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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警官,坐吧。”華興承似乎沒有介紹身後男人的意思,擡手招呼陸聿揚兩人坐下。
似是已經料到兩人到訪的目的,華興承坐下後開門見山地說道:“本公司只是承包了那座橋的建設工程,橋梁通車至今并沒有出現任何質量問題,我個人認為,把連環車禍歸咎到本公司,實在太過牽強了。”
他說得并不客氣,話裏話外對兩人的登門有不小的不滿。
面對華興承的不悅,陸聿揚微笑着喝了口茶,和風細雨地說道:“調查案件自然要做到面面俱到,我們做警察的可能是龜毛了點,但可不會亂扣帽子,不過是例行公事,華總未免太敏感了點。”
聽到他的話,華興承臉色一僵,下意識要出口反駁,肩膀突然被人輕輕拍了一下,他轉頭看了眼身旁平靜的男人,到嘴邊的話咽回喉嚨滾了一圈,再開口時就變了調子:“抱歉,我十分鐘後還有會要開,陸警官想問什麽就直接問吧。”
見狀,陸聿揚的目光不由瞥向他身後站着的表情溫馴的男人,男人也在看陸聿揚,兩人的視線撞到一起,他恰到好處地微笑了一下。
陸聿揚自然毫不吝啬地也回了他一個微笑,視線轉回華興承臉上,說道:“沒想問什麽,就是想從華總這裏要一份施工隊成員的名單。”
“施工隊成員名單?”華興承臉上的肉很輕地顫了一下,“你要這個做什麽?”
敏銳捕捉到華興承眼底一瞬間閃過的驚慌,陸聿揚微眯了下眼,随口說道:“例行訪問。”
他當然不可能跟華興承直說要找那個很可能是橋梁施工隊一員的男鬼,但華興承的反應顯然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這麽一來,名單拿到手估計也找不到男鬼的姓名,不過在一起工作的,少個人總會有人知道。
警方提出的要求,華興承無法推脫,他沉默片刻,打電話讓秘書整理好名單送過來,接着從沙發站起來,說:“名單很快會送來,陸警官還有其它事嗎?沒有我就去開會了。”
陸聿揚跟着站起來和他握了下手,“沒事了,打擾華總了。”
握過手,華興承轉身走出了會客室,至始至終沉默的男人意義不明地又看了陸聿揚一眼,跟在他身後離開了。
就在他轉身的瞬間,陸聿揚嗅到了一絲熟悉的味道。
是香灰和朱砂混合的味道。
看着拉在門把上關門的手,陸聿揚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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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處,你有沒有覺得剛剛那個男人怪怪的?”聽到腳步聲漸遠,簡霄才開口悄聲問道。
陸聿揚坐回沙發,聽到他的話笑了笑,反問道:“哪裏怪?”
“說不清,”簡霄抓了抓袖子,“雖然他一句話沒說,但給我的感覺很陰沉可怕,可他的長相看起來又斯斯文文的,就是……讓我覺得有點兒矛盾。”
“長相?”陸聿揚打了個困頓的長呵欠,“你看人先看什麽?”
簡霄想了想,說:“臉。”
陸聿揚點點頭,簡霄這類性格的人,第一次見面都會緊張,不可能盯着人家五官看,一般只會一瞄就過,留個大概印象。
而陸聿揚的習慣是看眼睛,徐青初的眼睛像一汪沉水,平靜卻不見底,阿宋的眼睛很正義,帶着初出茅廬的一腔熱血,李益就有點兒老油條了,但骨子裏的初衷還看得出來,簡霄呢,眼神習慣躲躲閃閃,可還是純良的。
至于剛剛的男人,則完全屬于該提防的那類。
“他的眼型是上三白,也叫蛇眼,這種眼型相對罕見,從面相來說,屬于犯罪型眼睛,被歸為最壞的‘兇相’。三白眼自我意識很強,特別是上三白,在自身利益面前可以做到六親不認,但面相這種東西總歸玄之又玄,不可能僅憑這個判斷人的好壞。”
說到這裏,陸聿揚閉上眼捏了捏眉心,睡眠不足讓他一整天頭疼得厲害,稍稍緩了一下,他睜開眼接着說道:“撇開面相不說,那人确實不對勁,別看他文文雅雅,看着完全不像是一個會與鬼怪打交道的人,但他眼底常年沉着一股陰氣,身上還帶着香灰和朱砂味,多半是個有點料的神棍。”
“那華總身邊帶個神棍做什麽?”簡霄疑惑道。
“做生意的對風水這塊特別在意,更別說搞工程了,什麽時候動土,什麽時候竣工,都會有很大影響。那座橋的工程是華興承上位接手的第一個工程,容不得馬虎,請個大師參謀很正常。”陸聿揚嘴上說正常,心裏卻隐隐覺得那個男人剛剛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對勁兒。
“陸警官您好,這是華總吩咐交給您的工程隊名單。”秘書推門進來把一份文件交給陸聿揚。
陸聿揚接過來道了聲謝,剛要招呼簡霄離開,簡霄先一步說道:“陸處,我肚子不舒服,想上個廁所。”
“成,那我在這兒等你。”
簡霄說了聲“很快回來”,在秘書的指引下小跑進了廁所。
廁所隔間門剛關上,外面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聽着像是有人緊跟在簡霄身後進了廁所,那人“咔噠”一聲把最外面的廁所門鎖上了。
簡霄脫褲子的動作下意識頓住,緊跟着就聽外面那人一邊哭一邊說道:“陳哥,我來找華總了,可他根本不肯見我……”
聽到“華總”兩個字,簡霄忙放輕了呼吸,盡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并開了手機錄音。
“你叫我走?陳哥,我嫂子每天都給我打電話,問我什麽時候竣工,問我們春節趕不趕得回去,問我哥怎麽不給她和孩子打電話,我快瞞不住了……我每天晚上都在做噩夢,夢到我哥來找我。而且,那橋出事了,我感覺很不安。”
簡霄沒聽到另一個人的聲音,外面的人應該是在打電話,他說的話讓簡霄的心瞬間沉了下來。
“我不可能躲他們一輩子的,華總給的錢我一分沒動,我只想帶我哥回家,陳哥,你幫我跟華總說說吧,求你了。”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那人嗚咽了好一會兒,似乎還是沒有獲得滿意的答複,哭得更大聲了:“陳哥,你不能不管我,陳哥,你不要挂,陳哥,陳哥!”
