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南平(四)
次日,瓊祁果然依言再一次來找陵光。
瓊祁雙手抱胸倚在牆上,看着坐在桌旁的陵光,問:“考慮好了麽?”
陵光伸手拿過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輕抿一口後回答:“想好了,我還是要去。”
瓊祁挑眉,沒做聲。
陵光自己繼續解釋道:“左右我的所作所為也差不多能令他心累心寒了。兒女情長的事情日後再說吧,我此刻只想去查清楚一些事情。”
瓊祁對他的說法不甚贊同,“五百年沉澱下來的情可沒那麽容易消磨,你真的想好了麽?”
陵光垂下眼睫,輕輕點頭。
他真的只是把兒女情長都抛在腦海麽?其實不然,他只是已經不敢面對蹇賓深沉的心意了。
他不配,所以他逃避。
瓊祁無奈搖搖頭,道:“殘魂你還找麽?不找我們就出發了。”
“出發吧。”陵光輕聲道。
瓊祁點點頭,和陵光一起走出了客棧,準備雇個車夫先載他們離開人間界。
只是蠱雕去雇車夫的時候,陵光突然聽見了一個很熟悉的聲音。
“……”
“找到陵光和殘魂了麽?”
“小陵未曾找到,殘魂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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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分頭找找吧,陵光他知道自己的殘魂在南平城,肯定會過來一趟的。我往前邊去,你們就去另一邊看看。”
聲音由遠及近,只要再一個拐角或許兩人就要碰見了。
陵光身子陡然一僵,猛地掉轉了一個方向,暗自祈禱他們等會兒會往另一個方向去。
站在他身旁一同等候的瓊祁自然也發現了這個,心下了然。
很不湊巧地,蹇賓一行在走出拐角後轉過了陵光所在的這一邊。
“瓊祁?!你怎麽會在這裏!”蹇賓驀地瞪大了眼睛。
瓊祁勾唇道:“早呀,小蹇賓。”
蹇賓沒再理會瓊祁,因為他看見了背對着他的陵光。
陵光感覺到身後的沉默,知道蹇賓肯定也已經發現他了。他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深吸一口氣後緩緩轉了回去。
“陵光光……真的是你?我找你好久了!你這是要去哪?”
陵光方轉身,就對上了蹇賓欣喜的雙眸。
他堪堪移開視線,強裝淡然地說:“去魔獸界。”
蹇賓一愣,旋即呲牙,道:“是不是瓊祁騙你去的?我幫你打他!”
說着蹇賓就要動手。
陵光卻煩躁地開口道:“行了你別擺出這幅模樣了。”
蹇賓一頓。
他本來只是想到蹇賓的性格僞裝所以又有些許煩悶,并不想用這麽兇的語調和他說話。
但話既出口,就沒有收回的餘地。
陵光微微側頭,低聲說:“我是自願随他去的。”
蹇賓低着頭,沉默不語。
瓊祁察覺到氛圍的不對,識趣地說:“看來你們還沒有交流好呢,那麽本座就不打擾你們啦。等會兒本座再找你确認一次。”
說完他就打算去瞅一下蠱雕那個廢物怎麽雇個車夫都雇那麽久。
陵光和蹇賓兩相沉默,氣氛微妙。
半晌,蹇賓收回了孩子氣的模樣,苦笑一聲,問:“陵光啊陵光,你還是不肯信任我,對麽?”
蹇賓眸底的苦澀刺痛了陵光,他狼狽地低下頭,心虛地解釋道:“我,我只是要去魔獸界查些事情。”
蹇賓怎麽可能聽不出陵光的敷衍?
