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

相簿，我拿起來翻了翻，都是些景物的照片，他還真的都不拍人。

「倒是你，都沒留校自習？」

「嗯，我要回來做飯給我弟妹吃。」做完飯後，也還有其他家事要做，留校自習太麻煩了，況且我也不覺得留校我成績就會好，誰叫我腦袋不好。

「你真是個好姊姊。」

我沒聽進去他說了什麽，看着他拍的照片總讓我失神，因為真的都好美，「你說攝影是你的興趣是嗎？」

「嗯。」他應了聲，然後又繼續拍鳥。

「不過……」我看向他，「我覺得攝影也是你的專長，你真的很會拍照。」

他停下拍照的動作，将視線從鳥轉向我，卻不發一語。

「不過我這個外行人說的也沒什麽參考價值……」

「有人欣賞我的照片我就很高興了。」他彎起嘴角一笑，我看的出來，那笑發自真心，他真的覺得開心才笑的。

這個在臺上、在學校、在師長前都不太笑的人，竟然二度在我眼前笑了……

「那本相簿送你。」

「咦？」我納悶。他又突然要送我……

「不要就丢了它。」又是這句話，難道別人都沒有拒絕的權利嗎？

算了，上次的經驗告訴我，拒絕他是無效的，那就收下吧……「謝謝。」

「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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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你說不拍人，我真的還蠻想請你拍我弟妹的。」照片照得這麽好，要是能為羽賢和羽寧留個影就好了，「畢竟我家能拍照的東西就只有我那臺三十萬畫素的手機而已。」

手機的畫素太低，拍出來的照片很不清楚，真的很想幫可愛的弟妹拍些清晰的照片。

「好。」

聽到他說「好」，我懷疑自己的耳朵，「你不是說……」

「反正我也不是沒拍過人。」

「所以你真的願意拍我弟妹？」

「嗯。」

聽到他的答應，我不禁笑開，「謝謝你。」

能留下弟妹天真的童顏，我真的很開心，「我去叫羽賢和羽荷出來。」

知道張尚軍願意拍照，兩個孩子興奮的馬上跑出來，站在家門前大大笑開，等着張尚軍按下快門。

「既然要拍，你要不要一起入鏡？」

我搖搖頭，「拍他們就好。」

「是嗎。」接着，張尚軍按下快門，弟妹的樣子在那一刻永遠留住。

照完相後，羽荷跑來拉住我，「姊姊為什麽不照？」

「我不上鏡啦！」

「才不會，姊姊很漂亮。」羽賢說。

「你們這樣捧我是怎麽了？有想吃的東西要我做是不是？」

「才不……」羽賢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我打斷。

「好了啦，趕快進屋去了，該吃飯啦！」

我才不漂亮。

「張尚軍，今天很謝謝你幫他們拍照。」

一點都不漂亮。

「我們先進屋了，掰。」

我很醜。

奇醜無比。

不管是外表還是心，都很醜。

我是劣女。

怎麽可能漂亮？

弟妹的照片我怎麽能入鏡呢？

那簡直污染了那張照片。

我不要弟妹美好的照片裏，有我這個污點。

☆、09.

