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下了出租車,凡昀跟在蔡浮予身後行走在不算寬的人行道上,四月底的天氣已經開始轉熱,但早晚也總是有些涼意,凡昀的胳膊上搭着自己的西裝外套,看着走在前面肩寬腰窄的背影,同樣穿着襯衣,前面那個愛運動的家夥明顯身材比自己結實很多。

被事實打擊到的人趕緊挪開了自己的眼神,看向了街道兩旁,今天是4月的最後一個工作日,明天上午10點的機票,他們将帶着童童一起,飛行1個小時後到達海城,原本今天應該一下班就回家收拾行李的,但蔡浮予卻非要領取自己這幾天照顧老人家的獎勵,于是,他被帶到了大學附近的商業街。

這條路并不屬于商業街的主幹道,而是一條頗有年代感的小路,街道兩旁零零散散分布着一些裝修風格各異的小酒吧,點着香薰蠟燭的燭臺,配上慢搖的音樂,三三倆倆穿着休閑的年輕人或喝着啤酒,或拿着雞尾酒,熱絡的聊着天,男男女女,形形色色,光怪陸離的暧昧着。

他們倆人這身職業西裝的穿着出現在這裏,反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到了。”前面帶路的人停下腳步,回頭朝他笑道。

一堵紅磚的牆角處,出現了一排黑色簡約的鐵質扶手,扶手上纏着淺白色的小燈,不規則的閃爍,就好像鋪了一層碎了的寶石,扶手延伸向下,很明顯這是一個開在地下的小酒吧,如果不是扶手上的這些燈,很容易就忽略了它的存在。

或許,這家酒吧的老板也并不想要被太多人發現這個地方。

凡昀跟着蔡浮予走入了這個位于地下的小酒吧,說是酒吧,實際上更像是一個帶着吧臺的住家,進入酒吧的客廳,除了吧臺,就是一個看起來松軟寬大的紅色長沙發,沙發前放着一個藤制的茶幾,茶幾上點着淡紫色的香薰蠟燭,蠟燭放置在一個浮雕玻璃杯裏,讓燭光看起來碎若星光。

兩個卧室分別用水晶門簾與客廳隔開,複古的木質地板帶着沉重的歲月感,客廳正對着吧臺的位置,是整整一面牆的落地玻璃,透過玻璃可以看到一個室外的院子,院落被幾塊草皮隔出幾個獨立的空間,分別放着可供4人坐的小桌。

這是與外面那些酒吧完全不同的感覺,這裏就好像走入了另一個複古的世界。

吧臺裏站的人束着一個小馬尾,穿着英倫風的白襯衣小馬甲,繁複堆砌的衣領看起來莫名的華麗,擡眼見到蔡浮予,一張帶着胡渣的臉笑出了滄桑的男人魅力,“幾個月沒來了吧,”男人的聲音完全符合他的氣質,有些沙啞,男人的眼神越過蔡浮予看向他,閃過一絲驚訝,“朋友?”看回蔡浮予的表情帶着會意的笑。

他居然有些不自在了,只能有些刻意的繼續打量酒吧的陳設。

“對啊,今天專門負責付酒錢的朋友,”蔡浮予回頭看向他,“是吧,凡組長?”

凡昀朝吧臺裏的人禮貌的點點頭,“明天還要早起趕飛機呢。”然後看向蔡浮予提醒道。

但被提醒的人卻好心情的為他拉開了一張高腳凳,“放心吧,耽誤不了。”

他沒有辦法拒絕的坐了下來,一杯長島冰茶,一杯曼哈頓,點好單的人卻輕車熟路的走到了一個通往二樓的木質樓梯前,“我去會會朋友。”對他說完,便小跑着上了樓。

“那小子開朗了不少。”調着酒的人眼神認真的看着自己手中的調酒器,動作簡單而紳士。

既然給出這種評價,那一定和蔡浮予認識很多年了吧,凡昀努力回憶着他和蔡浮予的第一次見面,不敢說那個家夥孤僻,但确實不好相處,就像個叛逆青年,“第一面感覺不好,就會拒人于千裏之外的人,現在确實好多了。”他忍不住笑道。

似乎非常認同他的話,男人一邊點着頭,一邊倒出了一杯長島冰茶,放到了他的面前,“能從千裏之外變成被他帶到這裏來的朋友,你也不簡單。”

凡昀疑惑的看着開始調第二杯酒的男人,“是嘛?”

