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日出的時候, 朝陽宮又安靜整潔起來,玄機就在此時被太子昭綁着帶了進來。

“父皇、父後, 除了段春融之外,玄機的所有同黨具已抓捕, 壓入天牢。”姜昭穿着一身短打,利索而英武,看上去頗有幾分武德帝年輕時的風采。

姬華章沒管狼狽的玄機, 而是盯着姜昭和姜毅偉這對父子看, “昭兒,來,轉個圈。”

姜昭一臉懵,腳比思想要快的行動起來, 聽話的轉了一圈。

姬華章摸着下巴, 看了看姜昭,然後看了看武德帝,突然感慨, “啧,看來小朦果然是我帶大的, 喜歡男人的眼光都跟我一樣了。”

武德帝哭笑不得,“你看了半天就在想這個?”

姬華章理所當然的反問,“不然呢?昭兒像你年輕的時候,小朦喜歡他,不就是像我喜歡你一樣嗎?”

姜昭:“......”

武德帝:“......”

這邊父子三人說說笑笑,被忽視的玄機卻倍感侮辱, 這種被忽視、被輕蔑的感覺勾起了他小時候那些不堪的回憶,折磨着他,他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姬華章,你這個高貴的嫡皇子,現在也淪落到被男人壓才能維持你那可憐的貴氣,哈哈哈,你還不如我,還不如我!”

玄機的話,打破了父子三人的談話,“姬華章,被男人壓的滋味好受嗎?你在男人身下是不是也像女人一樣放蕩?”

姬皇後并沒有多大的感覺,武德帝卻怒發沖冠,“放肆!”

姬皇後拍拍他的手,“何必跟一個可憐蟲置氣,沒得氣壞了自己。再說我這個皇兄也挺可憐的,原本就是宮女爬床生下的孩子,我父皇當他不存在,雖然說是皇子,估計一天皇子的待遇都沒享受到吧。”

這話可就說到了玄機的痛楚,他最恨別人說他娘是爬床的,但誰讓他娘真的就是這樣心大的人,原本以為母以子貴,卻沒想到子被母連累,根本不被人當回事。

玄機的娘,到死都是個普普通通的浣衣宮女,至于玄皇子一生下來就被抱給了不得寵的老妃子,老妃子雖然沒有孩子,可也看不上宮女的孩子,因而也看不上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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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機小的時候真的就是饑一頓飽一頓的過活,要不是他去找吃的摸到了道士煉丹的地方,他可能一輩子就是一個沒什麽存在感的皇子而已。

當他看到道士們不但可以大魚大肉,還受到宮人們的恭維的時候,他動心了,想盡了辦法讨好當時風光的多喜總管,将他帶到了真正的玄機老道面前。

多喜其實也是看他可憐,明明是個皇子,卻連頓安穩的飽飯都吃不上,聽他說想去當道士,便把他帶到了玄機道士面前,說他是個宮女的孩子,看着挺機靈的,送給老道幫着打打下手。

那老道十分上道,當即收下了玄皇子,還給他取了道號,叫明光,玄機老道原本是叫玄明子的,因為獻丹有功,當時的皇帝給他改號玄機,以示恩寵。

默默無聞、無人在意的玄皇子變成的玄機老道的弟子明光,竟然除了多喜無人發現。甚至多日見不到他,他的養母也毫不在意,一個皇子就這麽被遺忘了。

玄機老道原本只是給多喜一個面子才收下他,沒想到他在煉丹一道上卻有幾分天賦,漸漸把他當成關門弟子一樣用心教導。

但是見識過玄機老道的好日子之後,玄皇子已經不滿足當一個小小的弟子了,他用心學習老道的所有手段,夢想着有一日将玄機的一切變成自己的。

而知道他底細的多喜也漸漸成為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生怕有一天他會回到過去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

耐心的等待着,他終于等到了機會,姜毅偉造反了!

看着所有道士驚慌失措的逃跑,他悄悄的跟在玄機老道身後趁他不注意殺了他,取而代之,他叫姬玄,而這個老道道號玄機,豈不是正好是給他的?

為了變的高深起來,他吞服了大量的丹藥,改變了發色,容貌也有了些微變化,又用他偷偷煉制的傀儡術控制了當時的禁軍統領。

他心裏唾罵老道,這麽好的東西他竟然不打算教給自己,要不是他聰明,翻了老道的古籍,他怎麽能有這樣一尊殺器呢!

