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腳步聲似乎很急促,而且不止一個人。并且伴随着腳步聲還有說話的聲音。

薇拉呆滞了一下,瞬間渾身僵硬。她知道,一定是山洞裏的人走出來了。也許是巡邏的人,也許是返家的威廉。但是不管是哪一個,若是被發現都是實慘。

可是四周的樹莓叢被她壓倒了,也不知道在夜色中顯不顯眼?

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盡量移到沒有被壓倒的樹叢裏去。讓他們以為這些樹莓叢只是被貪吃的小獸糟蹋的。

她借着腳步聲、說話聲和夜風吹着樹葉的沙沙聲,小心地往樹叢深處移了移。但是才不過移了兩下,腳步聲就離近了。她只好立刻停下來裝死。

現在她大半個身子隐藏在樹叢裏,兩只腳露在外面,渾身都是樹莓醬,看起來簡直就是兇殺案的現場。

神靈保佑,不要讓他們過來啊,最好一刻不停地走下去。

薇拉心中不停地禱告,把她知道的神全都騷擾了一遍。什麽光明之神、豐收之神、智慧之神,就連只是一抹魂的黑暗神她都沒放過。挨個祈求保佑她別被人發現。

但是腳步聲還是在她身邊停了下來,他們似乎在争吵。

“我知道,我可以做到,這用不着你來幹。”

是威廉的聲音?薇拉簡直要原地死去了,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我認為男爵缺乏某些必要的決心。”粗狂聲音回道。

“什麽決心?”威廉問。

“為神靈獻身的決心。”粗狂聲音中帶着一股奉獻的癡狂。

“我還獻的不夠多嗎?”威廉嗓音裏帶着惱怒,“我獻出了我的金子、我的山林、我的妻子,甚至還有我自己。”

“別忘了你會從中得到什麽?”粗狂聲音變得陰恻恻的,“那可是神靈的半段神格,把祂移到你的身體裏,我神就會複蘇。那時,你也會得到獎勵。要知道,哪怕就是神靈的一滴血液也蘊含無盡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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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威廉有些猶豫,“我會不會死?我是說,神在我體內複活了,那麽我該怎麽辦?”

“不是都跟你說了嗎?”粗狂聲音有些不耐煩,“神只是借用一個載體,你與神共用一副身體,你還是你。神借你的口對我們發布命令,而你可以使用神的力量,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

“确定沒騙我?我還能保留我的意識?”

“自然,我們為什麽要騙你?我們為什麽不騙別人?”

“你們不去騙別人是因為別人沒有我這麽特殊。” 威廉重重地說,“只有我的血肉跟神的神格契合,不會被排斥。”

空氣突然靜默下來,只能聽到他們呼哧呼哧的大喘氣聲。

薇拉也想喘,但是她只能更用力地用手捂好嘴,不讓這令人驚駭的事情把自己吓出聲音。

那幫人要把神格植入威廉的身體裏,讓他與神靈共用一具軀體?

無論怎麽聽,都像一個騙局。她雖然不懂,但是總覺得移植的結果,一定是神占有了威廉的身子。額,這句話聽起來有點邪惡,但是事實如此。神習慣了高高在上,怎麽可能容忍凡人看見自己的大腦?

“你不是一直想與衆不同,擁有至高無上的力量嗎?”粗狂聲音接着勸說,“想想看,神與你同在,你可以去拒收你的學院耀武揚威了。讓他們看看你如今的能耐。”

“但是我會死……”

“人都是要死的。”粗狂聲音突然放輕,“可是男爵,你要知道你已經無路可退了。只有你的血肉跟神契合。現在無論你願不願意,他們都不會放過你的。不如搏一把……”

威廉又是一陣急促的大喘氣。

“你說得對,無論怎麽樣,我都已經無法退出了。希望,希望可以如你所說,神只是借用我的身體複蘇,等拿到剩下的半條神格,祂就會離開我的身體,然後重塑神軀。”

“自然。”粗狂聲音松了口氣,“那麽我們……”

“去取我嬌妻的小命。”威廉堅定地說,“既然都已經決定了,我就不會讓任何人和事阻攔我們。”

粗狂聲音附和地獰笑出聲,“這才是男人該做的。”

薇拉心一沉,知道古堡不能回去了。這兩人到了古堡發現她不在,一定會發動組織的人出來找她。

現在她只能等他們離開,霍爾大人回來以後再做打算了。

但是腳步聲不過才走了兩步,就又停了下來。

“男爵,你看那邊的樹叢怎麽都倒了?等等,那是什麽?一雙腳?”

