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花離顏瞬間呆若木雞, 身子劇烈搖晃了一下, 不知怎麽,腳底一滑就從房頂上掉了下來。

“公子!”

一聲驚呼, 莫少華縱身一躍,直直地抓住花離顏, 可房頂太低,來不及緩沖,莫少華就抱着花離顏在地上打了幾個滾。

剛好滾到光頭男子和鬥笠男子的腳下。

“公子,你沒事吧…”莫少華緊張地問道。

花離顏踉跄了一下, 被莫少華扶住, 花離顏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看着莫少華,呆呆的說:“輕功不錯。”

莫少華摸摸鼻子, 腼腆地笑了一聲:“謝謝公子誇獎,是因為我剛剛太激動了……”

然而花離顏并沒有接着理他,反而轉過身子顫抖地問了一聲:“……是……是門主嗎?”

因為天色灰暗而且帶着白紗,那人的表情有些看不清楚,但冷冷的聲音和略帶嘲諷的腔調的确是門主無疑:“花離顏, 你武功怎麽了?竟然能從房頂上跌下來, 還配不配當一個堂主?”

怎麽了?花離顏簡直欲哭無淚,我還想問你呢, 我的門主你怎麽了, 怎麽能任憑那只劉曠, 在你臉上親來親去……就想被鬼附身了一樣啊……可怕…

鬼煞直直地就朝那客棧裏面走去, 花離顏急忙跟上。心有不甘的問了一聲:“門主,剛剛……”

劉曠對花離顏禮貌的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連帶眨了眨眼睛:“堂主,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雖然知道是假的,但劉曠一想到花離顏曾經與他親愛的玉石有過那樣的緋聞,便心有不爽,急吼吼地想要宣示主權。

花離顏愣你在原地,在風中石化。

我想的那個樣子?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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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門主到底是…

…被附身了?

還是被下藥了啊?!

鬼煞走到客棧裏面,對低頭掃地的小黑喊了一聲:“收拾一間屋子出來。”

那掃地的小白聽聲音便覺得熟悉,微微擡了下頭,匆匆掃了一眼他的面容,只知道了是鬼煞。雖然,隐約覺得白紗後的面龐似乎有點不對勁,也沒敢細看,慌忙又低下頭,喏喏應了一聲,上樓去收拾房間了。

花離顏一時忘了兩個人手上的鏈子長度不允許他們睡兩個房間,頓時痛心疾首道:“一間房間?門主,你怎麽怎麽能和他睡在一塊?!”

鬼煞略有疑惑:“為什麽不能?”

花離顏義正言辭:“黑燈瞎火,孤男寡男,共處一室,成何體統!”

“我記得你倆還曾經在一起睡了好幾個晚上吧。”

呵!男人!!現在就開始吃醋了!

花離顏心中異常悲憤的喊了一聲:“門主!”

鬼煞嘆了口氣,晃了晃手上的鏈子:“鑰匙丢了,開不開了。”

花離顏這才才想起鬼煞和劉曠手上還綁了一塊鏈子。不過……

“丢了?!”

鬼煞點了點頭:“你再拿一把吧。”

花離顏沉默了半響,悶聲道:“門主,鏈子是我加工的沒錯……但至于這把鎖…是您說要用藏寶閣裏最好的那把…這把鎖,是第一任門主研制的,從頭道尾只有一把鑰匙啊……”

鬼煞似乎是有些乏了,打個哈欠道:“哪那麽多廢話,你自己看着辦吧。”

說罷,就先上樓去了。

花離顏正在原地磨了磨牙。就是覺得今天這個打擊簡直…!

他心情久久不能釋懷。慢慢坐到椅子上,單手脫腮,沉重地嘆了口氣,然後沉重的說:“小黑,拿壺酒。”

一旁擦桌子的小黑向來都不怎麽喜歡搭理他這個花堂主,也沒搭理他。

花離顏見了,又是長嘆一聲:“人生啊——”

莫少華道:“堂主你是要清酒還是果酒?”

花離顏看了一眼莫少華,欣慰地拍了拍他的手:“還是我們家少華好啊…”

莫少華紅着臉竄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拿了一壺清酒又拿了一壺果酒出來。

花離顏緩緩斟了一杯清酒,又是長嘆了一聲:“門主到底是怎麽了啊……”

莫少華沉默半饷,猶疑地開口道:“…公子,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花離顏擡頭看了他一眼:“怎麽了?”

“……剛剛,門主進來後,我覺得他面紗後………的臉隐約有些怪異?”

“怎麽個怪異法?”

莫少華沉吟了一會兒,似乎盡力去想像剛剛白紗遮掩下那個人影影綽綽的輪廓:“……好像是……有些俊美…”

“怎麽可能……”花離顏笑了一聲,并不當真。

他剛剛情緒激動,也沒怎麽看門主,但是覺得無論如何都不該是“俊美”,哪怕門主一時興起又戴了一張面具也搭不上這兩個字。

花離顏又倒了杯果酒,一口喝下去。

怎麽想他都覺得百思不得其解:“門主這是怎麽了到底……”花離顏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轉身對莫少華道:

“你說門主會不會有什麽把柄落在劉曠那小子手裏,以至于他不敢對劉曠怎麽樣??”

