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南平(一)

次日一早,陵光站在房門口看着沉默的椒圖和鬧騰的螭吻。

九龍子中雖然只有四位心智倒退,但是另外四位也因重傷閉關五百多年,真正正常的只剩狴犴一個。

出于螭吻和睚眦都太難管理,狴犴昨夜就直接讓螭吻跟着陵光他們一起前往南平城。但螭吻又不肯和椒圖分開,所以狴犴幹脆也讓他們把椒圖給帶上了。

突然多出兩個不好照顧的小孩,但左右也輪不到陵光來管,所以他想了想以後也就随他們了。

江寧城到南平城中間隔了一個人間界王朝的京城——章安,章安城對進出人員的排查各位嚴格,于是他們決定從水路繞過京城,再前往南平。

只是走水路的話,就必然會有一個人不适,一個人欣喜——前者是陵光,後者是執明。

體諒到陵光本身對水的不喜,蹇賓特地租了兩艘比較大的烏篷船,陵光對此還是很受用的。

在河上行駛了幾日,坐在蓬內研究本子的陵光突然感覺到一陣晃動。

他皺眉,合起本子收好以後才掀開簾子走出去。

“雀兒,你在裏面待着別出來!”執明見陵光走出來,匆忙說了一句。

陵光卻沒有回去,問:“發生了什麽?”

執明站在船頭定定地盯着水底,無時間理會陵光,于是蹇賓快步走到他身邊,回答:“方才忽然掀起一陣浪,執明懷疑是有一個同屬水的魔獸在搞怪。”

執明屬水,除非有人故意挑事,否則不可能會遇上風浪。

得到原因,陵光也自知自己在此時非但幫不上忙,反而會拖累他們,打算回蓬裏繼續研究去。

就在他即将轉身的時候,執明突然大喝一聲:“雀兒小心!”

緊接着,陵光還沒反應過來執明是什麽意思,他身旁的蹇賓身形一動,右手憑空出現了一柄長劍向前一揮,抵擋住來者措不及防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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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變故迫使陵光微向後退去一步,執明連忙趕過來,同時對着另一艘船上的孟章和白澤說:“你們倆看好椒圖和螭吻!”

說完他又扭頭看着陵光,道:“恐怕來者不善,雀兒你自己小心。”

這是陵光第一次見到歡脫的執明擺出嚴肅的模樣。

如今他們身處于河流上的孤舟,稍大些的風浪都有可能讓他們統統淹沒與河底。雖有執明善水,但是也有陵光畏水和椒圖螭吻的不識水性,船沉了對他們只有壞處而沒有好處。

陵光深知這一點,所以即便此刻他再讨厭被別人護着的感覺,也還是沒有程強離開蹇賓和執明的保護圈。

河面上風平浪靜,船上卻沒有一個人敢放松。

陵光藏在廣袖下的右手燃起一小簇火。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火完全沒什麽用,但至少能讓他更有安全感。

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在陵光的身體緊繃到有些許僵硬時,一個人影突然從水中竄了出來。

蹇賓迅速反應過來,側身一劍擋在陵光面前。

陵光微微後退,以免被殃及。

來者一襲湖藍色長衫,藍眸中冷冷冰冰不帶一絲情感,最特別的是他有着兩對鳥翅狀的耳朵。

他輕飄飄地掃視了一眼蹇賓,随後将目光定格在陵光身上。

陵光被他淡漠的神情盯得不自在,質問:“你是何人?”

他本只是随口一問,緊接着卻聽聞那人淡淡道:“長右。”

“魔獸領袖三大護法之一?”一旁的白澤聞言插話。

長右這一次并不回答,在蹇賓和執明稍有松懈的時候越過兩人直接沖向陵光。

陵光心底一驚,下意識想要側身躲過,但因為本就站得靠邊,腳底一滑往後倒向河水中。

冰冷的河水一下子将陵光完全吞噬,他只隐約聽到幾聲驚呼,緊接着便是一陣嘈雜。

他克制住了自己掙紮的本能,任由身體下沉,河水嗆進。

忽然,陵光的腦海裏閃過一個畫面。

畫面中是一個面如冠玉的白衣男子,雙眸微眯,顯出危險的意味。他的右手握着一柄劍刃還淌着血的長劍——是成年模樣的蹇賓。

畫面忽然又一轉。

一個同樣偶然落水的紅衣男子緩緩閉上了雙眸,似是要任憑自己落入無邊的水中——那是看起來剛經過一場打鬥的陵雲。

陵光的身體還在下沉,這時水面上傳來一陣“噗通”入水的聲音。

他沒心思去想這聲音的來源,因為又有一個場景閃現了出來。

這一次腦海中的男子還是陵雲。只是與方才不一樣的是,這一次的陵雲心髒處不知道被什麽直穿而過,此時的他早已了無生氣,雙眸緊閉躺在血泊之中。

陵光忽然感覺喘不過氣來——不是源于他此時的情況,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壓抑。

在臨近完全失去意識前,陵光仿佛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伸手掐住他的脖子,那人的手腕處還纏繞着一條黑色的東西。

只是陵光已經分不清這究竟是以前的記憶還是如今所發生的。

——

當陵光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又是身處一個客棧之內。

“雀兒你終于醒了!”