薇拉被這句話吓得差點停掉呼吸。她一動也不動地裝死,祈禱別是威廉過來确認就行。這樣也許她就會被當成普通的女屍。但是女屍……再普通也不會随處可見吧?好在她把臉轉到陰暗處了,而且被一些枝葉擋着,只要不細看,還是有幾率不被認出的。

腳步聲走到身邊停住了。薇拉拼命咬着嘴唇,才迫使自己沒有顫抖。她覺得渾身上下都在被x光掃射。她覺得自己臉上寫滿了她是薇拉。甚至覺得他們已經認出來了,只不過憋着不說話,想等她自己露陷。

“男人?”粗狂聲音問。

“男人會有胸嗎?”威廉也走過來疑惑地掃視。

“但是你看他穿的,女人會不穿裙子嗎?這是什麽,羊蹄袖上衣和緊腿褲?”

“去看看他的臉,如果是女人,我們可以把她拖回山洞,儀式不是越多神眷越好嗎?”威廉說。

“不錯,我來看看。”粗狂聲音靠近薇拉,準備撥開樹枝。

“喂,你們兩個,怎麽還不走?”黑暗處傳來尖細的斥責聲,“要等到太陽出來照亮你們的大臉,好引來神職人員參觀嗎?”

粗狂聲音的手一抖,放開樹枝,“不不,頭兒,是這裏有具屍體,我們想看看……”

“只是一具屍體,”尖細聲音冷漠地嘲笑,“你們見過的還少嗎?山洞裏的不夠滿足你們的好奇心?”

“但是頭兒,這兒突然出現一具屍體……”

“好了知道了,我會确認的。也許是山姆處理的時候落了一具。你們去吧,別耽誤正事。”

威廉和粗狂聲音只能轉頭離去。他們不敢違背那個人的命令。

威廉和粗狂聲音的離去,并沒有使薇拉感覺有多好。她剛才從霍爾的視線裏看到了邪神信徒們的頭頭,蒼白的尖臉,狂熱的紅眼睛,怎麽看都是個瘋狂家夥。她覺得,如果對方發現她沒死,一定會補上一刀拖進山洞的。

現在跑,來不來得及?往山洞跑,霍爾大人在那裏,而且他還有鯨魚之淚。薇拉手裏攥着土,打算等那個人過來用土揚到他臉上,然後從茂密的樹叢裏跑,不管怎麽樣,想盡辦法拖延,總不能躺着等死。

就在她蓄勢待發的時候,身旁傳來短促的笑聲,“沒事了。”

是霍爾?

薇拉睜開眼,霍爾典雅的俊顏在她眼前放大。但即使是這樣的魔鬼角度,都帥得讓人想尖叫。

“霍爾大人?”她倏地坐起來,“怎麽會是你?我明明聽到了山洞裏那個人的聲音。”

“是我裝出來的。”霍爾掃着她一身的狼狽,眸光微微一沉,“受傷了?”

“不是,是樹莓。”薇拉忙道,“就是在霍爾大人跟我共用視線的時候,視線掃到了那段像骨頭似得玩意,我就像全身被火燎了一樣,疼得打滾,壓了一身樹莓醬。”

霍爾優美的眼睛微微睜大,轉瞬就是一陣沉默,“抱歉,是我的錯。”

“這跟霍爾大人又沒關系,我想是那個東西有古怪……”

“不可直視神,”霍爾低沉的嗓音裏透出一絲自責,“即使只是半截神的脊骨,祂散發的力量也不是你能承受的。”

薇拉眼睛睜得大大的。那段像骨頭似得東西,就是神靈的半截脊骨,五節靈性體?就是他們要往威廉身體裏移植的神格?