他給傀儡人的第一個命令,就是殺了多喜,沒有了多喜,誰也不會猜到現在的玄機是那個可憐的姬玄了。

他耐心的等待着,裝出一副閉關煉丹的樣子,讓傀儡人把服侍過道士的宮奴全部殺掉,并讓傀儡人抓回來很多武功不錯的侍衛煉制,天不負他,他竟然等到了一個天大的機會!

姬華章竟然還活着,他或許可以靠他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計劃了許久,他讓那些被煉制過的侍衛假裝姬氏忠臣去綁架姬華章和太子昭,然後他再以醫術高超的神算子身份出現。

果然一切都和他想的一樣,雖然出了一點小差子,他還是得到了姜毅偉和姬華章的信任,生活的越發舒适,頭幾年他可以說是要什麽就有什麽,因為姜毅偉需要他救治姬華章和那個倒黴鬼姜昱。

他惡毒的詛咒姜昱,活不過十七歲,死在女人手裏,這都是姜昱的命!他看到姜昱臉上有兩種可能,可他偏偏讓他去走十七歲死于非命的路!

聽到他猖狂的說到這裏,姬華章恨不得扇他幾個巴掌,還好小昱沒事,不然他活剝玄機都不解氣!

玄機看到姬華章生氣,反而高興起來,“哈哈哈,你生氣嗎?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死你也很痛心吧?但誰讓他們姓姜呢?他們身上有龍氣,所以我放幹了他們的血,剝了他們的龍氣,還把他們的屍體拿去喂了狗!”

瑞安的身體就是這樣的,但玄機為了不讓姬華章好過,特意把他們也說進來,果然姬華章很生氣,但他深吸一口氣,“你以為你殺的是真的皇子嗎?”

“哈哈哈,你嘴硬也沒有用,姜毅偉,你的兒子就剩姜昭一個沒有喂狗了,你是不是很痛心?”玄機高興的臉上都泛起了紅光。

而這時被保護的密不透風的三皇子推門而入,“恐怕要叫皇叔失望了,蒙還活得好好的。”

狂笑的玄機驟然停住,瞪着三皇子,“原來你沒有死!”反應了半刻,“皇叔?”

姬蒙站到姜昭身邊,和帝後行過禮之後,才回答他,“家父姓姬,名龍鱗。”

玄機瞳孔驟縮,龍鱗太子...

“早知道你是龍鱗的孽種,我一早就殺了你。”玄機惡狠狠的看着他。

要說他最讨厭的人,大概就是一出生就什麽都用的姬龍鱗和姬華章兄弟兩個,同樣是皇子,只因為他們是嫡子,就什麽都有,他是宮女所生,就活該被人輕賤,憑什麽?!

所以他給姬朱那個蠢貨出主意,弄死了姬龍鱗,可惜沒弄死他的兒子!不過雙生子還是死了一個,就剩下一個孽種而已。

他剛想說什麽,卻見姬華章等人驚訝的看着他,低頭一看,他的頭發居然變白了,手上皮膚也褶皺起來,他驚恐的撫摸上臉頰,發現自己臉皮也變松了。

“不...不,我的藥,我的藥!”玄機哆嗦着摸出白瓷瓶,一股腦的把裏面丹藥倒進嘴裏。

“吃了藥就沒事了,沒事了...額...”玄機嘔出黑紫的血,不停的嘔,渾身抽搐的死了。

整個過程竟然不到一息,姬華章嫌棄的看着污染了地面的玄機,此時暗衛進來說,“那個黃衣小道死了。”

另一名中年男子來報,“屬下蕭炎,拜見陛下、皇後殿下、太子殿下。”

姜昭看到他便知奉天殿已經處理好了,“父皇、父後,該上朝了。”

武德帝牽住姬皇後的手,“華章,我們走吧。”

姬華章則讓姬蒙留下處理剩下的事,和武德帝肩并肩走出去。姬蒙讓人來收斂玄機的屍體,并讓太醫來檢查,他對玄機一息之間垂垂老矣還挺好奇的。

太醫檢查過後,則說玄機死于中毒,想起玄機死前嘔出的大量黑紫的血,姬蒙讓人趕緊打掃幹淨,別留下什麽隐患。

迎着朝陽,姬華章竟有種回到了當年毅偉登基的感覺,他突然停住腳步,拉着他的男人同樣停下腳步,“怎麽了?”

