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決戰無量谷(五)

天空露出魚肚白,黑夜将盡,白晝正在來臨。然而,無論這光明距得有多近,那些被黑夜吞噬的人卻永遠無法回來。

一滴眼淚都沒有。因為那個能讓她依靠能讓像普通女人般流露出脆弱一面的男子已被埋在了黑暗中。一切又回到當初模樣,只能一個人堅強走下去。帝姜冷靜地下着命令:“把山挖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衆人沉默着,循着最後的畫面,在最可能尋到他的地方奮力挖掘着。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縱使挖出來也不過是一具屍體罷了。就算端木淩意有無上武功,但畢竟是人,終究抵不過自然的威力。壓下去的可是一整座山。

天亮了又暗。時間如指縫沙迅速流逝着,怎麽都抓不住。

傍晚時分,商臨派人前來告知帝姜,“齊先生不行了,他說想見你最後一面。”

帝姜默了片刻,囑咐了林栖幾句,跳上馬車跟來人一同回了淩霄閣。

房間燃了很多燈燭,耀得明晃晃一片。但帝姜怎麽看怎麽覺得這房中陰暗而壓抑,仿佛沉悶的墓穴。

風自外卷入,吹得床畔紗帳翩飛不止。

床上躺卧的那人,瘦削不成人樣,若不是他還睜着眼睛,若不是那眼珠還時不時能動上一下,恐怕都要被人誤以為是具屍體。

英才早逝,天命難違,無可奈何。

一代智士,即将走到生命的盡頭。

似乎聽到腳步聲,齊梁緩緩轉動眼珠向門邊看來,待望見帝姜時,他掙紮着欲起身作禮。

帝姜三步并作兩步趕去,将他輕按下,悲聲道:“先生不必多禮。”

齊梁喘息着,靜靜地看着她,良久,才積聚起力氣,緩聲道:“閣主,梁最後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閣主能否答應我?”

帝姜忙道:“先生請講,只要帝姜力能所及,必定赴湯蹈火無有辭也。”

齊梁笑了笑,笑容極輕:“雖然她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但畢竟是我所傾心所挂念之人。我希望閣主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饒她一命。”

喉中發堵,帝姜道:“先生毋需多言,她再怎麽糊塗終究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只要有一絲希望,我都不會放棄她。”

生氣漸漸弱下去,目光渙散了,齊梁低弱道:“她不辨善惡,易聽人挑唆。待我死後,你将她送入千葉谷,到時谷中機關陣法會自動開啓。這樣她就一輩子只能待在谷中,再也不能傷害他人了。”

帝姜點點頭:“依先生。”

擡眼望向房頂,茫然地轉動眼珠,齊梁道:“閣主,珠兒以後就拜托你了。”

帝姜哽聲:“先生放心,曼殊一定不負所托。”

眼珠緩轉,目光落在帝姜身上,他吃力地擡起手,将掌心的一只錦囊放在帝姜手中:“此戰之後,江湖必定是另一番局面。你和殿下雖然兩情相悅,但淩霄閣和風傾殿之事恐非你二人所能左右。若今後兩派起了紛争……”

齊梁又劇烈地咳嗽起來,胸膛起伏着,半晌,才又邊咳邊艱難道:“……閣主可打開錦囊,依計行事。雖不能徹底解決問題,但能保兩位在世之日,雙方相安無事。這也算是梁提前送閣主和殿下的新婚賀禮,祝兩位……白頭偕老。”

帝姜将那錦囊緊握在手中,強忍着不讓自己流露出異樣情緒:“曼殊謝齊先生大禮。”

昨晚一出谷,齊梁即被送回淩霄閣醫治,他并不知道山體崩塌,也不知道在最後一刻端木淩意被埋在了山下。

緩步出了房間,帝姜眼前陣陣發着黑。新婚賀禮,白頭偕老……她想哭,眼中卻幹澀澀地疼,一滴淚水都沒有。

腹中又疼起來,她按上牆壁,強撐着不讓自己倒下去。

見此,商臨忙将熬好的湯藥呈上來:“閣主先服藥。現在只有您能主持局面了,您千萬不能倒下去。”

她将那藥接來一飲而盡。輕撫上小腹,她極力去感受裏面的生命存在。是的啊,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倒下去,無論如何都要給他留一脈骨血。

兩日兩夜不停歇。終于挖開了山的一角,尋到了端木淩意的痕跡。

“白衣,是殿下的白衣。”有人欣喜地叫道。

既然有了線索,衆人便集中一處,小心而迅速地除掉山土,搬開石塊。

在緊張而焦急的一個時辰後,他們終于将端木淩意從山下救了出來。雖然他渾身鮮血,傷得極重,但尚存有微弱呼吸。莫非還有救?