他抿了抿唇,擡起右手,手心朝上。一根泛着絲絲光澤的羽毛出現在他的手心裏。
“如果你要走,就把這個一起拿走吧。”
待陵光看清那羽毛究竟是何物時,瞳孔一縮——那是鳳凰族特有的定情信物,鳳凰羽。
每一個鳳凰在第一次經歷浴火禮後,翅膀上所有的羽毛都會被燒成灰燼,重新生長。只有一根最靠近心髒的羽毛例外。
那一根羽毛會被主人摘下來,每一百年滴入一滴心頭血,所以這鳳凰羽具有感知主人心意的功能。只有在主人或者摯愛着主人的人手裏才會有紅色的光澤。
倘若主人和摯愛着主人的人同時握住這根鳳凰羽,鳳凰羽卻沒有光澤,那麽就證明主人對那人并沒有情。
所以鳳凰羽就成了鳳凰族唯一也是最重要的定情信物。
他的鳳凰羽會在蹇賓那裏,就證明在之前,他們兩個人絕對是心意相通的。
陵光突然不敢走過去,不敢觸碰那根鳳凰羽。
但是在蹇賓的注視之下,陵光還是緩慢地挪動着步伐,一步步靠近那根鳳凰羽。
就在陵光的手觸碰到鳳凰羽的那一瞬間,鳳凰羽的表面一下子失去了光澤。
蹇賓的心底一陣絞痛,咬唇低着頭。
陵光連忙把鳳凰羽從蹇賓的掌心處拿了起來,鳳凰羽的光澤又恢複了過來。
他小心地将鳳凰羽收好,發現蹇賓還是一副低落的模樣,心下不忍。
“那個,你……”
陵光剛想開口說些什麽,蹇賓卻忽然一把抱住了他。
陵光怔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想推開卻又不忍心。
最終,陵光還是任由蹇賓這麽抱着。随後,他又聽見一個軟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陵光光,你不要走好不好?”
這句話在最初那一次蹇賓也說過,當時他還沒什麽感覺,這一次卻像是心髒被什麽東西束縛住了。
不同于以前裝可憐時刻意的委屈或是祈求,蹇賓這一次的這句話只有濃濃的不舍,撩撥着他,使他愈發不忍心說出拒絕的話。
也就在陵光進退兩難之際,他瞥見了一旁說是離開實則看戲的瓊祁無聲地對他說了幾個字——
“遵從本心。”
本心……麽?
陵光豁然開朗,在蹇賓耳邊低聲說:“我可以不走。”
蹇賓一喜,松開了陵光,黯淡的眸底重新迸發出光芒。
“但是,”陵光繼續,“我還是要去魔獸界。”
蹇賓嘴角笑容一僵。
陵光撇頭不自在地輕聲說完最後一句話:“所以,可能得麻煩你陪我一起去了,只是最後一句。”
短短幾句話之間蹇賓認識到了什麽叫做大起大落。
但只要裝可憐還是成功了,過程都不重要。
陵光仿佛被蹇賓的欣喜所感染,低沉了幾日的心情又微微恢複了一些。
他再擡眸,就見瓊祁笑着向他揮了揮手,然後便離開了。
在瓊祁揮手的時候,陵光似乎看見了他手腕處的一條黑色手鏈。
“對了陵光,”蹇賓的開口打斷了陵光的思考,“白澤說你是對我有什麽誤解,所以你到底因什麽而誤解我,可以告訴我嗎?”
陵光的目光微閃,想起以來的種種問題,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你究竟為何要在我的面前僞裝成孩子氣?”
提起這個蹇賓似乎也有些許不自在,說:“因為你曾經無意中提到過如果我的性子能更像執明一點就好了。我太沉穩的話會使你感覺看不透我,進而不安。”
陵光完全想不到答案居然會是因為曾經的自己所說的話,一時間竟有些哭笑不得。
開了個頭以後接下來的交流就順暢更多了,陵光挑了些疑問出來告訴蹇賓,基本上也都得到了回答。
比如說蹇賓之所以知道陵雲的愛好,主要都是聽陵光他自己叨叨的。
比如當下繼任禮上蹇賓之所以神色恹恹,是因為前一晚沒睡好。
再比如那個持劍殺氣騰騰的畫面,應當是蹇賓剛剛完成白虎族獵殺作亂魔物的歷練。
種種本來再小不過的事情被陵光自己藏在心底發酵,竟是全都成了陰謀論。
不但是陵光本人,蹇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不過至少陵光終于解掉了一些心結,整個人都放松了不少。
接下來就差找個時機去魔獸界的書閣尋找關于“寄魂”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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