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永恒海岸（6）

“我感覺結婚手續可以了解起來了。”道格拉斯上将語聲有幾分愉快, 越過他們倆走進屋內，準備光明正大地從房門出去，畢竟都是老胳膊老腿了, S級哨兵退休之後還是有嘎嘣脆的危險。

但走了沒幾步，卻聽西澤忽然出聲。

“上将，我一直有些問題想請教您。”

老爺子腳上沒停，順嘴道：“什麽問題？登記的吉日嗎？還是說婚後冠誰姓的問題？哦我們家沒這麽講究的, 不用擔心。”

“奧斯維德精神世界那個洞，還有那個鎖是怎麽回事？”

上将輕快的腳步終于頓住, 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轉過身來, 半邊臉沐浴在房間的燈光下，半邊臉則有些晦暗不明。

他看了眼沒有醒過來的孫子, 過了一會才開口道：“還有其他問題嗎？機會難得, 不要有保留，免得在心裏留下疙瘩。”

西澤本來還有些忐忑，見他說得坦然，于是定下心來想了想, 加了第三個問題：“當年翎光號失蹤的時候, 他在飛船上，是嗎？”

老爺子沒有立即回答, 而是拉過旁邊一張椅子坐下。

“這三個問題，其實都可以算是一個問題。”他說, “如果我說你其實無權知道，也最好不要知道的話, 你會怎麽辦？”

西澤笑了笑：“我既然和他綁定了，就這種關系來說，真的還‘無權知道’嗎？而且知道了的結果好還是不好，這應該由我來判斷。”

老爺子饒有興味的看着他，倒沒覺得對方唐突：“為什麽？其實你只要疏導好他的精神，別管那個洞就行了，那個洞和那個鎖永遠不去動它，才是對大家最好的結果。”

西澤沉默了幾秒，緩緩道：“我以為既然綁定了，為了彼此好，應該更開誠布公、毫無隐藏、傾注信任，也絕不退縮的。”

哨兵和向導之間，你為護盾我為利刃，沒有那種綁定一生的信念，怎麽可能将自己和對方的精神綁定在一起，把對方的生命脈搏刻進自己的血脈之中？

跨越星辰也無礙他們感知到彼此，雖然聽着浪漫，但其實意味着一方的死亡會對他們造成重創，那種精神無處安放，再也感知不到對方的痛苦，是綁定所要付出的代價。

“雖然我确實不算是很喜歡他……未來怎樣也不一定，但是，”西澤說不算喜歡時隐約有點心虛感，但他咳嗽了一聲，很快調整了過來，“我不想哪天他突然出個什麽事，而我事前根本沒點消息。”

上将挑了挑眉：“我記得你們好像是精神還沒完全綁定？”

“确實沒完全綁定。”西澤聳肩，“但其實我生成過半個精神标記，那是一條半透明的船，就在他精神世界裏，這意味着他的生死我還是能感知到一點的。”

現在想來，他能感知到奧斯維德還有沒有氣，對方卻沒法感知到他的，這樣想來确實有點吃虧。

老爺子有些觸動，大概想到了早已不在的誰，良久之後才開口。

“好吧，這樣确實不太公平。”他道，“你問的問題……其實涉及到聯盟的一樁秘密，聯盟早就将關于這樁秘密的資料銷毀得一幹二淨，我作為知情者本來也打算将它徹底爛在肚子裏的，可惜最近有些跡象表明，新的變數出現了。”

“這得從百年大戰結束開始說起……”

和歷史上很多戰後百廢待興的國家和星際政權一樣，發展民生經濟和研究軍事科技是聯盟穩定下來之後的着力點。

民生經濟催生繁榮，軍事科技則是新生繁榮的堅實護盾。星雲核心的爆發雖然是聯盟之殇，但同時也是聯盟浴火重生的關鍵，一部分戰士能力大幅度提升，從A級直接突破成S級的比比皆是，見識過這種奇跡的人為了保持聯盟的強盛，決定圍繞星雲核心展開研究，試圖找出能力提升的關鍵。

研究中心被修建在核心的外圍，當獲得充足支持後，研究的進展比想象中來得快，新星紀490年，科學家們發現能力的提升其實源自于核心爆發時産生的強大精神輻射。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和這種輻射産生共鳴，只有那些基因進化度80%以上的優秀哨兵和向導，才能直接通過輻射出現能力的變化。

基因進化度這個字眼還是那時才被第一次提及，科學家這才徹底弄明白了哨兵和向導天賦基因的秘密。新星紀492年，他們順利開發了一套檢測基因進化度的裝置，80%進化度的人成功通過輻射得到能力提升。

但光是讓本來就優秀的人提升并不是聯盟的最終目的，他們将目光投向了基因進化度80%以下的人。

新星紀498年，科學家們研究出了一種輔助藥物，只要服用這種藥物，就可以模拟出一個高進化度的基因環境，在這種情況下接受星雲核心的精神輻射，同樣可以取得成功。

“那時候星雲核心真是個大熱詞。”上将道，“他們給聯盟公民弄的那套個人終端系統也叫這名字，喏，就是那個檢測匹配的那個，以前他們設想着給終端弄各種功能，匹配通訊上網那都是小兒科，不過後來……沒有後來了。”