林栖跑過來彙報,激動得語不成調:“閣主,還活着,殿下還活着。”

帝姜忽然擡手捂了雙眼,淚水從指縫間緩緩滑下,刻出明亮水痕。一直幹涸的眼睛終于又能流淚了。他還活着,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知帝姜情緒激動,商臨和其他大夫便不等她下命令,連忙趕去救治。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帝姜亦擦幹眼淚,跌跌撞撞地趕到端木淩意身邊,屏氣凝息等大夫們的消息。

将端木淩意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邊,大夫們臉色漸漸變了,默不言語。

帝姜忙向前問道:“大夫,他怎麽樣?”

擡眼望見帝姜無比期待的目光,大夫們面有愧色,相繼低下了頭。

帝姜慌了:“你們說話呀?他不是還活着嗎?他還有呼吸啊。”

最終還是商臨鼓足勇氣,道:“閣主,殿下五髒六腑已經全碎了。他能活到現在,不過是憑着一股毅力憑着最後一口氣支撐。等這口氣耗完,他也就……”

帝姜猛地睜大眼睛,瞳光亂散着。

商臨俯身,深鞠躬:“閣主,請節哀順變。”

兩手抖起來,抖得不成樣子,帝姜不願相信眼前事實,極力否認着:“怎麽會這樣?不會的,他不會死的。你們這些庸醫不要危言聳聽了。淩意一定會好起來的。”她一掌将商臨擊開,嘶喊道,“請大夫,馬上請其他大夫來!”

師洋向前,将失去理智的她鉗制住,大聲道:“你冷靜點!事實就是事實,不管你信還是不信。發什麽瘋,有什麽用!”

帝姜不再動作,呆然而立,猶如失了魂魄。

師洋嘆一口氣,放輕聲音:“趁現在還有時間,跟他多說幾句話吧。”

帝姜呆滞着,一動不動,不言不語。

“曼殊,你過來。”躺在辇車上的人張了張口,終于發出了低微聲音。

這聲音低不可聞,然而帝姜卻立刻有了反應,她猛地擡頭,一口氣沖到他身邊,屈身握住他的手:“淩意,我在。”

忍不住輕咳一下,唇畔溢出一縷鮮血。端木淩意轉眼打量着她,眼中含了輕柔笑意:“這是我第一次叫你的名字吧。”

帝姜一愣,随即點頭。自從知道她真實身份之後,他就一直以“閣主”稱她,就連“帝姜”這名字他也只在上次仙霓挑撥他質問之時叫了一次,至于“曼殊”這個閨名,他從前一次都沒有叫過。

端木淩意輕喘着氣,道:“你可知我為什麽不叫你的名字?”

帝姜搖搖頭。他的心思她從沒有猜透過。

抿了抿唇,端木淩意低緩道:“說出來可能會惹你生氣吧。”

為什麽不叫她的名字?因為只要不叫出第二個名字,他就能欺騙自己,能告訴自己一切都還依舊,眼前的這個女子就是同自己一起長大的虞妧,而不是其他女人。

因為,他發過誓的。

他曾對自己說,他欠她的,他會用一輩子來還;他曾對自己說,以前總是她追他,現在就由他來追她;他曾對自己說,他端木淩意這輩子只會愛一個人,只會娶一個人,那個人就是虞妧。

所以,那晚他要她時,他叫出的名字是“阿妧”。她以為是他醉了,他認錯了人。他倒希望自己是醉了,神志不清了,這樣就可以理所當然把兩人混作一人,這樣他就不用一邊渴望着,一邊又為自己的渴望悔恨着。

可惜,他比誰都要清醒。

阿妧,阿妧啊……

“淩意哥哥,你去哪裏,帶我一起好不好啦?”那個女孩拉上他的胳膊,仰臉看他,嘻嘻笑着,兩頰露出淺淺的梨花酒渦,煞是可愛。

不過那時他不覺得她可愛,只覺心煩意亂,因為無論走到哪裏她都要跟着,比他的影子還黏他。他不耐道:“我去茅房。你要一起嗎?”

