聲。草叢中有一些,蟋蟀在不停的叫喚着,夾雜着咕咕的叫聲。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鬼煞似乎能夠透過手中那個會發光的的小東西,聽到一名成年男子仿佛忽然間下粗重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劉曠眼也不眨的盯着鬼煞,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麽深情。

他只是看見鬼煞十分安靜的,舉着小手機,放在耳朵邊,神色也十分認真。

劉曠從來沒見過鬼煞如此認真而聽話的神色。

那一瞬間,他幾乎要分不清鬼煞和玉石了——不,為什麽要分清呢,鬼煞就是玉石不是嗎。

否則為什麽,他現在看見鬼煞,就如同見到玉石一樣,想讓他開心,想告訴他關于自己的所有的東西,想讓他變得更好……還有……想讓他喜歡自己。

就在這時,他看見鬼煞順着金鏈子看了過來,眼神略有些迷茫。鬼煞的眉頭微皺,神色間似乎有些慌亂,仿佛是找不到父母的賣場小孩。

他是在找自己嗎?怕自己消失嗎?

劉曠,覺得自己的心髒跳得飛快。有一種異樣的情緒呼之欲出,裹也裹不住了,他感覺自己的血脈在瘋狂的流動,猛然爆發出來的,滾燙,血液簡直要灼傷他的神智。他開口,連聲音,都是沙啞的,仿佛大漠中被驕陽炙烤的沙礫。

他終于開口。

“……門主,我喜歡你。”

鬼煞愣了一下,只覺得這聲音中熾熱的溫度,幾乎要燙傷他的耳廓。

手中青年的聲音再一次響起,這次聲音大了許多:“咳咳……門主,門主,你聽到了嗎?聽到我說話了嗎?”

“嗯。”

不一會兒,劉曠又從遠處走了出來,手中的聲音依舊在響:“門主,那我就挂了啊。”

劉曠走過來,笑到:“門主,你明白了嗎?這就叫打電話…那個挂了,就是打電話結束的結束語……”

“劉曠,我喜歡你……”鬼煞忽然打斷了劉曠。

一時間,劉曠心髒驟停,他忽然覺得這世界上霹靂啪啦的燒火的聲音,風吹過樹葉的聲音,草叢中夏蟲的叫聲,身旁溪流的流水聲…全部,全部都消失了。

他呆呆地看着鬼煞的微微張開的嘴唇,他想:

我要親他了。

門主,你別動。我真的要親你了。

“……是不是打電話的開始語?”

“…什麽?”

鬼煞重複了一遍:“我喜歡你,是不是打電話的開始語?”

這世界的聲音又全部都回來了。

劉曠的心從跳樓機上直接被撂了下來,震地他連腳底都是發麻的。

他沉默半饷道:“不是。”

鬼煞皺了皺眉:“那以後就不要總把這句話挂到嘴邊了……我知道你是想告訴我,我的臉是真的有很多人喜歡,你就不用再說了。”

鬼煞不想承認,他聽見劉曠說那四個字的時候,感覺很奇怪。

“不是。”劉曠冷靜地說:“門主,我不是想告訴你這個。我是想告訴你——”

他一動不動地盯着鬼煞,他聲音幾乎帶着微微的顫抖:

“…我喜歡你。”

然後他彎下身子,閉着眼睛,眼睫毛微微地顫抖,他終于吻了鬼煞。

他親吻了他,緩慢地,虔誠地,莊重地,微微顫抖地,國王加冕也不過如此。

身旁有火,劉曠半張臉都被火光映成的暗紅色,連瞳孔中都是灼熱的情緒,他又慢慢站直了身子。

鬼煞看見劉曠眼睛裏帶着一些他從未見過的,呼之欲出的,濃重的情緒。聲音在黑夜裏略有些壓抑的沙啞,卻又很輕,仿佛那噼裏啪啦的燒火聲都能把他的聲音蓋了去,伴随着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是這種喜歡——白輕硯對白輕飏的喜歡。”

空氣都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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