“我們認識三年了,你是他第一個帶過來的人,”男人擡眼看了看他,給出一個肯定的笑容,“對他而言也應該是很重要的人,”男人說着,把調好的曼哈頓放到了空着的位置前,“所以,他才會來這裏炫耀你的存在。”

凡昀喝下一口酒,如可樂般的口感,喝起來并沒有什麽酒味,“炫耀?”但他卻被男人話裏的一個詞吸引住了。

“嗯,”男人優雅的擦了擦自己的手,“戀愛中的人,總是會忍不住在朋友面前互相炫耀對方,不是嗎?”

“不是!”凡昀瞪着雙眼立刻解釋道,“你誤會了,我們不是那種關系,我是他的上司兼房東……而已。”他忽然明白,這個認識蔡浮予多年的人,一定也了解那個孩子喜歡男人的嗜好,但回想起那些表白的話語,他的解釋漸漸變得無力。

男人也不說破,只是禮貌的聳了聳肩,就仿佛在說:我明白。

凡昀嘆了口氣,放棄般的獨自喝起了酒。

不否認,這一夜的蔡浮予确實很開心,兩杯酒下肚,他開始一臉天真笑意的和吧臺的人聊起了天,內容是各種回憶大學生活。

凡昀默默的坐在一邊,認真的看着侃侃而談的人,帶着熟悉的陌生感,心裏忍不住感嘆,原來那成熟冷漠的蔡浮予不過只是一個面具罷了,在這裏的蔡浮予才是他最真實的模樣,這個人是刻意讓他看到自己最真實的模樣嗎?就像一只翻着柔軟肚皮示好的貓,他是被信任着吧,如此想着,心裏竟忍不住掠過一絲喜悅的甜。

長島冰茶其實是後勁很足的雞尾酒,凡昀不太舒服的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希望能減輕一些眩暈感,喝了3杯曼哈頓的蔡浮予帶着酒氣,從酒吧出來之後,就一直喋喋不休的跟他說着自己來到這個城市後所發生的事,從入校,到轉宿舍,到偶爾找到了這個酒吧,到認識了一個叫南子朔的舍友,到自己濫交的過往,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唠叨,應該就是蔡浮予喝醉酒的狀态。

終于回到家了,身後一路唠叨的人也安靜了下來,打開家門,開了客廳燈的凡昀終于松了口氣,他還得趕緊把童童明天要用的衣物收拾起來,明早他們倆會與童童直接在機場碰頭,多虧了家裏有一個善解人意的老爸。

沒有理會身後的人,凡昀自顧自的朝自己房間走去,“你先洗澡,我還要準備行李,”走進房間的人将手中的外套扔在了床上,正準備轉身打開房間燈,忽然一個沉重的身體直接将他撲倒在了床上,“蔡浮予!”他忍不住驚呼道。

上一次被這個男孩這樣壓倒在床上,還是他剛搬過來沒幾天發生的事情,現在回想起來,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了,那時的蔡浮予帶着賭氣般的表情,一句“我想做了”,吓的他魂都跑掉了一半兒,好在當時的自己有足夠的冷靜,知道那孩子只是在生氣罷了。

但這一次呢?沒有開燈的房間,只從房門處隐約透過一些客廳的燈光,完全把他壓在身下的人雙手從身後緊緊的将他摟抱住,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同性身體的重量,沉重的讓他動彈不得,酒氣混合着粗重的呼吸,吹在他的脖頸,癢癢的,熱熱的,這樣的姿勢,讓他根本無法看見蔡浮予的表情,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有些慌亂。