又是悶死人的一天。

考試，啧，真煩。

我坐在位子上，對於剛結束的模拟考，除了煩之外沒有第二個感想。

大概又是倒數幾名，我也不抱期望。

「喂，孟玄，考得如何啊？」

聽到他的名字，我忍不住多留意了下。

我真是蠢，都分手兩年了，為什麽還是那麽在意……

「嗯……還好啦！有幾科寫不是很順。」他的聲音還是吸引着我。

「至少數學一定順吧？你數學那麽強！」

「沒有啦！有幾題寫起來很棘手。」

「我想大概還是你全班第一名吧，而且穩進全校前十名的。」

「我……」

他們的對話我才聽到一半，便被一位同學的呼喚聲打斷，「簡羽寧，外找！」

外找？誰找我？

我走出教室外，正想是誰找我，找我的那人卻先叫了我，「是我找你。」

是張尚軍。

「什麽事？」考完試心情不是挺好，有什麽事就快講。

「喏。」他從口袋拿出一張相片，是幾天前他幫我弟妹拍的照片，「我去洗出來了，給你。」

我接過手，看着照片中弟妹燦爛的笑容，剛才煩躁的心情一掃而空，「謝謝。」

「不會。」

「喔喔喔，張尚軍來找簡羽寧耶，是來幹嘛的啊？」

「該不會是來告白的吧？哈哈。」

「柳孟玄，你前女友要被搶走了，你不出面說句話嗎？」

這群無聊的人，都高三了還這麽白目。

孟玄往我的方向一瞥，随即轉過頭，懶懶回聲，「她的事又不甘我的事。」

『羽寧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會插手到底。』

兩年前他可以這樣對我說，兩年後他可以對我的事徹底置身事外。

想來還真是諷刺。

「這什麽啊？」正當我失神之際，一個男同學搶走我手中的照片，「是照片耶！兩個小鬼的照片，哈哈，好蠢的笑容喔！」

好蠢的笑容？

羽賢、羽荷的笑容，哪裏蠢了？他們是那樣天真可愛。

我不準有人悔辱他們，我不準！

「啪！」什麽也沒考慮，我揮起手掌，毫不留情的往那位男同學臉上打去，直瞪着他，「還我！」

大概是被我粗魯的舉止吓到，他錯愕的看着我，「你、你打我？」

我扯着他的衣領，「照片還我。」

「你這個差勁的人，竟然對同學動粗，我偏不還你照片！」語畢，他将手中的照片撕毀，照片中弟妹燦爛的笑容在瞬間化為烏有。

我最想保護的，只不過是他們美好的笑。

但我連他們燦笑的照片，都無能為力保護。

為什麽我這麽無能……

「真是自作自受，誰叫她要打人，照片被撕活該。」

「就是啊，她真的很可怕耶，果然是殺人犯的女兒。」

一旁傳來女同學嘲諷的語句。

殺人犯？

對啊，我只是一個殺人犯的女兒，我只是一個差勁的人，難怪我沒有能力去保護我重視的事物。

我……

「呵，簡羽……」那個男生似乎還打算說什麽，但張尚軍走到他面前，在他的耳邊嘀咕了些話，只見那人從嚣張的樣子轉為害怕，最後突然跑到我面前，怯怯開口，「我……剛才是我錯了，對不起。」