女孩臉紅了,嗫嚅半晌道:“如果淩意哥哥喜歡的話,可以一起。”

他被噎得一滞,打開她的手,大步向前,昂首傲然道:“阿妧,我是男人,我是要成為武功第一的頂天立地的男人。你不要老跟着我,會妨礙我練劍,會影響我進步的,懂不懂?”

女孩停了片刻,又小跑着跟上去,讨好道:“淩意哥哥,你專心練劍。我會在很遠很遠的地方看着,絕不會妨礙到你。”

怎麽都甩不掉她。他愈發不耐,轉身沖她吼道:“你要不要這麽煩?你難道沒有事情做嗎?你就算一輩子這樣跟着我,我也不會娶你的。死心吧,醜、八、怪。”

女孩頓住了腳步,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臉頰。五官雖然還算端正,但鼻頭和兩頰的雀斑很明顯,身子又瘦瘦弱弱,再加上風傾殿弟子一無例外地全是美人。女孩混在其中,當真是名副其實的醜八怪。

她羞愧地低下頭,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她是醜八怪……所以沒有人願意跟她在一起,所以連淩意哥哥都嫌棄她了。

他走出好一段距離,沒再聽見身後有腳步聲,長舒一口氣,終于甩掉她了。不過總有點不放心,他回頭看她,卻見她站在原地,哭得跟淚人似的。

啊?剛才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長得醜只能怪父母,又不是她本人的錯。何況父親教導過,謙謙君子的第一個原則就是不能讓女性流淚。于是,他又返身折回,遞過去一方錦帕,撓頭:“抱歉,我說錯話了。阿妧你別生氣,別哭了。”

女孩不接錦帕,低着頭,眼淚流得更兇了。

他只好折了錦帕,替她拭淚:“別哭了,我收回那句話還不行嗎?阿妧才不是醜八怪。女大十八變,說不定将來就長成大美人了呢。”

她哭得哽咽:“嗚嗚嗚,我是醜八怪,你不用騙我。”

怎麽哭個沒完沒了?看來只能豁出去了。他凜然道:“管它醜不醜,将來我娶你。我娶你還不行嗎?我端木淩意的夫人誰敢說半個‘醜’字?”

她擡起蒙蒙淚眼看他,抽噎着:“真的?”

他拍拍胸脯:“是真的。”才怪!

那年她八歲,他十歲。

一語言中。女大十八變,大家都沒想到醜小鴨也會變成白天鵝。長大了,她出挑得越來越水靈,鼻頭和兩頰的雀斑也淡了,最終完全消失了。殿中男弟子明裏暗裏向她獻殷勤的不在少數。但她眼中從來只有一個人。

一切都如從前。她像個跟屁蟲一樣時刻不離他左右,只要見他看過來,她就會立刻露出笑臉,兩頰梨花酒渦淺淺,黑如葡萄的眼睛彎彎。

一切都如從前。他對她的态度也一如既往的不耐煩,見她笑起來,他不覺翻白眼:“真是搞不懂你,整天傻笑,哪有那麽多高興的事情。”

她跟在他身邊,稍低着頭,輕抿唇笑着:“因為只要跟淩意哥哥在一起,就會很開心。”

他扶額:誰能把這個白癡從他身邊拖走?

她早已習慣他不冷不熱的态度,跟着他的步伐,邊走邊小聲道:“淩意哥哥,父親說明天為我行及笄之禮。”

他“哦”了一聲,心中卻想着如何将劍法練到更高重的事。

面飛紅雲,她如一朵不如嬌羞的水蓮花,聲音更低:“淩意哥哥,女子及笄之後就能嫁人了。所以……淩意哥哥什麽時候娶人家?”

他“哦”了一聲,還沉浸在接下來的練劍之事中。不過好像哪裏有點不對。

時間停頓一秒。他慢一拍回過神,幾乎跳起來,連連擺手:“啊?阿妧,我們是兄妹,我不能娶你的,這叫亂倫你懂不懂?”