其他幾人圍在桌旁似乎在商讨着什麽,唯有執明是守在陵光床邊的。

才醒過來的陵光覺得腦袋又開始有點疼,眉間輕蹙。

執明見狀似是想伸手撫陵光起來,但陵光卻意外瞥見了他手腕處安靜乖巧的黑色小蛇。

最後的那一副畫面再一次浮現,陵光下意識一把揮開了執明的手。

正好此時蹇賓也快步趕到了陵光床前詢問情況,所以倒是沒有人留意到這個細節。

只是在之前的一幅幅畫面之中,陵光對蹇賓本就稀少的信任徹底失掉了。

他沒有回答蹇賓關切的問題,自顧自一把掀開被子下床就想走。

“陵光光你要去哪裏?”蹇賓連忙扯住陵光的衣袖,眨巴着眼睛,面上滿是擔憂。

陵光一把甩開他,一聲不吭地繼續往外走。

之前他還能認為蹇賓是拿他當兄長的替身,可是從他之前所看到的來說,蹇賓卻又很有可能是殺死他兄長的人。

所以到底是怎麽個一回事?

蹇賓和兄長相愛相殺?!

陵光抿唇,大步走出了客棧的房門。

另外幾人面面厮觑,不知道他到底因什麽而突然不高興。

畢竟陵光才剛醒來,蹇賓害怕他會出什麽事情,忙不疊跟了上去。

陵光此刻最不想要面對的就是蹇賓,在蹇賓又一次試圖扯住他的時候他狠狠甩袖,厲聲喝道:“你不要再跟過來了!”

蹇賓被他喝得一懵,扁嘴道:“我,我就是擔心你而已……”

陵光也意識到自己似乎語氣太重了,沉着臉把聲音放低,道:“我現在并不想看見你,煩請你不要再跟了。”

蹇賓聞言,不自覺又上前了一小步,定定地直視着陵光,詢問:“為什麽你不想見到我?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

話裏話外滿是委屈。

陵光又開始一陣陣頭疼,加之他一時不想再讨論這件事情,于是完全沒有回答蹇賓,召出翅膀就直接飛入了一片漆黑的夜空之中。

“陵光光!”

蹇賓一驚,想跟上去卻無能為力。

如今已是子時,人間界有宵禁,倒是沒有人發覺天空中的異樣。

陵光對人間界很陌生,所以也并沒有飛多遠,随意找了棵高大的樹便落在了枝頭上。

他收起翅膀以後一屁股坐在了粗大的枝幹上,背靠着樹幹,一手搭在屈起的膝蓋上,擡頭望着殘缺的皎月。

他醒來還不過三十日,零散的記憶帶來的是一個又一個的謎團。

陵光輕吐一口氣,搖頭甩掉這些事情,掏出一直随身攜帶的本子。

先前偶然落水,也不知道這本子會不會有什麽事。

陵光随手翻了一下,卻發覺本來空白一大半的本子被黑色的字跡填得滿滿當當。

他心下一驚,猛地坐直了身體。不過由于用力過猛,他險些掉了下去。

陵光穩住自己的身體,又連忙往後翻看了一遍——所有的字跡都顯現出來了!

難道要解除另一半的封印需要依靠水?

他也顧不得想那麽多,直接從比較靠後的地方開始尋找有用的信息。

倘若這個确實是陵雲的手記,那麽最後一定會有一些與他死因有牽連的事件。

但是陵光粗略看了一遍後還是什麽都沒找到。

他微微皺眉。

莫不是看太略以至于忽視了?

陵光抱着這一絲僥幸,又重新一字一字地看過去。就是這裏邊的各種日常實在啰嗦,他也是難得地按捺住自己的不耐煩。

再看一遍也基本上找不到什麽有用的信息,陵光終于還是失落地垂下眼睫,打算收好本子。

就在這時,他無意中翻到了之前提到過栾華劍的那一頁,目光被下半部分兩個潦草的字吸引住了——“寄魂”。

寄魂?

陵光疑惑地停留在那頁,從上次中斷的上半部分開始重新看下去,愈往下心底震驚愈甚。

按照上邊所敘述內容,栾華劍竟是一柄靈劍,它有概率能夠剝離被它刺中過的人的絲縷魂魄并儲存起來,并在那人肉體失去生命跡象後吸收持劍人的修為,來一點點将劍中人的魂魄補全。

陵光想起拔出栾華劍時聽到的那一聲低喚,他當時就覺得這聲音不像是腦海中的記憶,只不過并沒有細想。

如今看來,他的兄長說不定還有複活的可能性!

作者有話要說: 越來越扯淡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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