什麽？他是在跟我道歉嗎？

我看向張尚軍，但他沒有什麽表情，「他道歉了，你要原諒他嗎？」

我又看向那個男同學，他的眼神好像很惶恐，張尚軍到底跟他說了什麽？他反應也差太多了……

「既然道歉就算了。」我也懶的跟他争下去，只是難過好好的照片沒了。

好不容易才幫弟妹拍張很棒的照片的……

像是發現我心中的話，張尚軍拍拍我的肩膀，「照片沒了，我再幫你洗一張就好。」

聽到他願意再洗讓我眼睛一亮，「真的？」

「嗯。」

太好了，相信羽賢和羽荷看到照片也會很高興的，「謝謝你。」

真的謝謝你。

☆、10.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不免感到失望。

本來今天就能讓羽賢和羽荷看到照片的，都是因為那渾蛋男生把照片撕了，要不是張尚軍願意再洗一張給我，我絕不會原諒他。

「姊姊！」才一彎進巷子，便聽到羽荷叫我，「你回來了！」

我微微一笑，「我回來了。」

聽到我的聲音，羽賢也從家裏跑出來，「今天大哥哥還沒來耶。」

我看向鳥巢，鳥兒還沒離巢，理論上他應該還會來的，「可能今天有事吧，你們那麽喜歡他來啊？」

「對呀！」

「對呀！」

羽賢、羽荷一起回答。

「他會跟你們玩？」一個不多話的人怎麽有辦法擄獲這兩個孩子的心？我也真納悶。

「不會呀，他一來就在拍照，我跟羽荷都只是在看他拍照。」

「那為什麽你們那麽喜歡他？」

「因為羽荷覺得他很帥！」

聽到這答案我忍不住笑了出來，「你不會愛上他了吧？」

羽荷嬌小的臉龐瞬間刷紅，「不是啦！大哥哥在拍照的樣子真的很帥氣呀！感覺超專業的，對不對？哥哥？」

「就是呀！超帥的，我以後也要當那樣的男人！」

我摸着羽賢的頭，「大哥哥他很優秀喔，要像他一樣，羽賢要好好努力了。」

「我可以的！」

「羽荷也覺得哥哥可以！哥哥很棒！啊，大哥哥來了！」看到張尚軍來，羽荷開心的奔向他，羽賢也随後跟上。

「大哥哥，今天也要拍小鳥對不對？」羽賢問。

「嗯，不過在那之前，我想先給你們這個。」張尚軍從口袋拿出一張照片，我沒看到照片照了什麽，不過那該不會是……

「姊姊！大哥哥把上次照的照片洗出來了喔！」羽荷拿着照片跑到我身邊，「你看你看！」

果然，是那張照片。

今天他給我的才被撕了，難道他今天之所以比平常晚到，是因為他放學時先去洗了照片嗎？

「你今天特地去洗照片嗎？」我問。

「嗯。」

「其實你可以不用這麽麻煩的。」

「你不是希望早點讓孩子看到照片嗎？」

「我……」看着兩個孩子拿着照片，開心的又叫又跳，用好幾個角度端詳照片，可見他們真的很高興，「沒錯，我是很想早點讓他們看到。」

「我也是，所以我就去洗了，再說本來就該今天給你的。」

「抱歉，都是因為我們班那個家夥。」

「沒差，再洗就有了。」

「對了，你今天是在那個人耳邊說了什麽？為什麽他突然跟我道歉？」我到現在還猜不透他到底說了什麽。

「沒什麽。」他輕描淡寫的帶過。

看來他好像不想說，那就算了。

「大哥哥，你再不拍小鳥，就要晚上羅，晚上就拍不清楚了。」羽賢提醒。

「也是。」他拿出相機，調了調，便走到鳥巢下，開始拍攝。

『大哥哥在拍照的樣子真的很帥氣呀！感覺超專業的。』

突然想起羽賢方才說的話，讓我不自覺的盯着在拍鳥的張尚軍。

手持着相機，小心翼翼的不驚動鳥兒，然後選擇角度、位置、遠近，最後謹慎的按下快門，他真的很認真，也真的很喜歡攝影。

在拍照的他，眼神非常專注，他彷佛獨立於世外，存在於只有攝影的世界。

啊……他拍到好照片了吧，因為他笑了，每次他拍出滿意的照片時，就會微微一笑，然後随即又回到專注的神情。

我想我可以理解為什麽羽賢和羽荷喜歡看他攝影，因為真的讓人目不轉睛。

如果我是攝影師，一定把他拍照的樣子照下來，畫面棒極了。

「姊姊，煮飯了啦！我肚子好餓。」

「羽荷也好餓。」

「好好好，我這就去煮，你們這兩個貪吃鬼。」我走到張尚軍旁邊，小小拉了下他的衣服，「不好意思打擾你拍照，但我想問你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為了感謝他替羽賢、羽荷拍照，又特地去洗相片，我想請他吃頓飯做為謝意。

「不用麻煩了。」我早料到他會婉拒。

「我會煮你那份，不要吃就丢了它。」我迳自決定。

別以為只有他可以強迫別人接收好意。

「哇！大哥哥要跟我們一起吃飯耶！好棒喔！」

「姊姊做的東西超好吃的喔！羽荷跟哥哥都最喜歡了，大哥哥你一定也會喜歡的！」

兩個弟妹努力吹捧我廚藝的同時，我倒擔心起來了，他們這樣贊賞我做的飯菜，萬一張尚軍覺得很難吃，那我不就丢臉了……

畢竟除了做給這兩個小鬼和媽媽吃外，也沒特別做給誰吃過。

如果說除了家人外的人，還有誰吃過的話，也只有……

『我的天啊！這真的都是羽寧你做的嗎？』

『對、對啊！好吃嗎？』我戰戰兢兢的問孟玄。

『超好吃的啦！』

聽到他的贊賞，我的臉泛紅，漾起甜蜜的笑，『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常做給你吃。』

『真的？太棒啦，真想吃一輩子你做的菜！』

我還記得他那麽說時，我心裏浮起的想法是──只要你想，我願意一輩子做給你吃。

但想法果真只能是想法，跟現實永遠有着差距……

☆、11.