莫少華覺得這種可能性好比天上一道雷,把整個鬼門炸碎。

他看了一眼花離顏,低頭也給自己灌了一杯酒,緩緩道:

“公子何必想着那麽複雜,說不定只是因為門主喜歡上了那劉曠吧。”

花離顏一點兒都不相信,他搖着頭笑了一聲:“怎麽可能?門主怎麽會喜歡上他?!先不說門主會不會喜歡別人了,他就算是具備喜歡人的能力,也絕不可能是劉曠那個無賴啊!”

“可是公子,”莫少華的聲音喝下手中那杯酒,聲音又低又沉:

“遇上你之前,我還一直以為自己會喜歡女子。”

少年的目光沉默認真地猶如海邊岩石。

花離顏移開了目光,又喝了一杯酒,酒杯放在桌上,在空曠的大廳裏發出出一種沉鈍的聲響。

花離顏站起身子,眼光不知道是飄落在了何處,聲音冷靜:

“不晚,你以後還會有機會喜歡上一名女子。”

然後他轉身走上了樓。

莫少華呆在原地,他苦笑了一聲,又給自己斟了杯酒。

不知道喝了幾杯酒,喝的腦袋都有些昏了,對面的位置突然坐過來一個人。

是剛剛擦桌子的小黑。

小黑拍了拍莫少華的肩膀:“兄弟,別太難過,花離顏就是個冷血的。”

然後小黑嘆了口氣,似乎想到了什麽:“小白吧,當初也喜歡花離顏喜歡的不得了,人家對他一笑,他就以為人家也喜歡他,就傻兮兮地表白了。”

“…然後呢?”

“當然是被拒絕了呗。那還能怎麽樣,當時也是要死不活地借酒消愁,不過後來在我的勸說下,那孩子終于想開了,自己在屋子裏痛罵了花離顏一頓,擦擦眼淚,又是一條好漢。”

“……那你是怎麽勸說的他?”

小黑說咳了兩聲:“咳咳我就告訴他……我以前也喜歡過花離顏…”

莫少華:“……”

小黑:“所以我和小白兩個人現在都不搭理花離顏了呗。”

他十分老道地嘆了口氣:“兄弟,想開點,每個人生命中總會有那麽一段撲朔迷離的初戀。總有一天,你會發現那不是愛情,只是年輕時被美麗的身影迷住了雙眼。”

然後突然眼睛一亮,跑了出去:“這句話說的真好,要記下來記下來念給小白聽…”

莫少華看着小黑急吼吼離去的背影,喃喃道:

“怪不得公子那麽漫不經心地拒絕我……原來是因為我前面有這麽多不好的例子,讓公子都不相信真心了………”

公子有那麽多的人喜歡,卻又是這樣一種淺薄的喜歡……那麽公子估計以為我也是這樣的吧……

莫少華又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了下去。

可是公子,我不是這樣的。

莫少華面頰酡紅,眼前的桌椅茶具都成了重影。

花離顏你知道嗎,我盡力想要去克制了,可是我注定了要因為一個你,而改變我人生中剩下的所有的軌跡。

所有軌跡。

然後他頭一歪,醉倒在桌上。

———————— ——————————

第二天一大早,花離顏懷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以及做好了可能會被刺激到的心理準備,顫顫巍巍地推開了門主所在的那扇客房的門。

他第一眼看地上。

地上沒有人。

本該睡在地上的劉曠竟然不在?!

他心中一驚,緩緩的擡起頭去看那張床。

他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

雖然是同床了。但兩人的,兩人之間還留着碩大的縫隙。

那劉曠的模樣似乎是風吹一下就掉在地上了。

等等!門主好像有點不對勁!

花離顏全身都緊張了一下:雖然床上那個人只露了半張側臉,但那絕對絕對不是門主的臉!

聯想到昨晚種種奇異的景象,他緊張地想:難道這不是真正的門主?!這樣想着,手緩緩地摸上了腰間放着長鞭。

下一秒,那人轉了個身子,緩緩的睜開眼,看着他。

花離顏呼吸聲都停滞了。

花離顏自小都知道自己長相好看。

他自認為這世間男的女的比他好看的人,他還沒見過幾個。

他現在才知道,這世間的确是有人能好看到這種地步的。

仿佛是高山夜晚裏一種是閃着淡淡的光的仙花,無數螢火蟲纏繞着它,它映着地上的螢火,天上的星辰,卻比這世間萬物都來得令人心醉。

看着他,這瞬間,世界萬物都是空白的。然後你會怔了許久許久,連一聲輕嘆都發不出。

那人坐了起來,聲音慵懶:“花離顏,你來做什麽?”