擡頭看着只有鬓邊有幾根白發的戀人,他微笑着說,“毅偉,你還記當初我們大婚的時候嗎?你也是這樣牽着我。”

武德帝當然記得,他還記得當他看到華章穿上他們大婚的禮服時那種驚豔的感覺,還記得華章臉上的笑容,還記得...

姬華章欠起腳,輕輕的印了一個吻,“陛下,我們走吧。”

武德帝緊了緊握着他的手,“好。”

到達奉天殿時,造反的禁軍已經被控制起來,大臣們還憂心忡忡,看到武德帝才放下心來。

“陛下萬安,殿下萬安。”

“起來吧。”武德帝拉着皇後一同坐到了龍椅上,并沒有人反對,只要皇後出現在朝堂上,都是做龍椅的,這一點從帝後大婚的第一日就是如此。

武德帝看着和自己南征北戰的過的臣子,還是問一句,“段春融,你可有什麽要說的?”

姬華章沒有出言反駁,他知道武德帝想給這個跟着他苦過的老人一個機會,減輕罪責的機會,但他并不會生氣,總是護短的這個男人才是他熟悉的男人,而且他有分寸。

段春融不傻,他明白帝王的意思,但錯了就是錯了,他不後悔,動過了野心,成王敗寇,沒有什麽可說的,他保持了沉默。

武德帝也了解這個臣子,知道他不答便是不想答,也不再猶豫,“來人,立即斬首。”

段春融毫不反抗的被拉出宮門外斬首,看到人群裏衣着樸素的女子時,他才猛的大喊,“等等!”

負責斬首的人就是蕭炎,讓人停手,“你要說什麽?”

段春融盯着那個女子,聲音壓得很低,“蕭大人,請你幫我跟陛下說一聲,還請放過春融的家人,他們毫不知情,給他們一點銀子讓他們回老家生活吧,春融死有餘辜,但請陛下饒恕他們。”

蕭炎也順着他的視線看到了那個女子,原來的段夫人,“你放心,皇後殿下已經和陛下說過,罪不及家人,瑞安王妃也會和段夫人一起離開京城的。”

段春融朝着皇宮的方向磕頭,“罪臣叩謝皇恩,叩謝皇後大德。”

蕭炎等他磕完頭,“行刑。”

樸素衣衫的女子等着人潮散去,給他收了屍,随後京城裏再也沒有在京城裏出現過,同時消失的還有瑞安王妃和段大公子。

南盛十九年夏,道士玄機假借長生術蠱惑人心,謀害二皇子、三皇子,伺機造反。動亂只七日,武德帝英明果決,鏟除玄機等一衆毒瘤,從此南盛太平昌盛。

過了七日才收到消息的劉淩,按照武德帝吩咐,急忙借永州、晉江兩地兵馬連夜圍攻江南總兵府。

江南總兵出兵符也無法調動軍隊,只負隅頑抗一天便被俘,江南富商王富貴也被捕歸案,赫赫揚揚的林府、富貴潑天的王府一夕覆滅。

處理好這些,劉淩帶着姜昱來到應山書院,拜見文夫子。

文仲達看見弟子也自然十分開心,劉淩上前行禮,“老師,淩多謝老師幫淩收集了證據。”

原來文仲達已經貼心的替弟子收集了林總兵和王富貴等人的罪證,劉淩稍加整理即可,任務便結束了。

文仲達扶起弟子,“能幫的上你就好,快來,讓為師仔細看看,嗯,不錯,看着精神了,也壯實了不少。”

“老師,這是淩的夫人,姜昱。”劉淩等老師打量完他才拉着姜昱給他看。

文仲達看看姜昱,誇了一句,“好孩子。”

拍拍弟子的肩膀,“以後好好的,老師盼着你們幸福美滿,有什麽事要及時溝通,劉淩你不能欺負人家知道嗎?”

劉淩應道,“淩愛護他還尤嫌不夠,怎會欺負他?”

姜昱也說,“老師,子晉對我很好,不會欺負我的。”

文仲達笑了,放下心來,“看來是老夫多慮了,走,咱們先去吃飯吧,你們師娘今兒可是親自下廚了,一會兒多吃點。”

“那弟子今日可有口福了,師娘的手藝真真的絕了。”

另一邊,姜昊從京城趕到了流雲鎮,接姬檀入京,與帝後團聚,除了還遠在江南的劉淩姜昱,武德帝在宮中舉行了一個家宴。

家宴上,看着一對一對坐在一起的四個年輕人,帝後和康親王夫婦都表示了對他們的祝福。得到了家長的準許,四個年輕人恨不得第二日便成親,激動的不像話。

還是四個長輩靠譜,将他們的婚事商量着定了下來。

......