拍拍自己的臉，我要自己不要再想起往事，穿起圍裙便開始做今天的晚餐。

沒多久後，我便完成一桌簡單的菜，将碗盤擺好後，我便出去把外面那三個人給叫進屋，準備用餐。

「羽賢、羽荷，吃飯前記得洗手。」

「知道了。」羽賢應聲。

「大哥哥，你也要洗喔！」羽荷把張尚軍一同拉到廚房洗手。

洗完手後，他們便就定位準備吃飯，我也坐了下來，「好了，趕快吃吧。」

孩子們大口大口的把飯菜塞進嘴裏，張尚軍卻只吃一口就停下筷子。

他為什麽不動筷了？是覺得很難吃嗎？所以不願意再吃第二口？糟糕，我煮得這麽難吃，真不該硬要他留下來吃的……

「那個……如果很難吃，你不用勉強自己再吃。」

「怎麽可能難吃？姊姊煮的最好吃了！對不對？羽荷？」

「對呀！好吃好吃！」

「都是你們兩個啦，一直說好吃，這下讓姊姊糗大了。」

真是的，早知道就不該請他吃飯的。

「不。」張尚軍開口，「很好吃。」

「沒關系啦，難吃就難吃，不用安慰我。」不難吃你怎麽會只吃一口？

「是真的，就跟你弟妹說的一樣，真的很好吃，比外頭賣的好吃，所以才有些愣住。」語畢，他又夾了幾道菜，「每道菜都很美味。」

「對吧？我就說超好吃的！」羽賢附和。

「好吃！」羽荷再補上一句。

「真的很好吃。」他對着我微笑誇贊。

這個男人真的很奇怪。

受獎無數次嘴角連動都沒動一下，卻會因為這種小事而笑，他真的很奇怪。

「大哥哥，你明天還可以跟我們一起吃飯嗎？」羽荷問。

「不了，這樣太麻煩你們姊姊了。」

「姊姊，明天能再多煮一份大哥哥的嗎？」羽賢問我，「煮啦！我喜歡我們四個人一起吃飯！」

喜歡四個人一起吃飯？「為什麽啊？」

「因為大哥哥跟姊姊就好像爸爸和媽媽呀！」羽荷天真的笑道。

「羽荷跟我想的一樣耶，我也覺得這樣就像跟爸爸媽媽吃飯。」

爸爸媽媽？聽到他們這麽說我心裏湧起一股心酸，這麽小的年紀會想念爸媽也是正常的，爸去坐牢、媽為了工作早出晚歸，他們确實很久沒和爸媽一同吃飯了。

不管我這個姊姊多努力照顧他們，孩子畢竟需要父母的呵護，這樣才是完整的。

我摸摸兩個孩子的頭，「傻孩子，我是姊姊耶，媽媽只是因為工作很忙才比較沒空陪你們，她也很想跟你們一起吃飯的，大哥哥他很忙，不要一直要他陪你們。」

他們這麽喜歡張尚軍讓我有些擔心了，他只是來拍鳥，等鳥離巢，他也就不會來這條巷子，到時孩子見不到他，肯定很失望。

「喔。」

「喔。」弟妹含着筷子，不滿的咕哝着。

但這也沒辦法。

「如果你們姊姊不嫌麻煩，我可以再過來陪你們吃飯的。」

「真的嗎？」

「真的嗎？」一聽到張尚軍這麽說，兩個孩子睜大雙眼看着他。

「嗯，但你們姊姊就要比較辛苦了。」他将視線轉向我，「你不介意吧？」

「我是沒關系，但是這樣不會耽誤你的時間嗎？」算算鳥也差不多要離巢了，難道鳥離巢後他還願意過來？

「一點也不會，能吃這麽美味的飯菜我也很高興。」

他第一口停下筷後，就沒再停過筷子了，看來他應該不覺得飯菜難吃，既然他願意來陪羽賢和羽荷，我當然是樂意做他這一頓，「那就歡迎你來吃飯。」

沒多久的時間，大家也都吃得差不多了，我便收拾起飯筷，張尚軍卻湊了上來，「我幫你。」

「不用啦，也只是把東西收到廚房而已。」

「不用洗碗筷嗎？」

「我都等我媽吃完後一起洗。」将碗筷收到洗碗槽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張尚軍，我想到一件事。」

「什麽？」

「這附近有一個地方晚上看很漂亮，也許你會想拍。」喜歡拍攝景物的他應該會對那個地方有興趣，「要去嗎？」

他眼睛一亮，「當然去！」

☆、12.