千萬不要問他喜不喜歡!他沒有辦法回答!他的心裏祈禱着。

“好開心,”蔡浮予終于說話了,并沒有問任何問題,“能帶着凡組長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好開心,”他耳邊的聲音仿佛孩子的喃喃自語般,這樣的蔡浮予,讓他想起了抱着心愛的玩具不願放手的童童,“好想把以前的每一個自己都讓凡組長知道,因為好開心,”說着話的人,居然用額頭蹭着他的耳側,就好像一只想要在他身上标記下氣味的貓一般,“可以這樣和凡組長生活在一起,好開心,好開心……”

這簡單如孩子般表達心情的方式,讓他忍不住溫柔的笑了起來,他的雙手緩緩的撫上蔡浮予的背,輕柔的摩挲着,就像安撫一只貓,被撫摸的人舒服的再一次加重了擁抱他的力道,“嗯……”他禁不住悶哼出聲。

“真好聽,”忽然在他耳側響起的低語卻讓他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他下意識的緊住了自己的喉嚨,“真想聽到凡組長更多的□□聲。”但蔡浮予的低語依然讓他臉上的表情瞬間變的慌亂起來。

“別,別鬧了,”他的身體開始扭動掙紮,“趕緊起來。”

“唔……”蔡浮予卻有些不适的微微弓起背,“別亂動,”擁抱着他的力道絲毫沒有減輕,“否則,我真的會吃掉你。”

他能感覺到自己一張臉此刻漲的通紅,好在趴在他身上的蔡浮予看不見這樣的表情,他的身體只能僵直在床上一動不動,直到身上的人沉沉的睡了過去。

“爸爸抱,爸爸要抱着童童和小花妹妹一起。”

“爸爸,童童要坐車車。”

“爸爸,那個灰機是來接我們的嗎?”

“爸爸,為什麽要把童童綁起來?”

“爸爸……”

此刻的凡昀感覺童童的每一句話都好像幻聽一般缥缈,昨晚完全沒有睡好的他,感覺自己今天分分鐘都可以倒下去睡得不省人事,第一次坐飛機的童童一臉興奮,一同而來的蔡浮予悠哉的翻着飛機上的雜志,就仿佛昨晚什麽也沒發生過似得,好吧,昨晚除了他像個娃娃一般被抱着睡了一整宿以外,确實什麽也沒發生,他靠在椅背上,看向窗外,一想到昨晚,他的心又忍不住加快了跳動,難道是在期待什麽嗎?

海城,離魔都最近的海濱城市,海城樂園,海城最大的水上樂園,園區分為三大區域,夢幻王國、探險之旅、休息區,入園者可根據年齡段選擇游玩的區域。蔡浮予早已提前做好了旅行計劃,考慮到第一天路途的疲憊,到達海城後将以周邊小吃為主,第二天則安排為樂園日,第三天上午返回魔都,而他們入住的酒店也被預定在了園區內。

這樣的安排果然是明智的,蔡浮予靠在兒童房的門邊,看着一大一小倒在床上呼呼入睡的人想着,孩子總是容易因為新奇的事物興奮不已,這就苦了這位奶爸了,一路耐心的陪着女兒逛東逛西,不厭其煩的解答小朋友的一萬個為什麽,盡管很多問題在他聽來莫名的可笑,但凡昀總是能認真的給出答案,所以,這位大叔今天一天的重心全放在了自己的女兒身上,這一點還真讓他有點小不爽。

啧,他這是在吃小孩的醋嗎?蔡浮予,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小心眼兒了?心裏自嘲了一遍自己之後,他輕輕的走到了床邊,垂眼看着兩張因為遺傳基因而相似的睡臉,他忍不住彎下腰,擡手揉了揉童童柔軟的頭發,然後俯下身,在凡昀的額頭落下一吻。

看在昨晚這位大叔乖乖聽話的份上,今天就讓他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他可不會這麽客氣了。蔡浮予直起身,輕輕的走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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