随着劉淩押着林總兵等人進京問罪,玄機長生亂事件落下帷幕,劉淩也因此升了官做了刑部尚書。

一切都走向了正軌。

只是新上任的刑部尚書他,翹班了...

武德帝看着手裏這封特殊的辭職奏折,心裏莫名的有幾分不爽,他都四十幾五十了,還沒能帶華章去游覽山河,這劉淩倒是痛痛快快的跑掉了,還拐跑了他侄子。

怎麽想都心氣兒不順...

但,最終武德帝還是準許了。

劉淩帶着姜昱已經離開了京城,他們要去踏遍南盛的每一個角落,看遍所有的風景。

馬車上,姜昱掀着窗簾看着窗外的景色,雖然之前也坐過無數次的馬車,唯獨這一次,看什麽都新鮮,看什麽都好看。

劉淩看他一臉興奮的樣子,拉人進自己懷裏,雙手從他的腋下環繞,牢牢的把人圈在懷抱裏,就像抱着最主要的寶貝一樣。

“還沒走遠,怎麽這麽興奮?”劉淩下巴擱在姜昱的頭頂,但卻舍不得用力。

姜昱故意搖頭晃腦,軟軟的未梳起的頭發蹭在劉淩的下巴上,“就是高興呀!”

他轉過身,眼睛亮閃閃的,“我們要去旅行了,對吧?只有我們兩個人,每天、一直在一起,對嗎?”

劉淩明白了他的意思,親親他笑起來就會鼓出來的臉頰,“對,再也不分離,每天每時每刻,都在一起。”

過了一會兒,劉淩捏捏他的臉頰問他,“那天師娘悄悄和你說什麽了?我發現你從那天起就笑個不停,什麽事這麽高興?”

“嘻嘻,秘密~”

那天吃過師娘做的飯菜,劉淩和老師、師兄聊起了學問,師娘就拉着他去了花園,說起了子晉的小時候,師娘說子晉比他那幾個師兄都聰明,早早的就盯上了媳婦兒,還跟她打聽過怎麽樣讨人歡心。

還說他離開書院之後,子晉對他念念不忘,經常對着紅豆團子睹物思人...師娘還說,“當時呀,我覺得瑾玉可真是個幸福的人,有人這麽喜歡你,但是今天,我覺得幸福的是子晉,他喜歡你,而你恰好也喜歡他。”

姜昱想想就忍不住笑嘻嘻,熱情的親着他的臉頰,就像小孩子一樣塗了他一臉口水印子,“真好。”我喜歡你,而你恰好喜歡我。

劉淩也說,“真好。”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充滿笑容的。我愛你,而且幸運的是你也愛我。

搖頭晃腦的姜昱還要帶着劉淩一起晃起來,“突然想唱歌怎麽辦?”

劉淩跟着他一起搖搖晃晃,“那就唱吧。”

“嘻嘻,月兒彎,月兒彎...”

姜昱唱起一首熟悉的小調,劉淩都忍不住和他一起哼唱,思緒仿佛回到了那個幽深的點滿了長明燈的甬道裏。

只不過他很快回神,那個甬道的盡頭有他的愛人,而現在他愛的人就好好的在他懷裏,還有什麽比這個更幸福、更重要了嗎?

劉淩在心裏回答,讓姜昱幸福,讓我們幸福。

南盛二十年春,武德帝退位,昭盛帝登基,不改年號,同年娶姬氏子為後,一生只有皇後一人,野記有記載,姬氏子貌若三皇子,而昭盛帝因其酷似胞弟進而愛上姬氏子,後世則稱昭盛帝為南盛最癡情帝王。

南盛二十四年,昭盛帝立康親王三子為太子,召回前刑部尚書劉淩為太子少師、封康親王世子妃姬氏為太子少傅。

南盛三十一年,太子少傅因病辭官,與康親王世子隐居江南,一生鐘情彼此。

南盛四十年,太子少師再度辭官,次年再度被召回,升任右相。後年三次辭官而帝王不允,升任左相。

世人皆嘆,太子少師簡在帝心,長寵不衰。唯獨熙郡君不滿,“堂哥,你到底什麽時候放子晉辭官?我們還要去月氏國游玩呢!”

昭盛帝:“大概是朕退位那一天吧,堂弟。”

劉大人:“陛下,不如把世子爺也叫回來,南盛不能沒有宣武大将軍震懾邊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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