我帶他到一處空地，從那裏可以眺望夜晚的城鎮，燈火通明的，好不美麗，「如何？會想拍嗎？」

「嗯。」他拿起相機，迅速的拍了幾張，「沒想到有這麽一個地方。」

「這裏路不好走，所以平常也沒什麽人。」

站在這個地方，讓我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兩年前，回到了那些過去的日子。

回到孟玄對我告白的那天。

回到孟玄初次親吻我的那天。

然後，回到他跟我提分手的那天。

那些與他快樂的、甜蜜的、幸福的，以及傷心的回憶，都在這裏。

從他在這裏跟我提分手後，我便沒再來過，因為不想來，也沒理由來，最重要的是，總是跟我一起來的人不會再來了。

但沒想到我竟然跟張尚軍來到這個地方。

「你怎麽會知道這個地方？」

我靜默了會，接着眼神望向遠方，「我前男友帶我來的。」

「你說你們班的柳孟玄？」

「連你都知道是他。」跟我這種人交往過，也真是丢盡孟玄的面子吧，而且還一堆人都知道。

「兩次去你們班時你們班的同學都有提到。」

「他們真的很白目，沒事就愛拿這件事來損孟玄。」。

「你還喜歡他吧？」

今晚風涼，微風吹亂我的頭發，卻沒吹亂我的思緒，我冷靜回答，「沒有。」

「騙人。」

「都分手兩年了，哪還有感情。」

我不喜歡孟玄了，我一直這樣告訴自己。

一直一直這樣說服自己。

可是……

「之前去你們班分享數學競賽的題目時，你整節課都在看窗外，但是那位柳孟玄說話時你卻一直看他，可見你還喜歡他。」

「你還真喜歡注意些無聊事。」

「這樣才不會錯過精彩的畫面。」

「你真的很愛攝影，以後是想當攝影師嗎？」不想再繼續談論跟孟玄有關的事，我試着轉移話題。

「嗯，那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

「你一定會是位優秀的攝影師。」

「你真的這麽認為？」

「真的。」不管是景物照，還是幫弟妹拍的那張照，都好的無話可說。

「那你支持我成為攝影師嗎？」他看着我，眼神跟他在攝影時一樣認真。

「支持啊。」我回答得毫不猶豫。

我這麽一回答，竟然讓他笑開了，我不懂他為什麽會那麽開心。

我只是支持一位有攝影天份的人成為攝影師而已啊……

「為什麽你會覺得開心？每次你上臺受獎時都不曾這樣笑過，卻會因為我說支持而笑。」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坐了下來，「領成績的獎有什麽好高興的？我喜歡的是攝影，領攝影的獎我才感到開心。」

我跟着坐下，「所以你不是不愛笑的人？只是沒遇到開心的事？」

「可以這麽說。」

「我還以為你是個冷淡的人，對事情沒感覺。」我想學校大半的人一定也都這樣想，畢竟他總是一張撲克臉。

「我只對攝影有感覺。」

「那你的家人支持你當攝影師嗎？」

倏地，他輕松的表情一沉，面露沉重的閉起眼睛，「他們不知道我喜歡攝影。」

我大驚，「怎麽可能，你拍了不少照片不是嗎？」

「我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他們并不清楚我在做什麽。」

「你的父母一定會因為你的攝影才能而驕傲。」

不像我，一無是處。

沒有半點可以讓父母驕傲的地方。

「才不會……」他小聲講，我并沒有聽清楚他說了什麽，只是發現當提及他的家人時，他的臉色很難看，也似乎不願多提。

我聽說他爸爸是醫生，家境應該不錯的，他本身又如此出色，像這麽優秀的人會有什麽煩惱嗎？

應該不會有吧。

☆、13.