“雖然是從我的視線裏看到的,但還是影響到了你。”

薇拉抿了抿嘴,“是這樣……那也不能怪霍爾大人。況且我不是沒事嗎,視線移開我就好了,一點都不疼了。”這句話剛說完,就感覺手背火燒火燎的疼。她後知後覺的擡起手背,才發現因為剛才怕自己疼得喊出聲音,她一直咬着自己的手背。現在上面一片血肉模糊。

霍爾微微皺眉,伸出手在她的傷口上輕輕拂過。薇拉只覺得手背一片冰涼,再看傷口竟然消失了。

“鯨魚之淚?”

“你怎麽總懷疑我用鯨魚之淚?”霍爾簡直無奈了,“雖然沒有神格導致我只能一天釋放一個小法術,但是像這種簡單的傷口愈合術耗費不了多少能量。當然,如果你傷勢太嚴重,那就另說了。”

“啊,我這不是擔心把它用到了不該用的地方嗎?畢竟,這點傷口用鯨魚之淚太浪費了。還不到用它的時候。”

霍爾揚了揚唇角,“鯨魚之淚用在薇拉小姐身上,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浪費。”

薇拉眸色微動,心突然不争氣地跳起來。霍爾那雙擁有着優美形狀的眼睛,散漫而又慵懶地看着她,夜風吹拂着他微卷的黑發,那種典雅的美,是在任何人身上都找不到的。這樣的話,被他說出口,簡直殺傷力十足。

“總而言之,我會給你補償的。”

補償?

薇拉微微眨眨眼,沒有拒絕這個提議。她的直覺告訴她,如果有一天,霍爾恢複成為神靈,想起自己跟凡人締結過契約,想要秋後算賬的時候,這個補償可能會救她一命。。當然,前提是她能活到那個時候。

“霍爾大人,他們回古堡抓我了。”

“我知道。”霍爾點點頭,“這很瘋狂,他們想讓隕落的神靈複活,這完全沒有可能。強行移植神的脊骨到凡人身體裏,只會造出一個怪物。”

“怪物?”薇拉喃喃重複了一遍,“威廉會死嗎?”

“不知道,從沒有人做過這樣的事。不過,”霍爾勾起嘴角,似乎覺得很有趣,“也許對威廉是件好事情,前提是他在移植脊骨後能夠活下來。”

薇拉輕輕眨眨睫毛,不知道該說什麽。如果威廉知道他有可能會成為一個怪物,這種力量他還會想要嗎?

“不過,怕是他沒有這個機會了。”霍爾說,他看向薇拉碧綠的眼眸,“薇拉,這是你的機會。”

“我的機會?”

霍爾點點頭,“那些小光團就是我跟你說的神眷,你是怎麽喚醒我的,就去喚醒其他的神靈們。”

“我捏住光團……”薇拉輕聲回答。

“全部捏爆,我給你争取時間。”霍爾沉聲說,“他們儀式裏最關鍵的步驟就是在移植脊骨後,彙集神靈們的視線,在諸神的見證下複活邪神。我們提前破壞它。這是米斯特汀的地盤,祂一定會派大天使來。”

薇拉的心狂跳,她知道這就等于是在同一時間,接通所有神靈的視頻電話。如果是移植了脊骨的威廉,諸神們的注視只會完成儀式的最後一步。等祂們回過神,儀式已經結束,邪神誕生。

但是,今天不同。邪神信徒們還來不及準備儀式。接通神靈們的電話,只會讓祂們發現這裏正準備進行的陰謀。

但是,米斯特汀,光明之神……

“霍爾大人,你與光明之神有沒有什麽仇怨?我聽威廉說,在王都,沒有人敢提起你的尊名。讓祂看到你會不會糟糕?”

霍爾幽深的眼眸裏含着意味不明的幽光,涼薄的嘴角微微勾了起來,似在嘲諷什麽。

“仇怨,那可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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