她彎起眼睛笑了笑,笑容很甜:“我是父親撿來的,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啊。”

他倒抽一口冷氣,表情都僵硬了:“即使沒有血緣關系也是兄妹,我一直都把你當親妹妹的。阿妧,你看殿中有多少大好男兒,你随便挑,看中哪個就告訴我,哥哥我一定為你做主。”

她有點失望:“可是,我只喜歡淩意哥哥。”

他幾乎哭出來:“你為什麽喜歡我?你喜歡我哪一點?我跟他們都一樣的啊。”

她垂了眼,羞澀道:“喜歡你長得帥氣。淩意哥哥是世上最美的男子,他們怎麽比得上?”

他欣然點頭,說的也是呢。不過……你要不要這麽顏控?

那年她十五歲,他十七歲。

父親很喜歡她,每當提及他的親事,話裏話外都是把她當成自家的準兒媳。

他決心不從,每當這時就暗暗謀劃,早已在心中想好了無數套逃親方案,以備将來被父親逼婚。

不過,這些方案他一個也沒用到。

因為及笄三日之後,她出事了。

他自認為劍術已修到一定境界,于是未經父親允許,擅自闖禁地試煉。不料終究是他自視過高。當禁地困獸撲過來的那刻,他躲閃不及,眼看就要喪命于那利爪之下。

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她卻突然沖上來,擋在了他面前。

利爪劃過她的臉,踩在了她心口上。

幸得父親及時趕回,才将他們從禁地救了出來。

他見她渾身是血,他以為她死了。他害了她,他覺得自己也要死了,也去死吧。

不過,三日後,他被告知,她還活着。只是一張臉全毀了,而且怎麽都不肯見他了。

那晚,他便對天發誓,他端木淩意這輩子只會愛一個人,只會娶一個人,那個人就是虞妧。她不見他,那他就去見她。他會用一輩子來償還她,彌補她。無論是男女之情,還是兄妹之情,他都會一輩子對她好。

傷愈後的“虞妧”跟之前不一樣了,從一直黏着他忽然變成各種遠着他,躲着他。

不知是不是因為下定了決心接納她,他對她漸漸動了真情。不是一直以來的兄妹之情,而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

自視過高,從而害了她。自此之後他更加拼命練劍,心中的悔恨有多深,他就有多努力。

那種無能為力的畫面,他再不要讓它出現。

然而他卻不敢讓她看出他的劍法在日益精進。因為他發現只有在他危險的時候,她才會出現,才會靠近他,保護他。

他對她說:阿妧,我這麽廢,你作為殿中第一高手,可要好好保護我。記住了,是保護我一輩子。

如果能留她在身邊,即使被人稱作廢物又能如何?以前苦苦追求的名望、地位,全是虛無的,唯有她才是真實的。

她答應他求親之時,天知道他有多開心。

他以為終于能夠贖罪了,終于不用再負着沉重的內疚,終于能履行自己的誓言愛上她,娶她為妻,一輩子照顧她,對她好。

孰料這不過是上天同他開的一個玩笑。虞妧死了,死在了七年前,死在了禁地,他根本就沒有贖罪的機會。

他的心給錯了人。他愛上了一個不相幹的女子。他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不可饒恕。

他要回頭,必須回頭。因為他發過誓,他只會也只能愛虞妧一人。

心給了出去,怎麽才能收得回?

不能相見,他卻越來越想她,想那個叫曼殊的女子,控制不住地懷念兩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他又悔又恨又愛着,一顆心猶如在地獄烈火中煎熬。悔的是背叛了誓言,恨的是為什麽她不是虞妧,愛着的是一個他不該愛的女子。

淩霄閣閣主令出,也邀了他。他知道自己不應前去,不應再見她,卻怎麽都按捺不住心中的思念。他想見她,想知道她現在怎樣了。

心給了出去,怎麽能收得回來?

阿妧為他死了,他卻背叛了阿妧,背叛了他的誓言。他不止一次地唾棄自己:端木淩意,你怎麽可以愛上別的女人?