「我想問……如果你不想講就算了，你家……好像發生了些事？」

聽到他問我家的事，我的心抽了下。

我的神情黯了下來，但并沒有避而談之，「也不怕說給你聽，反正很多人都知道，我家……我爸在兩年前因為殺人被抓去關了，被判了幾年刑。」

「沒有男主人的家，你母親一定很辛苦。」

對於他的反應我有些訝異，一般人聽到我爸坐牢，總是先說一聲「好慘喔」，然後就在背後說三道四，再來就是漸漸疏遠我，不敢靠近殺人犯的女兒我。

他卻沒有這樣，他能體諒失去男主人的我們的痛苦。

「嗯，我媽媽真的很辛苦。」說到媽媽我忍不住心酸，「她每天早出晚歸，一個女人要養三個孩子，真的很辛苦。」

「你照顧弟妹也很辛苦。」

我搖頭，「跟媽媽勞累的工作比起來，我一點都不苦，倒是苦了我的弟妹，爸爸坐牢，媽媽又忙於工作，年紀那麽小卻無法享天倫之樂。」

可是羽賢、羽荷仍舊每天笑嘻嘻的，我知道他們心裏其實是難過的，但是他們仍那麽堅強、那麽懂事。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恐怖？因為我是殺人犯的女兒。」我問。

一定會吧？

一定會的。

大家都很怕我的。

『簡羽寧是殺人犯的女兒，好可怕。』

『我以後不要跟她做朋友了，我不敢接近殺人犯的女兒。』

『我爸媽要我不要跟她走太近，他們說殺人犯教出來的女兒一定很糟糕。』

『她爸爸是殺人犯，她體內也留着那種殺人的恐怖血液。』

『我看她一定也有想殺人的可怕基因。』

他們都是這麽說的。

他們都是這麽說我的。

所以你一定也會這麽認為的吧。

反正全世界都認為我很糟糕。

「有什麽好可怕的？你爸是你爸，你是你。」他自然的道，完全沒有心虛或是假意。

他不覺得我可怕？

他竟然不覺得我可怕……

我看着他，「你不怕我遺傳我爸嗎？你不覺得哪天我很可能也會殺人嗎？」

因為我是殺人犯的女兒啊！

「照你這麽說，你那可愛的弟妹不也是你爸的孩子嗎？那他們也……」

我打斷他，「不！他們跟我不一樣，他們很善良，跟我不一樣！」

別把我那美好的弟妹跟我這種人扯在一起！

「總之我不怕你，一點也不怕。」

我看着他，「真的？」

「真的。」從他的眼神，我知道他不是在騙我。

彎起嘴角，我笑了。

然後，他也笑了。

好久了，已經好久了，

好久沒有和家人以外的人相視而笑了。

久到我幾乎快忘記這種感動。

☆、14.

「張尚軍。」我喚他。

「嗯？」

「你說你不拍人，但我可以請你讓我拍個人嗎？」

「誰？柳孟玄？」

「不是。」我看着他，「拍你。」

他對我說的話感到吃驚，「我？」

我點頭，「對呀，你總是在拍照，但是都沒拍你自己吧？我弟妹說你在拍照時的樣子很專業、很帥氣，我也這麽覺得，還有你笑的時候很好看，我覺得這也是精采的畫面，我想幫你留影。」

他笑了聲，然後拿起相機，調了下，我以為他要讓我幫他拍照，沒想到他卻突然朝我按下快門。

「咦？」突然被照的我一臉錯愕，「我是說要幫你拍，不是要你拍我……」

「我知道。」他的黑眸對上我的，「只是你說的話讓我想到笑容如果也是精采的畫面，那你的笑容也值得留影。」

「我？我算了啦我，我什麽表情都很難看。」我這個人一無是處，真要說有什麽優點的話，就是有自知之明這點吧。

「我不這麽認為。」他又把鏡頭對着我，「你支持的攝影師鏡頭都對着你了，不笑一下嗎？」

看着鏡頭，再看看在等我笑的他，我噗哧一笑。

然後，大大的燦笑開來。

他按下快門，當相機移開他的眼前時，他卻直盯着我看。

「希望你以後看到這張相片不會覺得惡心才好。」我自嘲，接着發現他的視線遲遲沒離開我的臉，「你幹嘛盯着我瞧？」

我的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我伸手去摸自己的臉，他卻将我的手移開，然後突然吻住我。

