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懷璧其罪

“ACTION.”

青玉門門口。

王子越抱着青玉劍立在大門中央，一身青衣，神色冷峻。

清幽平靜的青玉山今日被攪得雞犬不寧，武林各大門派首領和湊熱鬧的小魚小蝦氣勢洶洶地奔上青玉山。

服裝各異、形貌不一的群衆演員們呈圓弧形将青玉門大門團團圍住，有個刀客打扮的漢子大聲吼道：“武林盟主到——青玉門的，識相點兒趕緊交出青玉寶劍！”

王子越冷傲地擡起下巴，高聲喊道：“既然是武林盟主想要青玉劍，就讓武林盟主自己來要！”

“嘿！你是哪兒冒出來的愣頭青？”這個群演很有作死炮灰的嚣張氣質，“怎麽不識好歹呢你。”

“休得無禮。”

一個清朗的聲音止住了吵吵鬧鬧的議論聲。

群衆演員們默契地讓出一條路，白衣飄飄的金浩明不疾不徐地走到王子越面前。

“高盟主。”王子越冷冷地看着他，“你是要來搶青玉劍麽？”

金浩明恭謹地作揖行禮，道：“孫少爺誤會了，高某并非以多欺少奪人寶物，只是先有魔教來勢洶洶，又有吸血妖人在游州城內惹出數十樁人命案子。高某忝居高位，實在是需要青玉劍助武林盟一臂之力。”

“吸血妖人……還有這事兒？”

王子越眉頭一緊，嚴肅地說：“那我随你們一道兒去。”

“哈哈哈——”

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一陣無比誇張的嘲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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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越強行壓抑住怒氣，道：“怎的？我自幼上青玉山學習青玉劍法，這柄劍我還用不得嗎？”

“孫少爺。”

說話的是個面容蒼老的群衆演員還留着山羊胡子，臺詞也念得慢悠悠的。

“我可是聽說，你孫少爺當年進青玉門的時候，好像連拜師禮都沒行過吧？現如今範鳳龍死了範憂喜跑了，青玉門沒有後人了呀。”

王子越咬緊下唇，陰沉地盯着說話者。

這人說的沒錯，當初孫景晖被爹娘送山上要行拜師禮的時候，範鳳龍心疼他身子弱免去了繁文缛節，後來孫景晖身體有所好轉，師徒早将這種小事忘在腦後了。

沒想到師父當年對小徒弟的疼愛，竟被人當成武器反過來對付他們。

王子越定定地望着那個說話的群衆演員。他的雙眼略顯濕潤，但清澈的眼神中又透露出一種不服輸的倔強。

沒有任何臺詞，王子越就演出了孫景晖既怒又悲的心情。特寫鏡頭可以清晰的拍到他太陽穴的青筋，連脖子都漲紅了。

王子越一直不說話，群衆演員就開始大聲起哄：

“就是啊，沒行過拜師禮就不算青玉門的人”、“範鳳龍死啦，青玉門也沒啦”、“就憑你還想拿青玉劍？你配嗎？”……

“好了，大家不要再說了，孫少爺是明事理的人。”

金浩明往下壓壓手，衆人都安靜下來。

金浩明轉過身，笑容謙遜彬彬有禮：

“孫少爺，凡事都個講名正言順，現在你既不是青玉門的掌門，也不是大弟子。這青玉劍在你手裏，可是名不正言不順啊。”

一瞬間，王子越緊緊握住了手中的劍，指關節用力到泛白。

所有人都是他的敵人，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對立面，但他毫不退縮。

王子越把脊背挺得筆直，高聲道：“師兄走的時候說了，我就是青玉門的新掌門！”

“孫景晖！高盟主親自來請劍，你還有什麽好推辭的？”

說着，一個嬌俏的女子撥開人群走到金浩明身邊，正是高秋桐的未婚妻朱玉顏的扮演者。

她嬌聲道：“青玉劍都被你毀過一次了，你還想毀第二次嗎？”

她怎麽會知道這件事？王子越渾身一僵，難以置信地看向金浩明。

金浩明慚愧地低下頭，顯然是高秋桐将此事透露給未婚妻的。

“什麽？青玉劍原來就是他毀的？”人群中頓時響起一片竊竊私語。

就在王子越慌亂不已的時候，一個扮演少林方丈的老人走了出來。

少林方丈先施了個禮，道：“孫施主，能否讓貧僧看一眼青玉劍？”

王子越堤防地問：“怎麽？”