他恨自己,轉而又恨自己愛上的那個她。他曾反複地想,他死了就好了,當年為什麽死的不是他?他又想,他死了的話,曼殊是不是就要嫁給別人?一想起她可能躺在其他男子懷裏,他就嫉妒得發狂。得不到,他恨不得她也一同死了才好。

曼殊,曼殊……他不顧一切地要了她,心裏喊着她的名字,喊了無數遍,但對她卻一次都不敢叫出口。

不叫她的名字,似乎就能欺騙自己說,他愛上的只是虞妧,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子。就像當初她站在他面前時,不是也承認了自己是阿妧嗎?

誓言,謊言……他忽然恨極了她,為什麽她要承認自己不是虞妧,為什麽她不堅持,那七年不是都這樣過來了嗎?只要她不承認,他就能将這謊言作真,将誓言履行下去。為什麽她要承認騙了他?

他隐在她察覺不到的地方,一邊忍着心中愛與恨的煎熬,一邊靜靜地看她,卻意外得知她懷了身孕,有了他的孩子。

他突然意識到她是他的女人了,她已成為他實際上的妻。他看着她辛苦勞累,看着她咬牙堅持,看着她輕撫小腹的下意識動作,心中的恨意一點點消失,唯有愛變得越來越濃烈。他想娶她了,娶這個叫曼殊的女人為妻。

他曾對天發誓,他端木淩意這輩子只會愛一個人,只會娶一個人,那個人就是虞妧。誓言變成了天大的謊言。

口中不斷湧出血,意識漸漸模糊了。端木淩意抓了帝姜的手,斷斷續續道:“曼殊,我從始至終愛的都是你,所以很愧對她。我違背了誓言,所以天不容我。”

“我原本想着,此戰之後就着手準備,娶你為妻,給你盛大的成親禮,給你堂堂正正的名分,給我們的孩子一個美好的家。可惜,我做不到了。我負了阿妧,也負了你。”

帝姜淚落如雨:“沒有,這不怪你。全是我的錯,我當初不該騙你,該早點告訴你真相。”

他想替她拭去淚水,然而手臂似有千鈞重,怎麽都擡不起來。他側過目光,看向不遠處的師洋,低弱道:“曼殊,你暫且離開,叫左護法來。”

師洋見狀,連忙趕到他身邊,道:“端木殿下。”

口中,鼻中,眼睛中都流出了血,生命的跡象正從他身體中迅速地流逝着。端木淩意視線模糊了,聲音極低,緩緩道:“曼殊這些年來……吃了太多的苦,一個女人……獨自過活已屬不易,将來還要帶着孩子……更是艱辛。師洋,我知……你對她有意,我死之後,曼殊和孩子……就交給你了,替我……照顧好她。”

終究不能讓她跟自己一起死,終究要放手,所以他要親自将她交到別的男人手中,交給可靠的人,這樣他才能安心閉上眼睛。

師洋單膝跪下,眼眶紅了:“殿下……”

端木淩意又斷斷續續道:“我有個妹妹叫……虞妧,只是她……去得早,我一直很……懷念她。我希望……孩子生下來後……能取名為‘妧’。”他茫然地望向泛白的天空,喃喃道,“師妧,也是很……好聽的名字。”

他的目光又緩緩地轉向帝姜。

帝姜會意,忙又走過來,握住他的手,淚流不止。

眼中血流不止,視線已全然模糊。拼着最後一口氣,端木淩意抓住帝姜的手,将它放在師洋手中。口中血汩汩而出,他幾乎連話也吐不清了:“左護法人不錯。”

帝姜恍然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就要抽回手,不停地搖頭,泣不成聲:“淩意,不要這樣,我不答應,我不肯。”

他死命地攥住她的手,不讓她抽回來,幾不可聞道:“曼殊,忘了我吧。”

口中,鼻中,眼中,耳中相繼湧出了血。

就差一步了。

與仙霓對決時,所說的話猶在耳畔。“剛把娘子追到手,不久就能當爹了,我的人生才剛開始,正準備好好享受,傻子才會想死。”

剛把娘子追到手,不久就能當爹了,他的人生才剛開始……

他驀地睜大眼睛,欲起身,咬牙道:“我不,甘心啊。”語畢,手中一松,重重地躺了下去,阖上了眼睛。

帝姜俯身将他抱住,痛哭失聲:“淩意——”

作者有話要說: 主角們全有不死光環。周一比較忙,暫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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