西澤聽得一愣一愣的，他過去居然從沒聽過星雲核心研究這件事：“發生什麽事了？從490年就有所進展的話，為什麽我小時候從沒聽說過這件事？”

上将看了看他：“研究這種事，試驗成功了是一回事，但要向公衆公布的話，就有很多問題需要解決，處理上要慎之又慎，不然出了事誰擔得起這個責任？”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他們對藥物反複改進之後，終于在新星紀505年進行樣本實驗，他們在軍部選了一批簽了生死狀的戰士，全部都是基因進化度80%以下的，在用藥的情況下統一進行了星雲核心的精神輻射，都成功了。”上将道，“那次實驗之後，又陸陸續續進行過幾批次的實驗，眼看第一批的實驗馬上就要十年過去了，但在第九年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

上将擡頭看向了天頂那個孤獨的亮點，好像透過它看到了二十年前。

“第一批次的二百五十八人連同一個孩子，乘坐翎光號前往星雲核心的科研中心，準備進行常規的檢查，我知道你的父母也在飛船上。”

西澤意識到什麽，神色微動。

“飛船在半路上出現了第一例精神爆發，爆發的戰士一個波及一個，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有人試圖控制，可惜事态失控，有人試圖逃跑，但就算坐上了逃生艙，也一樣沒有逃過精神爆發的命運，只有那個孩子看似安然無恙地逃出來了，他坐的逃生艙被聯盟的星艦捕撈了回來。”

西澤聽得手心發抖，聲音有些微的不穩：“……精神爆發是什麽意思？”

老爺子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去半杯，聽見他這麽問，又把杯子滿上了，滿到水幾乎溢出：“那時候大家沒有搞明白基因進化度的真正含義，人體就像是水杯，只有進化度80%上的杯子才具備足夠的強度裝載提升過後的全部能量，80%以下的杯子在僞裝之下可以強行往裏塞進能量，但時間久了，它一點點被撐裂，承受不住那股強大的力量，它就會爆炸。他們整個人變得腫脹，精神錯亂開始發狂，無差別地攻擊自己的戰友，”

“這種爆發其實有時間之分，有人早些，有人晚些，不過人群中一旦有一個人爆發了，他就會波及其他人，不但會令其他實驗過的人出現同樣的問題，他們爆發時産生的精神波動也會影響到普通人，造成大家的精神紊亂。”上将嘆了口氣，“當時一知道這種情況，後續幾批實驗的人都被召了回去，科研中心的人嘗試過幾種方法，都找不到解決方案，這麽多年了，不能眼睜睜看着那些人瘋狂死去，只能讓他們冬眠了。”

而因為這個試驗的結果太可怕了，于是所有關于這個試驗的資料都被銷毀，所有知情人都三緘其口，它成為了聯盟在戰争結束急速發展時期一個不可言說的黑點，不過那時候什麽都在發展，日新月異，各種研究來了去，去了來，就跟時代的必然似的，反而令這個隐秘的研究得以在諸多被舍棄的研究中徹底隐藏了起來。

西澤沉默了許久，就上将的話反複咀嚼消化，最後輕聲問道：“那奧斯維德呢？他那時應該才八歲左右，他不可能接受過那個實驗，但為什麽他在翎光號上？”

上将目光微微一暗，并未過分顯出老态的臉上終于添了幾分愁思。

“他……沒有接受實驗，但他是在父母接受實驗一年後出生的。”上将道，表情不知是痛苦還是開心，“自然分娩。”

西澤驀地轉頭。

到了星際時代，人類為了減少分娩的痛苦，早就不怎麽流行自然分娩這一套了，聯盟到處都有生育中心，可以自然懷孕之後将胎兒取出轉移至生育中心進行培育，也可以直接寄存生殖細胞，讓生育中心代勞。

“他生來進化度就很高，能到90%，毫無疑問以後将會成為S級哨兵。”上将道，“但因為他是父母藥物輔助輻射之後出生的，也屬于需要定期檢查的對象，所以他那時候也在翎光號上，然而那次精神爆發之後他雖然被救回來，但整個人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上将回憶過去，一聲嘆息：“他的基因進化度一度上升到接近100%，個性冷漠，變得不近人情，對父母的失蹤無動于衷，對生命沒有畏懼，對他人沒有憐憫，像個厲害而冰冷的兵器一樣，行屍走肉地活着。”

“他從那時候開始就沒有情緒波動，因此其實根本無需進行精神疏導，你知道嗎，像這種厲害到獨一無二的人，有那麽一個說法，”上将苦笑了一下，“既不失控，也不需要輔助，極端自控又極端無情，他們管這個叫黑暗哨兵。”

作者有話要說：

【黑暗哨兵】：其實就是傳說中最強的哨兵，沒有情緒波動，不會出現狂躁

假期愉快啊各位大可愛～(╯3╰)

我這三天出門去了，所以明天會停更，後天看情況，後天來不及的話到時會晚10點在評論說明的_(:з」∠)_之後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