一個小沙彌扶着少林方丈，解釋道：“想必各位施主都有所耳聞，游州城近日出現了一名吸食鮮血的歹毒妖人，數十名正道大俠已經慘遭毒手。摩智方丈認為，這妖人采血并非為增強功力，而是為了修補神器。”

“哦？”金浩明聽了很是驚訝“采血補器？還有這種技法？”

摩智方丈道：“所謂采血補器，指的是匠人用自身精血練成絕世寶器，自然也可以用來修複意外損壞的器物。采血補器的工序需要七天七夜，所修補的器物越大，所用精血的數量就越多。青玉劍乃天石所造，是為天下第一名劍，要想毀了它，很容易；但要修複它麽，只有采血補器一條路。而要修複青玉劍這麽大件的寶器，除非神仙在世，叫神仙拿出神血來，否則沒有數十人的精血絕不足夠。”

方丈話音剛落，人群紛紛開始議論。

“天底下居然還有這種事，從未聽說過啊……”、“不愧是少林方丈，真是博覽全書見多識廣……”、“游州城的吸血妖人就是為了給青玉劍采集精血，所以才殺了那麽多人……”

難道說妙林道人就是那個吸血妖人？所以他才能活到一百多歲，所以他才能修複青玉劍，所以他修完劍以後變得那麽憔悴……

王子越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握劍的手也開始微微顫抖。

摩智方丈道：“阿彌陀佛。是真是假，一驗便知。”

在場數百人的眼光彙成一道利刃射向王子越懷裏的青玉劍。

王子越心中一緊。

自從妙林道人将修補好的劍還給孫景晖後，他還從未拔劍查驗，眼下衆人虎視眈眈，難免底氣不足。

金浩明走近兩步，面色凝重道：“孫少爺，此事牽扯衆多性命，只是看一眼而已，不礙事吧？”

“看……看就看！”

王子越咬着牙應了下來。

金浩明手掌往上一擡：“那就請吧。”

“……好。”

王子越深呼一口氣，慢慢地解開包裹劍鞘的雪白綢布。綢布滑落在地，露出青玉劍質樸的劍鞘。

接着，王子越握住劍柄，将劍身抽離劍鞘。

一時間，在場衆人皆擯住呼吸，青玉劍鋒利的劍身一寸寸地展露在眼前。

修補後的青玉劍完好無損，看不出一點破碎的痕跡。

然而，原本碧綠無暇如春水般的劍身竟混雜着無數殷紅血絲！從劍柄到劍尖，血絲如蛛網般密集遍布，給青玉劍秀美的劍身平添幾分邪氣。

“怎麽會這樣？！”

王子越大驚失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摩智方丈一聲長嘆：“阿彌陀佛，孫施主，你為了修複青玉劍，竟殘害了那麽多性命……”

王子越無力地辯解：“劍不是我修的，我沒有殺人……”

金浩明眯了眯眼，立即追問：“是誰修的劍？”

王子越失神地望着青紅交加的寶劍，答道：“是妙林道人修的劍，他是我師的舊友。”

“妙林道人？”摩智大師思索片刻，疑惑地說，“貧僧從未聽說過這個名號。”

有個漢子大聲喊：“孫景晖，你當大家夥都是傻子？編個不存在的人來糊弄我們。”

金浩明問：“範鳳龍前輩已駕鶴西去，還有誰能找到這個妙林道人？”

青玉劍驟然變成一柄邪劍，而孫景晖又被衆人咬定成吸血妖人，真是心急如焚百口莫辯。

王子越的臉是紅了白白了紅，簡直像是油鍋裏煎熬的小鬼般幾欲求死。

“此人神出鬼沒，我不知道怎麽找到他，那時他突然上山，說有法子能修補青玉劍。因為他是師父的舊友，我才信了他，将青玉劍的碎片都交給了他。七天七夜之後，他果然修好了劍。可他不許我打聽修劍的方法……”

金浩明搖了搖頭，很是痛惜地說：“采血補劍，他自然不敢告訴你實話。孫少爺，你也是被騙了。無論如何，既然青玉劍已經成為邪劍，就更不能留在青玉門讓你一個人守着。”

一聽武林盟要奪劍，王子越如夢初醒般從驚慌失措中回過神來，情緒激動地說：“不行！我是青玉門的掌門，我是守劍人，我必須守護青玉劍……”

金浩明清喝一聲：“孫景晖！你可知你師父一生都在為青玉劍自責煩惱，你又何苦執着于一個名號！眼下将青玉劍交給武林盟才是最穩妥的方法，你怎麽就想不明白呢？”