沒有任何預兆，我也沒有任何防備，他就這樣突然吻了我……

他的唇貼着我的唇，除了感覺到他的唇溫溫的，我的腦子一片空白。

什麽也無法思考。

接着我感覺到他身體的重量朝我壓了過來，他的手撐着我的後腦勺，我被他壓倒在地。

見我沒有拒絕，他的吻不再只有唇貼唇，他輕囓我的唇瓣，接着試圖将我的嘴撬開，打算更伸入的吻我。

『羽寧，感覺怎麽樣？』

『嗯……溫溫的，很奇妙的感覺。』

『要再一次嗎？

我閉起眼睛，擡起頭，以動作代表我的允許。

然後，孟玄的唇貼上我的。

那是一種甜蜜到不能言喻的感覺。

淚。

從我的眼角迸出。

然後滑過臉，溶進大地。

「簡羽寧？」我突然的落淚，讓張尚軍馬上離開我的唇，急忙道歉，「抱、抱歉，我……」

「接吻應該是很甜蜜的事。」我喃喃說着，「可是為什麽現在我卻覺得好難過？」

第一次跟孟玄接吻時，我感動到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第二次跟孟玄接吻時，除了感動，還有濃濃的甜蜜。

第三次跟孟玄接吻時，我會希望還有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可是現在我卻想不起來那種美好的感覺。

感受到的，竟是一片空白，最後被一陣傷心覆蓋所有情緒。

「嗚……」雙手摀住臉，我忍不住自己想哭的沖動，「孟玄再也不會吻我了，再也不會了……」

張尚軍說的對。

對於柳孟玄那個男人。

我仍是愛的。

☆、15.

從來就沒有忘記過

是的，從來沒有

清醒的許多時刻

我腦海裏回蕩的盡是那個男人的身影

那個再也不愛我的男人

他離開的那之後

我告訴自己已不再愛

卻沒發現自己看他的眼神仍是不曾離開

直到自己還會因為思念感到心酸

因為想念感到痛楚

因為迷戀感到旁徨

因為有關他的一切而無法自

才終於明白自己對他仍是很愛

原來對他的愛兩年來從不曾變淡

從來，從來就不曾

-簡羽寧-

※

那天張尚軍吻我後，我們便沒再見面了。

像是天注定似的，隔天鳥離巢了，鳥兒的離去彷佛是老天傳給我的訊息，要我跟張尚軍別再有關系。

幾個禮拜後，上回的模拟考成績揭曉了。

張尚軍全校第一名。

升旗典禮時，校長迫不及待的準備好好贊賞張尚軍，講沒幾句訓言後便要頒獎給模拟考表現優異的同學，一到十名都将上臺領獎。

當張尚軍領獎時，全校給予的掌聲相當響亮，無人不誇贊臺上那個優秀的學生。

可他仍是一樣的表情，沒有笑容、不見欣喜。

『我喜歡的是攝影，領攝影的獎我才感到開心。』

因為他喜歡的是攝影。

這幾個禮拜以來，不曉得他又拍了哪些照片，不管怎樣一定都拍得很漂亮吧。

「你看，張尚軍條件那麽好，為什麽會看上她啊？」

「就是啊，有夠莫名其妙的。」

「該不會是她脅迫張尚軍的吧？她那麽恐怖。」

「天啊，張尚軍好可憐喔！」

「那個殺人犯的女兒，憑什麽跟張尚軍在一起？想到就氣。」

那個殺人犯的女兒，憑什麽跟張尚軍在一起？

那個殺人犯的女兒，憑什麽跟張尚軍在一起？

那個殺人犯的女兒，憑什麽跟張尚軍在一起？

同學的這句話在我腦海裏回蕩了三次我才想通。

我跟張尚軍在一起？

什麽東西啊？

我跟他在一起？真好笑，我這個當事人怎麽都不知道，這從哪裏傳出來的鬼謠言？

有夠白癡。

雖然白癡，但還是有必要問清楚。

我拍了拍說這話的同學肩膀，「同學，這謠言從哪傳出來的？」

那人嫌惡的看了我一眼，随後拍拍被我碰過的肩膀，彷佛被什麽髒東西碰過似的，「張尚軍自己講的啊。」

我皺眉，更不懂為什麽了，「他講的？」

「那天你的照片被撕，張尚軍告訴撕你照片那人說『簡羽寧對我很重要，惹她就是惹我，而惹我的話下場會不太好喔，你知道校長和老師們很信任我吧？萬一我跟他們說一些你的是非，像是你今天粗魯的舉止之類的，你未來升學時……呵，自己知道吧』，他是這麽說的啊，都說你對他很重要了，難道不是在一起嗎？」她上下打量我一番，「真不曉得你是用了什麽手段……」

他說了那些話？

他胡說八道些什麽啊……

看向臺上正在領獎的他，我越來越搞不懂他在想什麽了。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