“啪”的一聲脆響,外面的人似乎把手機給砸了,簡霄被吓了一大跳,眼見手機順着光滑的瓷磚從他眼底的門縫滑過,緊接着他透過下邊的門縫看到那人大踏步走到他門外彎腰把地上的手機撿了起來,他忙悄聲貼在角落裏,連呼吸都不自覺停了。
好在對方撿起手機就直起了腰繼續哭,沒推廁所隔間的門,他才得以把鼻腔憋着的氣慢慢吐出去,只是沒想到他剛稍稍平複了急促的心跳,手中的手機忽然就響了。
外面的哭聲登時停了,廁所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連帶着簡霄的心髒驟停了三秒,随即瘋狂跳動起來。
“誰?誰在裏面!”
那人重重地拍打簡霄的門,簡霄一轉身使勁抵在門板上,在“砰砰”響中顫抖着手接通了電話。
“喂,陸處,我我我還在廁所,好像聽到了不該聽的,你你你快來,晚了我可能就要被……被滅口了……”
十分鐘後,某咖啡館角落。
陸聿揚聽完錄音,眯着眼打量着面前滿眼血絲的青年,出聲問道:“叫什麽名字?”
“李……李形。”
“你打電話的那個陳哥是誰?”
“是工程隊的一個工頭。”李形低下頭絞手指,沉默三秒,又補充道,“我們是老鄉,見我們沒找到工作,他好心幫忙,把我和我哥都收進了工程隊。”
“新建成的公路橋你們都參與了?”
李形緩緩點頭,眼見陸聿揚的食指在桌上有節奏地敲了三下,修長的手指彷佛一把鋒利的長/槍直接敲在了李形的胸口上,三聲輕響把他的心髒都快逼停了。
“你哥在哪兒?”
話音未落,李形臉色刷白,他猛地擡頭看了陸聿揚一眼,随即又連忙把頭埋得更深了,顫抖着唇說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陸聿揚看着他蒼白幹裂的嘴唇,沉默了片刻,用很輕的聲音說道:“你不是想帶他回家嗎?”
短短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深深戳進李形的脊梁骨,他霎時僵住,慢慢擡起手捂住臉,痛哭出聲……
回到家,陸聿揚倒在了床上。
等淩晨兩點多他還要去橋上開車,這時候得抓緊時間補補眠。
不過閉上眼,他還是不自覺把李形說的話拉出來捋了一遍。
李形的親哥名叫李琦,兩年前兄弟倆千裏迢迢來堯城謀生,機緣巧合遇見老鄉就被招進了工程隊建設公路橋。
一年前,李形用吊車卸鋼筋的時候發生了意外,定尺9米一捆16近2噸重的鋼筋當場把一旁指揮的李琦壓死了,吊車裏的李形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陳哥拽下車,看到被壓死的李琦他登時就懵了。
當時他們附近沒人,陳哥沒有聲張,第一時間打電話給負責人,負責人聯絡了華興承,華興承下命令讓他們捂着,陳哥就找了塊大油布把李琦的屍體蓋住了。
當天的工作結束後,華興承帶着幾個人親自來了。
揭開油布李形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失手害死了親哥,崩潰地嚎啕大哭。陳哥把他強行拉走,華興承的人則趁着夜色處理了李琦的屍體。
李形說,他嫂子快生了,李琦已經和陳哥說好,結束當天的工作就搭淩晨兩點半在那附近經過的長途大巴回家照顧妻子。可惜他再也回不去了。
華興承不想把事情鬧大,給了筆錢,李形不敢要,更不敢回家。陳哥半勸半逼地讓他收了錢,還說華興承找關系偷偷火化了李琦的屍體,要他跟家裏說李琦失蹤了,他撒不了這個謊,渾渾噩噩地躲在堯城。
一年來他被內心的煎熬折磨得不成樣子,後悔沒在最開始就自首謝罪,近來橋上頻出的事故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想找到華興承,要回李琦的骨灰,回家鄉坦白自首。可惜華興承沒見他,他才躲在廁所求陳哥幫忙。
捋到這裏,陸聿揚幾乎能夠确定橋上的男鬼就是李琦了,只是他不明白的是,為什麽李琦沒有被帶進地府?為什麽他出不了那座橋?
這事得去見過李琦才能知道了。
困意襲來,陸聿揚暫且抛開疑問,長籲口氣,定下個兩點的鬧鐘,閉眼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發現營養液多了!
謝謝“這很~高冷”,“貝萱媽媽”,“白白”,灌溉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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