飾演朱玉顏的女演員冷哼一聲，幫腔道：“當初就是你孫景晖毀的青玉劍，如今你又輕信妖道，把好好一柄絕世寶劍弄成了吸血邪劍。孫景晖，你都毀了青玉劍兩次了，還不夠嗎？”

王子越渾身一顫，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

金浩明走到他面前，伸手握住青玉劍的劍柄。

王子越雙目失神淚流滿面，金浩明輕而易舉地就将青玉劍從他手中抽走了。

他又撿起劍鞘，小心翼翼地把青玉劍送回鞘中。

王子越倚靠在門框邊，擡起朦胧淚眼，倉皇無措又百般祈求地望着金浩明。

金浩明雙手持劍，鄭重地行禮：“孫少爺你放心，武林盟一定會替青玉門好好保護青玉劍的。”

王子越閉上雙眼，淚水在蒼白的臉上留下淺淡的水痕。

他在低聲說話，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對已經聽不見的人說。

“沒有了青玉劍，還有什麽青玉門呢？”

金浩明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青玉劍既然到手，衆人也不再停留，有說有笑地下山了，徒留王子越一人孤獨的背影。

“師父，師兄，這世上再沒有青玉門了……”

“CUT.”

攝影棚外邊，視察的領導老板們紛紛滿意地點頭，有人還鼓掌捧場，連聲贊嘆：“很好啊，演員情緒很到位，表演很有張力。”

這些人要麽是行政管理的領導，要麽是出錢的投資人，平時也不參加影視劇的拍攝工作，雖然很想表揚演員，但也說不出什麽專業的話來。

王子越、金浩明還有幾個配角紛紛表示謙虛，又和導演一起陪着領導們寒暄了一會兒，耐心地回答了許多業餘的問題，視察團這才盡興而歸。

臨走前，領導們給了一些隐約的暗示，就是《青玉劍》很有機會被華新送去評蘭天鵝獎。

王子越很高興，這樣一來，他和劉書華都可以憑《青玉劍》報名蘭天鵝最佳男演員獎。

現在，兩人不是在為別的，而是在為一個确确實實的目标努力奮鬥積極工作。

那就是視帝的寶座。

王子越比以前更加投入對劇本的鑽研之中，每天的攝制工作都格外努力，還常常自己要求多來幾條嘗試不同的表演方式。劇組的大家為了最佳電視劇獎都毫無怨言。

要知道，除了最佳男主角獎以外，蘭天鵝還設置了最佳女主角、最佳配角、最佳攝影、最佳服化……等等獎項，大家為了榮譽都在全心全意地工作。

申為奇那邊也越來越忙，雖然推掉了《先鋒隊》的錄制，但公司不可能讓他空檔期，又是廣告又是節目又是《畫夢人》的準備工作，申為奇忙得跟小陀螺似的連轉不停。

王子越和申為奇這對苦命鴛鴦也只能靠視頻電話聯系，真是名副其實的網戀。本來兩人交往以後，王子越還想把自己的微博賬號拿回來，以後申為奇再艾特他都可以自己回複，但他實在是太忙，川島葵那邊突然又出了問題，沒辦法最後還是把微博丢給餘玉宇了。

要說川島葵這個同事，王子越對她的感情很是複雜。戲中他倆是CP，戲外他也很喜歡這個小仙女，可是仙女的東家實在是太霸道了。

《畫夢人》即将開機，川島葵是新女主，不日就要進組。于是，西洋鏡的經紀人來了個先斬後奏，先讓川島葵把《畫夢人》的合同簽了，然後再聯系《青玉劍》劇組要求調換拍攝行程。他們提出要把蕭蓉的戲份壓縮到兩周之內完成，整個劇組都被弄得措手不及。

那幾天，工作人員幾乎一有空閑就開始抱怨西洋鏡，說他們家作風太嚣張，先有個趙子淩，現在又出個川島葵，個個都是說一不二的霸王性格，從不來不按照流程走。

不過，西洋鏡在圈內橫行霸道多日，這次是遇到硬骨頭了。

有華新在背後撐腰，錢林海的态度十分堅決。

川島葵想要提前殺青？可以，那她的後期戲份就得全部删掉。不願意花時間就幹脆不要演，錢林海直接把編劇請到J市，讓他連夜對蕭蓉的後期戲份進行了大幅度删節。

華新成立多年也沒做出什麽群衆喜聞樂見的招牌作品，更沒有培養出超一線的國際巨星，但它到底是官家，私企沒法子也沒底氣和國/營鬥。西洋鏡自知理虧，只能讓川島葵乖乖地換了閹割版的劇本。

不過這樣一來，王子越的戲份也受到了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