但是對面花堂主卻沒有什麽聲響。

鬼煞又皺了皺眉:“花離顏?”

花離顏這才回過神來,猶疑地喚了一聲:“門……門主?”

“怎麽了,大驚小怪的。”鬼煞站起來,穿了件外袍。

“門主,您……”

鬼煞這才想起來,自己的人/皮面具扔了。然後他随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臉,漫不經心道:“原來的面具丢了,以後我就不戴面具了。”

托劉曠的福,他現在覺得自己的臉倒也沒什麽,既舒服又方便。

有人若是有異議,大不了殺了便是。

他斜睨了花離顏一眼:“怎麽?有問題嗎?”

花離顏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來什麽話,只能僵硬地搖了搖頭。

鬼煞道:“那你過來做什麽?”

花離顏慌忙開口道:“我陪莫少華去莫登山,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莫家莊的醫書。”

“機緣巧合?”鬼煞挑眉問道。

花離顏硬着頭皮點了點頭:“……機緣巧合。”

鬼煞難得沒有追究他:“醫書呢?”

花離顏從懷來掏出一本薄書,遞給鬼煞。

鬼煞接過書,目光有些晦暗。

這兩本書上有目前來說對他很有用的一個方子——人引之法。

他目光靜靜地落在張着嘴睡着的劉曠身上,但很快就收了回來。

拿出一張紙,淡淡吩咐花離顏道:“派人把這上面的藥材從鬼門送到青雲縣的方志俊縣令家。”

“是。”花離顏看着單子出去了,知道自家主子又當了回“惡醫”給人看了病,他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那青雲縣的縣令家最後是答應了鬼煞怎麽樣殘忍的條件………

當然,他如果是知道“殘忍的條件”無非是一兩銀子,估計就一定是要好好上個香問問蒼天:自家主子到底是被那方的妖怪上了身……

——————————

人引之法,即以人為引。

若兩人中毒,只有一顆解藥,其中一人服之,另一人能以此人為引,用以解毒。

這本書上,便有這種方法。

鬼煞之前就聽說過這種方法,只是他現在忽然有些在意:

不知道那個做引子的人,會有怎麽樣的下場。

劉曠睜開眼,正好看見鬼煞坐在床邊邊正緩緩翻開一本古書。

劉曠坐起來,道:“門主,這就是莫家莊的那本醫書嗎?”

鬼煞又緩緩合住書,問劉曠:“你怎麽知道這就是莫家莊的醫書?”

劉曠這想起鬼煞并不知道花離顏去莫家莊偷醫書這件事是自己慫恿的,所以在鬼煞的認知裏,自己只知道醫書正好好鎖在莫家莊裏……

劉曠幹笑了兩聲,胡扯道:“我見這本書看起來年代已久卻保管妥善,渾身散發出一種超凡脫俗的氣質……就那麽……随便一猜。”

鬼煞直截了當道:“你為什麽慫恿花離顏去偷書?”

劉曠咽了口唾沫:“……您怎麽知道。”

鬼煞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嘆了口氣:“我就那麽随便一猜。”

劉曠:……

他與鬼煞相處久了,只知道鬼煞在男女情愛這方面極其單純易糊弄,差點都忘了,這個人在其他方面可是透徹地很……

幸好鬼煞沒有怎麽生氣,雖然眼神飽含着壓迫。

劉曠抽了抽鼻子,低下頭,乖巧地承認錯誤:“門主對不起是我錯了!”

“原因?”

“……因為……因為門主說要因為那一本醫書屠了莫家莊滿門。”

鬼煞看着劉曠,想起了當初在青雲縣上一劍殺了那個帶着大刀的大漢,當時劉曠的表情和态度似乎就是十分驚恐抗拒的。

“你……不喜歡看見殺人的場面嗎?”

劉曠苦笑了一聲道:“門主……沒有人會喜歡看見殺人的場面………”

他繼續說道:

“而且…我以前生活的那個地方……是不能殺人的。我以前也從來沒有見過殺人的……”

他頓了頓,聲音十分輕柔:“但是門主,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些時候你是不得不殺人的,特別是我知道有些人對門主懷着十分的惡意。對殺人的場面,我會很不習慣,但為了門主,我以後會習慣的。

“但我還是希望門主能只殺該殺之人,殺人可能很簡單,但我不希望門主因為手上沾了太多的鮮血,而變得麻木起來,就覺得人命不值一回事兒了…”

劉曠看着鬼煞,慢慢地問道:“所以……門主既然醫書都拿到了,能不能…能不能不去滅了莫家莊滿門?”

鬼煞沒有回答。

劉曠手緩緩地握成拳頭。

空氣依舊是安靜地詭異。

然後劉曠看見鬼煞嘴唇動了動。

“莫延振要殺了。”鬼煞嘆了口氣。“其他的就算了吧。”

劉曠猛地擡起頭,然後一下撲到鬼煞身上,頭埋在鬼煞脖頸蹭了蹭,聲音黏黏糊糊的:“門主,越來越喜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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